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目前来说,我们确实很穷,穷得随时可能丢弃自己!我面对二十平方米的出租屋,发自感慨道。
坐在沙发上勾起二朗脚的莫非,听我这样说,他马上插话:晨光,我得纠正你的说法。文雅地说,我们只是目前经济有些紧张,或者说,有点拮据。但那样的日子会很快过去的。
我瞪了莫非一眼,反驳他的话:我们穷得快要睡街头了,跟乞丐差不多了,不,应该说,连乞丐也不如,至少他住的地方有着落。你看我们,明天包租婆又来催租了,看你拿什么来交租。文雅,不是穷的时候说,这个你要知道。等你有钱了,你自然就会文雅起来。
唉!晨光,那现在我们该怎样说呢?为什么我们那么穷呢?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全世界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我们穷呢?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是没有答案的。结果,是我们不知为什么就睡着了。
梦里,我听到“花啦啦”的钱,掉下来的声音,很清脆,爽入心扉。
第二天,醒来。莫非告诉我:昨天他喝水喝多了,老跑洗手间。问我,昨晚有没有吵醒我?
我没好气地说:你现在把我的钱吵醒了,你赔?
怎么回事?我怎听不明白?
算了,算了。我要赶时间上班呢。
我无奈摇头,对于莫非,有时我怀疑他的iq,还有eq,确实让我,哭笑不得。
我和莫非同居了五年,从学校毕业到现在,整整五年。五年,伸出一个巴掌时,我就不忍心去目睹,这些年来,我的双手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不再有以前的光滑,连光泽也略掉了。像青春一去了,不复返了。我今年28岁,不再年轻了。
莫非,是自由画家,说白了,是天底下最穷的画家。他的才华,是不可否的,确实是了得。但是有一点,必须要认清的事实,那就是“画家无用之地”。而莫非对于“穷”的概念,并不看重。他有一句口头禅“画家莫问出处”。
至于我什么会跟莫非走在一起,皆因我小时候的一个梦。十岁的那一年,我告诉妈妈:我的志愿要当一名画家。结果,十九岁高考那一年,我填下:会计专业。原因是:妈妈说,当画家的人,十有八九个会饿死,当会计的人,数着钱过日子。对妈妈“泪水弹药”的强攻下,我被迫选择投降。
可是我不甘心,某一天,我无意在一本杂志书上开窍:我当不了画家,可以嫁个画家嘛,也一样圆梦。结果,莫非,第一个以画家的身份出现在我的生活。
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五年后的今天,莫非是画家,一个不怎么出名的画家,常常等着把画卖出去才有钱开饭的画家。
五年的今天,我是会计,一个在小公司里与无关已的钱整天打交道,常担心有上顿没下顿的会计。
五年的今天,一切如妈妈所说。
今天,本来是星期天,不用上班,但为了那昂贵的加班费,我得豁出去,不惜牺牲我和莫非的空间。
随手拿了块面包,放在嘴里啃着,匆匆地出门了。路上,那块不干不湿的面包碎呛得我把泪水都哭出来,我一气,把吃了一半的面包丢在地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公司走。有人说:人穷的时候,什么都是倒霉的!这话,是真的。
到了公司,没见人有影。想想也是,星期天,有哪个不会出去享受?除非穷得连三餐也顾不上,只会躲在这里安份守纪地为三餐寻找着落点。那人,就是我。打开抽屉,搬出一堆堆积如山的数据摆在桌上,我的眼睛彻底陷入了绝望:这是一片沙漠,我看不到绿洲。想归想,我究终要找到水源,才能有机会看到我的绿洲。埋下头,开始我的生活之战。
不知什么时候,我终于赶完了所有的工作。站起来,朝窗外一看,已经是万家灯火了。我看一下手表:八点正。再看手机,有一连串的电话数字,打开一看,全是莫非的电话。我开始奇怪,我怎没听见呢?来不及多问“为什么”,这时,莫非的电话又来了。电话通了,那头莫非开始劈头大骂:“晨光,你这女人,怎么现在才接我的电话?怕我以为你出事了?你现在在哪啊?……
莫非不停地说,我也火了,朝他大吼:我现在在跟一个有钱人在吃饭。怎样?
你有种!晨光。
然后,我听到电话“啪“地一声挂了。我的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周围静得只有眼泪流下来的声音。
走出公司门口时,我撞到一个人。我来不及细看,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脚轻头重,我的世界开始旋转。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小姐,你怎么晕了?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的护士,正在帮我把吊瓶弄上铁架上,见我醒来,认真地说:小姐,你怎不好好爱惜身子,你自己不爱惜,也得爱惜肚子里那个小的。你看,刚才你先生不知多焦急啊!真难为他了!
护士说完了,就出去了,掩上门的那一刻,还不忘叹了叹气。她的话,让我一半喜一半忧,喜的是:我终于怀孕了,自从那一次的车祸后,很多医生都摇头说:我怀孕的机率很微弱。莫非从此,绝口不提怀孕的事,他一切怪罪那个撞了人逃跑的司机。如今,竟然有了。世事难料。忧的是:他来的不是时候。我摸了摸不怎么明显的肚皮,自言自语道:宝贝,或许你不该来。可是,你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我该怎么办?
门“吱”一声推开了,进来一个陌生人。他一身西装,平头,很干净的脸,白暂的肤色。一眼,很容易让人爱上的男人。他第一句话问道:晨光,你醒了?
你?我认识么?
我努力搜刮关于他的记忆,结果,我无能为力,我印象中,似乎没有这么帅的男人。除了莫非。最后,我只得对他摇了摇头,说:
“先生,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晨光,你不记得我啦?平二啊!初一的时候,你老爱跟我坐在一起,作弄我,还叫我……
“哈哈,你是二胖,我记得了。但你那时不是很胖的么,现在怎么减下来的?”
“晨光,你怎么还跟小时候,性格一点也没变,老爱捉弄我。对了,你怎么会在那出现的?”
“唉,这件说来一匹布那么长,等我有时间再跟你慢慢说。”
“好的。晨光,你大概饿了吧,我叫了外卖,这个时候,应该快到了,我出去拿给你!”
“谢谢你,平二。”
“呵呵,晨光,你这样客气,我不习惯呢!好啦,我先出去一回。”
平二的背影,在掩上门的那瞬间,我的思绪开始回到过去。
初一的那一年,班里来了外读生,就是平二。那时,他胖得很。很多同学都不愿意和他坐在一起,唯独我,那时,我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是觉得他蛮可怜的,所有的同学都不理他。结果,我俩一坐就是初中三年。直到初中毕业后,他就出国了。听说,他爸是暴富户。结果,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也有人说他回国了。如今,事过境迁,一切都变了。包括我、他。
平二送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开着小车,送我住的楼下,替我打开车门的时候,莫非刚好从楼上下来,看到我,还有平二,突然,愣住了,脸色阴沉了下来,然后,假装看不见朝另一边走开了。我想喊住他,可见他这样,也罢了。
上楼时,平二问我:刚才那个男人就是莫非吧?听说他画画不错。
对啊,你怎么知道?
哦,我都是后来听班上的同学说,才知道的。对了,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啊。他对我挺好的。
打开房门时,平二停了下来,眉头紧拢一起,不过,一下子就松开了,我知道,他皱眉头的原因。我顺着他的意思,便说:你一定想不到我如此潦倒吧?
晨光,你别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不知道,你一直都在这种环境生活,真为难你。
平二,你是想不到的。你一定想不到是一场车祸,让我弄成如今这样的。
车祸?
对,是车祸。
平二的脸上,开始苍白,眼睛有点迷离。我想,这事确实让人难以接受。接着,我向平二简单的描述那一场车祸,给我带来所有不幸。平二,在我说完时,并陷入沉默时,他小心翼翼地问:
晨光,你恨那个司机吗?他毁你的一切。
恨,又怎样?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好好活着吧。
晨光,真不知怎么说你?
呵,你说呢?
晨光……能让我帮你吗?
平二站在我的背后,高大的身子,把我的影子覆盖了,我看不到自己一个人的影子有多么落拓。
平二,谢谢你。但请让我的生活有自己的尊严。
晨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谢谢你,平二。你已经帮我够多,比如送我去医院,回家。
好的。那我先走了。
平二拍拍我的肩膀,然后,转身就下楼了。似乎三两下的拍打在我肩膀的力度,让我感觉有点沉重。
莫非是晚上的时候回来的,他喝醉了。我第二次看到他喝那么醉。第一次,是在我的车祸后。那时候,他喝得不醒人事,睡了三天三夜。之后,再也没见过他喝了。现在,显然他是受伤了。我走上想夺走他的啤酒瓶,他已经喝得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见我上前,他推开我,狠狠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慢慢地说:
晨光,是不是你不爱我啦?嫌我穷,嫌我没有给你过上好日子,所以你找了别的男人,对吗?
我听了,满肚子气,上前,狠狠地给了莫非一巴掌。我本想今晚等他回来,告诉他,我怀孕了。日子再苦,我们都不放弃。
莫非,没料到我会打他,先定了一下,然后,大声笑,声音,像笑,又像哭。我看见他,泪水忍不住掉了下来。许许,他才说:
晨光,也许你该找他去。
那一句,我的世界开始晴天霹雳。我的耳朵听不到眼前的男人曾经口口声声说;一辈子爱我,也看不到他的画里,我们憧憬的那些幸福。我记不起自己是怎样跑出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街上的。
我蹲下来,突然发现,这个世界至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
晨光,你怎么在这里?
泪光里,我看到一个人,他朝我走来。
数月后。我在坐花园里,仔细地看一张报纸。报纸上,醒目的人物是莫非。他终于有出头之日了。他的画受到各界人士的喜爱与追捧,他成功了。报纸上的他,比以前更为成熟,更有朝气。我开始庆幸,当初的离开,是正确的选择。
晨光,你看了报纸吧?
平二向我走过来,一脸微笑。
平二,谢谢你的帮助。
晨光,别这样说,要不是他有才华,我怎样推荐也没有用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得谢谢你。还有,就是收留了我。
晨光,你不打算回到莫非的身边吗?
不了,也许他不需要我。
可是……晨光,你不想他吗?
想,但是……
晨光,你是时候回到他身边。还有你肚子的孩子,他也想一出生,就看到他爸爸。
平二站在我的椅子旁边,盯了一眼报纸,再看看我隆起的肚子,已经八个月多,然后意味深长说道。
平二,让我想想。
好的。
几天后,平二、莫非双双进了xx医院。那时,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到莫非的身边。听完电话后,我狂奔医院的方向去。
“你好,是晨光小姐吗?”
“你好,我是xxx派出所”
“平二先生、莫非先生的车子相撞,现在进在抢救,情况不容乐观。”
一路上,我听不到自己哭泣的声音,拼命地告诉自己:
这一切不会是真的。
莫非,我们的孩子快要出生了。
莫非,你快要做爸爸了。
莫非,我们不再分开,好吗?
莫非……
到了医院,医生看到我,摇了摇头,无奈推了双手,沉重地说:对不住,我们尽了力。你进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吧。我拖着很重的脚步,推开了那扇门,直奔向一个人……
一年后。
莫平,来,跟你爸爸说说话。
我牵着两岁的莫平到一个墓碑前,他的爸爸在这里,我的丈夫在这里。我坐下来,拉着莫平的手,让他依在我的身上。我一边抚摸着莫平的脑袋,一边说:
莫非,我带你儿子来看你了。一年过去了,他长大了,我给取了名:叫莫平。他很乖,很听说,只是你不知道。
莫非,我不怪你,也不恨你。我理解你,你爱我,对吧?所以才和平二发生冲突的。莫非,不能怪他。他不是故意要撞倒我的,他不是要故意逃跑的,他不是故意让我们的生活陷入贫困。他只是当时不知怎么办才这样的?我知道你应该会原谅他。
是他让我们的孩子平安出生,是他帮助你让你的画献于世,是他拯救了我们破裂的家。
莫非,我们孩子的名字,想必你也知道其中的含义。
莫非,我们会常常来看你的。
站起来的时候,我对莫非旁边的平二笑了笑,平静说:
平二,我没有怪你。反而,要谢谢你。有空,我和莫平会常来看你。
我拉着莫平的小手,慢慢地离开这里。后面,我知道有两双眼睛在默默地注视我和莫平。他们在另一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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