第 一章
井架上飞速旋转的天轮缓缓地停了下来,又一罐下夜班的矿工从百米井下升了上来。一阵唏哩----哐铛开启罐门时发出的金属撞击声之后,一批浑身黢黑的矿工陆续走出罐笼。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踢踢踏踏穿过空荡荡的侯罐大厅,拐入灯房狭长的甬道。
灯房的过道里冷冷清清,因为时间早已过了交接班上下井的人流高峰。偶尔一两个肩背电缆屁股吊着电工工具上大班的青工,趁着领灯的机会趴在窗口和灯房里的女工聊天。
采煤工李来喜随着上井的人群走在灯房的甬道里,他满脸乌黑,一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李来喜松松胯胯地解开灯带,交掉矿灯和自救器,领回自己的灯牌,转身拐入更衣室。
若大的更衣室里人却廖廖无几,一些刚升井的采煤工有的还没有来的及脱去被汗湿透的窑衣,便迫不及待的从更衣室里拿出香烟大口的抽了起来。井下是绝对禁止吸烟的,烟瘾大的采煤工,上井第一件事便是凑在一起过足烟瘾。更衣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李来喜手里拎着灯带走在更衣室中央的过道上,工友耿大炮和马胜利屁股下坐着胶壳帽,身子斜靠在更衣箱上,两人正过着烟瘾。他们见李来喜过来,马胜利立刻大声吆喝道,来喜,过来!过来吸颗烟!
李来喜摆摆手说,我不抽,你们抽吧!
耿大炮嘿嘿笑着说,来喜,你客气个熊!过来啊!过来吸我的。
李来喜继续边走边说,我真的不抽,你们抽吧!
耿大炮见状忙起身跑过来拦住李来喜说,来喜,我的烟有毒啊?你不敢吸!别人想吸我还不给呢?耿大炮说着抖出一支烟递到李来喜的面前。
李来喜只好接过香烟点燃吸了一口。
耿大炮满脸坏笑的问,来喜,怎么样?吸我的味道不错吧!
李来喜咧嘴笑笑没有回答,他知道耿大炮在绕他。耿大炮和马胜利是队里有名的难缠头,他们总是绕着弯的占别人便宜,他俩根本不是吃亏的人。李来喜平时不善言语,所以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耿大炮见李来喜没有说话又说,来喜,你别不说话猛吸啊!否则我会受不了的。你应该慢慢的吸,懂吗?
李来喜说,你自己慢慢的吸吧!我得洗澡去了。
耿大炮皮笑肉不笑的拦着他说,忙啥?等过了瘾再走!
李来喜找个借口说,洗完澡,我回家还有事呢。
耿大炮邪笑着问,是不是忙着回家逮人啊?
马胜利也跟着附合道,现在都几点了,回到家也逮不着人了,傻子还不走啊?
他俩一唱一合的说完,都乐的开心地大笑起来-------。
李来喜匆匆洗好澡从更衣室里出来,已经八点半了。他刚出更衣室的大门,迎面碰到刚刚上井的队长老刘,队长老刘对李来喜说,区长让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区长找我干啥?李来喜给队长老刘掏了一支烟问道。
队长老刘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说,我不知道,区长在电话里没说。
李来喜闷着头自言自语的说,区长找我干啥?
队长老刘说,嗨!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吗?队长老刘说完洗澡去了。
李来喜满腹疑虑的爬到生产楼的三楼,走到区长办公室门前,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区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的皮椅上翘着二郎腿,正专心致志地修着指甲。
李来喜小心翼翼走到区长面前,轻声问道,区长你找我?
区长拿眼瞥了李来喜一眼,没有吱声,仍继续修理他的指甲。一会儿,区长修完指甲,伸出手摆在面前,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感觉满意。他这才收起了二郎腿,扔掉手中的剪刀,坐正了身子。区长端起桌上的茶杯,旋开盖,吹开浮在上面的茶叶,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望着李来喜面无表情的说,听说,你对我有意见?
李来喜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兆袭上心头,忙摇着手说,我怎么可能对你有意见呢?没有!没有!
区长忽然笑了问,李来喜,你凭良心说,我对你怎么样?
李来喜忙说,对我当然好了!这我知道,我知道!
区长突然脸色一变,猛地拍着桌子吼道,那你为什么还扬言要到纪委告我?
李来喜顿时吓的脸色苍白,后脊梁骨直冒凉气,慌忙地解释说,我敢对天发誓我没有说过要去告你!
区长站起身,走到他身边,指着李来喜摇着头不可思议的说,李来喜呀!李来喜!平时看你挺老实,没有想到你尽干玄事!我不就在你身上做了两回帐?你却到好四处给我张扬,说什么你往里贴了钱!你说你往里贴了多少钱?我现在就给你!区长说着从口袋往外掏钱。
李来喜两手摇的象拨浪鼓似的说,没有这事,没有这事!
区长在李来喜的身上做过两回帐,一共四千多块钱。在银行里开资是要扣所得税的,大概千分之几的扣,也就是二十几块钱。李来喜其实没有说过什么,只是他的媳妇玉凤对着他唠叨了半天:来喜你可真傻!区长在你身上做钱,你不得贴所得税吗?我说你李来喜应该去纪委告他。李来喜说,我可不敢告区长,不就才贴了二十几块钱吗?无所谓的!玉凤说,你不去我去!李来喜知道这是玉凤说的气话,她根本不知道纪委在哪儿。很有可能是玉凤和别人闲聊扯出了这事,然后,人传人,传到区长的耳朵里的。
区长居高临下地说,我相信你没有胆量去告我。就是去告我,我也不怕!现在哪个区不是这样干的?不这样我拿啥往上送!我老祖宗又没有给我撇下家产!?
李来喜说,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区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说,听说我上月罚了你丢工具的钱,你就要偷我的摩托车?
李来喜委屈地说,没有啊!区长这你可冤枉我了。
区长说,我冤枉你?有人明明看见你一天下了班围着我的摩托车转了大半天!
李来喜说,区长请你别听别人胡扯,根本没有的事。
区长说,没有这事更好!我可告诉你李来喜,我的摩托车如果哪天丢了?就是你偷的!
李来喜咧嘴笑着说,区长你可真会开玩笑!
区长严肃地说,谁和你开玩笑?你可以走了。你还立在这里干吗?等我请你吃饭!?
李来喜还真饿了,他在井下熬了一夜,干了一班的活,早已饿的前心贴后皮饥肠漉漉了。李来喜走出生产大楼,直奔矿门口的包子铺。
李来喜一迈进包子铺,就听见有人喊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耿大炮和马胜利正在吃着包子。耿大炮放下手中刚咬了一半的包子,笑着冲他招着手说,来喜,过来,过来一快吃。
李来喜勉强地挤出一丝的微笑,说,恁吃!恁吃!说完他独自拣了张空桌子坐下,问老板要了两笼包子,一碗撒汤,低头吃了起来。
李来喜一口一个包子,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耿大炮隔着两张桌子对他喊,来喜!吃罢饭咱们打几圈麻将咋样?
李来喜将塞进嘴里的包子,嚼了几下,喝了口汤咽到肚子里,才回头说,我不打麻将。李来喜顺势瞟了一眼耿大炮,心里思忖着:你耿大炮是个什么样的人?队里的工友有几个跟你来往,孬的吓人!上个月夜班,在井下我和你连茬采煤。回完柱,你趁我去回风巷料场抱
料的机会,将我的工具偷走。这是高得新的小徒弟秦勇亲眼看见的,你的工具被刮板运输机
拉走,掉进了放煤小眼。后来,我找你索要工具时,你却百般狡辩,死活不承认。害的我月底被区长罚了二百块钱。我找区长解释,区长却把我臭骂了一顿。所以那天我气的在生产楼下围着区长的摩托车转了好长时间,就是想把区长摩托车的车轱辘的气给放掉,可是人来人往人太多,我没有放成。一切都怪你耿大炮,哼!我会打麻将也不跟你这样的人来------。
李来喜边吃着包子边胡思乱想着,耿大炮和马胜利不知何时已站在李来喜的身旁。李来喜发现他俩忙抬头说,我不打麻将!你们别等我了,你们快去玩吧!
待会把我俩的包子钱一块付了。耿大炮冷冷地撂下一句话,和马胜利大摇大摆地走了。
李来喜吃完包子结了帐从包子铺出来。在矿里的车棚推出自行车,用手拍了拍车座上的灰尘,推着自行车紧走两步,然后,一撇腿跨了上去,晃晃悠悠地朝工人村骑去。
第 二章
工人村被两条纵横交错马路分割成四块,成片的高楼错落有致,有新盖的现代化高层建筑,也有建矿初期盖的老式三层红楼,破旧的平房基本坼完了。主干道的两侧零星分布着银行,工商,税务,邮局,派出所,医院,俱乐部,酒店,茶馆,超市,杂货铺……。
这是个七十年代中期建成的年产150万吨的大型国有煤矿,职工家属人口超过五万人。街上有矿工家属开的生意铺子,当然更多的是外地的商贩在这里做生意,各种时尚潮流绝不比任何地方滞后。矿区的小街让人仿佛感觉置身于都市之中。
李来喜骑着自行车穿过人潮熙攘的商品街十字路口,拐入楼群的水泥便道。快骑到自家的楼头时,远远的就看到张永良的媳妇凤琴和几个妇女坐在楼头的树荫下,边织着毛衣边对着他吃吃地在笑。李来喜被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起来。
李来喜骑到跟前,一条腿点着地,骑在自行车上问,凤琴,你们笑啥?
凤琴说,你看你的眼圈没洗尽,跟描了眼影似得,真像个国宝大熊猫!
李来喜这才释然幽默地说,凤琴,你懂啥?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凤琴说,呦!你李来喜利用工作之便,尽占矿上的便宜。
李来喜微笑着说,你哪天想抹不花钱的眼影,告诉我一声,我带你到井下逛一圈。
凤琴嘴一撇不屑地说,俺才不稀罕让你带呢?你还是带你家玉凤下井逛去吧!
李来喜笑着说,怎么?你害怕我到井下吃了你不成!?
凤琴咧着嘴呸了他一口说,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我会怕你这个熊样的?
李来喜嘿嘿笑着开玩笑地说,凤琴你怎么对我这个态度?难道你不爱我了吗?
凤琴笑着站起身说,来!宝贝让我再爱你一次。说着伸手就去拧李来喜的耳朵。
李来喜头一缩,身子一弓,两腿一用力,脚下猛地一蹬,车子便拐进楼道。
一进楼道,迎面扑来阵阵蔷薇花香。楼头一楼的许师傅家爬满院墙的蔷薇花儿开的正艳,一朵朵粉红的花儿散发出扑鼻芳香,地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飘零的花瓣。许师傅一手拿扫帚一手拿着簸琪正在清扫,见李来喜过来招呼道,回来啦?喜子!
李来喜赶紧从车子上下来回道,回来啦!许大爷您扫地呢?
许师傅说,你们采煤工真辛苦啊!天天都是撇钩延点的!
李来喜笑笑说,没有事的,我们都习惯了。
许师傅问,吃饭了没有?
李来喜说,在矿里吃过了!
许师傅说,那就回去好好休息吧!
李来喜笑笑说,好的,许师傅你家这片蔷薇可真香啊!
许师傅问,香吗?
李来喜说,香!我在梦里都能闻到花香。
许师傅咧开嘴露出自豪的微笑。
许师傅的手特别巧,退休以前是矿上机厂的车工。技术那可是全矿都有名的,他带的徒弟个个响当当,有的当上了机电矿长。这也就是名师出高徒嘛!他退休后没事就在家养养花,钓钓鱼,许师傅的生活被他安排的很是闲清匣逸。
楼道里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也开满了大朵紫红色的喇叭花,香飘四溢。李来喜在梧桐树下锁好自行车。咚……咚地爬到四楼,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到屋子里,李来喜急忙用毛巾对着镜子使劲擦去眼睛上没有洗尽的煤灰。等擦干净,眼圈也被擦的通红。李来喜挂好毛巾,转身从饮水机里接了杯纯净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心里这才感觉畅快了许多。
妻子玉凤带儿子小虎回了娘家,屋子里少了人气,显得空荡荡。李来喜在两间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感觉一个人无聊。回到卧室,打开电视,斜靠在床头看着电视。一会儿,渐渐感觉眼皮重了起来,一股困意袭了上来。千万不能睡!李来喜在心里提醒自己。他知道他这一头睡下去,不到掌灯时分他不会醒来,那样午饭就免了。李来喜摇摇头从床上站起来,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关上电视,锁上门,下楼上街。
工人村的小街不大,却很热闹。煤矿工人大都是早,中,夜三班倒,作息时间没有规律,有的大白天在家可以蒙头大睡,有的歇班在街上溜达。他们心里根本没有星期天的概念,他们在黑暗潮湿的井下一待就十几个小时,所以特别渴望在阳光下多走走。他们的的家属大都没有工作,因为矿上用的女工很少,只是在家里做做饭,带好孩子。所以街上每天人都很多。
李来喜在街上闲逛着,音像制品店里高音播放着庞龙的两只蝴蝶: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街上的汽车的鸣笛声,自行车的铃声,和人群的嘈杂声让李来喜感觉活的很真实。
街上有晃着膀子闲逛的汉子,有抱着孩子的小媳妇几个人在一起闲扯,有弓腰拄着拐棍蹒跚而行的老太太,有招摇而过的染着黄发的少年,有形色匆忙衣衫整齐的中年国家干部……。街上的店面的各式各样的广告五颜六色,有大有小,设计也很新颖很有创意。
李来喜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瞎逛着,突然街边店里有人喊他。李来喜回头一看,原来是队里的工友顺子。顺子胸前围着块大白布头发湿漉漉的从珍珍发廊探着个脑袋对他招着手喊道,来喜,过来!过来来喜。
李来喜便走过来问顺子,啥事?顺子!
顺子一把将他拽进发廊,指着沙发对他说,你先坐会儿,待会我再告诉你。
李来喜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掂起一本杂志,哗哗地快速翻了几页停下来,抬头问顺子,哎!顺子,昨天你咋没有上班?
顺子扭头说,你还不知道啊?我前天因为爬电车,被区长逮住停了班,老子正不想上呢?
正在给顺子理发的小红嗲声嗲气的说,顺子!你别乱动呀?待会把你的头给剃坏了你可别怪我喔!
顺子磨回头对小红狠狠的说,你如果把我的头剃坏了?看我不扒光你的衣服吃了你!
小红抬起粉拳擂了一下顺子娇嗔道,你真坏!顺子。
顺子咧着嘴嘿嘿笑着说,等我扒光了你的衣服,你才知道我有多坏呢?
小红噘着嘴佯装生气的样子说,你如果再这样跟人家说话,人家可不理你了!
顺子得意的哈哈大笑之后伸出手捏住小红衣服说,你的衣服在哪里买的?真好看!
小红红着脸说,你少动手动脚的,流氓。
顺子嬉皮笑脸地说,六毛,就六毛!回去好报销!
李来喜知道这是个七十年代的老笑话:说有一个外地人,去国营商场买鼓。营业员是个女同志,外地人说,同志!把你身后的屁股[皮鼓]拿来让我看看。女营业员以为他在耍流氓,便骂道:流氓!外地人以为女营业员说的是价格,于是便说,六毛,就六毛!回去好报销!
李来喜望着他俩嘻嘻哈哈的斗着嘴,自己也插不上话,就默默的听着。
一会儿,顺子理完发,他对着镜子用梳子梳了梳刚理好的短发。感觉很满意,付了钱,搂着李来喜走出发廊。
在街角的绿化带,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顺子对李来喜说,来喜,中午我请你喝酒好吗?
李来喜问,为什么请我喝酒?
顺子大手一挥豪气冲天的说,什么也不为?咱兄弟俩感情不错呗!
过了片刻,顺子拿眼扫了一下四周。然后贴在李来喜的耳边小声说,过一会儿咱俩去把区长的新摩托车推走,换俩钱花花咋样?
李来喜一听要去偷区长的摩托车,立刻吓的象丢了魂一样。两手摇的跟乐铃似的忙挣脱顺子说,我可不敢偷区长的摩托车!
顺子蔑视地瞅着李来喜说,你怕啥?偷区长的还算偷?你不想想区长他狗日的喝了咱们多少血汗钱!就是偷了他也不敢报案!区长丢了辆摩托车对他来说算个屁!
顺子对区长意见很大,去年,区长的儿子结婚,区里的工人每人拿了一百块钱的礼钱,是队长统一收的。可是队长问顺子收礼钱时,顺子说,他已经交给会计了。顺子一下子拿了五百块钱的礼钱,顺子不想采煤,想通过这种方式贿赂区长,希望能干些轻巧活。谁知道区长连个屁都没有放一声,好象拿多少礼钱是你心甘情愿地!顺子后来见人就骂区长:老子拿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谁知道我拿了五百块钱,区长他狗日的连个屁都没有放一个。
别人热嘲冷讽他说,你顺子可是享受副班长的待遇啊,副班长才拿五百啊!
顺子狠死了区长,一提起区长他的牙就咬的咯咯直响。
李来喜知道顺子和区长的紧张关系,嘴里便不停的说,我不偷,要偷你自己去偷!!
顺子用力一把抓住李来喜沉着脸说,你小声些!你是怕别人听不到是咋得?
李来喜象避瘟疫似的又重新挣脱顺子说,我还有事,我还有事。说着匆忙离开了顺子。
你不干可以,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顺子在他身后喊道。
第 三章
李来喜混杂在人群中走了好长时间那颗嘭嘭乱跳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来到十字街头,李来喜感觉没处可去,便立在那里,对着嘈杂的人群发呆。李来喜脑子里又浮现顺子的形象,李来喜想:你顺子整天不好好上班,怎么光想搞歪门斜道?就是因为偷东西你才从看守所出来几天啊!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呢?李来喜这时想起自己刚从农村来矿上班时娘对他说过的话,孩子你到矿上干工,可千万要好好干!无论是矿上的东西还是别人的东西咱饿死也不能偷!做人就应该老实本份……。
李来喜陷入沉思,这时,突然有人从他的背后朝他的腿弯猛地踹了一脚。李来喜腿一软,身子一歪,顿时全身失去了平衡,趔趄了几下,差一点跌倒。李来喜站稳后回身看见秦勇已经乐的笑弯了腰,秦勇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李来喜说,来……喜,看样子你……不能当兵!
李来喜生气地说,秦勇你这是干啥?假如你把我摔伤了!你能赔的起吗?
秦勇说,对不起啊!我只是开个玩笑!
李来喜仍生气地说,这样的玩笑能开吗?
秦勇笑着说,老李别生气了好吗?徒弟我对不起你!
李来喜见秦勇赔了不是,也就原谅了他。
秦勇说,李来喜,你站在这里干啥呢?
李来喜说,闲着没事干,玩呗!
秦勇说,既然你没有事,那你陪我去市里好吗?
李来喜问,你到市里干啥?
秦勇说,我去买个手机。
李来喜指着秦勇的腰间的手机说,你不是有手机吗?
秦勇拿着他的手机说,我这个手机早过时了,我准备买个新的,能照相的。
李来喜说,我不去。等吃了午饭我还的睡觉呢!你别忘了咱们可是上的夜班。
秦勇说,上夜班怎么啦?睡什么鸟觉!我上夜班白天可从来都不睡觉。
李来喜说,你还没有结婚,年轻人精力旺盛,我那能和你比!
秦勇不屑地说,你不就才三十几岁吗?你别看我没结婚,告诉你,我可早就吃过荤了。
秦勇见李来喜没有吱声又说,你陪我进城,等我买了新的手机,这个旧的送你了怎么样?
李来喜注视着不远处的几只觅食的鸡摇摇头说,不去!
秦勇见状又悄悄地伏在李来喜的耳边用一只手捂着半边嘴悄悄地小声说,今天你陪我进城,到了市里我给你找个漂亮的小姐玩玩咋样?
李来喜仍无聊地看着那几只觅食的鸡摇着头说,不去!
秦勇望着李来喜专注地看着那几只觅食的鸡一副坚决不动摇的样子,秦勇“哈”的一声
吸了一口浓痰含在嘴里,然后,鼓圆了腮膀子,憋足了力气“噗”的一声,一坨浓痰子弹一般射向鸡群。“啪”的一声,一颗浓痰炸弹突然从天而降,在鸡群中爆炸,吓的那几只鸡煽着翅膀“咯咯”叫着落慌而逃。
秦勇看着狼狈而逃的鸡群,他象个得胜的将军似得咧着嘴开心的哼着小曲得意地走了。
秦勇离开后,李来喜愈加无聊,他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些无聊的时间,这时,他发现街头不远处的树荫下,有几个退休的老头吵吵嚷嚷的摔着扑克。李来喜走过去,拣了块砖头坐下,伸着脑袋看几个老头打牌。
四个打牌的其中有两个头上已经顶着鞋底,一个满脸麻子的老头趁别人不注意悄悄偷换了一张牌。结果被一个秃了顶的老头发现,秃顶老头本来顶着鞋底就已经冒汗,这下可被他找到了理由。秃顶一语双关的冲麻老头说,麻子,你看我们几个谁有你的点子多!?偷牌想耍赖?没门!说着从头顶去掉鞋底。
麻子看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则反唇相讥道,对,我点子多!可你不比谁都能?能的连一根毛都不长!一时间几个老头吵开了,一个个挣得脸红脖子粗……。
洪庄煤矿广播站今天开始第二次播音,首先是节目预告:11点20分开始曲,11点30分本矿新闻,11点40分转播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节目,12点10分播音结束,节目预告完了……。
李来喜听到矿上的广播响了,他知道该吃午饭了。他起身用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大步朝香香饭店走去。
香香饭店是个四川女人开的,四川人精明,脑子活络,生意每天都很红火。香香饭店不但饭菜做的很有味道,份量也很足,而且老板娘比饭菜更香更有味道,老板娘是个自来熟,人很大方,整天嘻嘻哈哈的,所以每天这里的食客很多。
李来喜一走进饭店立刻就后悔了。不是他不喜欢到这里吃饭,原来李来喜没结婚以前经常来这里吃饭,他和老板也熟,对这里的饭菜也很满意。而是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耿大炮和马胜利两人正在喝酒,而且都已经喝的满脸通红。李来喜刚想转身退出去,但已经晚了,耿大炮看见了他并且跑过来拽住他。
耿大炮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身子踉跄着说话舌头都有些硬,来……喜,你……跑啥?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咋得?走……过去……喝……喝两杯!说着便往里拽。
李来喜心里说,你不是老虎?你是鬼!我越是怕见鬼,越是鬼上身。李来喜挣了几下没有挣脱说道,我不喝酒,你们喝你们的,我随便吃点饭就行了。
耿大炮脸色一沉,生气地说,咋得?看……不起兄……弟我,你……放心,今天……我……请客,保证……不让……你……掏一分钱!
李来喜看着耿大炮醉醺醺的样子,面子上又不好得罪他。再说在这个小饭店里拉拉扯扯的,引来众多目光。李来喜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无奈地随耿大炮走到靠墙的酒桌前坐下。李来喜看着桌上的几个菜都已吃的所剩无几,二斤口子酒也喝了一斤多。
耿大炮阳腔怪调地吆喝老板娘再炒两个菜。马胜利则纹丝不动的坐着,斜着眼盯着李来喜狠狠地说,老大喊你过来喝酒,你他娘的摆什么臭架子?你以为你是国家干部!非得巴结你?
李来喜被马胜利奚落的浑身不自在,窘得满脸通红,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李来喜说,胜利,不是我摆什么架子,我真得一点酒不能喝。
马胜利冷笑了一声说,煤矿工人那个不能喝一斤酒?说出去你就不怕人家笑话你!来!我先跟你炸个雷子。马胜利说着到满了两个一次性的塑料杯,他拿起一个举到李来喜的面前,示意了一下,然后仰起头一口气喝完。李来喜被逼的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喝下,脸立刻红了。
马胜利准备第二次到酒发现没酒了。耿大炮见酒瓶空了,他站起身说,我到外面再拿瓶酒。说完踉跄地出去了。过了一会儿,马胜利说,我到厕所撒泡尿。说着也站起来走了。
李来喜左等右等不见他们回来,于是下了碗肉丝面。吃完后,跟老板娘结了四十八块钱的帐。
李来喜从香香饭店出来,走出食品街,穿过十字街口,拐过弯。顺着马路,准备回家睡觉。忽然李来喜看见前面工人村俱乐部门前围了许多人,出于好奇,他便走了过去。
李来喜拨开入群挤到里面,看见一位乡下妇女坐在地上悲伤地痛哭着,她的怀里还楼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一双亮晶晶地大眼睛里噙满泪水,无助地一会儿抬头望着围观的人群,一会儿低头注视着伤心哭泣地母亲。李来喜看着这对伤心又无助地母子,一股侧隐之心油然而生。
李来喜走到母子俩跟前,俯下身,关心地轻声问,大嫂,你们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乡下妇女闻声抬起头止住哭抽噎地说,俺……是来矿上……寻人哩,没……没想到,人没寻着,俺……俺的钱却叫人偷咧……呜呜。说完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李来喜的心仿佛被电触了一下,心里一阵酸楚,眼前这位乡下妇女是多么像他的母亲,那个小男孩又是多么像他小的时候。在很久以前,那是他刚有记忆的时候,母亲也是带着他从乡下到矿上找爹,中途转车时,娘的钱被人偷了,当时娘也是这样楼着他急得坐在地上一个劲的哭。后来多亏了遇到一位探亲返矿叔叔的帮助,才终于顺利达到矿上找到爹。
当时要不是那位现在也不知道姓名好心叔叔的帮助,我们母子也不知道流落到何处了呢?李来喜心里只有一个冲动的念头:我要帮助她们,让她们找到亲人,与亲人团聚。
李来喜对乡下妇女安慰说,大嫂你别哭啦!你看你一哭,孩子都吓成啥样啦?大嫂!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李来喜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伍十块钱,准备递给乡下妇女。李来喜捏钱伸出去的手,突然被一只手拦住。李来喜扭头一看,原来是秦勇。李来喜说,秦勇你想干吗?
秦勇语速很快的说,来喜!你怎么这么傻?现如今社会上这种骗人的把戏我见的太多了。钱你千万别给她,否则你将来会后悔的!
李来喜拨开秦勇的手,憨厚地笑着说,秦勇,你怎么会这样想呢?在你眼中所有遇到困难的人都是骗子?万一人家真得是丢了钱呢?李来喜不顾秦勇极力的劝阻,执意将钱递到乡下妇女的手中并说,大嫂快带孩子去吃点饭,别把孩子饿坏了!
秦勇见自己的好心变成了驴肝肺,恼得骂了句“憨熊”气哼哼地拨开人群走了。
乡下妇女感激的不知说啥好,忽然拽着儿子给李来喜跪下,摁着儿子就要给李来喜磕头。李来喜急忙将他们拦住,你们这是要干啥?快起来!乡下妇女感激的说,这让俺娘俩该怎样感谢你这位大恩人!
(未完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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