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不是花,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虞美这个名字是虞美爷爷给取的。
虞美的爷爷恋京戏,他一生痴迷的戏是《霸王别姬》。
虞美的爷爷爱养花,他终日呵护的花是虞美人。
如果你在一个春意盎然的清晨去寻访虞美的爷爷,你会看到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端坐在一张雕花的太师椅上,陶醉地拉着绕梁三日的二胡,口里的唱段是《霸王别姬》:“……愿以大王腰间宝剑,自刎君前……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你还会惊奇地发现虞美爷爷的身后是一片殷红的花海,纤柔又绚烂的虞美人在春风里踏歌起舞。
那场景凄美、绚丽。
这些都是虞美告诉我的。
虞美是谁呢?
虞美是我高中的同窗,是我对铺的姐妹;
虞美是我解不开的谜,是我用笔欲说还休又欲罢不能的人。
16岁以后的虞美,睡眼朦胧,慵懒涣散,不纤柔,不娇媚,白白地辜负了“虞美”这个名字。
16岁以前的虞美我没见过。而虞美自己曾无限怀念地这样描述过那时的自己:白云出岫,冰肌玉肤;明眸剪水,唇红齿白。
我听罢大笑,虞美最大特点就是夸大其词,小词大用。
可是,我们还是知道了虞美16岁以前的故事。
小虞美是家中的长女,恬美聪慧,众多宠爱在一身。5岁的时候,坐在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太师椅上的小虞美,就能哀怨吟诵李煜的《虞美人》:“……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惹得爷爷满面泪流,满腹思愁。虞美的奶奶在虞美爸爸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很多年都是他一人支撑整个家。
虞美的爸爸是榆镇初级中学的副校长,有名的谦谦君子,儒雅博学。
有这样的父亲,虞美好像没有理由不成长为一个娴雅的淑女,一个聪慧的书女。
在那样古朴的小镇,竟然有虞美这样赏心悦目的女孩子,谁不把多情的目光抛向她?谁不想上前多搭几句讪?放学路上,虞美的身后总追随着跃跃欲试的男孩子。
对此,她很不屑。
品学兼优的虞美,纯净无暇的虞美怎能让洁白的心之花蕾向他们绽放?
可是,有这么一天。
这一天是夏季的一天,天气闷热,没有一丝风,知了叫得嗓子都哑了。疲倦的虞美准备去爸爸的休息室睡午觉,推开房门就自顾进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倦意全无、目瞪口呆,她看到一个全身赤luo的男孩子在洗澡!她这个冒失鬼走错了房间!
15岁的虞美第一次这么真实地面对一个异性真实的身体,太莫名其妙了,不不可思义了,太羞愧难当了!因惊吓过度她竟然没有喊叫,也没有立马逃离。
两人还对视了许久,那个男孩子为了打破尴尬,突然笑了,说:“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曹昊。”
曹昊是教导主任的远房亲戚,刚到榆镇中学插班复考的体育特长生。他被安插在初三、一班,与虞美同班。他住在主任的休息室,虞美爸爸隔壁。
“目裸事件”无疑是在虞美15年来平静的心湖上,抛了一颗炸弹,更准确地说,是虞美自己踩爆了一颗地雷。
虞美无法心如止水地学习了。当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从课本挪向曹昊时,曹昊则会对她心照不宣地笑。
那是一种新奇的感觉,一种无法言传的感觉。
虞美开始读女同学手中争相传阅的琼瑶小说,里面一个个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令她神往,而里面的男主角怎么总让她觉得是曹昊呢。
她内心有一种隐秘的期盼,他们之间应该发生点什么呀,具体想发生什么,她也不知道。
然而一直没有故事发生,连简单的对白都没有。直到中考结束后的那个傍晚。
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宿舍区。曹昊突然把虞美拉进他住的房间,结结巴巴地说:“虞美,我……我想看看你。”
还是在那个房间里,还是那两个懵懂的青春少年。15岁的虞美在曹昊惊奇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美好赤luo的身体,像株白色的虞美人娇艳欲滴。
如果这算虞美初恋的话,她的初恋就这样开始就这样结束。
当有一天清晨,虞美洗罢脸,在镜子里端详自己时,她看到了一张浮肿满痘的脸,虽然她的个头长高了,可是她的体重也在急速上升,很多衣服穿在身上都是又瘦又小。
这时的虞美16岁,这就是我见到的虞美。
我们读的是寄宿高中。
安排宿舍的时候,虞美是我的对铺。
16岁的虞美很孤僻,见谁都爱理不理,满脸的不耐烦,低着头匆匆走路,垂着眼睛瞟人,从不扬起她青春的脸。
除上课时间外,她几乎都窝在被窝里,睡觉、吃饭、吃零食、发呆、读小说、写东西……除非要解决大小便,她的事情都在床上做。
虞美恋床,这种依恋一直持续到现在。
她喜欢床,却从不收拾床。床上总是一片狼籍:吃剩的饭,未刷的碗,乱丢的瓜子壳,一本本卷角的书,一张张爬满蚯蚓字的稿纸……因她307宿舍从没有得到过卫生红旗。
一个如此邋遢的虞美,姐妹们不喜欢。
课堂上的虞美是怎样的呢?
除非她偶尔心情好想听课,否则你总是会看到虞美伏在桌上酣睡。16岁的女孩子居然身高1·73米,当然坐最后一排了。那是经常被老师目光忽视的位置。如果碰巧老师没有忽视,她会被叫起回答问题,被同桌推醒的虞美就懒洋洋地站起来,无论会还是不会,她都不开口。
一个如此不上进的虞美,老师很无奈。
然而,虞美也有让大家大跌眼睛的时候,不听课,不完成作业的她总能考个不错的成绩。特别是英语,更特别是写作。她随便写上一篇,文字的清丽、机智都让大家啧啧赞叹。可是她太懒了,懒得去写,因而我们很少看到她的文章。
虞美前世可能是只猫吧,白天喜欢睡大觉,夜里就精神抖擞,机警地放亮大眼睛。这时的虞美会借着手电的微光在被窝里看小说。微光里,她的脸是宁静的,是柔和的。读到会心处,她会露出我们平日难得看到的纯真笑容。
这样奇异的虞美是校园里与众不同的一道风景。
我——江小鹿,上课铃响起,安安分分听课;下课后,规规矩矩完成作业;熄灯后,老老实实睡觉。
江小鹿与虞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后来,虞美的确成了我中学时代最好的朋友。
两条平行线是这样相交的:
有天,我睡到半夜被惊醒。有人在呼喊:“展翅飞翔,展翅飞翔……”我蓦地坐起,发现呼喊人竟然在我床的那头。细一看,却是张开双臂做飞翔状的虞美。太不可理喻了,太莫名其妙了,我是在做梦吗?把她叫醒后,她却瞪着我,忿忿地说:“可恶!江小鹿,你怎么睡在我的床上?”
等她彻底清醒后,才醒悟是自己去厕所回来后,睡错了床,哎,这个迷糊大王。
那夜,迷糊大王与江小鹿头靠着头挤在一个被窝里,畅谈到天亮。
原来我们都喜欢读张爱玲的书。
原来我们都喜欢听刘德华的歌。
原来我们都不喜欢那所让我们窒息的中学。
原来我们都不喜欢物理老太。
原来我们都有颗敏感、善良、脆弱的心。
原来我们都期盼快快地长大……
原来我们可以做朋友!
如果我们都是树的话,那么我是棵喜欢开花的树,而她是株喜欢生叶的树。只是,我们释放青春的方式不一样。
交心的话语,一夜说不完,又一夜。两个花季少女的友谊之花在暗夜里悄悄盛开。
可是,虞美又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她的心只在夜里才向我敞开,白日里的虞美收起她的柔弱,重新做荆棘。有时与我走个对面,也目不斜视地走开,她依旧喜欢独来独往。
当我迷惑地问她原因时,她传给我个纸条:“亲爱的鹿鹿,”第一次有人称我亲爱的,“我觉得林小溪比我更适合做你的朋友,我们有缘无分。虞美。”
我笑了,友情也可以吃醋吗?至少说明虞美很在乎我这个朋友。我回条说:“可爱的美美,任凭弱水三千,我独取一瓢饮。”
林小溪是我的前座,我的上铺。
她名如其人,就是一条在清幽林间潺潺流淌的小溪。
沉静的林小溪是个头脑充满智慧的女孩子。言语不多时,是首诗;言语多时,还是首诗,一首散文诗。难怪我们语文老师在她作文本上称她“小冰心”。这是对一个女孩子的才华多么高的赞赏啊。
我喜欢林小溪。仅仅是喜欢。喜欢与她对话,如沐清风;喜欢与她相处,如饮溪水。
但是,我更爱虞美。
排队买饭勇往“挤”前的是虞美,没有她我吃不上美味的午餐。
跑遍市场最后迷路的是虞美,没有她我收不到最美的枫林圣诞卡……
我病了,照顾我的是虞美。
我哭了,安慰我的是虞美。
我失落了,倾听我的是虞美。
我受欺了,为我出头的还是她!
有谁敢跟强壮的男生单挑?
有谁敢坐到讲桌上指点江山?
有谁敢高三没读完就敢参加高考?
又有谁敢考上了还不去读?
虞美敢,虞美敢!
因我,后来林小溪也成了虞美的朋友。每当她们亲密无间时,我的心也开始酸溜溜的了。原来插足的友情真的可以让人吃醋啊。我想或许也只有中学校园的友情才可以这么纯真、执着又专一吧。
不知道为什么据我说知,高中三年,虞美没有恋爱的故事。男同学见了她都敬而远之,而她又对他们横眉冷对,谁敢去喜欢啊?一只难驾御的小豹子。
林小溪和我则不约而同地喜欢上同一个男孩子,他成绩最好,体育最棒。我从林小溪看人家时那肆无忌惮的目光里觉察出的,林小溪是从我给他的毕业留言里洞悉的,我写道:在心上为你划一道美丽的彩虹。还在人家的本子上面,洒下了几滴惜别的泪。我们连欣赏男生都一个水平,难怪要成为朋友了。
不过,人家志向远大整日埋头苦读,不知道我们喜欢他。虞美也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我们共同拥有这样一个秘密,应该又会吃醋吧。
毕业前夕,我们三人曾手牵手一圈又一圈地在校园的操场上走,对高考的恐慌,对大学的希冀,对未来的迷茫都留给了那年的夏树,那年的月亮和星星。
很值得一提的是,虞美、林小溪和我曾经在学校发起过几次轰轰烈烈的“文学运动”。
我们一起主办过文学期刊《青春风铃》,可是同学们忙高考,没有人投稿,我们孤军奋战了几期,停刊了;
我们一起倡导校园广播站《日日播放》,可是有同学向校长投诉说,广播站的噪音影响他们完成学业,无耐啊,我们停播了;
郁闷的我们倍感“行路难”,只好约定每人写部书。
于是,虞美写了《斜阳依水面》,她笔下的舒小姬爱穿白色毛衣与男同学打篮球;
林小溪写了《蓝雨点》,她塑造的贺小简明明喜欢读琼瑶,却故作清高地对图书馆的管理员朗声喊,请给我本《红楼梦》;
我写的是《落花风》,我准备让我的主角谢冰池与罗尘阁上演一场生死爱恋。
后来高考风暴袭来,我们编写的故事半途而废。
接着是毕业的到来,我们要告别了。多少欢乐多少悲伤多少壮志未酬都在留言册里挥手。
林小溪写道:江小鹿,再精美的语言也表达不出我对你情感的千万分之一,你是我忘不掉的知己,虽然我的记性很坏!
虞美写道:亲爱的鹿鹿,美好的时光都已飞远,时间将会改变青春的脸,我希望爱不变,来日再续缘!
我与虞美的缘分是一封封书信延续的。
她读的是北京的一所财院,我读的是本地的师院。在大学4年里,我们从没有见过面。可是一封封你来我往的信,让我觉得她一直就在我身边。
她的第一封信是欣喜若狂的:
“亲爱的鹿鹿,我来到了祖国的心脏,真不敢想象。
你听到它年轻有力的奔跳了吗?为了欢迎我的到来。嘻嘻。
站在天安门广场,我觉得神清气爽;登上万里长城,我豪情万丈。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我决心在这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当我回信告诉她,林小溪被调剂到我们大学读书时,她酸溜溜地嘲讽道:“她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我是那个“月”吗?
其实我只是虞美的月。
林小溪读的历史系,师院的分院,与我们中文系距离很远,我们很少见到。而且,林小溪沉静的性格在大学里发展到极至。她与我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情谊。
在与虞美的通信中,我获知了虞美高中时代那不为人知的心曲。
她有一封信是这样的:
“鹿鹿,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这些。
在高中里,我一点也不快乐。首先是我不美丽了,满脸可恶的青春痘折磨得我从没抬起头走过路。我还长的那么高,最后一排只我一个女生。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多孤独多自卑。只有我的同桌关心我。
即使我那么喜欢我的同桌,他也从不在意。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们班那个最漂亮的女孩子。邢潇潺,你还记得吗,鹿鹿?他写给她的信都是我送的,可是人家正眼不瞧一下,就丢进垃圾桶里。”
读到这里,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男孩子的面容,白白胖胖,像个弥勒佛,整日乐呵呵的。上英语课被老师叫起回答问题时,永远只有一句:“i am sorry。”他写的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他闻名于校的真正原因是狂追我们的校花邢潇潺,大家曾在垃圾桶里拾到过他写给她的情书:“潺,我知道你不回信不是因为不爱我,而是不好意思。我情愿做你身边的一条小狗,你让我叫我就汪汪;不让我叫,我就睡觉……永远爱你永远等你召唤的抗抗!”美丽清高的邢潇潺恼怒地从此与他势不两立。
他就是虞美的宝贝同桌,汪抗抗。
爱情真是近视眼啊,真正的爱情可能就是让人眼睛近视吧。
继续读虞美的信:
“鹿鹿,我亲爱的朋友。这种无望的爱让我很绝望,每天都盼着早早毕业。高二的时候,我就参加了高考你是知道的。填写报考志愿的时候,有个老师很温和。等大家填完都走了,他还耐心帮我。你知道吗?鹿鹿,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情,他吻了我。我也没有拒绝。我第一次知道,一个男人的唇是那么薄那么湿润那么温柔。令我失望的是没有小说上描写的飘飘欲仙的感觉啊。我怎么总在夏天犯错误呢?是因为闷热的天气呢,还是因为骚动的心的啊?亲爱的鹿鹿,告诉我,我是个坏女孩吗?
……”
虞美的初吻是被一个高三物理老师偷走的,我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个人。想不起他的模样,只记得那年他死了妻子。虞美说,我之所以不记得他,是因为在那个吻没多久,他调走了。
有时候,在信中她告诉我她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因身材高反应敏捷被选入校篮球队,时刻准备与北大的女篮pk。用她的话说,咱也敢挑战北大了。她还说对文学不感冒了,她学的是经济学,教授们颠覆了她的思想,重塑了她。再套用她的话说,鹿鹿,我俗气了。俗气到巴结咱们那儿市长的儿子。
市长儿子叫贾壳,与她同校,当时交了个外语学院的女朋友。每当女友来约会舍不得走,或者太晚不能走时,虞美总把她安顿在自己床上,自己则与别人挤睡一张床。她宁肯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这个将来有可能做市长儿媳的灰姑娘。
她也谈起过新交的朋友文婧,她说那女孩很像我,是我的替身。但无限遗憾的是,还是没有与我在一起时交心。
当我多次让她把交往的男友从实招来时,她指天发誓地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爱情的绝缘体,大学里没有交过男朋友。不是没有男孩子喜欢她,只是她没有遇到喜欢的,或许遇到了在校园里擦肩了,也或许自己心里放不下某个人吧。
她信的结尾往往是这样的:
“给那个可恶的林小溪,捎个好。懒的不回一封信。不行,不行,就绝交。不过,鹿鹿,我真的也很想她,别忘记告诉她啊。”
每这时,我就会去找林小溪。
起初,我总能在分院的图书馆里找到她。听我讲完虞美想她的话,林小溪就淡淡一笑。
后来我再找她的时候,总找不到。
她同宿舍的姐妹说,林小溪在外面与别人一起租房子住。
那个“别人”是一个男孩子,她们班长。
我与他曾经有一面之缘,相貌堂堂,油嘴滑舌,眼睛里流泻出邪邪的味道。
我内心一阵唏嘘,想不到外表那么沉静的她,能有这样惊人的举动。自此,我不再去找林小溪。
大学生活本应是多姿多彩的,象牙塔里的少女更应尽情张扬青春的激情与梦想。虞美在北京的大学校园里重拾自信与美丽。
我从她邮寄给我的一张照片里,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空旷的操场上,她张开双臂,头高高扬起,脸上是明朗的笑容。不知道她想拥抱的是广阔的大地,还是无垠的蓝天。照片的背面有一行字:“让我一次疯个够!”
“亲爱的鹿鹿,”接到电话听到这亲切的呼唤,我就知道是虞美,“我们见个面吧,我请客,我现在已经很能挣钱了。”然后电话里传来她愉快的嘿嘿声。
这时的虞美在一家大型国企做财务工作。而我毕业快半年了还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
我们是在一家名为爱岛的咖啡屋见的面。这也是我们自高中毕业4年来第一次会面。
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男孩子,很阳光。我从他们两人频频对视的眼神中看出,他是她的男朋友。心里暗道:恋爱中的人,眼睛也接吻啊。
虞美的朋友叫姬翔,她的同事。虞美刚去单位工作没有几天,这个男孩子就捕获了她的心。姬翔不爱说话,很腼腆。但待人很周到细致。我对虞美这个男朋友颇欣赏。
虞美笑嘻嘻地说,关键是他很帅,我喜欢帅哥。站在帅哥身旁,看到别的女孩子投来艳羡的目光,很有成就感。
我嘲笑她好色。
恋爱中的女孩子是最美的,这话一点没错;恋爱中的女孩子是温柔的,这话太对了。此时的虞美很妩媚纤弱。
看到她这么甜蜜,重色轻友的她没有觉察出我淡淡的失落。
虞美忙着工作,更忙着恋爱,渐渐地我们很少联系了。
后来我的工作终于被安排了。
除了工作,我百无聊赖。每到周末,我走在街上,总感觉那成双成对的情侣在我眼前晃。太刺激人了。于是我说服自己接受同事安排的相亲。
朱吾就这样认识了,第一次听介绍人介绍他名字的时候,我听到的是“侏儒”。对他,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不咸不淡地相处。可是我知道这不是我要的爱情。
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他约我去看电影,当时正放映《流星花园》,很唯美很纯情的爱情故事。两个谈恋爱的年轻人在这样暧昧的影院里应该衍生一段美丽的爱情吧。电影刚开场,他就睡了,后来因为肚子饿又去买吃的。等了很久不见他。再后来,我看到酒足饭饱的他从影院入口进来,他找啊找,找不到我们的座位了。我在黑暗中悄悄离开影院,毫不犹豫地丢弃了朱吾。我竟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我把这件不愉快的相亲经历写信告诉虞美时,她没有回信。是啊,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像我选择这么纯情的书信方式述说情谊呢。
不久后,林小溪浮出水面了。
我们是在一次教学研讨会上遇到的。
多年不见,突然看到林小溪,我亲爱的“散文诗”,我分外兴奋。抓着她的手,多少话语在心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然而林小溪,却没有表现出见到我的吃惊。只是淡淡地说:“有缘人,总会见到的。没有缘,哭着喊着也没有用。我知道咱们最近准能见。”她像个超脱的女巫。
谈到我们共同的朋友虞美,她又说:“她与那个什么吉祥如意的,成不了。顶多是一场爱情练习。”
我问:“为什么啊?”
“谈朋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结婚啊。”
“结婚为了什么?”
“结婚为了在一起生活。”
“那么怎样的生活才幸福?”
“相亲相爱啊。”
“相亲相爱的前提是什么?物质基础!我们从中学的政治课本上就知道这个道理:物质决定上层建筑。你说物质决定婚姻吗?”
林小溪不再引导我,自己告诉了我答案。
此时的她不再是我的散文诗了。
虽然在读书时她的政治学的不是最好,可是她却成功地把政治实践运用到生活中。我们的政治老师听到她这番话,该是多么欣慰啊。
林小溪是对的,她真是个女巫。
虞美与她的姬翔爱了一年,就心力交瘁,在现实面前两个人互相伤害。当初令神仙妒忌的爱恋不再。
虞美在伤痕累累后,找到我:“鹿鹿,给我个肩膀靠靠,我太累了。”
原来姬翔家境贫寒,父亲在他读中学的时候就因病去世,母亲没有工作,家中还有弟弟妹妹求学,单位为了照顾他家,就把他安排在父亲的单位。姬翔没有读过大学,他只是个普通的技术工人。
姬翔买不起房子,按资排辈也分不到房子。
姬翔没有锦绣的未来,他的学识他的家境就决定了他几乎没有起点。
而且他们单位正准备大刀阔斧地进行国企改革,精简人力。姬翔也在初步精简的名单中。一旦名单正式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公布,等待姬翔的命运就是下岗。
生存的饭碗都要不保,他哪里有心情谈情说爱?对虞美没有了往日的温柔体贴,脾气变的很暴躁,虞美又不是特别温顺的女孩子,为此,两人经常吵架。每吵一次,感情的沟壑就加深一次。
而令沟壑裂变为万丈深渊的一个重要原因,源于一个潜伏着必然的偶然。
虞美一直与姬翔过着半同居的生活。因他们最近常不欢而散,虞美很久不在他的出租屋留宿。
这天虞美突然很挂念姬翔,想给他一个惊喜,没有打电话就下班直奔他住处。
房门没有锁,看来姬翔在。虞美暗自欣喜,推开门就进去。换拖鞋的时候,一双女鞋映入她眼帘。虞美慌张着奔往卧室,残酷的一幕让面如死灰的虞美失声大叫。
她亲爱的姬翔与一个女人相拥而眠,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姬翔的上司胡翘,一个风情万种的30多岁的女人。张翘之所以能当上车间主任,有个全单位众所周知的原因,她除了是一个窝囊男人的妻子外,另外一个重要角色就是董事长众多红颜之一。
可是张翘竟然在姬翔的床上。
张翘是不慌不忙地离开的,留走前,她还对姬翔说,你们好好谈谈。
虞美没有像电视剧上的女主角那样摔门愤然而去,她留下来听姬翔的解释。她想听听这个深爱的男人如何自圆其说。
姬翔说,他不想下岗,张翘答应帮他。正恰张翘看上了自己。
虞美把话接过来说:“你没有什么可报答的,所以只有以身相许。是吗?”
姬翔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姬翔的坦荡真实让虞美始料不及,她竟然开始怜悯面前这个可怜的男人了。
“虞美,我是爱你的,我对你的爱永远都不会变。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资格了。你也不会再相信。”
“我相信。可是我们的爱在现实面前这么微不足道。姬翔,你让我很心痛。”
虞美没有与姬翔分手。
第二天,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例来找姬翔。看似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这天虞美上班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汹汹地冲到财务科,大声质问:“哪个是虞美?”
当虞美答是自己时,两记响亮的耳光已经掴在她的脸上。
虞美冷笑了一声,继续做事情。那个女人开始又哭又骂:“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我老公。”
这件事情在单位流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虞美,他们没有想到看似端庄的虞美竟然这么轻浮无耻。
姬翔找到虞美:“我相信你,只要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是真的。”
虞美话还没有落音,一个嘴巴早打在她的脸上。
“谁都有资格打我,就你没有!”虞美怒视着姬翔。
姬翔痛惜地抱住虞美:“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为什么啊?”
“因为我想让你跟我一样心痛。”泪水滴落在姬翔的肩膀上。
“鹿鹿,我与姬翔彻底分手了。”虞美痛苦地对我说。
我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我只有紧紧地抱着她,让她感觉到我的疼惜。
之后的一段日子里,虞美度过了一段荒唐又不堪回首的日子。这些都是她发短信告诉我的。
“鹿鹿,我新交了许多男朋友。有的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有的是在网络上认识的,还有的是打错电话认识的……我们一起去唱歌,去跳舞,去喝酒……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愈堕落愈快乐了。你没有想到我还有这么精彩的娱乐生活吧。我高兴的时候,就答应他们的邀请;不高兴就骂跑他们。没有爱也没有恨……”
我这才知道,姬翔这个她真正意义上的初恋男友带给她多严重的爱情后遗症。
虞美是脆弱的,她是个自我毁灭性的女孩子。
我在一个夜晚给她回信息:“亲爱的美美,当你疯狂过后,是不是感觉到漫漫长夜的孤寂与空虚?你真正快乐吗?”
“鹿鹿,我不快乐。”
“那么快乐起来吧!”
“我不可能快乐了,我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没有哪个男人会要我了。其实如果我是男人,我也不要我这样的残花败柳。”
我的手机沉默了。
虞美的信息如潮涌来:“鹿鹿,原来一个人的名字就隐含着她的宿命。我的宿命就是虞美人的宿命。无论花开多么绚烂,它在本质上还是罂粟花。即便虞美人被后世人用来称呼虞姬,可是她的结局也不过是在霸王面前挥剑自断。爷爷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不是预知了我的未来啊?”
我无力地劝慰道:“美美,明早醒来看到太阳,一切都是崭新的!”
不久后,我与虞美先后接到林小溪的电话,她要结婚了,邀请我们做她的伴娘。
小溪已花落有主,我们却花开无人问津。做她的伴娘更多的是幸福的刺激。
林小溪的新郎不是当初大学时代那个让她无法抗拒又无力自拔的班长,而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
当我悄悄问小溪原因时,她轻描淡写地说:“当年多幼稚,一句我爱你就能死也甘心。我现在的老公虽然不会说我爱你,可是他却有爱我的雄厚资本:房子、车子、票子……”
我无语了。
在婚礼仪式上,虞美看到大克拉的钻石戒指被新郎戴在小溪纤细的手指上时,她眼里全是惊羡。喃喃自语道:“我想结婚。”
“我也想结婚。”我在心里说。我听到证婚人宣读他们从此结为夫妇,贫富与否,病残健康与否都不离不弃。我感到无比的庄严与神圣。
参加完林小溪的婚礼,我马不停蹄地相亲。渴望遇到一见倾心的男子牵我的手共赴婚姻殿堂。而我收获的都是失望。
失望之余,我又接到同事的结婚喜帖。
没有想到的是在婚宴上,我遇到了朱吾。我这才想起结婚的同事就是我们初识的介绍人。我从他孤单的背影里看的出他还是一个人,我想他从我落寞的眼睛里肯定能读出我仍旧闺中待字吧。
这真是一次致命的邂逅。
不知道是热闹的婚礼感染了我们,还是多喝的几杯喜酒刺激了我们。反正我们冰释前嫌,朱吾还做了男朋友应该做的事情,在婚礼结束后送我回家。
回家的路上,月亮弯弯,桐花飘香,我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作花前月下。
“我恋爱了,美美。准确地说我与一个人重新恋爱了。”我发短信汇报给虞美。
“亲爱的鹿鹿,古语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你已回头,就祝福你吧。”
“我不是好马,我是小鹿。”我辩解。
“爱令智昏啊。”
恋爱中的人总希望天下的单身男女如同他们一样结成鸳鸯。
我与朱吾准备撮合一对鸳鸯。那就是我的朋友虞美与他的同事凌罡。
我们约定下午6点在世纪广场相见。可是当日朱吾临时有事不能去,气得我直跺脚,因为我也不认识那个叫凌罡的,天下还有我这样的红娘吗?朱吾还把凌罡的电话告诉了我,以便到时联系凌罡。
6点不到我早早地来到广场,我在巨龙盘柱的五根石柱旁等待男女主角的登场。
正当我左右顾盼之际,一个挺拔英气的小伙子走到我面前:“我猜你一定是小鹿吧。”
我没有想到凌罡竟是这么潇洒又风度翩翩。心里为虞美窃喜。
好不容易等到了女主角虞美驾到,我舒了口气。就把虞美拉到一边:“好好把握,绝对的超级帅哥。”虞美连连称是:“我会努力的,鹿鹿。”
我再走到凌罡面前:“我把虞美交给你了,你们谈谈。”他看着我笑了,可能没有见过我这样的红娘吧。
虞美羞答答地没有抬头,我想只有一见钟情才能让一个女孩子有这“一低头的温柔”吧。
我完成相亲任务颇有成就感,美滋滋地回家了。
晚上,我接到虞美的短信:“鹿鹿,我觉得他没有看上我,有点失落。”她指的当然是凌罡。
我回信息:“你今天很美,像含羞的水莲花,自信点。”
“鹿鹿,你难道没有感觉到他的眼睛一直看你吗?他与我谈的也都是你。他有可能喜欢你……”
我没有想到虞美会这么说,笑了:“傻丫头,我是红娘,你才是崔莺莺,他就是你的张生!”
“鹿鹿,我是不是很不自信啊?我把生活弄得一团糟,真的想重新开始。你一定要帮我啊。”
“美美,我们永远是朋友,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
我能想象到虞美那双彷徨的眼睛,于是我给凌罡打了个电话。
“你好!”我说。
“小鹿吧?”电话那端是凌罡的声音。
“是的。我想问一下,你对我朋友虞美的印象。”
电话那边是沉默,好久才传来他的声音:“不错啊。”
我松了口气,兴奋地冲着话筒喊:“太好了!她对你感觉也很好,你们多处吧。”
“我与她谈朋友能让你这么高兴吗?”
“那是啊,呵呵。”
“如果能让你这么高兴,我们会谈朋友的。”凌罡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放下电话,我心想:别管怎么着,我这个红娘已经把红丝线成功地牵上了。以后的正果靠你们自己修了。
朱吾对我牵线成功不感兴趣,其实我平日偶尔的惊喜他也常常不能与我共鸣,如果真爱的感觉是鸾凤和鸣的默契,那么我感觉不到真爱。有时候难眠的晚上,我也曾无数次问自己:他真的是我的真命天子吗?
又当我在一个夜晚问自己同样的问题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打碎了夜的寂静:“小鹿,我爸爸去世了……”然后是朱吾的痛哭声。
朱吾的爸爸是饮酒中毒引发死亡的。
朱吾是家里的独子,父母老来才得子。当家中的大树没有预兆地倒下时,朱吾的母亲很恐惧很茫然。她倍感人生的无常,她怕自己不知哪天也悄无声息地走了丢下儿子一人,所以她迫切希望朱吾与我结婚。
结婚真的摆在眼前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胆怯了。我开始无意识地逃避朱吾。
虞美得知我真的要与朱吾结婚的消息后,特地发来贺电:“恭喜啊,鹿鹿也要结束玉女生涯嫁作商人妇了。嘿嘿。”
听到她春风得意的声音,我便知她与她的凌罡肯定相处甚欢。
没有多久,他们定婚了;
再没有多久,他们已到婚姻登记处注册结婚了。
闪婚之快,让我瞠目结舌。
虞美是这样解释的:“我拼命追求,让凌罡喘不过来气。遇到好男人不赶快嫁,我还能让小妖精们把他抢走?”
这才是我认识的虞美。原来男人给的爱情能让一个女人这么快就恢复自信与美丽啊。
可是他们的婚礼迟迟没有举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比在婚礼上穿上洁白的婚纱光彩照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更风光无比的吗?还有比在婚礼上扬眉吐气地昭告天下:我嫁人了,更威风凛凛的吗?
虞美一直期待有这样的风光与威风。
然而,凌罡决定去外省扶贫了,时间是一年。
在这一年里,虞美焦急迷茫,她怕抓不牢凌罡这只远飞的风筝。
在这一年里,我与朱吾的感情原地踏步。
冬天的时候,凌罡终于回来了。
虞美狂喜地告诉我。
可没有多久她的喜悦骤然演变成悲痛。
凌罡要与她离婚。
虞美是离完婚来找我的,我们坐在公园里午后的长椅上。皑皑的冬雪覆在假山上,光秃秃的树枝上顶着蓬松的碎雪,阳光懒洋洋地照在我们身上。
虞美穿了一件男式的大羽绒服,她把自己的头紧紧地裹在里面,像一只受伤的鸵鸟。她脸上没有泪,只有无底的伤悲。
她说:“鹿鹿,我的人生是不是彻底的失败啊。”
我把她抱在怀里,她挣脱开。继续说:“签字的时候,我很坚强,到现在我也没有流一滴泪。当男人不爱你的时候,哭泣只会让他更鄙视你。不对,应该是当男人从没有爱过你的时候……”
“鹿鹿,帮我最后一个忙。我想去我们的住处再看看,我知道他今天加班不回去。我还要把身上的羽绒服放回去还给他。”
我所能做的只有陪虞美去凌罡家。
打开门,虞美刚踏进房间,留恋地望着熟悉的一切,她的坚强瞬间瓦解。她跌坐在地上,号啕痛哭。
我那才知道虞美对凌罡的爱有多深。
虞美离婚了,而且是我牵线做的红娘。我本想伸出手把她从荒唐的淤泥里拯救出来,让她的新生活另起一行。没有想到的是,却把她又一次推进了痛苦的深渊。
很久很久,虞美不与我联系,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去她单位找同事说旷工二周了。
我在焦灼中渴盼能有虞美的一点消息。
距离新年还有三天的时候,我终于接到了虞美的电话。她的声音很柔和:“鹿鹿,今天是我的生日。买个生日蛋糕来给我庆祝吧。除了你能给我祝福,我想不出还有谁了。”
我的欣喜无以言表:“谁让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呢,我一定去,你等着我。”
当日漫天雪花飞舞,我踏着厚厚的积雪,提着精心挑选的生日蛋糕来到虞美的单身宿舍。
当我兴冲冲地呼喊着“虞美我来了”的时候,我与一个神色慌张衣冠不整的男人迎面相撞。
等我抬起头看他时,漂亮的蛋糕从我手中滑落。同时,我也听到我的心碎成万万片的声音。
我掩住面,不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男人的身后走来了裸露半胸的虞美,她神定淡然地说:“鹿鹿啊,你来了。朱吾赶到你前头喽。”
顿时,我觉得天昏地暗,心又一点点被凌迟却没有一滴血。我不知道是我疯了,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我没有思想地拼命往外跑,在雪地里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得我喘不出一口气,跑得我上吐下泻才停下。
我回转身,发现虞美就站在我身后。
“鹿鹿,我不想对你说对不起,我不觉得有什么对不起你的。我承认我是故意的,我故意叫你来,我故意引诱的朱吾。我故意让你伤心,故意让你悲痛欲绝。这样你就能体会我的真实感受了。你一定很奇怪吧,我从没有见过朱吾怎么引诱的他,太简单了,我往他们单位打电话获得他的手机号码,我每天给他发甜言蜜语的短信,然后他就招架不住上了我的床。怪只能怪你平时太不在乎他了,他需要爱需要安慰,你却自视清高自视纯洁,就你纯洁就我污秽吗?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无辜地看着我,我有多讨厌你清澈的眼睛你知道吗?其实我不爱朱吾,他也不爱我。我们不会在一起的。可是我知道我这样做,就能毁掉你心中的美好与纯洁。你会与我一样心痛。你肯定想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你肯定骂我卑鄙无耻,我却觉得我坦荡我磊落。如果不是你,我会认识凌罡吗?如果不是你,凌罡会给我离婚吗?这个混蛋说从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就因为你的纯情天真。难道我放荡我风尘?当他得知你与朱吾要结婚的时候,他赶在你们前面也与我结婚;当我们真要结婚的时候,他怕了他逃了……他明明知道不能与你在一起,也不愿意与我在一起。我妒忌你,我怨恨你。为什么你困守着美好的一切,我却狼狈不堪?为什么?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吗?那么现在你一定能体会我的心痛了吧?……”
我万箭攒心地望着身穿猩红蚕丝睡衣,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的虞美赤着脚站在雪地里歇斯底里。
这是一个疯子,这是一个魔鬼。
我想对她说的话只有一句:“我不想再看到你,永远都不想!”
我扭转身,再没有回头,深一脚浅一脚地拖着如铅的双腿往前走,我不知道走到哪里去。
背后,我听到虞美“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痛哭流涕地朝我大声呼喊:“鹿鹿,鹿鹿!鹿鹿……”
虞美从我生活里消失了。
直到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
发起人是当年奇貌不扬的大傻,据说他在香港发迹了,才大气粗地向母校捐献20万。我本不想去的,可是还是鬼使神差地踏进母校的大门。
在同学会上,我见到了当年貌美如花的校花邢潇潺,见到了埋头苦读不知道我与小溪暗恋他的那个“他”,看到他们一直手牵手,才得知人家两人的孩子都读幼儿园了。我还见到了当年狂追邢潇潺的汪抗抗,还有辞职在家满身珠光宝气的专职太太林小溪……
时光真是个大魔镜啊。
当大家举杯齐欢共祝的时候,我悄悄地抽身离开。我想在宁静的校园里寻找当年的青春与纯真。
走过校园里的每个角落我找不到一点往日熟悉的痕迹。却惊异地发现在校园的一处空地上,有一片殷红的花海。我走近观赏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这就是虞美人。”
我回头,是虞美。
“我爷爷一生只养虞美人,因为我家姓氏是虞,还因为爷爷奶奶生前最爱唱的京戏就是《霸王别姬》。奶奶走后,爷爷一个人唱独角戏,现在爷爷走了,肯定是太想奶奶了。”
她顿了一下,“爷爷留走前,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给我取名叫虞美,是不是预知到我会成长为罂粟花啊?爷爷笑着对我说,傻孩子,你是虞家的女儿,爷爷当然希望将来的你长得美丽,生活得美好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袅袅娉娉的虞美人如彩蝶展翅,在万里晴空下踏风起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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