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娘是我家邻居,和我家当了30多年的邻居,我从没有考察过她的姓名,只知道村里人私下里叫她黑牡丹,和我家也没有五代前的亲属关系。可一想起老家那个让我渡过快乐童年的地方,婶娘会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她一辈子干净利落、漂亮贤惠、聪明能干,是孩子眼中的好妈妈,丈夫眼中的好妻子,又是一位好邻居。我曾经偷偷审视过她的脸,好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嵌在她偏黑的脸上,又有一多情的小嘴,常年脸上挂着笑容,真是面如桃花。难怪村里传言某某男、某某男喜欢婶娘。几十年的邻居,她看着我长大,我不断成熟终于撕下婶娘灿烂的面纱,读懂了她。一股悠悠岁月酒,正如村对面那源远流长的汾河水,意味深长、耐人寻味啊!女儿苦,女儿悲呀!
婶娘本是天津人,从小长在城市,祖辈都是生意人,家庭还算富有。有这样的基础,难怪她出落的象花儿一样。可惜不知她几岁时,她和姐姐随着做生意的父母来到了人说山西好风光的地方。生意不随人意,父母很快意识到天津的优越,想方设法要早点回家,可是,在那硝烟弥漫的年代,带着两个花一样的大姑娘出门真是不便。父母当即做出决定把两姐妹快点嫁出去。于是,说媒的网不久撒了出去,又很快有了着落。数月间两姐妹便有了陌生而永久的家。姐姐幸运,丈夫各方面还算可以,也就如普天下大多妇女一样,不嫌贫不嫌富过起了安稳日子。可怜婶娘嫁了个“二性子”小名三疙瘩,他长的人高马大,脸上从无表情,也不善与人搭腔。娇滴滴的新娘自然不喜欢他,只得空对墙泪汪汪了!罢!罢!罢!真是父母包办女儿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啊!
婶娘和我家做邻居时,差不多已50岁了,可风韵犹存,端庄秀丽,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依旧水水灵灵。命运捉弄人,她夫君却两腿罗圈,腰弓背驼,人也缩了一截,走起路来仿佛像个企鹅,有时还得靠拐棍支撑,和婶娘比起来简直是美女与小丑共舞,伤害的不是人的眼,是人的心啊!婶娘有五个孩子,大儿子结婚生子同住一院,三个姑娘已嫁,小女儿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常在一起玩。50岁的她从不怨天尤人,平易近人,随和宽厚。对我们喜爱倍加,我们几个十多岁的孩子成了她家的常客。整天把她家当成自家,无拘无束。常常端着饭碗在她家吃,有时干脆在她家吃饭,当我们离开她家时,她常说的话总是“在婶娘家吃饭吧?”。我是几个玩伴中最小的一个,婶娘偏偏喜欢给我唠叨一句话“我妈不负责任把俺嫁给三疙瘩””,“他打你吗?”,“打,哎!二性子”随后两人无言。以我的年龄尚不能理解她的苦衷,只叹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日子静静地流逝,依山而建、层层叠叠的山村变得越发秀丽,一条笔直的一级公路如少女的发带沿村而过,把乡村装点的婀娜多姿,分外美丽。婶娘没有爱情的日子过得也红红火火。上帝老爷当初造人时,一定在人的身上特别多放了十斤的天伦之爱,这爱化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内分泌,让婶娘成为一个特别好的人,孩子们的小家过的在当地都是响当当的,三个女儿嫁了三个村长,还有一工人女婿,儿子也有工作。如今儿孙绕膝,四世同堂,其乐融融啊!我在县城上高中一星期准要回家一趟,见不到婶娘心里就会有空落落的感觉,婶娘也觉得我长大了,每每我问“婶娘过的可好?”婶娘必会说“跟了三疙瘩,俺们就是瞎活呢!”我知道,婶娘一辈子耿耿于怀的就是没有嫁了个好男人,更谈不上爱情了。呜呼!古时那种婚姻,乃血泪婚姻,之所以稳定是建筑在女人的绝对忍耐上,再好的女人也是丈夫身上的一件袄,爱你休你是人家的自由啦!记得大人们私下里悄悄议论过,婶娘想当年和下放到村里的一位工作干部好过,让三疙瘩打得遍体鳞伤,女人又怎忍心抛下自己的血肉去追求爱呢!罢!罢!罢!门前的老井啊!你是否就是女人泪的汇集,你一定能理解女人揪心的衷肠!婶娘不是常对你哭得一枝梨花春带雨吗!
24岁我终于走完自己的求学之路,步入恋爱、结婚、生子人生必经之路,我从没忘记婶娘,对她更多了一份理解。每次回老家看望亲人时,对婶娘更是另眼看待,心中涌起无限敬意。婶娘把老公伺候的服服帖帖,水一碗、饭一碗,常听婶娘问他“吃水果吗?我给你拿!再穿上一件衣服吧,小心感冒啊!······”此时的三疙瘩穿得很干净,很少走路,常常坐在门前,正如艺术家创作的泥塑,目光呆滞、面无表情、那张脸永远定格在一霎那。娶了如此一位贤妻是他的造化,老婆的红颜薄命换得他三生有幸,他早已感觉到了满足,只是他从不会表白自己的心迹,只能是老婆说啥他听啥,如此罢了!
前不久,爸爸打电话说三疙瘩死了,终年87岁,婶娘也完成了她一生的婚姻,造就了一个美丽的故事,不相爱但能常相守,不相知但能常相伴。孩子们是她一生的作品,照顾老公是她不朽的功绩。
婶娘已81岁了,愿你在你一直不认为是你的归属的家生活的平平安安!我羡慕你美丽的人格,感动你善良的品行,愿你以后的日子身体健康,不会孤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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