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二那年，喜欢看言情小说，特喜欢看琼瑶的，席绢的。不过都是一些盗版的，印成一小册一小册的那种，那几年她俩的书特红，所以盗版很多。别看这些盗版货，却能让我们这些青少年对爱情充满幻想，对恋爱充满好奇。正是因为这些书，我们那个年龄段的学生都人模鬼样地学着谈恋爱。

琦是我同班同学，她个子不高，小巧玲珑的，两只眼晴就像赵薇那样大而明亮。她的脸庞就像粉色的蔷薇花瓣，她的服饰多是素洁清爽的颜色，她喜欢扎一个小独辫子，头发上还会卡上几个花卡子，挺入眼的。在班里，她坐在我前面那个位子上。

那天下课后，我们全班起立，送老师。我们异口同声地说：老师再见！老师回：同学们再见！好了，下课了，你们坐下吧！于是，我们都坐下了。我坐下后，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我想不可能是故意的，但事实上，我的右腿想朝左腿上搭的，就在一抬腿的那一刹，我的右脚尖踢到了琦的屁股。琦马上转过脸说：你不要脸，流氓！我说，我怎么流氓了？你自己清楚，她说。我说，我不知道。她说，厚脸皮！我说我不就是踢了你屁股一下吗，又不是故意的。那你应该向我道歉呀！她眼睁的更大了。我也睁着眼说，你让我有向你道歉的机会了吗？但我的眼再睁也没有她的大。

班长走过来问，怎么了？琦看到有些同学开始把焦点集中在我们身上了，不想再说。毕竟她的屁股被踢了一下，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说，哦，没事！班长说，老师刚走，你们就吵，你们把我这个班长放在眼里了吗？琦说，啥也没有，只是拌嘴嘛！班长又说，你好坏也是一个学习委员，要起个带头作用吗？琦说，下不为例！

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同学们大多都爱在操场上或是到校外的田野间看书，我也会趁热闹似的，拿着一本书在操场上转悠着。我转悠是有目的的，我要找琦。我看到娇小美丽的她，拿着一本书在操场边的那几棵柳树下看书。我主动走向琦，并郑重其事地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踢你屁股的。琦没有说什么。我又说，对不起，请你原谅！她还是不语。我说，我真的不是故意，你不要放在心上，不然我心里……我还没说完，她转过脸说：你烦不烦？没看到我正在看书吗？我一下被她堵住了嘴。我觉得自讨没趣，转身欲走。她叫住了我说：王小柳，我原谅你了！小事一桩，何必太在意。

天哪，那滋味太美了。心里窝的一个大云团，一下子驱散干净了。

她原谅了我，而且还让我跟她聊聊，我们在柳树荫下坐了下来，并且海阔天空地聊了起来。操场边的柳树有五棵，大小高矮不同，但年龄相同，听老教师说起码也有三十来年了吧。柳树下是一片草坪。正值春天，那柳树上的柳絮一朵一朵地随着轻柔的晚风向下飘着，映着夕阳，很好看，浪漫极了。所以柳絮如棉这个词我很喜欢。

我们离的不远。不知说了多少句话后，她问我，将来要干什么？我说，还不知道，从来没想过这些。她说，上初中了，还没有一个理想？我说，没有。我又问她将来想干什么，她说她要当一个作家。我问她当什么样的作家？她把手里拿的《环珠格格》的封面对着我，然后指着琼瑶的名字说，就像她一样的作家。我说，你真了不起！但我很奇怪，我奇怪她为什么不拿教科书来看，而是看言情小说。我问她时，她答：教科书上就那么一点东西，上课时只要注意听讲，大部分的内容就掌握了，还至于用休息时间来看吗？她这么一说，我更加奇怪了，我说我经常都要看到很晚才休息，寝室里熄灯了，还要点蜡烛看，就那样，还有很多不会的。我说，你看，我现在看的是什么？她看了看说，《思想政治》？有什么看头，就那么厚的书，一节课四十五分钟才学一两页，你还记不住？我说记不住。她说，你不能死记硬背，要听老师的讲解，要理解记忆，不然你累死了，成绩也不会好！那天，我被她说的茅塞顿开，心里一片晴朗。难怪我的成绩一直不好。

从那以后，我就学着理解记忆。上课时专心听老师讲课，也不再分心了。但有一个问题，我不明白，老师上课时为什么会讲一些费话呢。举一个例子吧，上语文课时，老师讲他今天中午上集市上去买菜，结果被人家诈了，本来是要买水藕的，可是到家炒了后一吃却是旱藕。他问我们水藕和旱藕有什么区别？有的同学说，水藕是在水里长的，旱藕是在地里长的。老师说错错错！水藕的颜色发亮，有点透明的那种，而旱藕的颜色发暗，外皮不够细。吃起来区别更大，水藕吃起来又脆又香，旱藕吃来又柴又涩而且还有很多的丝。我总觉得这个什么水藕和旱藕与语文没有什么关系，反倒与生物有点关系。

下课后，我问琦，语文老师讲那水藕与旱藕的事与语文有什么关系？她说，与语文没有关系，但与做人有关系。首先，我们人就像那藕一样，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差别，但实质上却差别很大。我说那你就是水藕了！她问，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说你的脸庞就像水藕一样光滑细腻，还有点透明。她说，晕啊，你就学到这点东西？我说，我就这个脑子，就只有这个理解能力。她噗嗤一声笑了。没想到，我还能让她笑。我心里很高兴，很感激语文老师扯的那些淡。

我和琦渐渐地熟悉了，琦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女孩，有一点男孩子的性格。她和我熟悉之后，我也跟着她喜欢看言情小说了，不过，都是琦借给我看的。一般都是她先看，看完后我再看。她看那些小说，爱在书上画一些经典的段落。我呢，就喜欢看她画的那一部分。她画的大多都是主人公比较动情的部分，那些段落是十分让人入迷的，看了后会让我心跳加快，脸上泛红。但还是止不住地往下看，什么情呀爱呀，越看越有瘾。于是乎，就着迷了起来。正值青春年少，对那些东西总是觉得好奇极了。我时常把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幻想成现实中的琦，把里面的男主人公看作是自己。那么，怎样才能使这个幻想成为现实呢？我开始琢磨了起来，琢磨来琢磨去，我觉得校园里最流行的求爱方式比较好用，那就是情书。

情书，想必大家都懂吧！对，就要用情书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向自己心中的那个幻想着的人表达。

我的第一封情书就写了一个字——“爱”，这个字写得很丑，而且还不怎么太像。不敢写得的太像。这个爱是用“一帆风顺”四个字坚着排下来，经过变形处理，最终大概像个“爱”字。这不是我的独创，而是校园传写的字，非常地时尚。在校园里传写的还有另外一个字，那就是“情”字，是用“心想事成”组成的。不知道是哪位高人，竟然用这种方式来重新造字，没有成为仓颉甚是可惜。

我把写好的那个“爱”字夹在琦借给我的那本《我是一片云》的最后一页的，我找了个机会把书还给琦，琦问好看吗？我说好看，太好看了。琦说我还有《六个梦》要不要看。我说好啊！她说，看是可以，但不要耽误了学习。我说，你就放心吧！当她把《我是一片云》接到手里时，我那一直揪着心终于放下了。

不知道琦有没有看到那个字，但我发现琦似乎对我也有点意思了。她开始关注我的学习和我的日常生活，而且还和我谈一些家里的情况。我们开始喜欢到校外的田野间去散步，喜欢到河边去坐坐。看到树上的鸟儿在互相咬着嘴，我们会不约而同地看着，看完后会相对而视，会心一笑。她笑的时候更可爱，她只要一笑，脸蛋儿就像映着红日的荷花瓣。

那个时候的初中学生没有现在的初中生那样大胆，不敢大胆地说情话，不敢说出爱字，甚至连手也不敢牵一下。心中若是有爱，只能暗示，平时多关心一下对方，多心疼一下对方就能表达出来。而不是用嘴巴说来的那些甜得像蜜的语言，也不是互相拥抱或是接吻。我知道，现在的小孩子厉害，初中的女生在谈恋爱时都能跟对方上床。拿现在爱情与过去爱情相比，明显地觉得现在的爱情没过去的纯洁和美丽。

琦给我说，要好好学习，看言情小说只是一种休闲，一种放松，可别当真。我的心里有点慌了。因为，自那个“爱”字送出之后，我又给琦写过若干封情书，我听到琦这么一说，心里自然是做贼心虚了起来。琦没给我回过信，但我相信她是读过我的信，我的信里向她表达了爱意，然而她却没有一点反应，可能她权当不知道，把那些信给埋在心里了。她让我好好学习是没有错的，我的天资不好，生来就很笨，不像琦那样聪明。琦说，笨鸟要先飞才行啊！琦说，我们现在学习是最要紧的，其它的什么也别多去想。我说，你可以教我吗？她说，当然可以了。

打那以后，琦开始做了我的辅导老师。她的成绩在我们那个班是个佼佼者，在她的倾心帮助之下，我的成绩明显好转了。初三那年，我从全班第三十多名，一下升到了前十名。为此，班主任还在班里公开表扬了我，学校的黑板报里也把我的进步情况登了出来。这使我对琦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初三下学期是紧张复习备考的阶段，言情小说被我放到一边。然而，还有很多学生却迷在言情小说上。他们上课时在看，下课在看，放学在看，乃至在被窝里打着小手电也在看。老师千说万说，那些什么言情小说，该放一放了，否则到时候如果考不上，就回家种田吧。当然老师是有偏见的，种田怎么了？我觉得种田人活的很好，很开心，很有价值。

那一年，我和琦都复习的很好，预选考试，我和她都顺利地进了全校毕业班前八名，她第二，我第八。二八一十六，刚好是我和她的年龄。那年我俩都是十六岁，十六岁是一个多么纯真的年华，多么如金的岁月。在这个年龄里，有很多的故事都是难以忘怀的，也正是在这个年龄，呈射出青春的茫然和彷徨。无论是对人生和那不算爱情的恋爱。

去县城考试，我和她俩都住在学校租来的人武部招待所里，听说，那个人武部部长和我们学校校长是同学，肥水不流外人田嘛！琦住在二楼，我也住在二楼。我们俩就在那短短的三天中考时间，产生了真正的友谊，甜蜜情浓的友谊。也正是那几天，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遗憾！

第一天，我和她坐在学校包来的大巴车上的第三排，我们并肩坐着。一路上，她总是望着车窗外那绿色的田野，有青青的豆苗，碧碧的玉米秧，还有绿葱葱的稻禾。她颇有诗情地望着窗外。她问我，有没有想过将来要离开这片充满乡情的田野，走向繁华的大都市？我说，还有没想过呢，也许我考不上高中。她说，不许你这样说，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你知道我很想让你考上吗？我问为什么？她说，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之我想让你一定考上高中，这样我们就能在县城里在相处几年了。我说，如果考不上怎么办？她说，不许你这么说！她显然有点不高兴。我看了看她那不高兴的脸，觉得她不高兴时比笑时更可爱！我说，怎么，生气了？我低声问她。她看了看我，没有说话！我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她转过脸给我使了个调皮的鬼脸，又笑了。她把嘴贴在我的耳朵边说，我让你一定考上，听到了吗？这是命令！我也把嘴贴在她的耳朵边说，遵旨！她咯叽一下笑了。

是的，我一定要考上，我要考上不是为了谁，而是为了琦的那个期望。

到了招待所，我放完行李袋，到自来水池处去洗了把脸，脸刚洗完，一转脸，琦那娇爱的脸又呈现在我的眼前。她笑说，你真可爱。然后，她用她的手帮我的头发理了一下，说，下次洗完脸要照照镜子，你看你，头发本来都长，用手巾那么一搓就像一团乱麻。我说，我很少梳头的，手指就是梳子！她说，你们男孩子最邋遢，最不讲究了。我说，男孩子要搞这么干净做什么，又不想去做朵花。她说，臭样！这时来了几个同学。我们就不再说了，装作不认识。

当我下楼时，又碰到了她。她说，王小柳，我带你到凤凰山上去玩好吗？我说，老师说过不要乱跑的。她说，怕什么，有什么事我来挡。我说，我还要复习呢，明天上午就要考试了。她说，瞧你那熊样，越是考试越要放松才对呀，不然，考场上一紧张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说，还是不去了吧！她拽着我的胳膊说，走吧！

说实话，在灵璧生活了十六年，还从来没有到过我们县城里的凤凰山上去玩过呢。我只是在学校或在家听人家说，凤凰山是灵璧最美的山。心里对凤凰山期待已久，神往已久，琦这么一劝，就心动地跟她去了！我们是坐公交车去的，来到山脚一看果然很美，毕竟是第一次看山。那山不高，只有几十米高，但在我们那个平原上是算高的了。我们开始一点一点地朝山上爬了。在爬山时候，我本以为琦要跟我说一些友情或生活上的一些话题，谁知她却和我谈得是一些学习上面的话题。从语文到数学，从英语到政治，她总是找话题跟我谈，我们在玩耍的同时，温习了功课。她要求让我和她互相提问，看谁答对的题多，如果是谁连续三题不会答的，那么谁就要背对方。当然是我不会答得多了，所以我背她的次数要比她背我的次数多。她背不动我，只有我为她代劳。当她第一次在我的肩膀上趴着的时候，我的心底有好多好多股甜蜜的清泉涌了出来，滋润了我那干渴的心。她的身躯非常地柔软，她的笑声十分地甜美，她有时会把脸贴在我的脸上，问，累不累？我说，累又怎样？你背我？她说，想得美，谁叫你笨的。我说，你不也答错了一些？她说，那好，我来背你吧！她蹲了下来，我趴在她身上，胳膊去搂她，谁知一不小心，搂到了那你还没有发育全的胸部。我的手像电打地一样抽了回来。她也像电打了一下，忙把我甩了出去。我被摔倒了。她又笑了起来，说，对不起！此时，我的脸红透了。天已近黄昏，西天的红日向大地上挥洒着迷人的光彩，一朵不太大的云被夕阳染红了。我和琦站在凤凰山顶上，不大的灵璧城全部呈在我们的眼前。不大的城像在梦幻之中，像是在红色的梦中。远处的几只烟囱冒出的红烟一点一点，缓缓地向空中伸去，直到融入湛蓝色的天。琦张开她那富有画意的一双手臂，向着西天的夕阳，大声喊道，我多想做一只自由飞翔的燕子，在天空中任意的展翅，唱着甜美的歌谣，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拥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然后她问我知道她想要一个什么的空间吗？我摇摇头。她说，我想要有一个美丽的爱情，美丽的生活和美丽的人生。我觉得世界上，唯有爱情能够从古至今不停地延续，唯有爱情的存在，社会才能够持续发展。我顿惊：爱情能让社会持续发展？我懵。

琦可能是看言情小说看的着迷了，否则怎么会这么想呢？但觉得她又并没有彻底地迷上，从她的成绩和她的思想可以看出。现在想起那天在凤凰山上的情景，心里不由地会觉得一颤。真得不懂，那时的琦在想些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第二天考试，总体觉得还不错，起码是没有紧张，而且还有点超常发挥！考完试回招待所，琦问我考得如何？我说挺好的，你呢？她说，那还用说？我伸出大拇指竖了起来，你是最棒的。她骄傲地笑了笑，意思是说，那才有谱！我是谁？

第三天考完试，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在第二天早晨回校了。那天晚上，她把我约了出来，这次没有在凤凰山上那样浪漫。我和她只是在人武部院里的篮球架下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那时老师管得紧，晚上不是白天，所以不敢跑远。她说，如果我们都能考上那就好了！我说，我相信我们都能考上。她没有出声，停了一会，她说一句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王小柳，你说我们以后能够永远在一起吗？我楞了下，犹豫了下，然后肯定地说，不可能吧！我不可能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她问，为什么？我说，不知道。她说，怎么会不知道呢？你难道没有这么想过？我说，没有，从来没想过。当时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体会到她的感受。她心里好像酸了一下，她说，那么，我从初二到初三对你这么好，是白搭的了？我说，我会感激你的！她说，感激顶个屁用！

我知道她生气了，我心里也挺难受的。以前还给她写过情书，心里还暗恋过她。为什么在她主动说出这样想法的时候，我为什么会退缩了呢？可能就是因为年龄小，害怕！心里敢想，嘴里不敢承认。正如大多数的人那样，有贼心没有贼胆。可是，人家是主动的，我没有理由害怕呀！那时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那样。现在分析了一下，主要原因还是受到家长和老师的教育太多了。虽说，那时初中生谈恋爱是一种时尚，但最终真正能成为一对的乃是千百年不遇的事。

那天晚上，我们是不欢而散。我知道我伤害了她的自尊心，我知道我辜负了她以往对我的一片诚心。我不知道我和她之间是不是在谈恋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爱我。反正，后来是她生着气地回到了她的房间。我呢，呆呆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我的房间里另外三个同学还没有睡，他们在看着电视剧《环珠格格》。

过了几十天，我们在同一日期到学校去查询录取情况。结果我和琦都上了分数线，她比我高几十分。我们在填写志愿表时，我主动走到她跟前坐在她的旁边，我看到她填写的第一志愿是灵璧一中，我也想填，但我的分数显然是不够格的。但我还是填了，我填好后，拿给她看了一眼，我说，我也填的是一中。她没有说话。

八月二十左右，我到学校去查录取通知书，老师说我不该填一中，如果填二中的话也许能被录取。我看了一下才知道，录取我的学校是地区里的一个不大出名的职业学校，听说那个学校很烂，而且说是中专不是中专，说是高中不是高中，纯粹是个二一子。我问老师琦被哪个学校录取了？老师说，她是一中。我问，她怎么没来领呢？老师说不知道。

我把录取通知拿回家，爸说这学校不好，不要上了，再复读一年，看能不能考上一中。我听了爸的话。就复读了一年。在我复读的时候，我的同学x回到母校来向班主任道谢，我知道x也是被一中录取的。我不由地问起了琦。他说，琦没有去学校报到。我觉得有点怪，我去以前的班主任那里，问琦有没有来领通知书。老师说，没有一直都没有。我们学校派人到她去过，她父亲死了，她母亲经常生病。她家没有钱让她去上学。听说她在八月初就跟村里人到昆山去打工了。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教室，我复读的教室刚好还是那个老三（3）班。我朝琦以前坐的位子上看了一下，似乎还能看到她在那里认真地学习。我的眼有点潮湿了，我的视线有点模糊了……那一年，我复习的很差，最终没有考上。父亲很是失望，他骂我。我觉得我实在没有以往那个学习的劲头了，我心里想着琦，为她婉惜。

后来，我也打工了。

三四年后，一个同学聚会时，我听到y说到了关于琦的消息。因为y是琦的同村人，也许他知道琦的事情要多一些。于是，我竖起了耳朵，准备听到关于琦的更多的消息，更好的消息。然而，我失望了。听y说，琦已经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曾让她充满幻想的世界！

y说，她下学后，跟着村里人去昆山打工，打工没有多久，她的母亲也去世了。她的家里只有她的奶奶和她的两个弟弟。她在悲伤中顶起了这个家，她给她的奶奶说，奶，你在家好好看着他俩，我出去打工赚钱，供他俩读书。是的，她自己没能继续读书，她力争让她的两个弟弟不在辍学。她这次来到了广州。广州是一个大城市，在中国南方是能数得着的大城市。这里的有钱人多得比银河系的小行星还多，这里的大款能够买我们那整个一个灵璧县。

琦在一家私企上了班，干了半年左右，她被这个厂的老董看上了。在大城市，人只要有了钱，就没有什么好思想。那个老董差不多有五十多岁了，他见到琦之后，就对她有了爱恋之心。爱情是不受年龄限制的，年龄大的人爱上年轻的人是没有罪的，只要两个相爱的人不是同一性别，那还能说得过去。所以说，同性想恋是畸形的，但老少恋很正常，年龄悬殊再大，只要不是同性那都是正常的事情。那个老董有钱，太有钱了，他有几辆私家车，有几处别墅，他觉得他完全有资格向琦求爱。可是，他并不知道，爱情是要两厢情愿的才有结果，否则是没有结果的。琦不爱他，他偏要强迫她。他有保镖，有手下，琦怎能不听她的？不听话试试！听说，那个老董把琦带到他的一个郊区别墅，强*了她……

不知道是哪天，琦的同乡打电话回家，是她奶奶接的。她同乡说琦自杀了，要让一个家里的人来处理后事！琦的奶奶没有听懂，以为琦给家里带来了“好事”，高兴极了。琦的同乡无奈只有打电话给村里，村里有琦的一个叔叔。琦的叔叔听了电话后伤心欲绝。

几天后，琦的骨灰被她的叔叔带回了家，听说她的厂里给她的家人发了五万元的抚恤金。是她叔叔带回来的……

我操你妈，你放屁！这是不可能的！我听到y说到这里，顺手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y的脸顿时起了五道血红的印子。

妈的，你有病啊！y把我摁在桌底下捶了一通。

我哭了，我心里极其憋屈。那天的同学聚会，不欢而散。

我被同学z骑着摩托送回了家，爸问怎么回事，是不是打架了？z说没有，只是同学们喝多了，闹了一点小矛盾。之后，z走了。

第二天，醒过来后，我终于鼓足了勇气，来到了琦的那个村子。早在以前琦就跟我说过，她家在沱河边，一个不大的村子。进了村靠近河边的第一家就是她家。她曾邀请我多次，让我到她家去玩，我从来没有去过！

这次我去了，我是去找她的，至于找她干什么，我不很明确，也许是道歉，也许是求爱，也许是诉哭，总之，很渺茫。

到了琦的那个村子后，我又犹豫了，我想折回头，因为我的勇气又消失了。毕竟是第一次去她家，心里总少不了紧张！

一个放羊的老人问我，小伙子，你找谁？我说，没事，不找谁。我的眼一直都在望着河边的第一家，三间不大的红瓦房，配着两间小偏屋。那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眼神，她问，你是不是来找琦琦的？我被震了一下，未言。那老人说，跟我走吧！

老人赶着羊群，我推着自行车跟在她的后面。路不长，却很远。

她带我来到那三间小瓦房，然后，把我带进东边的一个隔间里。她说，我是琦琦的奶奶，琦琦走了！她的东西我没有动过，她在日记里写过，王小柳一定会来找她的。看，这是你的照片！她一直都放在床头上的。

我看了老人给我拿的那照片，很明显是琦用我们的毕业照在照相馆里用特写镜头把我的头像放大后冲洗成的。因为我的肩膀上还有一只z的胳膊搭在上面。

她说，你就是王小柳吧！我说，是的！老人把琦琦的一本书打开，是《环珠格格》，我看到书中夹有十几片小纸，上面都是我的笔迹。最让我记得清楚的是那个用“一帆风顺”组成的“爱”字。《还珠格格》是一个好结局，为什么琦却没能有好的结局？我看到那些纸有些发黄了，黄得十分地惨淡，黄得十分地黯然。

我问，琦琦在哪？她哭了，哭得很伤心。她说，琦琦太可怜了，死了之后也没有整着身回家，一把灰回来了能有什么用……老人已泣不成声。我也流出了泪，我去扶着老人，给她擦泪。她忙停止抽泣，然后说，我老了，但我也是过来人，我能看出琦琦是喜欢你的，她只要一在家，天天都会看一眼你的照片，抚摸你的照片。那时我问她这是谁，她还调皮地跟我说，就不告诉你……说到这里老人又哭了。我忙说，奶奶不哭。她听到我叫她奶奶了，她有点激动，她说琦琦的遗物是我要求放置好的，我让我那小孙子读过琦琦的日记，我能听出琦琦对你的一片真心，只是可怜的丫头，命太苦……

我要求去见琦琦，奶奶带我去了。我跟着她，来到沱河边，在一小片柳树下，有一小片坟墓。此时又逢春，柳絮又在飘洒着，奶奶指着一个新坟说，琦琦在这里，说完后那老人退到了我的身后。

我此时很镇定，心里平静了许多。我看到她的坟上没有几点绿意，我想她在坟里一定没有躺多久吧。我想哭出声来，却又怕打扰她休息，我猜，她刚刚睡着。

我擦了从眼框溢出的眼泪，半跪在琦的坟前，默哀了片刻。我闭上眼，心里万分疼痛，再加上身后的老人在小声地泣哭着，我的心更疼了。

我用手指把地上不太多的柳絮扫在一起，然后把它们捧起，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

两只燕子从天边飞来，落在她的坟头上，它们在呢喃着什么，很甜蜜！

我把柳絮向空中扬去，那两只燕子飞跑了，一个东，一个西。

2008年6月1日星期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