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端午节了，文成嫂多么想吃上一口儿子亲手送过来的热气腾腾的香米粽子呀，可她明白这只是她的一个奢望而已，多少年了，儿子和他几乎已成陌路，就是在路上碰到他也会慌慌张张地躲开，儿子这样的举动经常让文成嫂的心撕裂般地痛。每次想到伤心处，她都偷偷跑到文成哥的坟头上边哭边说落。古语曰：“子不孝父之过”，没什么文化的文成嫂虽然不懂得这些古话，但文成哥过早地撒手西去，儿子从小疏于管教，再加上娶了个那个不通事理的混世魔王样的儿媳妇，她就把自己不幸的命运归咎于早死的文成哥了。

文成哥幼时得天花大难不死却落下了哮喘的病根，在缺医少药的农村得不到有效的治疗，他是干不得重活的，自从文成嫂过了门，就挑起了家中的重担。农忙时节，别人家都是男的挑大梁干重活，他们家则相反，对此，文成嫂毫无怨言。四个女儿一个个水灵灵的象水池里含苞欲放的四朵并蒂莲花，唯一的儿子更让她欣慰，秀气的象个姑娘，文气的象个大学生的材料，想想孩子大了自己的苦日子就过到头了，文成嫂心里就美滋滋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一家人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文成哥突然离世，寒冬腊月天寒地冻，文成嫂的心凝成了坚硬的冰凌，和文成哥的魂魄纠缠在一块，“为什么撇下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不管了，你安的什么心，你走的就那么心安理得吗？你给我回来，你这辈子亏欠了我，知道吗？”任她哭的天摇地动，文成哥是不会回来了。办完后事，她变的少言寡语，脸上阴冷的象那个寒气逼人的冬天。

她象不知疲惫的机器一样整天在地里劳作，别人休息的时候她也不歇着，为的是给这一群没爹的孩子从地里多刨出点吃的。这期间有好心人劝她改嫁的，她婉言拒绝了，五个孩子是她苦苦支撑下去的信念。苦了累了她偷偷地哭过，擦干眼泪她依然精神百倍，要强的她不相信自己的努力和不屈抗不过悲苦的命运。

就这样苦撑着让孩子一个个读到初中毕业，孩子说不愿意读书了，她说不读书就回吧，帮我干活。穷人家奢望不了那些当官发财的美梦，踏踏实实过日子平安就行了。“闺女大了不中留”，四个女儿相继出嫁，嫁给了邻乡邻村朴实能干的小伙子，一个个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逢年过节带点礼物回来瞧瞧，文成嫂很满足，笑意渐渐爬上了她的眉角，“苦日子终于过去了”，文成嫂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虽然儿子学业未成，但凭他长的一表人才，文成嫂想：“找个贤惠漂亮的儿媳妇应该不成问题吧！过个年儿半载，再给我添个宝贝孙子，我这一辈子就圆满了。”可事情并不象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在农村，姑娘找婆家，是要看家里条件的，家里有房，父母双全的是首选，过门之后不会吃苦受罪，可以少操很多心。象她家这种情况，过门就得自己主事操心，姑娘见一个吹一个。文成哥死这么多年了，她渐渐平复的那种彻骨的寒意重新袭上心头。

看着儿子一天比一天委靡不振，再看看和儿子一般大的邻家孩子都相继做了爸爸，文成嫂的头发都急白了。后来是一个亲戚介绍了一女孩给他儿子，俗语说：“饥不择食，穷不挑妻。”匆匆忙忙给他们举办了婚礼，后来才听说，这个女孩是因为有作风问题才屈尊下嫁他们家的，在娘家是出了名的刁钻泼辣。果不其然，结婚之后，先独揽了家庭的财政大权，好吃懒做，少不如意就破口大骂，连最起码的尊老爱幼的修养都没有，儿子在她的辖制下大气都不敢出，文成嫂也是敢怒不敢言。后来孙女孙子相继出世，想想过这一大家子不容易，文成嫂经常忍气吞声，没成想她的退让更加助了儿媳妇的嚣张气焰。破口大骂成了儿媳妇一天三顿的家常便饭，她气不过找儿子理论，儿子竟然哭着给她跪下，气不打一处来的她狠很打了儿子一个大嘴巴，从小没挨过打的儿子竟然服毒自杀了，幸亏抢救及时才没酿成悲剧。

“分家！”无奈之下文成嫂只有这样了，虽然一个人过会很凄凉，但至少比一天到晚挨骂强吧。分了家还得过日子，不在一个锅里吃饭，还得在一个院子里住着，大门的钥匙儿媳妇不给她，白天想出去儿媳妇把门从外面锁了出不去，一旦出去里面上锁晚上也回不来，无计可施的文成嫂翻墙而过却被儿媳妇漫骂不止，最恶毒的语言从儿媳妇那张最漂亮的小嘴里骂出来，成了世间美好与邪恶的绝妙的讽刺。

最后在众乡亲的帮助下，她住进了一户出外打工人家的空房子里，一亩三分地由四个闺女家轮流来种，收的粮食却被儿媳妇洗扫一空，她的口粮全靠自己拾点别人田里拉下的麦穗和四个女儿的接济。女儿逢年过节看她带的礼物也要悉数交给儿媳妇，不然连女儿来了要祭祖，儿媳妇都不让她们进门。“可怜呀！她这辈子算什么命呀！”看着文成嫂弯腰驼背艰难地捡拾着田里的麦穗，乡亲们都会同情地唏嘘不已。人都说：“养儿养女防备老，”文成嫂这辈子也算儿女成群，可老境却如此凄惨，不能不让人感叹。

明天就要过端午节了，孩子小的时候，文成嫂早早就煮好一锅热气腾腾的粽子和鸡蛋，等孩子起来了，挨个给他们分几个粽子和鸡蛋，每次还总是瞒着女儿偷偷地给儿子多留上几个，想起这些，文盛嫂的心里就泛酸，眼泪会止不住从昏花的老眼里流出，滴落在长长的衣襟上。

“哎，不想这些了，过一天算两晌，快要死的人了想那么多做什么？”文成嫂边自言自语着，边吃力地拾起地上一棵棵饱满的麦穗，小心翼翼地放进身边的口袋里。正午毒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弥漫着一股焦灼的味道，文成嫂擦了把汗，很快在手心里就被蒸发了。她佝偻的孱弱的身影在太阳的炙晒下也仿佛在一点点萎缩，消熔……

远处树上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唧唧喳喳地叫着，仿佛是几只传言中的蚂蚁雀，几乎童年时我们每个人都会唱这首民谣：“蚂蚁雀儿，尾巴长，娶了媳妇儿不要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