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远行,离开山东老家聊城来到广西南宁。很想呆在家里和妻儿、父母、朋友一块儿斯守,享受人生的乐趣。——可是为了生计,还有那颗不安分的心,而远离他们,倍受孤独和思念的煎熬。但还是要笑着面对,因为生活从不停歇,每天都在继续。和我一样的人有许多——你到我的家乡打工,我又到你的家乡工作。为什么就不能待在自己的家乡呢?好想过节的时候不再挤火车;好想想你的时候你能在身边;好想守着熟悉的乡音、熟悉的景色渐渐变老。我是个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人,就让我把我的喜怒哀乐、所见所闻告诉你吧,让我们共同走过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人生。让我带你走进我的生活,走进我的《南宁日记》。
2008年5月19日 雨 两个司机
经过30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大巴终于始进了南宁琅东站。
在午夜昏暗的灯光下,我没留意四周的风景,只觉得它和北方的都市没什么两样。
雨,还是懒懒散散地下,似乎是为了排遣这寥廓夜幕下的寂寞。圆弧型的候车长廊上只有星星寥寥的几个等车的旅客在四处张望,同车的那个山东老乡在不远处正和接她的恋人低声细语——叙述着离思别情。
的士来了,我老远的招手,“砹,师傅,停下。”
他看了我一眼,还是擦身而过,停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师傅走吗?”他没搭理我,我想他是不走或是在等预约的客人。
这时又来了一辆,“喂,师傅,你走吗?”
“不走开车干吗?你坐前面那一辆。”他没好气的对我说。
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娘的,吃枪药了吧。
我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走到前面那辆的士跟前,“师傅,走吗?”
这是一张典型的梆子脸,除了皮之外几乎没有什么肉,他翻白着眼睛盯了我一下,生硬的说了一个字“走。”他娘的怎么都是这种玩意,要是在山东,我准抽他两个耳光,他马的什么态度。
“你去哪儿?”他娘的,他这辈子没好声说过话。
“民族大道某某号”我道。
“你告诉我的这是什么地址呀,你让我怎么找?”他没好气的说。憋足的普通话夹杂着方言,只能听清十之八九。
我怯生生地说,“就这个地址呀!”我又重复了一遍地址。
“好吧,二十一块钱,二十分钟。”
“有多远?”
“你不会算吗?”
我火了——他马的,怎么南宁的这两个司机是这diao样——一个比一个没教养。
“你怎么说话呢?吃炸弹了?我是第一次来南宁,我要知道还问你呀!”
他没说话,似乎觉察理亏。
目的地到了,他还我一个笑脸。
2008年5月20日 晴 转相
第二天,我被分到南宁东北一个叫三塘镇的嘉和城建筑工地做资料员。
下午,我走出宿舍在对面的小山上转了一圈,竟转了相,怎么会呢?——可我就是转了,辨不清东西南北,感觉怪怪的,分不清方向好难受,越是分不清越是想把它搞明白,越是想搞明白脑袋越是嗡嗡作响。干脆将错就错——太阳从西北升起,又从东北落下。
晚上住在二楼一个昏暗的房间,闷热,我出了许多汗。不过,还是昏昏地睡了,因为我喝了酒。夜里做了许多梦,早上我笑着醒了,不过忘记了梦见什么。
东面那块坡地上长了一棵芭蕉(我认为是,我想香蕉树不会那么高)。见芭蕉挂在树上,竟有点兴奋,真是井底之蛙。
我没感到这个地方有多么好,只不过没有灰尘,空气干净罢了(这还不够?)。要是北方有很多的雨水,我想也会变成天堂。
2008年5月22日 多云 血渍
宿舍的位置在二楼回廊楼梯的一侧,虽然靠近楼梯的墙上有个不小的窗子,但也只能进去少许的阳光,阴暗地就像地下室。
我的床以前有人睡过,床单上有块不小的血渍。想到它我就想吐,不知是哪个女人留下的。虽然床单已被洗过,但还是红似鲜鲜。
我买了新床单把它覆在下面,我想这样可以遮住恶心的晦气。其实不然,这只是我的一意孤想,那滩血渍竟出现在我的梦里,大片大片的血。
醒来,我就把它甩到窗外。
2008年5月23日 晴 疑惑
上午,天气炎热的很,我徒步去三里之外的工地。工地在一片丘陵上,几十栋别墅散布其间,错落有致。别墅的样式是仿照外国的某个城镇建设的,建成后就会置身于异国他乡。这是富人住的地方,对于普通的老百姓来说想都敢想;500万呢,卖儿卖女,一辈子舍身为奴也挣不来。
我把档案袋放在头顶阻挡炎炎烈日,阳光还是穿过肌肤钻进肉里,晒得肌肤生痛;汗更是象破裂的水管不停地向外冒。
小m在办公室里,我去看她的资料。这是我见过的最不符合国标的资料,她却是乎执拗的说广西就这样,我无法理解。她说这就是事实。
我无言,甚至感到好笑,确实不符常理,或许这就是地域的差异吧。如此这般资料岂不是更好做。为了工作而发笑还是头一回,以前只有苦笑的份儿。这简直太容易了——造假。不,怎么会呢,可别人都这么说。干了多年的资料,我想赋予它新的内涵——一个能即反映实际又能再现企业管理精神面貌的档案。我的想法是否高尚了点?不得而知。
不知道今后会如何,愿望能否实现,谁知道呢,就如同明天早上无法预知和谁第一个相遇一样,把答案留在明天吧。
2008年5月24日 阴 醉酒
不知昨晚喝了多少二锅头,要是我估计不错的话,肯定有一斤之多。——不然,我怎么能梦游十里呢(昨天晚上,几个在工地实习的学生要学校,项目经理设宴给他们送行)。
早上,我发现自己一夜没睡,并出奇的出现在十几里地之外的三塘镇驻地。我晕了,难道昨晚我走了一宿?答案是肯定的:走了一夜。
我想我应该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或找个旅馆休息一下,因为我的上眼皮和下眼皮一直在打架,脑袋也痛,还有点想吐。于是,我把双手伸进荷包。哎呦,我的娘哎——我的手机和钱包不见了。莫非昨晚被人打劫了?怎么会呢,我身上又没伤?!我是个守财奴,更不会随意丢东西的,那可是钱呀,除非我傻了。我想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在我打盹的时候被人洗劫了,真倒霉,这无可争议!
幸亏来广西前我把二百块钱掖到屁股后面的裤兜里,不然可惨了。呵呵,我真有先见之明。
又下雨了,早上行人很稀少,天空灰暗的象是被将了色的锅地。我坐上从南宁去来宾的客车来到三棵树站牌旁边的工地。呵呵,还早,那几个醉鬼还在床上横七竖八的睡大觉,不知他们有没有丢钱包和手机?!
我拿出备用的手机去九曲弯补卡。在移动营业厅,我求爷爷告奶奶,说了几车皮好话,漂亮的营业员才答应给我补卡。不容易呀,减少点损失吧,卡里还有70块钱的话费。
经过彩票销售站时,我要了20块钱的彩票,否极泰来嘛,倒霉的事过去了,好事肯定就接踵而至,万一中个500万什么的,岂不发了!呵呵,春秋大梦。
2008年5月26日 晴 套套
我喜欢在整洁干净的环境里生活办公,那样可以使心情愉悦开阔,就象打开窗看到青翠的丛林和潺缓的溪水。
每天,我要抹三遍桌子、拖三遍地,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置身于洁净的空气里听音乐、看书,于是乎我就幻化为音乐的一个音符或书中的一个小小的人物,任思绪涟漪荡漾、起舞翩翩。
早上早起了半个小时,今天是我第一次打扫办公室。我把办公室的每个死角都清扫了一遍,即使是细微的电脑后面我也没放过,我一直认为细节注定成就,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也会影响全局。
在我打扫纸篓时候,发现纸篓下面有个用过的套套,我不禁笑了,谁把这东西丢在了办公室?!(套套——结了婚的人和婚前有过性行为的人都知道。)随后我在清理纸篓的时候又发现许多,呵呵,谁呀——浪费这么多的小生命!
人要洁身自好,我想大多数时候应该这样:说自己该说的话,做自己该做的事。
2008年5月27日 晴 骑车
好多年没骑摩托车了,屈指算来足有8年。自从出了车祸就再也没骑过,不是怕,是不想骑。
那年,我酒后驾车和一辆迎面而驶的卡车相撞,卡车把我撞进了小河里,幸亏河里没水,不然,我现在一定投胎成了别的什么物件。在医院里呆了好几个月才苏醒,受尽世间的苦痛,它让我懂得:活着是多么的美好。
y经理让我骑车带他到工地,我二话没说,还是驾轻就熟“嘟——”的一声上了路。好多年没骑了,舒服,尤其在这炎炎夏季,泠泠凉风穿心摄肺,整个人都为之精爽。
我稳稳地骑着,虽然没有驾驶轿车舒服,但它却有另一番感受。挂一档爬坡,缓慢驶上山顶,四目远眺,景色尽收眼底。
在崎岖的山路上骑,不光是惊险、刺激,还有骑士之感,因为我觉得不是在驾权一辆摩托,而是在驾权生命世界的一种力量。
一个字:“悟”,是在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禅。
2008年5月28日 晴 玉彩
这吃次来广西亏大了,我的第二部手机在中午睡觉的时候又被偷了。加上上次被洗劫的手机、钱包和身份证,损失三千之多,怎么会是这样呢?无法解释。
这么多东西都没有了,我没感到苦闷,甚至说是懊恼。只是觉得非常的不方便。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常,或者说是不是不正常。除了不方便之外,我感觉没什么,我也没声张。我不知道是自己思想的成熟,还是思想的堕落。不管是什么,它在我心里没占有位置。
晚上一个朋友过生日,我去了,回来很晚。
零点了,还没睡意。我喜欢把一天的事情跃于纸上,与其说是有心,不如说是无聊,或许更是思想的空洞。走过乡村的寂静,穿过都市的繁华,自己宛若一个苦行者,径直走,却走不到终点,不是地球是圆的吗?可我更觉得它是一条抛物线——无边无际,永无终点。
你喜欢什么——百合吗?我觉得它象莲花一样圣洁。你喜欢什么——茉莉吗?我觉得它比玫瑰还芳香。你喜欢,就送给你,祝你幸福安康。
繁华之处飘来一首歌,我不晓得它的名字,但它却如此打动我的心。在霓虹深处,我飘无,宛若虚无。我介于有和无之间,在现实与梦幻中漂浮。椰子树、橄榄绿,不知沉浮。
我不想在一处停留,否则就束缚自由,哪里没有囹圄,哪里又有自由?你一直停在我的梦里,我想那里并不一定是我想要的自由。
你说我是你想要的,我说是吗?我不知道。我知道覆水难收,更知道时光荏苒过,怎能逆驶又倒行。
2008年5月29日 晴 吃白食
我现在感觉有些无聊,怎么说呢——我看到他们津津有味的谈论工作,我却插不上嘴。本身工地就不缺资料员,你说我来不是多余嘛,除了安全和水电之外,我什么都能干,我想明天我得找件事做做,还是老燕说的对——我们这里不缺资料员,你干质检吧。行,明天我就去工地,这吃白饭的滋味可不好受呀。
可话又说回来,就是吃白饭我也吃的少了,来广西前我都是一天吃三顿饭,可现在呢,改两顿了,早上那顿饭让我免了。为什么?因为他们都8点多才起床,有的甚至睡到九点半。我看他们起得晚,干脆我也不起早了,这一晚起不了得,起来就不饿了;再说都快10点了还吃哪门子饭呀!
人,真是怎么惯怎么行,你看我吃两顿饭,愣是撑到中午一直不饿,呵呵,铁人呐,这也算咱哥们为资金短缺的广西公司做贡献了;随便说一下,我可没轻易学过雷锋。
2008年5月30日 晴 雨
从柠檬鸭酒店走到三棵树,天空就飘起了小雨,且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大,路边的小树刮得东倒西歪,甚至有几棵被连根拔起。我站在三棵树下的一棵避雨,那时候雨还小。这三棵树好大,用遮天蔽日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树干都空了,树枝从树上垂下,然后又从地上升起,盘根错节,都有三四搂粗的样子。我不认识这是什么树,上面结满了一个个的小果子,黄黄的、长长的,大小如同山东老家的冬枣,星星点点的散布在树上,象无数个小灯笼。
打雷的时候我就赶紧往宿舍跑,在树底下避雨可不安全。这时雷电交加,天空象被涂上了一团墨,漆黑一片。我边跑边回头,身后的小树一棵棵的倒下,刺耳的雷声更是盈满了我的耳廓,跑到屋檐底下我已是气喘吁吁、筋疲力尽。
广西这个鬼天气除了下雨的时候凉爽点外,其他时间都是热得要命。每天身上都黏乎乎的,象掉进了烤箱,汗不停的冒着烟被吸出来,然后就停留在皮肤上不间歇的向下流淌。
2008年6月1日 晴 老人
四周山上的树木、荒草被推土机、挖掘机推去或铲掉了,惟独对面小山坳里还有一片葱绿。
山坳里有个不小的方形池塘,池塘三面是密密的果树,一面是翠绿的竹丛。果树几乎覆盖了三面的山坡,绿得象漆,密不见底。一片红瓦隐约藏于密林深处,从空中俯瞰宛若一面红旗,我想应该是一处民居吧。池水浑浊,几只雪白的鸭子从池心游过,身后荡起倒行的“v”字漪涟。几声鸟唳远远地传来,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凝望着那里。
我痴痴地进入了幻境——密林、池塘、小屋,白色的鸭子,还有咕咕叫的老母鸡……我想象着它没开发之前的臆样,那时它一定是个世外桃源。
在近处的山坡上一个佝腰的妇人在弓要做着什么。我沿着泥泞的山坡走过去,老人穿着黑花白底的上衣和一码黑的裤子,留着过耳的班白齐发,干瘪的左手腕上带着一绿色的手镯,衣着简朴,正拿着蔑刀勾捡落在山坡上的枯枝。
“老人家,你在捡柴吗?”我说了句废话,明知故问。
听到声音老人抬起头,她点头笑了一下,说了什么,我没听懂。
“大妈,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她直起腰,脸上满是汗水,额头和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嵌在黝黑的脸上,眸子里闪着和善的光,看样子老人有七十多了,她用生涩的方言对我说:“……能……”
我只听懂一个字:能。
她走到不远处去捆捡到的一堆树根和枝干,使劲地用竹片杀住,系了好大会儿也系不上那个篑儿,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上衣。
“大妈,我帮你系。”我跑过去,给老人系上,“大妈,你应该使用麻绳,麻绳好系。”
“……”
她说了什么,我还是一句都没听懂,不过我看到了她会心的笑。我也笑了。要是语言不能表达人的思想,我想笑也不尝是一种最好的表达方式。
我指了指对面山坳里的瓦房,“大妈,那是您的家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挑起两捆干柴侧歪侧歪地走了。
看着老人的背影,我的眼睛湿润了:老人家,您走好。
过不了多久,老人就要离开这里了。要是这里不开发,老人可能要在这山水之间度完她最后的余生。
人走了,土地能记住你么?不能。我想唯一没有忘记你的就是头顶这片天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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