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我爱的男人，他叫树生。

事隔七年。

那个曾经爱过的男人，回来了。

一如当年的清瘦，寡言。多了冷酷。

而当年幻想单纯之少女，变成一平静女子，手里拖着一天真活泼小女孩。

1

我和姐姐，还有宝贝女儿，正在旅游途中。当年事，姐姐是惟一知情人，这么多年，她看着我女儿一天天地长大，宠爱有加。而我，除了努力地工作挣钱，只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之外，生活里再无其他。

所有的爱情和幸福，都在当年被我透支一光。

不知他是怎样就尾随而来，除了偶尔感觉不安，我竟感觉不出什么。只得自我安慰，呵呵，也许是经前综合症吧。

姐姐带着女儿在游乐场里玩得正乐，风把女儿的笑声传来。我在远远地看着感受着他们的快乐，幸福从心底升起。

曾经，我是一个失败的妈妈，爱情的幻灭，感情的挫败，生活的困顿，全迁怒于小小女儿。还记得，她大大的眼睛恐慌地看着气急败坏的我，砸碎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后，仍不解恨。一转身，凶狠地瞪着绻缩于角落里的她，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落得如此下场。我要杀了你。

我凶神恶煞地扑过去，掐着她的幼嫩的脖子。

女儿的眼睛是那么的亮，那么的安静，好象在这一刻间明了我所受的苦，好象在这一刻间，愿意代她的父亲偿还所有欠我的。

妈妈……妈妈……

女儿轻柔地叫着，而我却入了魔，毫不松手。要不是姐姐及时赶到，拼命地拉开我，甚至，用木棒朝我当头一棒，也许，也许，……

从那以后，姐姐把女儿带回了她的家，不敢再让女儿单独和我呆在一起。她说，我不想有一天，看见一尸两命，你保重。

我如行尸走肉，却不得不存在。

这是一个恶梦，我却不愿意醒来，因为我不愿面对。

直到有一天，姐姐拉开我所有的窗帘，让所有的阳光走进来，把一叠女儿的照片扔给我，冷冷地说，这是你可爱的女儿，你可以不要她，只要你认为值得为那个人付出。

照片里女儿的笑很拘谨，像一只不知所措的小狗。明明是想开心地大笑，可是，却不敢。这是我的女儿吗？这是我固执地要带到这世间的天使吗？

眼泪像决堤的河水般崩溃。

当初，你认为这样可以报复他，执意要生下来。毕竟是一条生命，所以我才由得你。如果你要她像一棵小草一样的生存，我都不忍心，你又怎忍心？你把她生了下来，你就有责任爱她！责任！你懂不懂什么叫责任？

是爱情和仇恨蒙蔽了我的心，眼里除了爱情遗留下的仇恨，还能看到什么？

2

上帝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同时也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为何你竟看不到外面的阳光？

从那道门走了出来，很快，我找到一份工作。并不喜欢，是业务销售。没有拒绝，是因为我懂得了承受。

无欲则刚。我不再流泪，不再悲切，起码在女儿面前，我是一个有耐心有热情的妈妈。慢慢地，女儿的笑脸让我淡忘了当年我要怎样的报复他。

除了午夜梦回时，月光照见我脸上有泪痕时，才想起，曾经有这样的一个人伤害过我的岁月。

一切都已过去了，不是吗？我笑了笑。丝毫也察觉不到他已经走到了身边。

他除下墨镜，我看见那双熟悉里带着陌生的眼睛。是的，带着恨。很深的恨。

没有语言，拉起我的手就跑，拼命地跑。

越过人们，越过回忆，越过疼痛。

一把锋利的刀，滑过我的脸，然后，停留在我的脖子上，转过头，看见他像困兽一般的眼睛。

你还是一样的美丽，是比以前更美丽了。而我，这么多年，不曾安眠。我说过，我要杀了你，你这狠毒的女人，不仅杀了我的孩子，还报警抓我。

——原来我们并不是相爱，而是一直在相恨。

有泪如雨下。有血慢慢地渗出。

我却不想挣扎。终于等到他的到来了，回忆也一同从很遥远的过去纷至沓来。

那年，我们甜蜜且放肆地相爱着。在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深情地交付了彼此，以为，爱情就是这么简单且美好的一件小事儿。一晃两个月过去，才知有一颗爱情的种子种植在内体，在日渐成长，在等待秋天成熟落地。若不是，若不是因为我爸的势利眼，若不是因为我妈的密切关注，我怎会在那个夜里被紧锁家中……

你知道吗？我等了你一个晚上，不见你来，我担心你，天亮的时候急急地赶到你家。可你知道你爸怎么对我说吗？你爸说你带着我们的孩子去嫁人了。可怕的是，你爸假意请我进屋里坐，然后，偷偷地打电话报警，说告我强j*你，告我拐骗少女。我偷偷地从后门溜走。到了半夜，我又走到你家门口，越想越恨，就切断了你家门口那的电源。之后，远走他乡……

他的叙述带着恨，仿佛要把我撕碎，吞噬。

他停顿了一下，刀在我的脸上划过一阵冰冷。

你把我的孩子带到哪去了？你快还给我！

是他的这声“孩子”提醒了我——这个男人他疯了，不能让他看到我的女儿。

我把孩子打掉了。因为你离开的那晚，我被锁在家里，就在窗口那亲眼看着你切断我家的电源。我爸在漆黑的夜里接上电源后，谁知在半夜发生短路，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成废墟。

看着他震惊的眼睛，我继续平静地诉说，我能逃出生天，是我妈用力地把我推出门外。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爸和妈在烈火中永生。擦干眼泪后，所有人都不知你的去向。

刀不知在何时被收起，可是，他的泪水比刀的锋利更冰冷。他抱着我，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放我走吧，我不再爱你也不再恨你。

不，我还爱着你。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你。

我不再爱你也不再恨你。我已经有了丈夫。如果只有这样，才可令他放手，就让我把谎言说得更圆满些。

他松开了抱着我的手，眼里溢满了伤害和疼痛。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这还要理由吗？当年我因为一场爱情而一无所有，当有一个男人说愿意照顾我一辈子，难道我不应该对他感激涕零吗？

我越是平静，他越是难过。如果这是我要的报复，目的可说达到，让一个男人为你痛为你流泪为你悔恨。

可是，我的恨已经在见到他的那刻烟消云散，爱取代了恨。原来，用七年时间来等待的结果不是恨，还是只有爱。

可是，那一场大火，是一场爱情之灾，爱情作了陪葬。只因为当年的我们少不更事，以为用一场私奔就可以成全不被认可的爱情。爱却变成了罪。

那一场大火，一同烧毁的，还有我们曾经纯真的爱情。

亲爱的，再也回不去了。

3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甚至忘了说一声“再见”。

再见，再也不见。不说再见，只为了可以再见。

姐姐问，是他吗？

我嗯了一声，尽是疲倦之意，于是不再问。

女儿傍在我的怀里，脆脆地说，妈妈，今天我玩得可开心，要是爸爸也在，那多好。妈妈，爸爸出国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4

自从见过他之后，无论是在上班或家里，我变得神情恍惚而哀怨。仿佛用了这么多年，为了就是等待他回来对他说“亲爱的，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说完之后，我就可抽身远去似的。

他转身了？或，我还在原地？

在麻木地继续着的，是面无表情的生活。

公司有一个客户要求我上门为他解答咨询，上司由不得我拒绝，他说，顾客就是上帝。

这上帝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他笑着对我说，林小姐，谢谢你了，因为今天我的脚受了伤，不方便走动，所以就麻烦你走一趟。

一看，他的脚果然被纱布包扎着，我说，没关系，这是我应该的。你的脚伤得不重吧？

他温文地笑着说，林小姐有心了，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然后，他瘸着脚给我倒了一杯茶，递到我的手上。还笑着说，林小姐，喝杯茶先，一会再详细给我讲解下。

想想一会还不知得费多少口水才能把任务完成，于是，我喝下了那杯茶。

再看他的时候，竟然幻化成无数个他。

你下了什么在茶里？

他的笑变得狰狞，听说林小姐是一个人住的，想来很寂寞吧，我就在茶里下了很少分量的春r*，也足以让玉女变荡妇。

林小姐这么漂亮的女人，我会很怜香惜玉的……你喊救命也没用……你别跑……嘿嘿，女人就是喜欢玩追逐这游戏，我就陪你好好地玩回……

他那么可恶那么奸狡的笑容把我渐渐淹没了……

5

亲吻是那么的温柔，爱抚是那么的怜惜，是谁在耳边声声低语，爱你爱我……是谁在执拗地说，以后不要离开我，不许你离开我！

似曾相识，似是昨日……

我分不清是真或幻。

睁开眼，是熟悉的墙壁、熟悉的床、被单、熟悉的桌椅。这是我的家。

忽然地，想起了那杯茶，那张笑脸，那种摇摇欲坠……

我的头痛了。

回忆像放影机般卡住，再往前推进一点，是那蚀骨的温柔，到底是幻像或幻听存在我的脑海里？

有阳光在房内跳跃，想起了女儿给的温暖。拍拍脸，清醒清醒下，女儿是我的所有动力。

回到公司，有同事向我祝贺。原来昨天的那个客户签下了合同，除了公司可以赚取利润，同时我也有一笔提成。

无论我如何地心生疑惑，总算是好事一件，应和了同事说要好好地庆贺，吃过晚饭再唱k。

6

歌舞升平，欢歌笑语中，同事起哄要我也来一首。

我拿着麦，唱着“……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如果眼泪在此时滑落，实在不够应景。我转过脸去，装作喉咙发痒，咳了几声。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谁懂谁孤单？谁懂谁情深？

我借口说要回家陪女儿告别了同事，我只想安静地怀想一个人，一个给过我情深，再令我孤单的人。

街道寂静，月光透过树木的空隙泄露了不可言说的温柔。高跟鞋踩着石板路面，发出“踏踏”的声音。是那么的宁静、和谐。

有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从身后传来，接着，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几个人推着走，蒙了脸，上了车，一声“救命”还喊不出来，已经昏了过去。

从昏迷中醒过来时，发现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手和脚都被绳索绑成一个大字的形状在床的四角柱上。

又是那张狰狞的脸。不变的可恶，不变的奸狡。这次，他的脸上划着一道伤痕。

一定是我眼里的恐慌令他更觉得刺激，他笑得更是狰狞。

林小姐，上次我本想好好地侍候你一回的，谁知你不领情，还把我搞成这样。这次，该轮到你来好好地侍候大爷一回。要是大爷我高兴了，就不再追究……

上次……你不是已经放过我了吗？合同不是也已经签了吗？我嗫嚅地说。

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红一阵黑一阵。我越是害怕了，不停地挣扎着，可是，越是挣扎，绳子越是勒得紧。

女人越挣扎，男人越兴奋。只见他像一只饿狼一样扑了过来，扑到我身上，用力压着我，一边撕扯着我的衣服，一边邪恶地说，你喊得越大声，我就越兴奋……

我清醒地预感着将要发生的，绝望地流泪。

谁也不知树生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进来，手上挥舞着一支球棒，把我身上的男人掀倒在地上。

那男人狼狈地爬了起来，又是你这小子，上次破坏了我的好事，我还没找你算帐，竟自动送上门来了。

我问，树生，上次是你把我送回家？那天晚上的一切是真的？

他点头。我本只想远远地守着你，只想在心里爱你。只要你幸福。但我说过，如果你需要我，我一定会出现的。

那个男人忿忿地说，还以为是纯情玉女，谁知是b*子。

住口！一个耳光“啪”的一声红了那个男人的脸颊。

我有说错吗？我还以为只有一个没有爸爸的女儿，谁知背后还有一个情夫。男人继续叫嚣着。

我低下头，不知怎么回答树生眼里的疑问。

是的，她是你的女儿。你是她的爸爸。

真的？真的？我有一个女儿？树生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

眼泪再次滑落。我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四周静寂，我们在互相拥抱。

幸福用手轻轻地蒙蔽着我们的眼睛，看不到那个卑鄙的男人的眼神是那么的恶毒，幸福得看不到那个男人偷偷地溜走。幸福教我遗忘了若生爱，就必生恨来相克。

我们还来不及离开，一伙凶神恶煞的人闯了进来，强行把我和树生分开，把树生捆了起来，那个男人亢奋地高叫，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不要打……你们停手……不要打了……这样他会死的……

我的眼睛哭疼了，喉咙喊痛了，他们也终于住手了。可树生，树生他，已经像一个血人一样倒在那。

所有的人都走了，离去前，那个男人冷冷地丢下一句，b*子。

树生，树生，树生……你醒醒……你醒醒……

许久，许久，久到我都绝望了，他的眼睛终于无力地动了一下。

他的手轻轻地抚过我的脸，轻轻地擦着我流个不停的泪水。

爱，你知道吗？你还是七年前的那么美丽，我一直没有忘记你，一直爱着你。

我紧抓着他的手贴在脸上，我知道的，我也一样一直想你一直爱你。

爱，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爱我吗？还是这美丽的模样吗？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除了不停地点头，不停地流泪，还能怎样才能挽留这慢慢消失的。

7

夜幕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里。

树生在我的怀里安静地睡着，再也不会醒来了。

树生说，爱，你好美丽。

手上的匕首在夜里特别的亮，像流星一样划过我的脸庞。

下一朵花开需要多长的时候？

一辈子够不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