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有三女杰：一个是三千万共[chan*]党员中只有张志新一个昂起思想的头颅；一个是五十五万右派中只有一个站立的灵魂——林昭在呐喊；还有一个就是一千万红卫兵中只有李九莲一个怒斥“三忠于”、“红海洋”。

这三个远胜须眉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在她们短暂而悲壮的一生中，焕发出绚丽的色彩，弹奏出生命的最强音！

这三个巾帼须眉为真理宁死不屈，为理想宁折不弯。她们是华夏民族的圣女、中国的脊梁！

国人都把这三位烈士为真理而捐躯都归罪于林彪“四人帮”，这话只说对一半，张志新和林昭可以说是林彪“四人帮”所害；而李九莲的蒙难，却在1977年12月14日，粉碎“四人帮”已一年又两个月零八天，在党的新时期召开十一大五个月之后，能把惨杀烈士的罪责推向早已“折戟沉沙”的林彪和身陷囹圄的“四人帮”等人的身上吗？

让我们翻开历史，看看真正沾满烈士鲜血、残杀李九莲的凶手是一些什么样的魑魅魍魉！

李九莲，1946年出生于一个赤贫的工人家庭，幼时被人抱去做童养媳，解放后其父才把她背回家。在红旗下长大的李九莲，对毛主[xi]无限信任和崇拜，一度对文化大革命达到狂热的地步，她参加过武斗，在天安门接受过毛主[xi]的检阅，是江西省学毛著的积极分子。她也是赣州市第三中学团委宣传部长、学生会学习部长。“文革”时三中“卫东彪战斗兵团”副团长，赣州冶金机械厂工人。

1968年，当她真正接触到社会后，很快就发现有很多问题和现象，和她造反时想象的不一样。生产衰退，人民困苦，文艺凋零，青年一代的彷徨与颓废，使她极度困惑。此时，林彪在江西的死党程世清又刮起“查叛徒、查特务、查现行反革命分子”的“三查运动”，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干部、工人、农民、知识分子被打成反革命，惨死的惨死，流放的流放。这一切啮噬着她的心，她不时自问：“为什么要搞文化大革命？”为此，她写了七千多字的三十篇日记，对被迫上山下乡深表同情；对在“二月逆流”中受迫害的老帥心怀不平；对“红海洋”和“三忠于”的愚昧活动极为反感；对“阶级斗争一抓就灵”认为“不见得”。觉得林副统帥“越来越象个奸臣”，毛主[xi]“成了残冬的太阳”，“余辉是明亮的，略有温暖的，然而实在是无力的，不持久的”。

1969年2月27日，她写信给当兵的男友曾昭银讲述当时政治形势的一些“越轨”看法：“我不明白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到底是什么性质的斗争，是宗派斗争还是阶级斗争？我感到中央的斗争宗派分裂，因此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产生反感。我认为刘少奇好象有很多观点符合客观实际，符合马列主义……感到对刘少奇的批判是牵强附会……林彪到底会不会象赫秃一样？现时中国到底属于哪个主义等问题发生怀疑。”

这个当年也是兵团副团长，她的红卫兵战友、恋爱对象曾昭银认为立功提干升官在此一举，马上将信交给部队领导。信很快转到赣州地区革委会保卫部。那个出卖女友的家伙非但没有提干升官，反而被视为“有嫌疑”人物，很快就被部队“炒了鱿鱼”——复员回乡了。

保卫部把李九莲关禁闭，1969年5月15日以现行反革命罪逮捕。抄出有“批林”内容的日记，地委分管政法的军代表向江西革委会主任程世清汇报，程定性为敌我矛盾，主张从严处理。1971年5月，以“恶攻林副统帥”罪判刑5年。

在狱中，李九莲以文字泣血痛斥“三忠于”、“红海洋”：“火热的‘三忠于’配合着极左政策，将给人民的思想带来什么？根据我痛切的体验：1，将割裂党和群众的血肉联系；2，将破坏党的民主集中制；3，将真正损害领袖在群众中崇高的威望。”“我不理解毛主[xi]为什么能抵制‘红海洋’而不能抵制‘三忠于’；我痛心毛主[xi]或视而不见，或昏昏然陶醉。”“搞阶级斗争，解放了一些人，又使另一些人倒霉。”

1972年6月，由于林彪的倒台，李九莲获释，但仍留有政治尾巴，地区公安处办案人员说：“林彪没有暴露前，反林彪是唯心论的先验论，是错误的。因此李九莲被发配到兴国钨矿厂当徒工的身份是五类分子，剥夺一切政治权利，不得乱说乱动。李九莲不服，只因一封信，就打成“现行”坐两年牢，变成了“五类”。他一次次到南昌、北京上访。

1974年3月，赣州开始批林批孔运动。4月4日，上访无望的李九莲一怒之下，在赣州公园女墙贴出第一张大字报《反林彪无罪》，引起群众的关注。接着又陆续贴出《一评反林彪有罪——斥反林彪是唯心论的先验论》、《二评反林彪有罪——谁是反林彪的英雄》、《关于我的日记》、《血泪控诉》、《乱讲一通》等大字报六七张，赣州群众被李九莲的凛然正气所折服，被她大无畏的精神所鼓舞，支持李九莲的呼声压倒了批林批孔的揭批声。

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市公安局和工会张贴《联合声明》，称“李九莲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xi]，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制度，恶毒攻击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已经构成反革命罪”、“当前批林批孔是一场严重的阶级斗争和路线斗争，对于一小撮阶级敌人的捣乱和破坏、翻案，必须坚决予以打击”。

群众对专政机关的反应是：冶金工人文庭荣贴出《评三家“联合声明”的反动性》大字报，代表义愤的赣州人民公开支持李九莲翻案；知青康为民贴出署名“李九莲辩护士”的大字报《掀翻现行反革命李九莲一案》，为李鸣冤；气压机厂工人管佑龙的《路遇不平，拔笔相助》……整个赣州城因为李九莲而躁动不安。

赣州地委决定重新逮捕李九莲。血性的李九莲当即公开申辩，在《我的人生态度》中，她写道：“为了真理，我不惜再度失去自由而入铁窗！”

1974年4月19日夜，李九莲再次被秘密逮捕，押往兴国关押。24日，赣州20万父老兄弟姐妹、259个单位、二千多人举行集会，支持和要求释放李九莲，无果。翌日，几百名群众分乘40多辆卡车奔赴兴国，这就是赣州著名的4·25冲击监狱事件。同日，赣州“李九莲问题调查委员会”成立，大张旗鼓开展营救李九莲活动，掀起广泛的同情与声援的热浪。

人民群众如此大规模替一个“现行反革命”说话，在毛泽东统治下的中国实属罕见。江西省委被惊动了！接替程世清位子的是曾任毛泽东老资格警卫员陈昌奉，他当时是省军区司令员。陈昌奉立即向赣州地委发指示，明确指出李九莲是地地道道的反革命，凡是为反革命翻案或申张正义的一律从严查办。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赣州人民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有的入狱，有的自杀，有的失业，有的失踪，有的负债累累，有的妻离子散，有的流落街头，有的精神失常，有的被打致残……

1974年11月，赣州“李调会”的《告全省人民书》和为李九莲辩护的大字报在南昌八一大道旁张贴有一里路长。

1975年5月，公安部长华国锋批准赣州地区公安局关于李九莲反革命问题的报告，兴国法院根据批示判李九莲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5年。随即押送到鄱阳湖畔的珠湖农场劳动改造，检查行李时抄出在兴国看守所写的绝命书——《投降书》一份。

《投降书》说：“不知何人，劝我投降，似真似假，为此写投降书。是的,我有‘罪’，我的‘罪’就是为党出过力，效过劳，动过太多的脑筋。真理是个美丽的字眼，吸引了无数的年轻人……凡真理都有三种遭遇：第一，用得着时，便奉为至宝；第二，用不着时，便贬为粪土；第三，非但用不着而且有害时，就象狗一样关进笼子里。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真理的遭遇。谁准备用真理的花环装饰自己，谁就得同时准备用粪土包裹自己纯洁的灵魂。”

劳改农场每到年终都要进行犯人评审鉴定，1977年1月（请注意，这时已经粉碎“四人帮”三个月了）的评审鉴定会上，管教干部叫李九莲念鉴定中的第一项《我的政治态度》，她没有写完也只得念，但她这篇《态度》中竟然有对华国锋的批评，说华国锋在某些方面背离毛主[xi]的一些政策和教导，不等她念完就被管教干部厉声喝斥：“不许放毒！”指责她在“反革命煽动”，不准她往下念。

珠湖农场党委根据当时中共中央[1977]的六号文件转发的《全国铁路工作会议纪要》，《纪要》主张“对攻击毛主[xi]、华主[xi]和以华主[xi]为首的党中央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要坚决镇压”、“对极少数罪大恶极、证据确凿、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者，则杀之”。

当时就有人私下议论说这个会议纪要是给“文革”初的《公安六条》又加上一条，但是党中央欣喜地立即转发，要全国遵照贯彻执行。

珠湖农场党委就是根据这个《纪要》的精神，给上级写了一份报告，历数李九莲一切“罪行”，认为“李犯已构成犯罪，其罪恶已达到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要求对李九莲判死刑，立即执行。

这份报告，得到鄱阳法院和县委、上饶中院和地委、江西省高院和省委的一致认可，强调李犯有“恶毒攻击英明领袖华主[xi]”之罪，一致同意判李九莲死刑，立即执行。

只有省委秘书长王泽民和省军区政委张力雄不同意，但人少势单力孤，也只能叹息而已。

一个坚决反林彪的英雄被那些高喊“要彻底清算林彪反革命集团罪恶”的“英雄”们判决了死刑！

一贯主张严惩李九莲的赣州地委闻讯大喜，要求押解回赣州执行。于是，李九莲又被押往赣州。

1977年12月14日上午，在赣州体育场召开三万人公判大会，李九莲穿黑色囚衣，戴镣铐，五花大绑，背插斩牌，下颚和舌被竹签穿在一起，游街示众后押西郊通天岩刑场，李九莲不跪，刽子手枪击其腿，打成下跪姿态，枪杀于两棵小松树之间，卒年31岁。死后，尸暴荒野数日，无人敢收尸。竟有歹毒禽兽之徒割去她的ru*房和阴部。

到了1981年1月，赣州地委书记杜昭还在强调：“李九莲和‘李调会’案不能翻，并加紧逮捕“李调会”人员。省委第一书记江渭清也坚持李案不能翻。

1983年8月，坚决拒绝“再复查”的赣州地委书记杜昭，一举刑拘“李调会”骨干分子数十人。直到1987年4月，杜昭退休，“李调会”的骨干分子才宣告无罪出狱。

要不是胡耀邦的干预，李九莲的沉冤被杜昭之流封杀，恐怕就难于见天日了。

1981年9月16日，胡耀邦在中纪委召开“两案”会议，点出受株连者数目：死2人，判60人，党、政纪处分600余人，株连逾千……强调“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没有解决好！应该解决好！”

两个月后，中央政法委呈送《关于江西李九莲案处理意见的报告》，《报告》说：“李九莲在当时情况下，能有如此认识和思想觉悟，是难能可贵的，主流、本质是好的，应该彻底平反昭雪，恢复名誉。”

李九莲和“李调会”案在粉碎“四人帮”多年以后还横遭杜昭之流的报复、迫害，可见极左思潮的顽强，见证了“文革”阴魂不散。更感到我们现在争取到的一些民主、自由权利是弥足珍贵。

李九莲，你可以瞑目了！（2008·6·4·）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