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初爱上俞秋池是从他的声音开始的。
接到他电话的那天,窗外正飘着秋天的第一场雨,蒙蒙的细雨斜织着校园,枚枚梧桐叶被雨水洗得晶晶亮。我的心仿佛坠落的梧桐花漂浮在他声音的池塘里。
俞秋池是蝶凝化妆品公司的广告部经理。他在电话里告诉我:“真是众里寻你千百度,母亲节的征文比赛已揭晓好几个月,你的奖品在我柜子里都发霉了。今天能过来取吗?”然后,电话那端就传来了他的笑声。他的笑跟他的声音一样温和、沉稳、厚重。
我在广告部的经理办公室见到了俞秋池。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跟我的心想对他说的是同样一句:“你正好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我垂着头盯着脚上的白色平地鞋,仍感觉到他明亮的眼睛闪烁的光芒倾洒在我身上。
“见了你,我变的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我的心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他忽然吟出张爱玲写给胡兰成的那句流芳百世的话。然后又说:“你让我想到了张爱玲。”
“看到你,没有使我想起胡兰成。”我一本正经地说。
他听罢哈哈大笑,“你是个古怪机灵的女孩子。我想我们一定会是击掌相和的好朋友。而且,我还奢望你能接受一个小女孩子成为你的好朋友。”
《简爱》里的简爱上了伟岸的罗切斯特先生,单薄的她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找到了安全和美丽。
我是简吗?
我只是像简一样以家庭女教师的身份一步步走近隽隽的父亲——俞秋池。
每个周末我都会去俞家给隽隽辅导功课,天真可爱的她像挂在秋树枝头的一串桐铃,在秋风中叮当叮当地碰撞。娴雅的隽隽妈在厨房里一边做饭,一边微笑地看着我们。每当这时候,我就会想起家乡的妈妈和炊烟。很多年来都是我与妈妈相依为命,我从没有见过我的父亲。
很晚的时候,俞秋池就送我回财院,高大的他总走在我的左边,为我挡住车水马流。在深秋的寒风里我的心温暖又湿润,我多么想对他说:“我渴望你永远走在我的左边,陪我走过黑夜里寂寂的长路。”
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忧郁地望着冷冷的街灯。
银白的路灯下投映着我们交叠的影子,俞秋池突然立住对我说:“我宁愿是地下的影子,跟你紧靠在一起。我希望能给你依靠,而不忍心看到路上独有你孤伶的身影。”
我惊异地几乎跌倒,我听到了今生最美丽最温暖的声音。幸福的泪水拼命地拥挤在我的睛眶里。
俞秋池慌了,他怜惜地握住我苍白的手,愧疚地说:“你哭了?我不是有意亵渎你的纯真。我以为这些话会永远锁在我心里,可是我的感情还是背叛了我的理智。”
“不!”我不顾一切地伏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哭出我的委屈和脆弱。他温暖宽大的手温柔地抚摩着我的长发。
《简爱》里的罗切斯特先生的妻子是一个阴险狡诈的疯子,她被铁链锁在城堡里。
俞秋池是罗切斯特先生吗?
他的妻子白苏婉约又娴静,她爱丈夫和女儿。还像姐姐一样爱护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所以罪孽深重的我没有勇气再面对隽隽那天真无邪的眼睛。
我辞去了家教。
可是,我克制不住要见到俞秋池的冲动,他越来越频繁地来财院找我。在校园的梧桐林里,他一遍遍地说:“我喜欢你,从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不再是奋斗商界多年的俞秋池。我只想做一个能给你肩膀依靠的男人。”
他从没有在我面前谈过隽隽和白苏,也从没有给我许下什么海誓山盟。这让我更感到他的真实。
我陶醉在爱情的世界里,我的意识里只有彩蝶双飞的梁山伯、祝英台和生死相依的罗米欧、朱丽叶。
我经常为自己悲壮的爱情感动。
而白苏的来信,让美丽的一切赤luo、残酷、真实起来。
白苏在信中说:“小溪,你还年轻,我的这封信对你来说是相当残忍的。可是想了很久,我的良知又必须告诉你事实:俞秋池除了他自己,他谁也不爱,包括我,还有其他女人。或许吃腻了山珍海味,想换一道青菜,他选择了你。你只是他清脆的胡萝卜。我不忍心看到他一点点吃掉青春而美好的你。而我为了孩子才装聋卖傻,继续维持这个家。每晚,如果你去一个叫今晚同醉的酒家可以见到真实的他……”
我的心顿然空了。我没有去那个酒家,我无法在轻歌曼舞、酒气熏天、纸醉金迷的空气里找到我气宇轩昂的俞秋池。
我的初恋夭折了。
我终于明白:我不是简,他也不是罗切斯特先生。
-全文完-
▷ 进入天使飞来过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