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赈灾款物公示制”是防范“赈灾腐败”的体制内最好办法

——熊飞骏

抢救生命的救灾工程已经告一段落；灾区重建已成为赈灾工作的重中之中。虽然“生命奇迹”之类的感人故事仍有可能发生，但我们的中心工作已不再是寻找或等待“生命奇迹”；而是灾区重建，尽快让活下来的灾民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汶川大地震极大地唤醒了整个中华民族的良知和人性！当人们的目光聚焦于废墟中那些“坚强生命”时；聚焦于广场上停放的一排排学生尸体时，人性的光辉在一瞬间照亮了长期在急功近利怪圈里折腾的国民扭曲的灵魂，一直缺乏“慈善理念”的我们纷纷涌上街头和政府机构为灾区捐款献血；一批又一批的志愿者纷纷申请为灾区效力；一辆又一辆的自驾车满载救灾物资沿着危机四伏的公路前往灾区……

当“废墟中的生命故事”终于从电视屏幕上消失时，绝大多数国民心中又升起一个同样的疑问：我们的救灾款物会不会被贪污或挪用？

我们不能责怪国民疑神疑鬼；也不能责怪国民不相信我们的政府。因为救灾款物被贪污挪用在先前确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过；我们基层政权的信任缺失也在相当大的范围内存在着。连“总理老人”都敢忽悠的地方政权；干吗就不敢忽悠没有任何实质性监督权力的普通百姓？

我们好不容易复苏的良知和人性本来就很脆弱。各级政府有责任用最大的努力去珍惜和维护这份“难得回归”的中华良知，绝不能让良知和人性遭受地方腐败官员的践踏，否则我们的民族就会整体重新堕入“灵魂地狱”。当国民得知他们生平第一次主动自愿捐出的救灾款物被贪污挪用时，他们还会相信“良知和人性”的力量吗？他们还会第二次“良知复苏”吗？因此打救灾款物主意的地方官不是简单的贪污腐败，其危害性是践踏整个民族的良知和人性，甚至于毁灭整个民族的灵魂！良知人性是民族自存和振兴的前提，失去良知人性的民族只能在黑夜走向地狱。既然危害如此巨大，我们就必须认真对待！

面对象汶川大地震那样异常惨烈的生命灾难，稍微有点良知的权力人物都不可能打救灾款物的主意，我们的绝大多数国民都能做到这一点。问题是我们的部分地方官在绝对权力下长期绝对腐败，良知和人性已被绝对权力腐蚀殆尽。没有任何良知的腐败分子，其人品人格早已坠落到普通公民的道德底线以下，绝大多数普通公民干不出的缺德事他们一样能够干得出来，因此谁也不能保证他们在条件具备时不会打救灾款物的主意？而对废墟中的生命和广场上的学生尸体他们也许不会心生邪念，但当惨烈的灾难境头从眼前消失时，他们残存的少许人性面对可以随意支配的庞大救灾款物就会面临严峻的挑战。在没有行之有效的监督机制下，就算他们不会直接挪用救灾款物，也会利用职权让自己的亲朋好友多得一份或干脆调拔给没有灾情的“圈内人”。

前几天一位北京朋友转发来成都朋友发给他的消息：救灾帐篷居然出现在成都街区的商店？还有人聚在救灾帐篷里打麻将？

我无法确认这则消息是否属实，但如果居然成为事实？造成救灾帐蓬外流的那帮权力人物也真是丧尽天良！这样的人连做人都不够格，怎么能让这号人拥有“权力”？沿着流作他用的救灾帐蓬一路追查下去，用不上两天就可查出那位幕后人物！

因此监督救灾款物的合理使用是政府迫在眉睫的问题！政治说教和权力人物的道德自我约束力已上千次被证明无济于事，只有建立一套健全刚性的监督机制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人的善与恶在一定情况下是可以转变的,道德之马失去法制有力的驾驭效果也等于零!所以强国富民更重要的是社会建立完善的法制!

我们面临的困难是：旧体制在反贪反腐上的功能要么收效甚微；要么“雷声大雨点小”；根本无法遏制贪污腐败；但汶川灾区目前的防范赈灾腐败又只能在体制框架内进行。因为体制改革是一个伤筋动骨的巨大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一蹴而就的。就算中央政府有决心对过时的旧体制进行根本的变革，也需要一年甚至几年的时间。可灾区防腐不能等，如果等上一年甚至几年，汶川灾区的“赈灾腐败”就已成为悲剧性的既成事实了。那不是单纯一个地区的腐败问题；而是让全体国民冷心，让中华民族付出巨大代价的大问题！

所以我们必须在体制框架内设计出一套尽可能行之有效的“反赈灾腐败法”！

几年来，大洋彼岸的朋友一再发来美国廉洁的信息：说什么这个国家有一整套健全有效的防腐体制，在那种体制下贪污腐败是不可想象的。即使偶尔出现个别腐败官员也不可能象中国一样案值巨大或长期作案，还不等贪上一年的工资就会很快被发现并受到毫不留情的法律制裁！我国的基层腐败已成燎原之势，可美国的基层政权根本无法腐败，那里的财政透明度已经达到锱铢必较的程度……

我这人从不信奉没有根据的道听途说，对外来消息习惯刨根问底。你说美国基层政权不可能存在腐败？那么你把他们如何有效防范腐败的办法说来听听。别在我面前说美国官员素质高或高薪养廉之类的鬼话，因为就算是天使在不加限制的权力毒害下也一样会变成魔鬼，道德约束力在权力面前虚弱得象一面薄纸一捅就破。在“无限权力”面前，美国官员和中国官员在道德约束力上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美国基层政权防范腐败的最根本做法是完全摒弃“暗箱作业”，实行主动彻底的财政透明。就拿一个镇来说事吧：首先镇政府的钱袋掌握在人民公平选举出来的镇议会手中，镇政府每花一笔公款都得向镇议会申请拔款。仅此措施还不足以防范公款不会被贪污或滥用。因为镇议员并不清楚每项公务和公共工程究竟要花多少钱？他们大多不是这方面的预算专家，也不完全了解每项劳务和材料的公平市场价格，因此究竟应该拔多少款才算公平合理议员并不清楚。这样议员就只能围绕政府的预算来做文章，而政府总倾向于把公务支出的预算造得尽可能大些。例如只需要出差下乡10个工作日就可解决问题的公务在制定预算时往往造成20天。这样就为财政腐败留下空间。为了杜绝这一漏洞，美国人想出了“财政完全公示制”这一绝招。镇政府每月甚至每周必须为自己的公务支出开列一个详细的清单，小到一支钢笔的开支也必须列在上面。该清单不但要发给每个议员一份，还要给该镇的每个纳税人发一份。在纳税人的庞大群体里总有那么几个人熟悉公平合理的劳务和材料价格的，在那么多双眼睛的审视下，政府的每一项开支合理与否超支与否都明白无误，因而彻底堵死了政府做假帐的空间。

我们基层政权的有些部门也实行了“财务公示制”，有一次去一个县级局拜访友人，有幸看到该局财务公示栏里的一组数字：

招待费：16·8万；

交通费：16·9万；

基建工程费：10万；

材料打印费：11·4万；

旅差费：10·8万；

会务费：6·9万；

…………

这样的“财务公示”纯粹是应付形式，按民间一句俗谚叫“哄亡人过界”，根本起不到任何监督作用。美国基层政权的财务公示是“收支明细表”，里面没有任何一项“统计开支”。

也许有人会说这个制度执行起来太过繁琐了，也造成纸张的大量浪费。但比起我国基层政权在失去有效监督下的巨额腐败代价，这种繁琐太值得了！目前我国基层政权就算没有给每个纳税人定期发一份行政收支明细表，但用于会务资料和文件表格等方面的打印开支依旧高得惊人，甚至一点都不比美国基层政权用于打印“行政收支明细表”的费用低。一个人员才十多人的县级局机关，每年用于材料打印上的开支高达几万甚至十几万？确然让人触目惊心。

汶川灾区赈灾款物的收支也可仿效美国基层政权的“行政收支公示制”。各级权力机构对每一笔救灾款物的领取发放都要开列详细的清单。虽然不能象美国那样给每个纳税人定期送一份明细表，但可公示于当地每个与救灾款物有利害关系的公民都能看到的公众场地，实行救灾款物收支的完全透明制，使每一项赈灾款物的领取与发放都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样才能接受公民集体众目睽睽的监督，使与赈灾款物有关的腐败空间缩小到尽可能低的程度。

“赈灾款物领用公示制”必须摒传统财务公示的统计作法。每一笔款物的发放最后都要具体到个人且可追查。各级行政官员都得向上级和属民详细报告所掌握救灾款物的领取发放情况。乡镇政府公示栏里除了公示下述数据外：

某某村：帐篷：xx顶；稻米：xxxx公斤；食用油：xxx公斤；救灾款：xxxxx元……

还应公示每个领用人的名字和具体的领用数量供该镇的公民监督核对。

“救灾款物领用公示制”并没有突破现有政治体制的框架，但如果执行得力到位，应该能最大限度地防范“赈灾款物腐败现象”，最起码比过去的传统反腐措施更有效力。

要想有效地防范汶川灾区的“赈灾腐败”，除了不折不扣切实执行“赈灾款物领用公示制外”，还必须对灾区倒榻校舍可能存在的工程腐败问题进行毫不留情地责任追究。相关责任人该撤职的撤职；该处罚的处罚；该判刑的判刑！绝不能在“稳定”或“不干扰救灾中心工作”的幌子下让“罪犯”逃脱制裁，无论“罪犯”在救灾工作中表现如何杰出也不能逃避！想想那些埋在废墟下本来可以避免死亡的成千上万名年轻学生，想想如果那是你自己的孩子，你难道不会为工程腐败义愤填膺吗！如果让那帮制造或扩大生命灾难的共和国蛀虫成功逃避惩罚，掌握救灾款物分配权的地方权力人物就会倍受“腐败鼓舞”，怀着饶幸之心贪污挪用赈灾款物。那样地震灾区的赈灾腐败不但无法避免，甚至会形成燎原之势。

诚然，“赈灾款物领用公示制”只是特时特地的权宜之计，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地震灾区的赈灾腐败问题。要想从根子上铲除赈灾腐败的土壤，一劳永逸地切除腐败毒瘤，我们的政府有必要进一步“解放思想”，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在灾区推行民主制度试点，民主直选地方各级行政一把手，民选地方各级议会，把公款钱袋和监督政府权力交给各级议会手中，实行完全的新闻自由……因此我前段时间一直撰文倡导的“县官直选”可以率先在汶川灾区试点落实。三十年前我们的党在深圳建立“经济特区”试验市场经济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现在干吗不紧抓这次百年难逢的历史机遇，在汶川开辟新中国第一个“政治特区”，试验人类历史上已被多数国家证明能有效防范贪污腐败的最不坏政治体制——民主政治呢？

路在前方，机会就在脚下，我们不能犹豫等待！不能徘徊观望！健康理性的中华文明应该从汶川灾区起步，走向一个灿烂的明天！

二oo八年六月四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