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原创]一个杀人犯的陈述金艮

发表于-2008年06月02日 上午10:05评论-1条

金都市发生一起重大杀人案件,一个拥有几千万资产的市民营企业家和一个小姐被同时杀害,凶手竟然是一个二十岁的农民工。这起案件,在市影响很大,传谣中,众说纷纭,绘声绘色。 

市公安局的温处长看了这起案件的卷宗之后,心情很沉重,也陷入了沉思。他原来是预审科长,现在研究犯罪心理学。这个罪犯似乎不同于其他罪犯,犯罪心理不属普遍,的确值得探究。尤其是罪犯供述的语言,流畅且充满智慧,显露着一种奇异的思想与文采。思考中,温处长在想,幸亏这是个别的思想个别的人,如果拥有这样思想的人的群体扩大,毫无疑问那将是社会的灾难。所以,他决定找监狱长,安排他与这个犯人作一次长谈,作一下心理探究。 

两个狱警把杀人犯带到了审讯室,犯人戴着手铐、脚镣坐在了椅子上,狱警分别坐在罪犯的旁边。罪犯很镇静,隔着铁窗看着坐在审讯桌中间的温处长。 

“会抽烟吗?郝苗”有着方阔脸庞且显慈祥的温处长微笑着对年轻的犯人说,他在翻阅卷宗的时候就知道了罪犯的名字。同时,他打开了录音机录音,然后捋一下他那浓密的背头。 

“会,可是从来没抽过好烟,”被剔光了头的郝苗说。神情虽然冷漠,但似乎没有惊恐,并且还是一副很帅气的脸庞,只是掉了两颗门牙。 

“呵呵,那你尝尝这烟,是极品云烟,”温处长说完就让一个狱警把烟递给了郝苗,并给他点燃了烟。 

“谢谢!”郝苗点下头说。 

“不恭维地说,你的确是个很帅气的小伙子、地地道道的美男子,即使现在剔光了头也还是那么英俊,”温处长也点燃了一枝烟说,“尤其你的眼睛,漂亮而有神。” 

“谢谢!”郝苗流露出一点鄙夷,那种觉得被忽悠的鄙夷,虽然他也自信自己毫无疑问的就是帅哥群体里的一分子。 

“我今天来呢,不是为了审讯你来的。” 

“哦?” 

“看过你的卷宗,你没犯罪之前应该是个很优秀很有内涵的年轻人。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呵呵。你的案件审理已经基本结案,正在走法律程序。至于是什么结果,我想你应该知道差不多,呵呵。” 

“死刑!我还算懂得法律的,”郝苗说完,狠狠地吸了一大口烟。 

“呵呵,那还真不知道,因为要等法院来判决。我今天来,是想与你长谈,希望你我是朋友的身份进行坦诚地交流,你看可以吗?” 

“朋友?你说是朋友?那不是笑话吗?” 

“对啊,呵呵。虽然我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但是我们可以假定是朋友,这样的话可以毫无拘束地坦诚地交流啊。你在供述的时候不也说过吗?‘……从纯粹的生命角度来说,无论是是非功过、地位金钱有多大差别,生命都是平等的……’对吧?” 

“我是说过。” 

“那么,我也坦诚地和你说,我找你就是想探询你的犯罪心理,这是我目前的研究专业。” 

“你想写书?” 

“呵呵,至少要写论文或者报告。” 

“反正我是要被处决的人了,能有个机会倾诉一下也很不错,尤其是你要写出来。我希望你真的写出来,原本地写出来。” 

“呵呵,谢谢你。我一定会写出来的。” 

“从哪说起呢?可以再给我一枝烟吗?” 

“可以。” 

罪犯郝苗抽着烟,在凝思着。温处长让一个警察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喝了一口水说:“从头开始吧。” 

“好,谢谢。” 

“我出生在东北平原的一个小乡村,离属于你们的这座城市三百多公里。听妈妈说,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一场罕见的大雪把我们那日夜诉说着古老故事与沧桑感的小乡村几乎给吞没了,人们象老鼠一样躲避在低矮的土坯房屋里,担心着房屋被大雪压垮。小孩子们都无忧无虑地睡着了,而大人们却在炕上围着火盆,瑟瑟发抖中担心着房子,更担心自己的生命,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生的。第一声啼哭打破了沉寂与惊恐,因为父母、姑姑、二姨和接生医生在我的大腿根处看到了象征未来男子汉的小鸡鸡。 

“当接生医生和姑姑走的时候,却推不开门了。房屋的四周都堆满了雪,尤其是前面雪最多,只露出了上面的窗子。爸爸性急中,从门上面的小窗子爬出去,用铁锹挖开了雪,门才被打开。接生医生走的时候,回一下头对我爸爸说:‘你有福啊,你儿子以后必大福大贵,因为这是多少年不见的大雪啊,而他就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世界、来到了你家,呵呵。’我爸爸当然很高兴,至于以后我是否能光宗耀祖,他不会知道,也许老天才会知道。爸爸妈妈给我起了个名字:郝苗,爸爸自然姓郝了,妈妈姓苗,名字由此而来。大概也有另外的用意,就是希望地里的庄稼长得好。”说到这里,郝苗停顿了一会。抬着铐在一起的双手,蹭着没有鼻涕的鼻子。由于两颗门牙没了,所以,说话中有的字不是很清楚,他还经常用舌头尖舔着牙豁子。 

“呵呵,是个有纪念意义的出生日期。”温处长说,但是他不想多说,怕误导或者打乱罪犯的思维,因为温处长要的是他真实的思想、真实的犯罪心理。 

“能再给我一枝烟吗?”罪犯郝苗说。 

“你抽的不少了,”坐在罪犯右边的高大魁梧的警察同行说。 

“呵呵,你怕我抽烟影响身体健康?我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了,我还要为了身体健康——还有意义吗?我这1。78米的个头、150斤的体重的身躯马上就要变成一把骨灰和一缕青烟了,难道还要考虑为了身体健康少抽一枝烟的问题吗?呵呵。” 

“给他点上,”温处长对那警察说。 

“孩提时代我是幸福的、也被宠爱的;但是,我不娇气,也不任性。我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想要个女儿,却生了个儿子。呵呵,事与愿违的事很多,谁都会有的,我父母当然不会例外的,呵呵。(我笑着叙述你们是不是很鄙夷我?或者觉得我很勉强地笑?在绝望后无奈的笑?呵呵,我这些天晚上早想明白了,早已经镇静下来了)。爸爸妈妈一样高兴,给弟弟起了个名字叫:郝帅。但是,接着就是罚款,罚了一万多,爸爸妈妈东借西凑也没够,最后把我家的老母猪给赶走了。妈妈总哭,爸爸偶尔骂妈妈说:‘哭他妈啥?兴许我二儿子以后能当个乡长什么的,那他妈的罚多少都值得,’其实,爸爸也闹心,只不过刚强倔强的他不愿意表现出来而已。我那个子高高的、不喜欢修饰的爸爸(其实谁都喜欢修饰自己,只不过穷困罢了)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是,他对我要求很严格。尤其是上小学开始,几乎每天都检查我的作业。漂亮的妈妈有点怯懦——那是怕爸爸的威严和倔强的性格,她也会在爸爸检查完我的作业之后,更细心地再检查一遍。所以,我的学习很好,老师和同学都喜欢我。 

“上初中了,我学习还好。学校和班级里的荣誉,我基本都得到了。中考的时候,我考上了我们穷困县的重点高中。上高中的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也好,弟弟的学习成绩更好。可是,却把爸爸妈妈愁坏了,哪有那么多钱供我们两个上学啊?借的钱没有还上不说,又拉下了新的饥荒。妈妈除了哭也不会别的,她这几年就是用泪水洗面。而爸爸越来越寡言,酒量也比以前大了。我有了辍学的念头,想出去打工,缓解爸爸妈妈的生活压力。可是,我对爸爸刚说出半句,就被爸爸一个耳光把我打倒了,然后骂着我说:‘小兔崽子,再有这个想法我他妈地揍死你!’然后,爸爸抠一下自己的鼻孔——这是他的习惯。弟弟吓得不敢看爸爸,妈妈心疼地把我扶起来,用埋怨的眼光看着我爸爸,可是,被爸爸的发寒光的眼神给吓得暗淡了下来;就象微弱的灯光遇到了强光,不灭自暗。‘现在拉这点饥荒算什么?就是要有饥荒,然后给你们压力,促使你们好好学习,将来他妈的有出息,能够几倍地挣回来。穷,就要有志气;没志气,能脱贫吗?’爸爸又说。 

“我发奋地学习,不敢说悬梁刺骨,但是,每天只休息几个小时。我学的是文科,高考过后要填报志愿,我询问了我姑姑家的大学刚刚毕业的却没找到工作的姐姐,请教她该报哪所大学或者什么专业好,姐姐说:‘你是学文科的,要报就报国家重点院校,别报普通院校,因为太难找工作了。如果和我一样报普通院校,学了四年,浪费了钱,还是有可能白费。咱们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不一样,必须比他们优秀才有可能被企业录用。’我也问了其他人,也大致这样说。所以,根据我的估分,在一表里报了国家重点院校,二表也是国家重点院校。至于三表,我想都没想,录取了也上不起。 

“结果,我差了六分没被录取。假如我不对自己要求过高,我稍微降低点志愿就能进入省重点院校。可是,我怕上完了四年再找不到工作,那会把我爸爸妈妈累死。也能把我弟弟拖累了,他也就没希望上大学了。 

“高三的时候,我处了个对象,是我同学,她叫玲玲。娇小可爱的她知道我家的穷酸,但是,就爱我的帅气和学习好。她爸爸是县城下岗工人,搞长途运输的,家里算富裕。她爸爸妈妈很反对,曾经到学校找过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虽然如此,我和玲玲并没停止恋爱,我们还山盟海誓。但是,情感的路途变数太大,不确定的未来似乎总在嘲笑缺乏根基的山盟海誓,即使一阵风过来,也会在瞬间摧毁似乎很坚固的爱的誓言堡垒。我没考上大学,她便提出了分手。呵呵,山盟海誓,有什么用?不过呢,在恋爱期间我们还是偷吃了禁果。呵呵,警察同志——不,我没资格叫你们同志了,你们别嫌我罗嗦,一个要结束生命的人才会说真话,也敢说真话。虽然我没有卢梭那么伟大,但是,在死之前我还是有他那种精神的——卢梭还在继续活下去的时候,向上帝和世人袒露自己的龌龊甚至是卑鄙,那么,我将要步入天堂了又为何不敢向你们表白我的思想与行为的肮脏?但是,你在写论文时也好、报告也好,最好不要写这段经历,我不想败坏她的名誉。那是在一个月朗风柔的夜晚,我们在学校后面的树林里,微风象仙女吐出的香气,醉得人迷幻而消魂;月亮柔媚而多情,舞动着身边的云片,犹抱琵琶半遮面,挤眉弄眼,它极其缺乏道德与修养地窥视着相拥并热吻的我们,使得我第一次怀疑月亮的美德,似乎与我们人类一样也有龌龊的思想与行为。我慢慢慢地脱掉了她的裤子和裤衩,我把我的衣服铺在有着奶香味的草地上,她已经瘫软地不能自制,似乎灵魂已经出壳,或者意识被月光掠走。我们除了喘粗气再没感觉到什么,我趴在她身上,完成了男人的第一次性行为。从那以后,我觉得我是真正的男人了,似乎还有瞬间就成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自豪感觉。当然,以后还有好几次做爱,但是,并没有影响我的学习成绩。也许,在我的潜意识里,完成学业、考上理想的大学比她还要重要吧。 

“再给我枝烟,不要为我的就要被烧掉的躯体担心了,呵呵。” 

温处长示意那个高大的警察给郝苗点烟。 

“这高级烟就是比我抽的两元钱一盒的烟有香味儿,呵呵,这也是死之前的美好享受啊。呵呵,我接着说。奇怪的是,哦,其实也不奇怪,我没考上大学,爸爸妈妈并没怎么生气,爸爸没骂我,妈妈也没埋怨我。其实,我早分析到了,我没考上,虽然不是父母希望的结果,但是,起码他们不再为钱更愁。这是很多农村贫困父母的矛盾心理,最后以顺其自然的结果来消除或缓解矛盾心理。无论什么结果,其实都是要面对承受,只不过是承受重负还是承受相对来说轻一点的负担罢了。 

“我自然地选择了外出打工,也是爸爸妈妈的选择。因为在家里也没什么干的,那点可怜的土地的耕种与收割,爸爸妈妈的劳作就足够了。我们都把上大学的希望寄托在了弟弟的身上,并且,我下决心要挣点钱供弟弟上学,直到他大学毕业。临走的时候我对弟弟说:‘学好理科,将来上大学好找工作。’之后,我先在我们那穷县城打工,干到第二年春天(也就是今年春天)也没赚几个钱。然后,我带着半提包书和行李就来到了这个城市。我喜欢看书,都是文学类书籍,也有几本哲学书。我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也第一次感受到大城市的繁华与美丽。比比皆是的高楼让我仰视得脖子发酸,车水马龙让我眼睛迷惑,象花园似的小区让我产生梦幻——我是否来到了天堂?漂亮的城市女人和潇洒的男人让我自惭形秽。尤其是看到一个个象花朵似的漂亮女孩儿,我的心很躁动,偶尔梦想着将来要拥有其中的一个。甚至,晚上被那种躁动折磨得做下流的自慰。我知道那真是梦,不现实的梦。而真的要实现这个梦,那是要有成就的,起码要有与之对等的条件。所以,这种想法也激励了我——奋斗,奋斗,将来用成就去拥抱城市美女。 

“我找到了我们村的一个大哥,叫刚子。偏瘦的他善良也精明,他带领十几个人组成一个装修队,另十几个人是力工队。我们三十多个人租一个单位偏远点的废弃的仓库,打上大通铺住在一起。由于我什么也不会干,所以,刚子哥就给我安排在了力工队,出苦力赚钱。有集体活我们就一起去干,没有集体活我们就去‘站大岗’,寻找零活干。什么装卸水泥、沙子、石头,什么扒房子、挖管线沟,什么清理楼区杂物、搬家等,苦肯定是苦,累也肯定是累,但是,收入还真可观,一个月下来竟然挣了一千多块钱!一千多块啊,如果我干三个月,那就等于我爸爸妈妈种地的一年的收入啊!我很兴奋,也盘算着:别怕苦和累,卖力地干,干两年我就能把欠人家的饥荒还上。然后,等弟弟上大学时,我有足够的能力供他。 

“刚子哥没什么有实力的朋友,都是接的别人转包的二手工程活,什么单位装修小工程、什么家庭装修、什么土建活等等,利润不是很大。他接到了一个大老板转给他的一大装饰工程中的一小块装修和土建工程,所以,把我们这三十多人都集中在一起。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太阳灿烂妩媚地微笑着,但是,却恶毒地用它的紫外线灼烧我们。天上挂着的可怜的几片云,离太阳远远的,仿佛怕被太阳燃烧掉。风也不知道到哪歇息去了,也不来拂去我们脸上与前胸后背的掺杂着泥土的汗水。我们力工队这些人在工地卸沙子,我们都光着膀子抡锹卖命地挥舞着,眼睛只盯着车斗里的沙子和铁锹。‘你妈了个bi的,你眼睛瞎啊?’我仿佛听见这骂声,没在意,继续干着。‘说你呢,妈了个bi的。’ 

“我刚要抬头看是怎么回事,却被一个人拽着我的腿脖子从车上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沙堆上,我的嘴和鼻孔都是沙子。‘你瞎啊?’一个剔着光头的肥胖的人指着我鼻子说。 

“‘怎么了?’我擦着脸上的沙子,莫名其妙地回答说。 

“‘你把沙子扬到了我们老总的脸上了,妈了个bi的。’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看见,’我道歉着说,然后看到了站在黑色奔驰轿车旁边的穿着红色t恤衫的中年男人,他正揉眼睛呢。我走了过去,又向这个老板道歉,并鞠一个躬。 

“‘瞎bi,靠,’老板骂我说,然后一脚踹在我肚子上,我倒在了地上。 

“‘就是,你他妈的瞎bi啊?’那光头也踢我一脚。 

“我起来了,很害怕。虽然不敢用正眼看他们,但是,余光还是能看清老板的形象:个头不高,圆胖,没脖子,皮肤黝黑,象头黑猪。额头上有一很长的伤疤。 

“‘滚吧,靠!’老板说让我滚。然后,对那光头说;‘走,胖黑子,去医院看看,沙子进眼睛里了。’ 

“我继续卸沙子,虽然我肚子很疼。那老板开车走后,刚子哥过来了,他听完事情经过说:‘以后干活注意点,千万要注意。哥哥我胆儿是不大,但是胆儿大的也惹不起那人的。那老板叫钱大升,外号叫[钱墩儿],他自己有个工贸公司、大酒店、洗浴中心,他是董事长,据说资产有几千万。这项大工程就是他承包的,工程总造价一千多万呢。’我一听都吓傻了,这人有那么多钱啊?那要装多少麻袋啊? 

“我们这些人很能干,规定土建工程一个月完工,我们提前了五天就干完了。然后,我们都转到装修工程。我们力工活不多,干完杂活我们就又去站大岗。老天大概知道我们太劳累了、在透支生命,所以怜惜我们之后就阴沉着脸,下起了雨,虽然不大,但是不停。我们站在一个不是很繁华的街道旁边的门洞里避雨,也等待着有找我们干活的人。干等没活干,很多人就回去了,只剩下‘老光棍’刘叔叔和我们四个人。刘叔叔是我们临村的人,因为乱搞女人老婆和他离婚了,十多年一直光棍。他虽然个头儿不高,但是胖而结实,也有着力气,身体好,气色也不错。快到中午了,刘叔叔说要去小吃部喝酒,每人出八块钱。我们要了几个很便宜的菜,吃喝起来。刚买完单,刘叔叔的小灵通电话响了,是刚子哥让他带几个人去装卸装饰材料,刚子哥说在‘堂皇装饰材料大市场’等我们。到了‘堂皇装饰材料大市场,’刚子哥和那个叫‘胖黑子’的光头买完了各种装饰材料,我们几个就往大卡车上装。装车的过程中,那个‘胖黑子’认出了我,骂骂咧咧地对我说:‘妈的,那天你把我们老总大哥的眼睛给迷了,到医院费老大劲才把沙粒子弄出来。要是弄不出来,你就摊事儿了,妈的。’我吓得不敢看他,忙着去搬运。 

“我们随着货车来到了施工的大楼前,从车上往下卸装饰材料,并往楼里搬运。货车旁边停两台轿车,一台是钱总钱大升的黑色奔驰,那车牌号也好,是四个八;另一台是奥迪,也是黑色的。我们搬运着,往六楼上搬运啊,真累啊,腿都累得直哆嗦。当我们搬运不锈钢管时,每人抱六、七根,都是四米长的。走在我前面的刘叔叔不小心,抱着的钢管把钱总的奔驰车刮了一下,有三十多公分长的刮痕。刘叔叔也感觉到了,但是,装作不知道,就继续走着。我当然也不会站下的,也继续走。可是,没走几步,我们就被喊住了。‘都他妈地站住,你们瞎啊?啊?’光头走过来说,看了看被刮的痕迹,然后对我说:‘是不是你刮的?啊?’ 

“‘不是,’我说。 

“‘那是谁刮的?啊?妈了个bi的。’光头怒目圆瞪,奔我过来了。 

“‘不知道,’我吓的往后退着。 

“‘不知道?就他妈的是你!’光头说完,一拳就打在我脸上,我当时就眼冒金星倒在了地上。我挣扎着要起来,光头‘胖黑子’一脚就踢在我脸上,我当时就昏厥过去了。等我醒来,我满口是血,鼻子也冒血,门牙也被打掉了一颗。你们看,我门牙是不是少了两个?一会再说那颗门牙是怎么掉的。并且,其他的牙都活动了,不敢使劲咬东西。我哭着,争辩着说不是我刮的,可是,光头说我嘴硬,骂着我说:‘你妈了个bi的,嘴还挺硬呢,真是个战士?我让你嘴硬,妈的。这一条刮痕就得几千块钱修理费,你赔的起吗?妈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那次骂了你打了你你就他妈地怀恨在心,’骂完就又拳脚相加,一直把我打得站不起来。我趴在地上哭着,刘叔叔把我抱在了他的腿上。他在感激我没把他说出来,也出于是老乡的本应照顾心理。这个时候,钱总钱大升从楼里出来了,刚子哥也跟了出来,点头哈腰地、笑眯眯地听钱总的吩咐。‘胖黑子’向他报告了此事,最后莫须有地说:‘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就是上次把你眼睛弄进沙子的那小子,骂的,他怀恨在心。’ 

“钱总——钱大升——钱墩儿,看了看他的车痕,然后走到我跟前,狠狠地踢了我一下说:‘你挺胆儿肥啊,啊?靠,想找死啊?啊?’然后又踢我一脚,差一点踢我传宗接代的命根子上,‘胖黑子,把这小子拉回公司,咱们先回去,有急事,’钱总说。 

“光头胖黑子象拖死狗似地拖着我,我挣扎着,却站不起来。刚子哥小脸儿吓得煞白,点头哈腰地和钱总求情,他那腰杆子为了生意而经常谦卑而可怜地求人估计已经很难直立起来了。‘可以,如果你赔我一台新奔驰车的话,我就不把他带走,’钱墩儿说。 

“刚子哥无语。 

“‘你他妈的别把你的臭血弄我车上啊,弄上血我还他妈地揍你,’胖黑子把我推到他的奥迪车里说,然后开车就奔他们的公司去。 

“‘钱总,这小子怎么处理?’我们到了他们公司的楼前,光头胖黑子对钱老板说。 

“‘先把那小子放在门卫那里,和打更老头儿在一起。别怕他跑,他跑了就不给他们装修队人工费。你也马上上来,胖黑子,’钱总边上楼前台阶边说。 

“我被那光头胖黑子推到了公司大院门口的门卫室里,他就走了。这个门卫室有十多平方米,一个不到六十岁的老头儿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让我坐在沙发上。他询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下,没敢说太多,谁知道这老头儿和钱总是什么关系啊。老头儿有点驼背,瘦削的脸用黑紫色和些许愠怒的神情似乎在诅咒着时光的残酷与暴戾。他倒了一盆水端到我跟前说:‘孩子,擦擦血吧,那些家伙啊不是人啊,是恶鬼啊。’然后,又递给我卫生纸。我擦洗着,真疼啊!被打掉了一颗牙,嘴唇踢破了,左鼻孔也被踢裂了;至于腰、肚子、大腿根部的疼痛我都似乎不觉得了。‘这帮王八羔子也太狠了,’老头也帮我擦,并且气愤地说。 

“听老头儿说这话,我觉得他和钱总不是一伙人,但是,我也没敢多问。我怕,真怕他们啊,连他们的亲戚我都会怕的,他们太狠了。擦完了,我观看一下钱总的办公楼,上面是闪着金光的大铜字:顺达工贸股份有限公司。公司院落很大,四周都是草坪和花坛,还有几排树木。我突然看见刚子哥和刘叔叔下了出租车,着急忙慌地上了办公楼。我想,一定是来救我的。不到十分钟他们就下来了,来到了门卫室。 

“‘怎么样?伤着了吗?’刚子哥问我,刘叔叔还心疼地攥着我的手。我好象觉得救星来了、亲人来了,就又哭了,很委屈,很委屈。‘我求钱总了,可是还是不放你。还说,如果你跑了,就不给咱们装修队工程款。咳,怎么……’刚子哥看了一下老头儿,似乎很警惕地没再说下去。 

“‘那,那我怎么办啊?刚子哥。我怕,我很害怕,怕他们再打我,’我哭着说,同时用哀怜的眼神向他们求救。 

“‘咳,能怎么办?你先在这呆着吧,别和他们犟嘴,顺着他们,省得挨打,也许过几天就把你放回去了,’刚子哥说。 

“‘大侄子,你拿着,你受委屈了,叔叔对不起你,’刘叔叔掏出二百块钱塞在我手里,我推辞着,他就硬塞进我的衣兜里,‘不知道几天能回去呢,你留着用,没事我们就会来看你的。记住,千万别和他们顶嘴。’ 

“他们两个无奈地走了,摇头叹气。老头儿用刀削着瓜皮,不小心把手削出血了,疼的直哆嗦。我拿过了刀,有一尺长的锋利的杀猪刀,帮老头儿削瓜皮。我向老头儿要了枝烟,喘着粗气地抽着。我顺便问了老头儿姓什么,他说姓李,我就叫他李大爷。他佝偻着背,背手踱步对我说着钱总的大致经历。钱总——钱大升——钱墩儿,十几年前是附近农村的农民,只念了初中。因为生第二胎而逃避罚款,就领老婆孩子到了这个城市。他在一个非法小炼钢厂打工,给炼钢炉上废铁料、倒钢水。生产的都是地槽钢,然后卖给非法轧钢厂。利润相当大,简直和抢钱一样。钱大升也算很有头脑,见废铁那么值钱,就放弃了打工,办了一个废品收购站,专门收废铁。不到两年,他就赚了几十万。然后,买了两套小中频炼钢炉,自己收铁自己炼。主要靠偷电,出现麻烦了就受贿。仅仅两年多,他就赚了二百多万。然后,他又买了轧钢机,自己收铁、自己炼钢、自己轧钢,也就几年就有了一千多万。后来,成立了合法的公司,生意就越来越大,现在有几千万资产了。现在每年向财政交纳税金一百多万,事实上,偷税漏税就高达二百多万。但是,却成了市民营企业家。成天吃喝嫖赌、打架骂人,也能成为企业家。没看到他的额头吗?就是打架被人砍的。有钱了,也不要老婆孩子了,成天拉着小姐进进出出的。李大爷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在税务局的外甥说的,他们很清楚钱总的事情。成立几个合法企业之后,钱总网络了几个哥们,那个叫‘胖黑子’的光头就是钱总的铁哥们,也是保镖。李大爷说,去年冬天,一个工程队队长找他们要欠款,他们不但不给那个队长钱,还把那个队长打了一顿,然后开车拉着那可怜的队长,扔到了城市边缘的雪地里,那队长再也没敢来要钱。再给我枝烟抽啊,可以吗?” 

罪犯郝苗已经陈述到关键时刻,所以,温处长还是示意大个警察递给他烟。并没有说话,可能还是怕打乱他的思维。 

“我心惊胆战地等着他们来找我,至于怎么处理,我是想不到的。我只是告诉自己:不和他们顶嘴,不惹他们生气。但是,心理很惧怕,相当的惧怕。下午四点多,钱墩儿他们下楼出来了,还下来两个漂亮的小姑娘。那个胖黑子把我叫了出来,来到了钱墩儿跟前。我看到钱总那额头的疤瘌腿肚子都转筋,我是真怕啊。‘你来看看,把我车划这么长的印子,你说,该赔我多少钱?’钱总对我说。 

“我低头不敢说话。 

“‘吆吆,把车划这么狠啊?’一个高挑、染着黄色头发的漂亮小姐说。 

“‘至少要花好几千块钱才能修好,妈的,’光头胖黑子说。 

“‘你他妈的也太胆儿肥了,还敢报复我?啊?真他妈的找死,’钱总说完就踢了我一脚。 

“‘就是,乡巴佬,’另一个大大ru*房都要露出来的个头不高、长发飘逸的小姐说。 

“‘真……真的不是我,’我小声争辩。 

“‘你妈了个bi的,还嘴硬,’胖黑子一脚就把我踹倒了。 

“‘你知道吗?我他妈的整死你就象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还敢报复我?’钱墩儿说完,就在水泥地缝找蚂蚁。在我眼前,真有几只蚂蚁在爬动,他就用脚踩住一只蚂蚁,使劲地碾着,碾着。然后抬起脚,那只蚂蚁粉身碎骨。‘看到了吗?啊?蚂蚁死得就这么容易,妈的。’他又踩另一只蚂蚁,碾着,嘴不停地骂着我。‘你他妈的都没这蚂蚁值钱,知道吗?’ 

“‘就是,你的命都不如蚂蚁,乡巴佬,’大ru*房小姐说。 

“‘都他妈地不如一只蚊子,’光头说,然后又踢我一下。 

“‘我看你也赔不起的,这样吧,你从我们四个裤裆下爬过去,我就不让你赔了,怎么样?’钱墩儿说。 

“‘嘿嘿,好,钱哥你真好,真有招儿,’黄头发小姐蹦着说。 

“‘呵呵,好,一定很好玩儿,来,快爬,’那个大ru*房小姐拍着巴掌说。 

“‘妈的,先磕头,磕完头再爬,’光头胖黑子说。 

“我的心在流血,在抽搐。我自己咬自己的嘴唇,咬自己的舌头;嘴唇在流血,舌头也在流血。我心里骂着这帮畜生、魔鬼、乌龟王八蛋。妈的,有朝一日我非宰了他们(她们)。我看着那一个个被碾得粉身碎骨的蚂蚁,眼睛仿佛在喷火。我的头脑里,象没有云彩的天空,只飞着蚊子、蚂蚁,还有和它们一样卑微弱小的我。 

“‘磕头啊,快点,你妈了bi的,’光头说完一脚踢在了我腰上。 

“我爬着,有点爬不动,我浑身都疼啊!那也要爬啊,要不然还会挨揍。先给钱墩儿磕头,血水从我的嘴里流到地上,还有眼泪。我心里颤抖着骂他:‘我日你八辈祖宗!’我从钱墩儿的裤裆爬过去,他们(她们)哈哈嘿嘿地大笑着,楼上也传来了笑声。我又向光头胖黑子爬去,我的血水和泪水滴到了也和我一样爬行的蚂蚁身上,它们可怜地挣扎着。我给光头磕头,心里骂着:‘你这头猪,你不得好死!’然后在他裤裆下爬着,他狂笑着用腿夹住了我的腰,我费力地爬了出来。我又向那黄头发小姐爬去,我有着污血的手躲避着爬行的蚂蚁,我给她磕头,心里也骂着:‘你个b*子养的,狗仗人势!将来生孩子非憋死你!’我的头刚钻进她的裤裆,她就说:‘别沾我腿上血啊。’我钻着,闻到了一股骚臭味儿。我又向那个大ru*房小姐爬去,血水和泪水继续流淌着。我给大ru*房妖精磕头,心里还骂着:‘你个王八养的、畜生生的,你非死在爱滋病上!’我在她裤裆下钻着,她还拍手叫好。磕完了、钻完了我就趴在地上,呜呜地哭出了声。他们哈哈嘿嘿地狂笑着,每一声都象刀一样扎着我的心。 

“‘好玩儿吗?丽丽,’钱总说。 

“‘呵呵,真好玩儿,真好玩儿,钱哥,’我听出来了,是那个大ru*房小姐的声音,她还拍着巴掌。 

“‘开心吗?娜娜。’ 

“‘嘿嘿,真开心,真开心,嘿嘿,钱哥,你真有招儿,’黄头发b*子说,我的目光在流着的血水的缝隙中也看到了她在欢快地蹦跳着。 

“‘好玩儿的话哪天再让他爬给你们看,哈哈,咱们走吧,’钱总说,然后踢我一脚又说:‘不过,你还不能回去,啊,再在我这里干几天活。你要是跑了,不但把你抓回来,还不给你们工程队钱。你呢,就和老头儿在门卫住吧。’ 

“他们(她们)淫荡地笑着,然后开车走了。我的脸贴在水泥地上,流出的血水和泪水浸湿了一大片水泥地。 

“李大爷把我搀扶到门卫室,我号啕地哭着,李大爷那么大岁数了,也掉了眼泪。‘这帮恶鬼真狠啊,都不得好死,王八羔子们,’李大爷骂着说,然后帮我擦血。晚上,李大爷给我熬了大米粥,我就着泪水吃了两碗。 

“我躺在沙发上睡不着啊,心疼、头疼、浑身疼。我的头脑很乱,思维没了秩序。我想杀他们,一个一个地宰了,可是我却想到了爸爸妈妈。如果我死了,还有弟弟。忍耐吧,也许过几天就回去了。我真的不能跑,如果我跑了,他们真不会给钱的,人工费十多万啊,那可是大伙的养家的钱啊。我噩梦般地回想着下午被折磨与羞辱的情景。胯下受辱,天啊,我永远成不了韩信啊,所以那将是我永远的耻辱,几乎没有雪耻机会的奇耻大辱!给他们魔鬼磕头,流氓、b*子,天啊,男子汉只应跪天跪地跪父母啊!人和人差别就这么大吗?我还不如那蚂蚁吗?他们就是踩着蚂蚁的大象?难道人的贫富的差别也就是生命价值的差别?证明人的财富价值可能不同,但是生命价值不是平等的吗?怎么才会平等?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社会地位因为权势与财富差别可以反映价值的不同,但是,也代表着生命价值的不同吗?他们为什么这么暴戾与凶狠?为什么这么没人性?是荀子所说的人性中天生的恶吗?还是孟子所说的人性中后天的恶?……我迷迷糊糊,思维如同乱麻。我看到了我和那些出苦力的老乡,个个都变成了蚂蚁,其他的人都变成了大象,我们被踩踏着,被碾压着……我看到的都是凶狠狰狞的鬼,听到的都是鬼的狂笑声……我看到了刀,滴着鲜血的刀,……我看到了爸爸的愁苦,听到了妈妈的哭嚎…… 

“几天里,他们让我给花坛、花池浇水、除草。我脑子里每天都是爸爸苍老的形象、妈妈的嘤嘤哭声、弟弟的流泪的眼睛,还有刀,杀猪刀,流血的刀。有火,吞噬着大楼的火;……有他们的狂笑,有我的哭声。突然,乾坤倒转,天是黑色的,地是兰色的;我看到,也有我的狂笑——比他们狰狞的狂笑,更有他们的哭声,比我还凄惨的哭声。……他们(她们)给我下跪、在我的裤裆下钻着……除了这些,我不知道要想什么,也不会想什么了。虽然刚子哥和刘叔叔来看过我几次,也买了水果,但是我一口没吃。至于和我说了什么,我也没听到,更没记住。 

“一天上午,天气真热啊。太阳仿佛要自杀似的在瞬间燃烧完自己的能量,把天都烤红了。天边几片白云刚刚显露身影,就被火热烧烤没了。虽然我这些天都在浇灌着花草,但是,花草还是被太阳烤蔫了。即使是院落内的杨树和柳树的叶子,也在炙烤中蜷曲起来。光头胖黑子开着奥迪车进了公司大院,后面跟着进来拉西瓜的轿货车。光头叫我往楼上搬西瓜,我就往各个楼层、各个办公室里搬西瓜。我的伤还没好啊,浑身疼痛,上下楼不到二十次的时候我就搬不动了,光头胖黑子就踹了我一脚,说我磨蹭。我狠狠地盯着他,咬牙切齿!‘怎么?不服啊?妈了bi的,’光头说。我咬着嘴唇,我知道又流血了,我把血用舌头舔着,咽到了肚子里。‘往钱总办公室多搬点,搬进去二十个西瓜,听到没有?’光头猪吩咐我说,然后他就上楼了。 

“我吞咽着自己的血,还有淌下来的汗水。即使没有血和汗水了,我也吞咽着,嗓子发干。我抱两个西瓜很费劲地上了四楼钱总的办公室,累的我直咳簌,胖黑子和钱墩儿在谈事情。我把西瓜放在了办公室墙角,就往外走。我咳簌着,习惯地吐了一口痰。‘站住,你妈了bi的,’光头胖猪拽住了我衣服说,‘你他妈地是不是还不服气?啊?往走廊吐痰,你们家啊?啊?’ 

“‘我……我真不是故意的,累……累的,咳……’我有气无力地解释说,我知道解释没有用,所以就没说第二遍。我还接着咳簌,嗓子里的痰咽到了肚子里。我脱着湿透了的背心,准备用背心把地上的那一点痰擦干净。 

“‘你小子是真他妈地找死啊,靠,趴下,舔干净了!’钱总过来说。 

“我没听他们的,就用背心擦着。可是,他们不干,非让我趴下舔。‘我……都擦干净了,咳……’我说。 

“‘不行!必须舔,妈的,’光头猪说。 

“我没动,也没蹲下舔。 

“‘舔!靠,’钱总钱墩儿说。 

“我还是没动,也没蹲下。 

“‘你妈了bi的,我让你不舔!’胖黑子说完就照我脸重重地一拳,把我打倒在地,然后又狠狠地踢我。踢够了,他们让我滚。我艰难地爬起来,又摔倒了,接着爬起来。我的又一颗门牙被打掉了,牙根有一丝肉还连着牙。我把那颗牙用手薅了下来,紧紧地攥在手里,我舌头舔着流出的血,吞咽进去。我愤怒的血向心奔涌,如果喷溅出来,那会压力极大、喷射极高,就会象火山爆发,如果落下的血凝固了,其高度不会低于喜玛拉雅山。你们都看到了吧,看,我的两颗门牙没了,我现在说话嘴还漏风呢。我艰难地走回门卫室,李大爷倒水要我清洗一下,我拒绝了。 

“我下决心了,不再犹豫了,我要杀了他们! 

“我在寻找机会,我在设计杀人方案,包括杀人细节。 

“我再无法忍耐了,因为,他们骄横、残暴、羞辱、愚蠢到了挑战我的自尊和忍耐的极限!他们逼着我用牺牲他们生命的代价换取我疯狂的自我毁灭来捍卫我的尊严!我最后可怜的、脆弱的一点点忍耐和自尊防线,就象一层薄薄的纸,这张纸夹在了阴阳两界中间,阻隔着生与死。可是,这张纸被捅破了,死向生招手,生向死靠拢。为什么不给我留点失去生命时的惧怕心理?为什么不留给我对生命的一丝留恋?为什么不给我留点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的理由?为什么不给我留点不情愿舍弃生命的自尊?哪怕是一点点,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了,没有了,即使我犹豫,也来不及了。事实上我曾犹豫过,然而,只是瞬间怯懦,因为自尊在抽我的嘴巴,在痛恨我的灵魂怜惜着一文不值的伤残的身躯。他们不给我留一点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也不给我留一丝继续活下去的自尊。他们让我轻视自己和他们的生命,他们让我放弃自己和他们的生命。我可以放弃生命,也必须放弃生命了,但是,我首先要剥夺他们的生命,我要用放弃生命的代价证明一件事。那么,还犹豫什么?生伟斯说过:‘行动是治疗烦恼的唯一方法。’ 

“难道生命就不能平等吗?抛开是非功过、地位金钱,生命都是平等的;不抛开那些生命的赘物就纯粹意义上的生命而言也应该是平等的啊。用什么证明生命的平等呢?我知道了用什么证明。 

“活着?为什么活着?怎么活着?死?怎么死?为什么死?死了的价值是什么?死能证明什么?我睡不着,也不想睡了,我在思考。我要让他们死,再用我的死来证明纯粹意义上的生命平等——这点,只有法律能够证明。我也曾细想过,无论如何,用牺牲生命去证明一个道理那都是非常残酷的。战争用无数人的死去证明一个政治家或者军事家的对与错了,人类很多道理不都是用牺牲生命来证明谁是谁非的吗?要不然,无法论证。我要证明的是什么?不是人拥有或者没有财富的价值,而是生命纯粹意义的价值平等,就是尊重的平等。我把他们杀了,法律来处决我——生命才真的平等了,这一点,只有法律能做到。至于道德规范、世俗观念,太软弱了,甚至是助纣为虐。我的自尊可以被人当作一泡尿,我的人格可以被人任意羞辱,我的生命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只讨厌的蚊子,就象他们碾着的蚂蚁……我们这些人加一起也不如他一个人值钱,好象我们就是他们身上的皮屑…… 

“刑法是什么?就是界定人的生命有权利生存、暂时保留、没权利生存继而迅速消灭的度量衡。一个原本的人有了财富和没有财富,就形成了所谓的人的价值差别,那是人的财富的社会价值,这和原本的人的生命价值是两码事。也就是说,人的财富的社会价值不等于人的生命价值,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没被社会文化改良以及社会规范的约束、没有贫富、没有歧视、没有羞辱时期的人的生命价值才是平等的或者接近平等。而现在社会进入高度文明和高度发达时期,就纯粹的生命意义来说,还是应该平等的。因为贫富的差距和社会规范的爱莫能助以及世俗观点,社会人就出现了三种价值:也就是正数、0、和负数的关系。一以上的正数都是被鼓励与支持的生存者,也是社会的主体群落。零的群体显然是可有可无的。而负数的群体自然也就是多余的了,他的价值是负数了,甚至是有危害性的了。那么,社会规范如何对待这三种群体?很显然,支持‘正数’生存,允许‘零’的存在,消灭‘负数’。这是自然法则与社会规范的无可厚非的做法,没什么不对的。我从来没反对过社会,并且为现代的崛起而自豪。但是,自然法则与社会规范的矛盾与共同之处是什么?自然法则是残酷的:弱肉强食,而社会规范却努力地消除这种现象,可是,却无能为力。这是矛盾的。权势与财富、优越与力量的不均等,却在‘优胜劣汰’方面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其中也有道德、世俗观念等的助纣为虐。这是共同点。我虽然是杀人犯,但是我并不是反社会反人类分子。如果没有这种非人的羞辱,我会充满美好希望地学习与劳动,将来虽然不才,但是至少可以自食其力,不会成为社会的负担与垃圾。一个人在被羞辱到想坚定地放弃生命的时候,为了可怜的个体生命的荣誉、个体生命的自尊、个体生命的权利、个体生命的私愤而消灭另一个残暴的、丑陋的、龌龊的、凶狠的、没人性的个体生命,其实就是同等生命的比较理想化的消失。不会影响众多生灵的生存美好,反而净化了人类的纯洁。虽然法律中的人性化思想和规范不允许这样做,但是,既然发生了,法律也无所遗憾。 

“人的财富的价值不等于生命,而生命就是等于生命,哪怕是一个富翁的生命和一个乞丐的生命的比较。 

“我要让他们知道:如果我是蚂蚁,那么他们也是蚂蚁;如果他们是大象,那么我也是大象;如果他们高贵,那么我也同样高贵;如果我微不足道,那么他们也一样微不足道。我们没有生命贵贱的区别,只有拥有财富的差别。我让他们学会尊重人、尊重生命。我要让他们记住爱默生的话:‘蔑视别人就是蔑视自己。’我将用我最大的赌注——我的生命去证明,他被我杀死了,我用我的生命赔偿,并且是公平的、合理的、不缺斤少两的赔偿。这一点,在刑场结束我生命时的一声枪响,法律也会证明。(当然,这是比喻。因为据说现在是注射药物执行死刑)。 

“我在设计如何杀了他们。如果钱墩儿和胖黑子在一起,我杀他们的成功可能性很低,因为他们俩都是有着蛮牛力量的凶狠的野兽。最好是钱墩儿一个人在办公室,那机会最好。用枪杀吗?当然是最好的行凶方式,可是我没能力弄到枪。看来,用刀杀他们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还有个问题,如果我杀了钱墩儿,我未必会被判死刑,有可能判死缓——这不是我希望的,因为他们事先犯了非法拘禁和暴力伤害。我把他杀了,法律会以一命抵一命的天经地义的合理法则处决了我——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因为,法律会说:‘人的生命价值是一样的,你杀了他,你也必须去死。’我才能完成真正意义的、用生命来证明的、法律也会证明的、并且向世人宣告的——生命价值的平等。如果判我死缓,虽然会觉得我的生命比他们高贵一点,但是,我自己都不认可这一点。我只是求证生命的平等,我也要和他一样死去。那么,我就要再放火,烧掉他们的公司,完成足够的罪恶,以使法律不会犹豫地处决我。我手里拿着李大爷的那把刀,不用再磨,已经很锋利、很尖锐了。我一天没吃饭了,身体极其虚弱。不行,我要吃,还要多吃,杀人不但需要勇气,更需要力气和智慧。我要做到‘死有余辜’,绝不做到‘罪不至死’。 

“过了两天,机会来了。这天的晚上有点凉爽,可能是白天多云的缘故。吸进的空气,虽然还有太阳的余温,但是也有丝丝甘甜。城市的灯火明亮而曼妙,那种张扬似乎要与太阳一比高低。二十点多点儿,钱总——钱大生——钱墩儿开着他的奔驰车回到了公司,我看见,他和那个叫丽丽的大ru*房小姐一起下了车,上了楼。过了十多分钟,我穿上脏兮兮的工作服,把那把锋利的杀猪刀掖在了裤腰带上,我和李大爷说出去溜达溜达,我就上楼来到了钱墩儿的办公室门外,我十分沉稳地敲门。 

“‘谁啊?进来,’钱墩儿说。 

“‘钱总你好,’我站在钱墩儿的宽大的老板台跟前,点头微笑着说。 

“‘你?你来干吗?’ 

“‘哦,钱总,我来道歉,对不起,是我惹你生气了……’ 

“‘哼!真脏,’那个大ru*房小姐说完用眼睛瞥了我一下,扭着小屁股和大ru*房就进到了卧室,‘砰’地把门关上。 

“‘你小子想好了?学乖了?啊?’ 

“‘想好了,都是我的错,我是蚂蚁,混蛋蚂蚁,蚂蚁……’我显得很虔诚地认错,钱总得意地在老板转椅上摇摆着。他流露着鄙视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从老板台上的中华牌香烟盒里拿出一枝烟,我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就上前拿起打火机,绕到他身边给他点烟。他一动不动,等待着我给点烟。烟点着了,他深深地吸一口,然后仰面闭眼,感受着高级香烟进入肺腑的畅快感觉。也或许思考着,思考再如何处置我。我右手嗖地拽出了杀猪刀,向他心脏位置捅去,然后,我晃动着刀,搅杀着他的内脏。他‘啊’地一声,起来夺刀,我把刀抽出来,鲜血喷溅在我的脸上,我的身上;我又迅速地捅向他的肝部,一下,两下,三下……他停止了挣扎,侧倒在转椅上。这个时候,那个叫丽丽的大ru*房小姐推开门,看到这情景‘啊’地退回屋内,我跨步到卧室门前,一脚揣开门,左手揪着她的头发,我用冒血的眼睛看着她。她求饶着:‘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我从你裤裆下面钻过去,大哥饶命,饶命。’我照她的前胸捅着,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她倒在血泊之中。我踢了她两脚,她已经死了,我又在她的两个ru*房上扎了几刀。我返回办公室,看看钱墩儿死没死。他死了,可是我不希望他命大再活过来,就又捅他几刀。然后,我坐在沙发上,抽着他的中华烟。我在想那光头胖黑子,我也要杀了他,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家在哪。我的衣服都是血,我怎么出去呢?我看到了一个大衣柜,打开一看,里面好多衣服。我把脸洗干净,把满是血的外衣都脱了,我挑了一套休闲服穿上,有点短。我把那把刀扎在了老板台上,然后翻他的包,里面有两万多块钱,我拿了出来揣在兜里,我就走了。到了门卫,我叫李大爷把大院的拉门开一下,我告诉他我把钱墩儿杀了,李大爷很惊骇,但是没说什么,就给我开门了。我打出租车,回到了我的住处。可是我没直接进车库宿舍,因为我要打个电话报警,我怕那好心的正直的李大爷不报警,那么,他就犯知情不报罪了,我可不想连累好心的李大爷。我直接拨打110,告诉他们‘顺达工贸股份有限公司’的钱总被杀了,110警察问我我是谁,我也没说就挂了。还用说吗?一会他们就会来抓我,我也不想跑。 

“我回到了宿舍,苦力弟兄们都睡着了。我打开灯,惊醒了刚子哥,他急忙爬起来,到我跟前看着,然后说一句:‘回来就好了。’ 

“‘我把钱墩儿杀了!’ 

“‘啊?你……把他他杀了?’刚子哥大声地喊叫着,然后差点瘫倒。 

“大家都惊醒了,都起来问我。我没解释的太多,只是嘱咐几个人,以后有时间和机会照顾照顾我爸爸妈妈。尤其是刘叔叔,哭得满脸鼻涕,并向我保证着。我把那两万多块钱给了刚子哥,我说是从钱墩儿那里拿的,给大家买好吃的、买象样的工作服穿。发蒙的刚子哥,神情惊骇且木讷地看着我,他哆哆嗦嗦地拿了过去。 

“凌晨一点多警车来了,把我抓走。 

“呵呵,我那善良、胆小的刚子哥拿着两万多块钱、打着出租车跟随着拉我的警车,直到把钱交给了警察。他回去后,还吓的得了一场病。这是我后来听说的。 

“审讯我的时候,警察没费力,因为我痛快地交代了目的和杀人经过。我就是故意杀人,绝对地的主观故意,强烈地主观故意,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主观故意。可是,我隐瞒了拿钱墩儿两万多块钱的事。我不想说出来,想让老乡们花了,多吃点好的、穿点好的。再说了,说出来和不说出来都是死刑。最后,警察把刚子哥送钱的事和我说了,还说我不老实交代问题。” 

“再给我枝烟抽,反正也抽不了几枝了,”罪犯郝苗说完,抠着鼻孔。他抽着后,继续说着:“我等待判决的日子,越快越好。因为只有处决我,才能得到法律的证明,并且是完美与圆满的证明。就象苏格拉底所说的:‘在死亡的门前,我们要思量的不是生命的空虚,而是它的重要性。’晚上能睡着就睡,睡不着我就不睡,我就想着。我知道死神已经和我握手了,我等待法律让我上路的时辰。我觉得我仿佛躺在阴阳界中间,一半身体在阴间,一半身体在阳间。我在感受死亡、感受灵魂飞出躯体时的诀别仪式。其实,人感觉不到自己的死亡情景,人只能感受或者猜测别人的弥留与死亡情景,最接近真实的感觉也就是在两界徘徊几次,并且是活人的思维的徘徊。 

“有些成语有了亲身感受才能够理解的透彻,比如:泰然自若。我为了求证生命平等,我首先判处了钱墩儿的死刑,然后以自愿、慷慨地毁灭自己的代价作过程演绎,最后,刑法判处我死刑——这个过程和结果,法律明白地告诉我:‘你是对的,你和他的生命是一样的。’所以,我目的达到了,演绎的过程惊心动魄而刺激,论证也有了满意的结果,我为什么不泰然自若地慷慨赴死 呢?我在计算着时间,镇静地算着让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一秒,两秒,三秒……时间是什么概念呢?时间就是时空的嘴,一张性感而美丽的抹着血红的樱桃小口。他在温柔地吞噬着我的躯体,一秒一小口,一秒一小口,只感觉到痒痒,却没感觉到疼痛。真温柔,真浪漫。在吞噬我的躯体的时候,也顺便吞噬我的灵魂。可是,灵魂象肉筋一样嚼不烂咀不碎,并且还塞牙。时空从它的牙缝中把灵魂用牙签剔了出来,仔细看着。哦,白而坚韧的,只那么一个小污点。于是,时空放弃了我的灵魂,它觉得这不应该是被吞噬的食物。灵魂应该属于天,属于宇宙。尤其是自愿的、坚定的、坦然离开躯体的、没有本性恶的灵魂。世间认可躯体的存在也就是生命的存在,反之就是不存在。剥夺一个生命存在的权利,那么剥夺者也同时丧失了生命存在的权利。天经地义,公平合理。所以,消灭生命就首先消灭躯体。我会和他一样,此生命等于彼生命。他会被烧成一把白灰,我也同样被烧成一把白灰;他的灵魂从烟筒口升到天上,我也是如此。我们都会在九重云霄游荡,象风,象云,象光,象空气。也许我们都期盼再生,灵魂着附在雨滴上降落大地;也许不会有所期盼……但是,无论再以什么形态在大地降生,如果是生命的话,那么,我们还是一样的,一样的…… 

“这就是整个杀人过程和思想经过,”郝苗说,然后用舌头舔着没门牙的豁口。 

“杀完人你没后悔过吗?”温处长掐灭了烟蒂说。 

“没有,生不如死的情况下还为死后悔吗?难道还要选择不如死的生?” 

“那么,你现在没有什么愿望吗?”温处长说。 

“有,当然有。一呢,不希望以后出现第二个我和第二个钱大升,虽然还可能会出现,但是,越少越好。这就希望你写出来,警示后人。告戒富人们不要太骄横,给穷困的弱者留下一点活下去的理由,哪怕是做牛马的理由。当把弱者逼到了要与富人携手一起步入天堂的时候,富人你敢吗?即使你敢,你与穷困的弱者在天堂铺就的路上而奔向天堂的时候,你的回头与眷恋比弱者多。你会刚迈出一步就回一下头,看看你自己的豪华的住宅会属于谁?又迈出一步,你又回头看你自己的豪华轿车,那台车会谁来开?是你老婆的又一个丈夫吗?你甚至会停下脚步,想着你在银行的天文数字的存款,你会懊悔没机会享用了。你还会想那几个漂亮的小姐在你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她们又属于谁?是否在瞬间的背叛之后骂你是蠢猪?……这个时候,弱者会拉着你的手,让你加快脚步走向天堂。可是,你却尿了裤子,止步不前,然后弱者哈哈大笑……二呢,自从我长大了,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很帅气,有的说如果我穿上西装革履,一定潇洒英俊。可是,我到目前没穿过成套的、合身的西装和系过非常绅士、有风度的领带以及穿过漂亮点的皮鞋。所以,希望你转告我的刚子哥,让他们大伙凑钱,给我买一套,执行死刑前穿上,并给我拍几张照片。拜托了。” 

“好,作为对你今天真诚地陈述的回报,也是为了尊重纯粹意义上的生命,我一定转告,”温处长说。 

“那谢谢您了。” 

“不客气。” 

“我们谈话到此结束吧,”温处长说完关掉并拿起录音机起身走了,没有说再见,郝苗也没说再见。因为,谁都明白,在这种场合和已知的结果中说再见是很不适宜的。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6-2 13:21:24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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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暴力的泛滥往往是因为法律和正义的缺失。
血的悲剧说明,生命其实是平等的,无论你是贫贱还是富贵。
生命需要被尊重,为人切莫失去良知。
得志休要猖狂,得饶人处且饶人。
善恶贫富的尖锐对立,往往是以流血而收场,
愿故事能够警醒世人!

文章评论共[1]个
金艮-评论

问好骆驼
  【饥渴的骆驼 回复】:问好!你的文章一篇比一篇有味道,我喜欢! [2008-6-2 14:51:21]at:2008年06月02日 中午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