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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一个挑战黑暗的圣女!康慨

发表于-2008年06月01日 下午4:19评论-0条

1968年4月29日,北大才女、一个挑战黑暗的“圣女”、五十五万右派中惟一一个站立的灵魂——林昭在上海龙华被枪决,是年36岁。5月1日,公安人员来到林昭母亲家,索取5分钱的子弹费。

40年前,整个华夏民族几乎停止了独立思考、陷入盲从、迷信和狂热的时代,林昭没有停止思考,在镣铐加身,没有纸笔的困境中,他以血为墨,以白床单作纸,写下了几十万字的血书。她的观点,她的设想,他对当时时政的批判,在今天看来一点也不以为异,而且有些已变为现实的想法,但在那个全民失语的时代,她的言论无疑是一种空谷足音,惊世骇俗,振聋发聩!

例如1962年,她耳闻目睹广大农村饿死人的现象,就说人民公社有悖情理,不合国情,应及早解散,在农村实行耕者有其田政策;对于“割资本主义尾巴”,她提出应该允许私人开业经营、私人办厂的主张;她说要改变闭关锁国的政策,加强与世界联系,包括引进外资加速经济和科技的发展;她还提出地方自治、联邦制度的设想,等等,这些具有超前意识但非破坏性且是建设性的批判和主张,成了她获罪的罪证之一。

她不顾自己的处境,为大跃进等原因造成的饿殍遍野悲剧忧心如焚,和一些志同道合的右派朋友办了油印刊物《星火》,发表长诗《海鸥之歌》、《普罗米修斯受难之日》等作品阐述她的理想,坚持说出真相,并向领导提建议,力图以微弱力量阻止悲剧的蔓延。结果她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狱,通往1968年4月29日死亡之路就此开始。

林昭(1932—1968),原名彭令昭,苏州人,基督教徒。父彭国彦是个国民党官吏,做过吴县县长,因生性耿直被免职;母许宪民很早就参加了进步组织,资助过不少中共地下党。林昭的“反叛”之路并非“天生”,相反,她对共[chan*]党闹革命有过狂热的响往和追求。她有一个曾任中共江苏省委青年部长,在四·一二事变中遭国民党枪杀的舅舅许金元,对她的影响很大。1949年,林昭不顾母亲的反对,毅然投考中共开办的第一所革命学校“苏南新闻专科学校”,并与父母反目,决心与家庭“生不来往,死不吊孝”投身革命。他对毛泽东极为崇拜,称毛为“父亲”。1954年以江苏省第一名成绩考入北大新闻专业,正式改名“林昭”。她的才气获得北大教授游国恩、乐黛云等的赏识,选为北大著名文艺刊物《红楼》的编委,被称为《红楼里的林姑娘》。

林昭的“反叛”思想是血淋淋的社会现实促使她的猛省。

1957年5月,北大张元勋贴出大字报《是时候了!》这是为响应中央的鸣放号召,有人认为大字报中的右倾言论是反革命煽动。林昭在辩论中,激烈反对那些上纲上线的批评,说“我一直觉得组织性与良心在矛盾着”。这年的秋天,张元勋和林昭同时被打成右派份子。

林昭感到尊严受到亵渎,服安眠药自杀未果被认为是对抗运动,“态度恶劣”,加重处罚:劳教3年。林昭不服,到团中央质问:“当年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慨然向北洋政府保释‘五四’被捕学生,现在北大领导却把学生送进去,良知何在?”她感到“被出卖了”。

北大当时有八千学子,打成右派的占1/10,加起来约有1500名师生被打成右派份子。

林昭由右派而劳教(后改为在校监督改造)而逮捕(假释放)而再次逮捕判刑20年而改判死刑立即枪决。在这长达10年间,林昭不知自杀过多少回,绝食过多少次以示抗议,每自杀一回每绝食一次都增加她的“反改造”记录,导致“罪行”升级,她却从不认错,这是她致死的另一个主要原因。

反右以后,“她死不认错,她是北大惟一不认错的右派。”她的一个同学如是说。入狱以后,有人对她说,只要承认一句自己错了,就可以放你出去。她回道:“不,我没有错,决不向邪恶低头。”她母亲劝她:“孩子,你认个错吧,不然,他们会杀死你的。”她回答:“我怎么能认错,认错就是投降,就是叛变,我没有错!”

1968年,当她被折磨得只剩下不到70磅,大咯血,最后一次被送进监狱医院时,那个对她暗中怀有同情的医生悄悄说:“唉,你这又何苦呢?”她轻声答以“宁为玉碎!”

她有个说法:祖先已从猴子变成人,我这个不肖子孙无论如何断难再从人变为猴子。她不愿意象猴子一样任人摆布而苟活。

入狱后她对自己的处境有清醒的认识,她写给《人民日报》编辑部的长信中说:我很知道反抗者在我们的制度下意味着什么,而走反抗者的道路在我们的制度下又将遇到些什么?对于自己的结局他也早有预感,做好心理上的准备。他在1963年写下这么一段话:“民间传说死刑犯受的枪弹费自己出钱,一颗子弹价值一毛几分,我就自费购买了也没关系,只要给人一个死法……能把血流在光天化日之下众人眼目之前亦云不幸之幸矣!我林昭的血都是一点点一滴滴洒在无人看见的阴暗角落里的!”

他的对抗只能加速她的死亡。狱方先是通过酷刑想使她“失志”以灭她的“威风”,而她坚持“匹夫不能夺志”。此计不成,又企图使她“失节”来羞辱她。这个大义当前一往无前的青年反叛者偏偏是个女子!因为这个“女儿身”,她的反抗就显得更为悲壮,更为惨烈!

1962年12月她再次被捕入狱,她用鲜血写的控诉书中说到监狱对她惨无人道的虐待:“不论在我绝食之中,在我胃炎发病痛得死去活来之时,乃至在妇女生理特殊情况——月经期间,不仅从未为我解除过镣铐,甚至从未有所减轻!比如在两副镣铐中暂且除去一副”。

1965年,上海提篮桥监狱所写的“林昭在服刑期间重新犯罪的主要罪行”中记载:林犯关押几年来,一贯拒不接受教育,书写大量反动血书,如《灵耦絮语》(18万字)《基督还在世上》、《不是练习——也是练习》、《鲜花开放在悲壮的五月》、《囚室哀志》、《秋声辞》、《血书题衣》、《血衣题跋》等数十万字。林犯死不改悔,公开扬言:永远不放弃宗旨而改变立场。

1965年5月6日,张元勋偕同林昭之母许宪民女士到提篮桥监狱探监,这也是最后一次见到林昭。只见林昭脸色失血般苍白与瘦削,长发抵腰,半数皆白。头顶一方白布,上用鲜血涂抹成手掌大小的“冤”字。林昭托张元勋照顾其母及弟、妹,语未毕,泪如雨下,痛哭失声,悲噎不止。据监狱干部说,从未见林昭如此一哭。林昭取下“冤”字头巾示意张元勋,在半是白发的发根部,见大者如枣小者如蚕豆般头发揪掉后的光秃头皮,并指周围狱警说:“他们想强j*我!所以我只能把衣服缝起来!”张元勋方才发现,他的衣服和裤子是缝在一起的。

林昭在押期间,被两副手铐把双手反铐在背后180天,吃饭、大小便、例假时也不给松开。

1968年4月29日,20年改判死刑书(立即执行)下达时,林昭当即血书“历史将宣判我无罪!”

被杀前,狱中召开公审大会,林昭口中塞一颗橡皮塞子,这塞子随人张口而伸缩,越反抗越胀大,会使整个面孔变形;同时颈上还勒有塑料绳子,这种双管齐下的禁止发声法,令林昭脸色发红发青。在场犯人无不感到恐怖至极而难受,竟惊吓到忘了喊“打倒”口号。当日下午三时,林昭被两辆吉普急挟至龙华机场,拖出车外,脚踢仆地,三枪毕命,立时将尸体拖入车内,疾驰而去。究竟被杀于何地,无人知晓。

至于遗体处理,如何掩埋,埋于何处?火化以及骨灰放置地等均无人知晓,去询问被拒之门外,且声厉色狞,一番呵斥。

林昭就义详细经过找不出记录档案,至今已无从查考。

林昭被捕后一个月内,林父服老鼠药自杀身亡;之后林母精神失常,浪迹上海街头不知所终。

1979年1月,北大发出林昭属错划右派的通知。

1979年8月,上海高院以精神病为由对林昭作平反裁判,以普通刑事案处理。

1979年12月11日,北大为林昭开追悼会,没有骨灰,只摆林昭头发一束,遗照一张。一幅无字对联,上联是?下联是!

1979年12月30日,上海高院复判宣布林昭无罪,结论“这是一次冤杀无辜!”

历史将宣判我无罪!

历史已还林昭一个清白。四十年后的今天,还活着的我们向林昭烈士祭奠时,我们能说什么?我们能对我们的后代说什么?我们的后代对这一切将难以置信,不幸的是,它的确发生在我们这一代人的生活中,我们活着的人感到极度的羞耻!是的,我为我们这一代人曾经生活过的年代感到羞耻!(2008·6·1·)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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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古刹昏鸦点评:

林昭的冤案让人忆起了张志新,那是一个黑白颠倒时代,是一个国人都疯狂了的时代,更是让我们感到羞耻的时代!希望历史的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