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乞丐,孤独的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游走,委琐的像一只鼠。没有人记得我,甚至没有人认识我,也许,他们知道的仅仅是一个乞丐行尸走肉般神出鬼没。
生活对于我来说总是漫无目的,不知何时才是尽头,连自己都佩服自己,竟以一个乞丐的姿态活了三十年。这些年来,我甚至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终年不洗的头发一束一束拉耸下来,干瘪的脸像坏掉的茄子,除了眼睛可以转动,看不出任何一丝生气,活像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无论春秋冬夏,身上永远裹着那件破烂不堪的棉袄,臭气熏天,令人作呕。活了三十年,却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男人,弯腰驼背,面容枯槁,连自己都觉得龌龊,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过是个乞丐,仅仅是个乞丐。
我整天流串街头,拿着缺口的碗开始一天的乞讨生活,在市区繁荣的路口,行人很多,我放下碗,坐在地上,窝着手、垂着头,等待我的生济。一毛,两毛,一元,多的时候有五元,我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让我不会饿的发慌,我就会结束这一天的乞讨生活。然后,我总是躲在某一个角落里,以一个乞丐的眼光来感受人世的冷暖,这个城市的人总是行色匆匆,每天为自己的生活奔波。我讨厌那些施舍的人,虽然他们解决了我的温饱。有的人会丢给我几毛钱后远远走开,有的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善良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同情眼光看着我。我早已顺其自然了这种乞讨生活,别人又与我何干。
填饱肚子我就该回家了,缩紧了脖子,蹒跚的挪动着脚步,回到那阴冷的街道,回到那潮湿的被窝,只有那才是我唯一感到安全和予以寄托的地方。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女人从这条行人寥寥的街道走过,头发散乱在风中,黑色的衣服,拖着无力的脚步,高跟鞋发出哀怨的咚咚声,有时候浓装艳抹,有时候凌乱不堪。昏暗的街灯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寂寞,凄凉。她眼睛迷离,从来不四处张望,也许她并不知道我的存在,眼睛里仿佛布满灰尘。我猜想她可能是个妓女,或许是个怨妇。她的世界和我的世界也许一样,只剩阴冷和冷漠。
我知道我只是一个乞丐,一个脏乱龌龊的乞丐,枯萎、发黄的头发里掺合着分不清的杂物。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开始了等待。等待那个女人的经过,看着她落寞的眼睛和那凄凉的背影。你们就嘲笑我吧,我确实是一个乞丐,但我不是疯子。我只是想看到她,那个和我一样寂寞的女人。
无数次的猜想,无数次的等待,每天晚上那个固定的时刻,她都会出现,也从来不朝我看一眼。我把脸贴在冰冷的地上,散乱的头发搭在脸上,遮着眼睛。我闻到臭哄哄的味道,是我的味道,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女人,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为什么我那样渴望见到她,甚至想念她,我不过是一个乞丐,却想念着一个女人。一日一日的生活,一日一日的重复,我那空白了三十年的生命,因为那个女人而变的有了色彩,我感觉我在真正的活着,当心里有了期待,就不再是行尸走肉,我成了一个有感情的乞丐。
我突然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好看一点。于是跑到水塘边,把自己干枯打结的头发洗了又洗,水里倒影着我的模样,还是很脏,还是很龌龊。我的脸似乎再也洗不干净,脏东西固执的陷在我的皱纹里,我看不到我真正的面容,看不到水塘里的自己,我难过的哭了,像一个被抢走糖果的小孩。
夜一点点深了,她该来了,我尽量坐直身体,把破棉袄理的整齐一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咚咚咚,高跟鞋的声音,我知道她来了。她没有像平时一样从我身边走过,而是蹲在我对面的街角,我听到了她的哭泣,一声一声刺的我心痛。她在难过什么呢?是不是爱的人离开了她?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会不会也有人为我的死亡而落泪,而伤痛?也许只会被好心的公民埋到乱坟岗中吧。我呆呆望着她,脸上的妆被泪水弄的模糊脏乱,我多想过去拍拍她的肩,告诉她不要哭泣,可是我只是一个乞丐,我除了远远张望,还能做什么。
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我,也许在她眼里,她所看到的只是一个乞丐在观望她的笑话。泪水早已决堤,她朝我吼到:“你在看我的笑话吗?连你也看不起我吗?我不过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撕吼,把我的心撕裂,一片一片……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她,我不过是一个乞丐,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乞丐。哀怨的高跟鞋声,渐渐远去,尽管闭着眼睛,我似乎还能看到她落寞的身影,被灯光拉的很长很长。
女人走了,从那以后,无论我多么焦急的等待,她始终没有出现,像一场梦,就这样消失了。可是她却不知道,她带走的,还有一个乞丐的心。
一个炎热的午后,我缩在街边乞讨,眼睛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希望能寻找到她的踪迹。人们议论纷纷,他们说,有一个古怪的女人,被丈夫抛弃,独自一人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人认识她,也没有人跟她说过话,就在刚才跳楼自杀了。
我突然弹了起来,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乞丐,佝偻着身体朝对面人堆跑去。人们紧密的围成了一个圈,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仿佛在看一场精彩的表演。我看到她孤单的躺在那里,黑色的衣服上染着鲜艳的红色,此时的她像一朵刺眼的玫瑰,美丽的诡异。高跟鞋脱离她的脚,被甩到很远的地方,绝望的看着这一切。
女人死了,没有人认识她。
人们看到的,是一个肮脏龌龊,弯腰驼背的老乞丐,紧紧抱着那个女人,号啕大哭。
只有那个乞丐,守在女人身边,发出难听的呜咽声。
如果有一天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会不会有人为我的死亡而落泪,而伤痛?
本文已被编辑[王先林]于2008-6-6 8:48:15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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