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狗相当歹毒,他天天就站在街上主人的门市旁边,寻找机会,专找弱小的流浪者下手。如果有主人护驾,他是不会贸然出手的。他采取的方法是偷袭。你隔他十米以上的距离时,他若无其事坐在那里眯瞌睡,当你进入了埋伏圈,他三两步窜过来,直接向你的致命处攻击。因此许多单身狗被迷惑。吃了亏,轻则受伤回家休息,重则丢了性命。特别是那些美丽的奇形怪状的宠物犬,他更是恨之入骨,下手超常重。招招锁喉。以致于侥幸躲过灾难的狗都从此不走这条街。这是一条狗族的景阳冈。只是波比不知道而已。他早就注意到波比的影子了。他在城市没有看见过这样的品种。异类出现,非友即敌。该出手时就出手。他的牙齿就要接触到波比颈项的瞬间,波比跳出危险圈,然后回头咆哮。波比的嘴大音大,震荡上天。这是沙皮狗的独门功夫,另两招是撕腿和拉耳。第一招显示力量,第二招对付强大对手,第三招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要领是又快又狠,并且迅速撤出战斗。正宗的沙皮狗,祖先曾经根据家族的体型特点,总结出一套防身方式,许多沙皮狗对于遗传绝技无师自通。这土狗显然没有猜到波比深厚的内力,一时愣住了。波比也没有心情与他缠斗下去,想,丑八怪,回来再跟你切磋。然后继续跑。∮
波比重新紧张起来,是在到了老三的楼下之后。那楼梯间拴了一条绳子,绳子另一端系着一条狼狗。波比估计他的体重有一百斤左右。狼狗不知是想吃饭,还是想吃人,嘴巴大张着,流着口水,露出獠牙。波比是有些害怕的,她绝对不敢跟他较量。波比知道,无论祖先遗传的勇敢有多烈,她跟狼狗不是一个级别。沙皮狗家族是历来不提倡非对称作战的,除非敌人伤害到了孩子。狼狗瞟了一眼波比,自个儿哈着空气。波比想,怎样才能过关呢?这时天亮了,波比把希望寄托在狼狗撒尿的机会上。不知是狼狗的主人睡不醒,还是狼狗昨晚没喝水,狼狗依然纹丝不动。看样子弄不清要呆多久。波比开始着急了,她既担心三个孩子的主人要去上班,又担心自己的奶水喷出来浪费掉。正在这时候,一个人从楼上下来,眼睛都不眨,就从狼狗身边走过了。没有眨眼睛的还有狼狗。波比想,行行好,大狗哥,能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吗?没有退路了,她决定孤注一掷。波比把全身皮子崩紧,牙齿轻轻打开,慢慢地走过去。狼狗不看她。波比想,是突然袭击呢?还是不屑一顾?理不清的思绪中,波比只有一中念头:随你怎么想,随你怎么看,只要让我过,让我去喂我孩子的奶。波比越是靠近,全身的神经越是紧张。她几乎作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最毛骨悚然的时刻是波比和狼狗面对面的当儿,波比都运足了内力。她想,为了孩子,我豁出去了。她把牙翕得更开。奇怪的是,狼狗依然不理她。利用这个机会,波比一溜烟跑过去,敲开了老三的门。
阿弥陀佛!老三全家都在。老三正躺在新买的窝边哭。老三已经一天没有进食了。主人端来牛奶,那本来是买给小主人吃的。主人一家不算富裕,可小主人巴心巴肠喜欢小种宠物狗。特别指名点姓要沙皮。小主人在学校听人家说,沙皮狗有四大特别,一是非常忠诚,二是性格稳重,三是护主勇猛,四是外形奇特。因此打老三一进屋,小主人就乐开了花,成天围着老三转,并且把自己喝的牛奶让给老三享受。可老三偏偏不买帐,不是不张嘴,就是汪汪叫。主人一筹莫展。想打电话给波比主人,又怕狗儿喂不家;不打吧,饿出了毛病后果更严重。老三的主人就在那里一会儿拿起电话,一会儿放下电话;一会儿开开门,一会儿又关上。既想波比来,又怕波比来。正犹豫不决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扒门的声音。老三的主人立刻猜到一定是波比,于是急忙打开了门。
波比顾不得生疏和劳累,一下子跳到老三的窝中,扑通一声,躺在垫子上,四脚朝天。老三仿佛经历了生离死别,马上扑上来,一口咬住妈妈的奶头,咕噜咕噜吃起来。波比让孩子含住了奶头后,才开始打量这家人。她发现这家的房屋中等宽敞,分为二个房间:大主人两个住一间,小主人一人住一间。老三的新居布置在客厅的角落,是才买的新狗房。主人们现在都各自静悄悄地站在门口,慈祥地望着波比喂奶。这是一份难得的温情与宁静。波比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力,她能从印象中判断一个人是凶狠还是善良,是诚实还是虚伪,是信任还是怀疑。特别是在对待子女的态度上,波比几乎从细小的一鳞半爪就能得出对方是否可靠的结论。老三的大主人向小主人招招手,示意孩子进自己的房间,不要打扰波比的工作。男主人仍然透过门缝盯住外面。波比就想,是在监视我吗?是怕我把老三带走了吗?如果此时我带走了老三,主人们会有怎样的反映。波比一边喂奶,一边在想去留的问题。说真的,波比跨进大门的那一刹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抢回我的孩子。可她喂了十分钟,又想,我把老三带在身边,还能以最快的速度去喂老大老二吗?显然不能。绝对没有这么多时间。这不是在家中。她凭着祖先遗传给她的生物钟判断,现在大概是早上七点,也就是说,她还有一个小时去喂养另两个孩子。波比算了算,去一个孩子的路上花掉二十分钟,再喂十分钟的奶,两个家伙就是整整的一小时。那波比完全没有多余的时间,甚至连拉尿的机会也没有。怎么办呢?波比左右为难了。她从小长到大,还没有这么为难过。要将老三丢给人家,波比说什么也舍不得,她甚至想,除非我死了。但是,严酷的现实摆在了波比的面前:她不能因为喜欢一个而抛弃两个。怎么办啊?波比郁闷极了。这时祖先的影子又浮现在了波比的脑海。祖先说,波比啊!如果你不想我们的家族像大熊猫一样衰败下去的话,你就勇敢地让后代们去经历风雨吧。波比想说,祖先啊!我执行起来好难。祖先说,要做狗中狗,先吃苦中苦。你让后代们去锻炼,去经历磨难,是真正地大爱行为,是崇高的母性表现,是为了沙皮狗家族的长远发展着想,我们感谢你作出的努力和牺牲。这一句话忽然之间启发和感动了波比,她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她的精神和意志。瞬间,她作出了要让老三暂时留下来的决定。
老三已经吃饱了,在妈妈的身上滚来滚去撒娇。看着孩子乐呵呵的样子,波比真的舍不得离开她。唉,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东西是不能两全其美呀!鱼和熊掌从来就不可以兼得。波比想,这也许就是祖先们所说的大舍才能大取吧。波比虽然不是一个哲学家,但她的悟性远远高于同类。因而思考和克制的能力也比常规的狗类强。她看看时间到了,于是站起来。
老三的主人相当紧张。波比看得清清楚楚,主人们的每一扇门其实都是虚掩的,每一双眼睛都把她盯得死紧。波比在愤怒之中又似乎得到一丝安慰,这说明主人一家爱老三,爱这个家庭的新成员。那我就稍稍放心了。
波比站起来,老三也迅速地站起来。老三抱着妈妈的前腿,不住檫摸,呜呜直叫。波比听懂了老三的话。老三说,妈妈,我们快走。波比回头看了看老三,眼泪夺眶而出。波比想,走哪里?今天这儿就是你的家。明天这儿可能还是你的根。我也有我的根。我的根在你外婆处。为了我们沙皮狗家族的繁荣和兴旺,天下都是我们的家。孩子啊!等你有一天长大了,你就慢慢明白了。
这时墙上的钟声响了,波比不能再耽误了。她一下子从窝里跳出来。老三也跳出来。老三家的主人的眼睛已跳到她们母女身上,神经提到了节骨眼。波比把孩子咬进窝里,不管老三的哀鸣,飞也似地跑下了楼梯。把个老三的主人全家惊得目瞪口呆,合不拢嘴。
波比一边跑,一边甩掉泪水,她再也忍不住,对着墙角号淘大哭。也不管楼梯上的狼狗用怎样奇怪的眼光看她。哭够了,她朝着老二和老三的家飞奔而去……
波比把三个孩子都喂完,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她还没有吃早饭呢。回来的路上,她十几次险些被车子碾死,一次走错了路,差不多多花了一个小时。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全家人着急得不得了。正在到处打电话询问。波比的影子露出来的那一秒钟,主人喊,波比回来了!波比回来了!然后责备说,波比哎,你是去看孩子了么?我们刚才问过了。波比懒得回答他们,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她觉得全身的力量都被孩子们掏空。她甚至不愿意坐下来休息一下,径直走到了饭碗旁,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主人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可怜而心痛地不断摩她的风尘勃勃的毛发。
波比第三天决定先从老二喂起。她想,同样的孩子,手板手心都是肉,怎样才能做到公平,不厚此薄彼呢?那就挨着顺序吧。她仍然天没亮就起床,就呜咽,就用嘴顶主人的房间。女主人很理解,这次一点也没有阻挠她。波比下完楼梯就开始小跑。早晨的空气格外新鲜,波比跑起来比昨天轻松多了。她一口气跑到了老二居住的小区门口。她的运气真好,小区的门卫刚刚打开大门。波比一溜烟窜进去。门卫自言自语道,哪家的狗还兴早跑?停了停,又接着说,好像没有见过这种长皮子狗。门卫叽叽喳喳的时候,波比已经到了老二家的门口。这是一户当官的家庭。波比听主人说过,这家阔太太买老二的时候最罗嗦,最挑剔。为了能使价格降点下来,她列举了老二的十八条缺点,搞得波比主人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险些谈崩了这笔交易。只是因为阔太太那当官的男人,男主人和他喝过酒,才给了阔太太一个面子。那阔太太说,哎哟,你全市卖独家呀,硬是相当于抢人唆,你认为我胆小好敲榨唆?……就要这条莽子。哎哟,好脏的狗!今天跟我洗干净点,明天我叫秘书弄回来。
波比到达老二家的时候,整栋大楼静悄悄的。她想,老二家的主人一定没有起床。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先在走廊上打个盹。可是相当奇怪,当她靠近老二家单元窗户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出了声音。这声音的分贝还不小,而且分明夹杂了熟悉的口音。只听一个女人尖声尖气地说,哎哟,该死的东西,怎么老是乱拉尿?教了一天都教不会,还自称是什么名种狗。我倒遭你的主人骗惨了。那女人仿佛在对另一个人说。还说是什么看你的面子,依我看了,人家是专门骗你们这种干部的钱,晓得你们修养好,不会跟人一般见识。我们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好说。一个男人回答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女人就闭了声。
波比把爪子扬起来,准备敲门。就在这当儿,只听里面一声惨叫,随即一个女人厉声叫道,哎哟,天啊!不得了了,他居然把我的皮凉鞋带子给咬断了。接下来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击打声,伴随着小狗杀猪般的求救声。波比胆战心惊起来了:这不是老二的声音是谁?波比心急如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股热血涌上脑门。她立刻用最愤怒的语气,用最深厚的内功,对着窗户咆哮起来。这声音穿透了早晨的寂静,在小区的上空产生了巨大的震动。人们纷纷被惊醒,推开窗户问,是谁家养的狼狗在叫?没有人管吗?是要闹地震了吗?
老二在里面听见了妈妈的声音,把呜咽推向了极至。他立刻跑到门边,不住地扒门,弄得防盗门劈里啪啦响。波比也用脑袋撞门。母子俩一个在外面攻,一个在里面做内应。小区里像发生了一场战争,硝烟四起。阔太太两口子惊呆了。
还是当官的先冷静下来,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脑子转得快,说,好像是波比来了,你去给她开门。阔太太说,我不去!她这么凶,要咬我怎么办?当官的说,我听波比的主人说过,她的智商相当高,不是那种乱咬人的劣种狗。
阔太太于是开了门。波比愤怒到了极点,她张开血盆大口,对准阔太太。阔太太吓呆了,一时竟瓜(呆)在了那里,不知所措,任凭波比处置。波比的口就要接触到阔太太的大腿的时候,她已经冷静了下来。这时波比又想起了父母小时候的忠告:不管你受到了多大的委屈或者伤害,不管你是多么的激动和愤怒,你一定不要伤害你的主人,包括子女的主人,否则就要大祸临头了。这是人类统治的世界,狗类是配角,你一定要分清楚。切记!切记!
波比对着阔太太翕了翕牙齿,阔太太的魂已经丢了一半,愣在那里不吭声,先前的母夜叉形象荡然无存。波比想,人类也跟我们一样,欺软怕硬。就跟昨天街上的那条土狗一样。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但是,真的要跟阔太太翻了脸,波比觉得这也不是祖先的愿望。
波比轻轻地走过去,轻轻地喂完了老二的奶。她看见老二那乱蓬蓬的毛发,心理犹如刀绞一般。也不知道是被打的时候搞乱的,还是老二调皮阔太太没有给他洗澡。反正孩子花不溜秋,就像乞丐一样。她强忍着快要掉下的泪水。走了。
走在路上,波比不禁思索起沙皮狗家族的人生和命运。她想,什么叫着幸福呢?有钱有物就幸福吗?看来不一定。老二幸福吗?他既不缺房屋,又不缺食物,但是他过得并不快乐。老三物质条件好吗?,很一般,但是她过得显然比老二幸福多了。看来精神的层面在生活之中不可或缺。波比想着想着就集中了精神,不知道一场危险已经迫近。就在她这么想心思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说,抓住了!抓住了!才发现自己身上新披了一张网。那网从头上罩下来,一下子盖住了她的身体。
波比大吃一惊,本能地进行了挣扎,但网子似乎越蹦越紧。她蹬,她抓,她咬,她吼,一切都无济于事。只见墙角里几个年轻人奔过来,哈哈大笑。其中一个卷发的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昨天就观察她许久了,真是纯种的沙皮狗。这下子我们发大财了。一个人冲过来,用一快木板死死地压在波比身上,波比感到像铁钉扎在皮肤上一样,刺骨的疼。波比一闪头,门板掉在地上。再压上来两块,又被波比甩掉。立刻扑上三四个人,说,捉了这么多回野狗卖,我就不信抓不住你。波比才知道遇上了沙皮狗最可怕的敌人:狗贩子。波比在很小的时候,妈妈给她讲了一个非常惊险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沙皮狗还没有引起人类的重视和尊重。那时,大家都把他们当成一种普通的狗进行喂养,因为沙皮狗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某天,有个城市发生了一场毁灭性的大地震,短短两分钟内,地震让全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口伤亡,整个城市变成一片废墟。由于震级大,受灾面积广,政府来不及及时救援,很多人都因为流血过多而死去。救援队辛苦了六天,使用了包括生命探测器在内的所有先进手段,再没有发现生命的痕迹。于是准备撤离了。可是,走在最后的一个队员似乎听见了狗的叫声。队员走过去一看,果然,废墟中有一条狗,一条沙皮狗。他趴在断裂的预制板旁边,已经奄奄一息。救援队看他可怜,准备带他走。可他不走。救援队相当奇怪,就再抱,那沙皮狗汪汪地叫,眼睛向瓦砾中看。凭着职业的经验,救援队猜测里面可能有人。于是开挖。五个小时候,果然从废墟中奇迹般地挖出了一个老太婆。老太婆已经在废墟中掩埋了一百三十多个小时,还有最后一口气。苏醒后,老太婆说,就是她家的这条沙皮狗救了她的命:原来,在老太婆掩埋期间,沙皮狗不但没有离去,而是到处乱叫,到处呼唤。只是因为太混乱,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以后,沙皮狗天天到外面喝水,回来再添老太婆的舌头,这样不至于让主人渴死。就这么救了她一条命。从这以后,沙皮狗的名声就渐渐大了,以至成为忠诚与勇敢的代称。妈妈对波比说,你要记住这些伟大者的英勇事迹,遇到困难和危险的时候,一要冷静,二要勇敢,三要机智。
波比于是停下来,闭紧了嘴。只听一个领头的说,你反抗啊!你反抗啊!波比真想一下子咬断他的脖子,可她忍下了心头的怒火。她想,老大和老三正眼巴巴地等着我前去吃饭呢?如果我出了事,孩子们怎么办?硬拼不是办法。
波比的突然冷静倒把狗贩子们弄懵了,一个说,上次我们捉狗的时候,差点被咬伤了。另一个说,小心点,不要偷鸡不成倒蚀一把米,打一针狂犬疫苗针要花两百多元。如果遭主人报警,是要抓到派出所的。
狗贩子们把波比装在一个笼子里。波比打量了一下,这是一个专用的工具,四面用钢条焊成正方形,相当牢固,估计很难逃走。一切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
狗贩子们趁热打铁,立刻把波比带到了狗市场。狗市相当活跃,几乎可以说是人山人海。各式各样品种的狗儿用箩筐盛了,铁笼圈了,或者是绳子拴了,陈列在街上任人挑选。波比被狗贩子一带上场,所有的目光都朝这儿汇聚,纷纷前来打听价格。有的人吼起来:沙皮狗!沙皮狗!德国正宗沙皮狗!哇,好乖呀!围了个水泄不通。波比想,看你搞些啥名堂。正好非常疲倦,干脆眯起瞌睡来。对观众不理不睬。一个年轻人说,好高傲哟,气质都跟我们这些地方的狗不一样。于是几十个人争着买,犹如出售拍卖场上的文物。接下来是进行讨价还价。最后因为是母狗,又是种狗,以重金三千元成交。
买主是一个肥婆。肥婆把钱交给狗贩子后,伸手在笼子里捉出波比。波比表现得相当温柔,以至于狗贩子都忘记了警惕。肥婆一手抓住她的腿,一手去拿绳子,趁这当儿,波比大叫一声,吓得肥婆本能地松了手。波比抓住机会,一溜烟跑了。剩下几十个向往者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
波比喂完老大和老三的奶后,已经是下午了。想起上午的经历,波比实在有些后怕。她想,如果自己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她的孩子们可怎么办啊。波比暗暗提醒自己:从明天开始,出门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小心,最好不要发生类似的安全事故了。一切重大的代价都是粗枝大叶造成的。
这一晚,波比睡得很死。天空的闪电她没有看见,窗外的雷声她没听见。由于疲倦,她甚至睡过了头,以至于主人把她叫醒的时候,她才发现天早就大亮了。她立刻翻起身,心慌得不得了:天啊!我的孩子!他们肯定饿惨了。我这是怎么了?居然睡得不醒狗事。她迅速站起来,感觉四肢还在疼痛。昨天那几个坏蛋使的劲还真不小,有点弄伤了她。当时不觉得,回到家中才发现,全身上下有七八条紫色伤痕。
波比忍痛在家里徘徊。主人见她又要出门,非常担心。主人走过来说,波比哎,昨晚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地上到处积满了水,有的房屋都倒塌了,河里也涨水了,外面乱糟糟的,很不安全,你今天就别去了吧。主人们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的。
波比摇摇头,好像是说,那哪行呢?我的孩子才离家三天。他们不太习惯人类的食物,会饿死的。只听主人又说,迟早他们还是要学会吃饭,你喂得了一时,喂不了一生。波比想,我至少要将他们喂到我没有奶为止。主人继续说,波比哟,我们是为你的身体着想,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把身体拖垮的。波比实在不想听主人的罗嗦,立马走出了家门,来到街上。主人在后面叫,波比,你还没有吃饭。波比当做没听见。
一出来,波比才知道自己错了。大街上确实乱极了。这是夏天里的第一场大风和大雨,许多树木都被刮倒了,枝条横七竖八地拦在街心。人户里的阳台上,坠落下许多花盆,在地上摔得粉碎。街道低洼处积满了水,正哗哗地流。波比不知道自己的脚该往哪里放。每走一步,都可能湿透全身。
走在街上,波比感到四肢无力。她想,孩子们昨晚安全吗?他们现在恐怕等不及了吧?也许被风雨吓得正哭呢!
街上开始有活动的人群。由于广场很混乱,许多人就跑到河的中坝(河中小岛)上去跑步,去锻炼身体。波比来到老大家的时候,老大家的门紧闭着。她想,没有起床啊,我就等一会儿。她等了约摸十分钟,一个邻居经过这儿,看了看她,对另一个说,好像是欢欢的妈妈。波比想,谁是欢欢?随即哑然失笑了:这不是说我老大吗?已经四天了,波比还很不习惯人家给自己的孩子取的名字。波比觉得相当别扭,而且有一种失落感,觉得名字把自己同孩子的情感分离得越来越远。就像拦在她和孩子之间的一条河。另一个说,欢欢刚才和主人出门去了,去中坝锻炼去了。两人叽叽嘎嘎谈起来。波比才知道欢欢的主人是个体育老师,喜欢晨跑,这是老师每天必修的功课。自从有了欢欢后,老师就开始训练老大的耐力。老师想把老大训练成一流的优良品种。于是波比穿过城市,来到江边。
到中坝锻炼的人还真不少。城市和中坝之间,有一条用三只小船搭成的浮桥。大概二三十米。晨练的人就络绎不绝地从上面通过。波比来到小船边的时候,恰巧一个浪头打来,人们一惊慌,拉断了系着小船的绳子。立刻,小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向下游冲去。整个中坝上的人都惊叫起来。有的喊,快拉回来!船要打烂了;有的喊,回不去咯;有的喊,救命,有人掉下去了。乱纷纷一团糟。
两岸的人越汇越多,形成两堵围墙,挡住了波比的视线。波比在人群的缝隙里钻来穿去,寻找老大和他的主人。如果在平时,波比早就成了明星,可现在没有人来管她。突然,在对岸的人群里,波比看见了老大的背影。由于他的主人身材高大,加上把老大托在肩上,所以特别突出,一下子就给波比看出了。波比汪汪直叫。波比想,这么早,老大肯定没有吃早饭,甚至连牛奶也不可能沾。她仿佛觉得老大是耷拉着脑袋,伏在主人的身上。波比就想,小家伙肯定是饿坏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波比在岸上急得团团转。突然,波比不再犹豫,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径直向对岸游去。立刻有人嚷,你看那条狗在洗澡。有个小孩叫,谁家的狗狗落水了,快去救啊!大家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波比的身上。这时她真正成了明星。是条沙皮狗!是条沙皮狗!她游过去干什么?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波比在水中游得相当吃力。她已经很久没有从事这项运动了。她想,如果是年轻的时候,这肯定不成问题。游泳是沙皮狗的强项。只要一下水,所有的皮子一摊开,完全就是一张铺开的大木板,或者说渔舟,游个长江之类的不在话下。可今天波比游得比较吃力,一是身上有伤,二是没有补充能量,三是河水比平时急。
游到河中的时候,波比明显感到体力不支。她觉得水中仿佛有无数只手,抓住她的脚往下拉,自己要沉下去了。浪子打在了她的头上,嘴上,她换不过气来。她看见满天都是星星。波比想,我真的要死了吗?
岸边人山人海,几百双眼睛盯住了波比。波比太筋疲力尽了,她没有精力去管岸上人的反映。她的脑袋只有一个概念:游过去!游过去!波比想,祖先啊!请赐与我力量!
她这么一念叨,空中还真的飘来了一朵云。云上有个影子,影子轻轻地说,波比啊,你马上就要胜利了,请不要放弃!不要放弃!退缩不是沙皮狗家族的性格。战胜自己就是战胜洪水,就是战胜困难,就是战胜自然。波比,坚持下去吧,你会成功的。
波比还想问一问,那影子眨眼消失了。她看见老大似乎跑了过来,并且在喊妈妈。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量,波比使劲地挥动着四肢,拼命挣扎。一阵拚命之后,波比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原来是沙滩。
波比上了岸以后,河两边的人群一齐欢呼起来。大家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波比管不了这么多,她抖掉全身湿淋淋的水珠,长长舒了口气,找到老大,赶紧把奶头塞进他的口中……
6、2完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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