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零时零分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

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接到另一个电话。

吃早饭的时候妈问我昨晚怎么了，听到我大叫，后来又没有声响了。我头也没抬地说，我昨晚睡得很好。没有醒来过。

早上很早去上班，请假回校三天以至于桌上积压了一大堆无关痛痒可是不得不完成的待处理文件。忙到中午的时候，领导说，小鱼，你应该休息一下了。先去吃饭。

我说忙完我就去，可是一直没有停下来。

下班后薇打电话过来，她说鱼，你知道吗，柝他——

我不知道，顿了顿然后说，而且，不想知道。

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记忆，我不要。

回到家之后，接到阿木妈妈的电话，她说小鱼，什么时候过来一起吃饭？可能看到我没有说话有点尴尬，我知道，从那个自称怀了阿木孩子的女人来过之后，阿木妈妈很生气，她总是想和我好好说说，可其实，没关系。

我想说妈，如果你要，我还是可以叫你妈，当你的女儿，阿木，就是我的哥哥。

但是我没说，我觉得自己虚伪。可是说了，会让很多人失望。我害怕让别人失望。害怕别人说，鱼，你是个很糟糕的人。

柝说鱼你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心机重重，把别人都当白痴耍。

我说那恭喜你啊，你不是白痴。

我真的很讨厌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喜欢你。请你以后都不要再打扰我了。

我说可以。然后微笑。

薇说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她说鱼，你对任何人都很残忍，对自己，更残忍。因为，你从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你从不问为什么，从不要解释。你觉得无望了，就放弃。你觉得换一条路走就可以从新开始，离开，就不管任何人。

可是薇，你要我卑微地去乞求一份爱情吗？我不要。

阿木总是问我，柝，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我说，柝，是个混帐。

可是你爱这个混帐。

我说阿木，你不在乎，我们都不在乎。

有人打电话过来，陌生号码。接起来对方说，你是鱼吧？我是柝的妈妈。

她问我柝为什么忽然买车票回来？问我，为什么他不回宁波，回上虞？

我说，阿姨，我不知道，我和柝，已经很久没有联系。

我们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他从床上起来说，他已经爱上别人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

他说我不能对不起她，所以只能对不起我。

我笑笑说，柝，那么，对她好一点，我没有关系。

我一直都说，我是个很虚伪的人。于是，我转身比他要早。他说再见，我说，再也不见。

于是，就真的，再也不见。

阿木跑来说，那个女人怀的孩子不是他的。

我说可是阿木，你给了她撒这个谎的可能性。我不是生气，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想告诉阿木，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不管它有没有涉及到以后，发生了，就不要否认它。那样对她不公平。

柝从来就不曾肯定我。

他总是问我，真的，这么想做他的女朋友？

我很伤心，可我不说。

我不是你的女朋友，那么我算什么？

他总是不断地甩开我的手，我只是拉他躲开飞驰而来的卡车，他把我推开，他说，不要拉拉扯扯。

不要，拉拉扯扯。

薇打电话过来说鱼你没事吧？

她说，你原谅柝吧？

我说，薇，我的孩子已经死了，我对他的感情也一起死了。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你知道吗？

我没有办法把它留下来。可是当它死掉的时候，我难受的不是因为你，而是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的。

所以没有让你知道，因为觉得与你无关。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真的是很虚伪的人，所以，也一直没告诉你，我爱你，我比她更需要你。我要你记得我一直都这么坚强，你说要走，那就走，我不留你。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一直哭，似乎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不停地吃药，失眠。你说，不要再去打扰你，那我就一个人撑下去。

难过压抑地快要发疯的时候，就用刀片割破被套，让棉絮四飞。刀片滑过右边的脸颊，血流下来，居然，就不哭了。

你说，鱼，你这个又怕死又怕痛，顺带着还晕血的家伙。

可是我不哭了，以后都不会为谁哭了。

薇说，你应该告诉他的。

我怎么告诉你，我怎么可能现在告诉你，我要你在很久很久之后知道这件事情，在我死后，在所有事情都不可能重来的时候，在你永远做不了弥补的时候告诉你，因为，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因为，我恨你。

我要你一辈子都对不起我。

然后，一直记得我……

遇见柝，在我最年少张狂的日子。

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他总是说，鱼，你真的是个很糟糕的人，不聪明，不漂亮，不可爱，不文静，不温柔，他说，我一直奇怪这样一无是处的你，怎么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我说，不知道啊，我的存在可能就是为了荼毒你的眼睛的吧？呵呵

柝说不过我就会打我，这点很不君子。

记忆中的柝是个很自恋的家伙，打篮球总是漂亮的起跳可是死也投不进去，踢足球总是要等球滚到他面前，因为他说抢球的样子影响他的形象；他总是喜欢把衣服扯到肩以下然后说大爷，玩玩吧？他总是不吃晚饭然后在自修课的时候找吃的；他总是很不屑地用眼角的四分之一看人。

他说鱼，每天打你一顿是我的必修课程。

他说鱼，你是不是又偷看我睡觉？又看得流口水了吧？

他说鱼，我不开心，可是我有毛病啊，不开心干吗跟你讲？

于是我“呵呵”地笑，那说明我在你心里越来越重要。然后又被暴打一顿说我自以为是。

被他弄哭的时候他就说鱼，你不要装哭了，我已经把所有苹果全给你了。

然后我边哭边说，我知道你桌肚里还有两个桔子。

薇说，以后你们两个一定会在一起，但也一定会分开的。

因为，你们太像了。年少轻狂，不可一世。

太像的人，不适合在一起。

妈说，你最近好像很忙啊，你们领导都说你最近中邪了，死命工作，都已经在没事找事做了。

我说等这些全都忙完，我就可以请个长假。

你请长假做什么？

妈，你不是很希望我和阿木快点结婚吗？我想结婚了。

那个大肚子女人来找我，她求我不要和阿木结婚，她说她是真的很需要他。

我说不可以。绝对，不让。

柝说，鱼，你不是救世主，不要再去管谁开不开心幸不幸福，不要为了谁的幸福而一味退让。有些东西，是你的，就不要让。

她说你知道阿木喜欢吃什么有什么样的嗜好，喜欢什么运动讨厌怎样的人，她说你对他一无所知为什么要捆住他？

我笑笑，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是一厢情愿的，你一厢情愿地喜欢阿木，他一厢情愿地要娶我，你觉得我比你幸运只是因为，在阿木的一厢情愿里，我说我愿意。

所以，就算你知道他所有的喜好又能怎样呢？

柝喜欢吃苹果喜欢说我是天才，喜欢踢足球讨厌自以为是的人，我知道柝这么多的事情，可是，幸福并不属于我。

订婚的那天，薇打电话过来，她说，今天我们要去送柝，你来吗？

我说今天我订婚。没有告诉一个朋友。

因为，我不要任何人的祝福。

订婚宴上，那个女人跑了进来，她很无力地站在我们的身后，我去哪里敬酒，她就跟到哪里，不说话，只是流泪。很多人讶异地看我，阿木很尴尬，而我却一直微笑。

我很淡定地看着她，我想说的是，我已经不是那么容易心软了，柝的伤害让我的心早已坚硬无比，眼泪，没有用。

就在我要开口的时候，她忽然就倒下来了，没有预兆地，然后，血从她的身下流出来。

阿木把我推开了。我总是很痛恨自己的敏锐，所以，当阿木推开我的时候，手臂隐隐地痛。

她流了很多血。

很多的血。

我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有这么多的血，红得让我窒息。

我想我终于，要停下来了。

我没有想到柝的妈妈会在家里等我。她站在门口，看起来已经有点衰老。一大群人站在她的身旁，薇也在。

她说你就是鱼？

她说，听说你今天订婚？

她说你知不知道柝——

我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个人了，请你，请你们都不要再问我关于这个人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忽然回来？

他打给你的最后一个电话，说什么了？

我忘了。

我真的忘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知道，因为你骗他说你怀孕了，所以他才会回来，所以他才会出车祸，所以他才会死。

你一直很想他死是不是？因为你得不到他，因为柝已经不要你。

她扔给我一本日记本，你自己去看看，里面都是关于你的事情。

日记有很明显被撕过的痕迹。

里面说，鱼，你这个阴暗的女人。

鱼，你以为我会被你当白痴来玩吗？

鱼，你怎么这么会骗人呢？

我不喜欢你，真的很不喜欢你。你让我觉得自己是白痴。

鱼，求你了，别这样了。

鱼，我们给爱一条生路吧？

……

……

我看了一眼站在后面的薇，她同样在看着我，志得意满。

我记得她说，鱼，你应该告诉他的。

她说鱼，我不要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凭什么柝可以这样子，心安理得地和别人在一起，而你要这么辛苦？

她说，鱼你这样，他也不会感激你的。

我轻轻地摇摇头，薇，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我最难过的时候给我最多温暖的薇，要这样子对我？

我说阿姨，因为柝让我很伤心，所以，我一直都在骗他。

骗他我怀孕了，又打掉了，骗他说我很需要他。

我总是骗他，所以他不要我了。

可是他不要我了，我更加变本加厉地骗他。

我看到柝的妈妈很伤心很伤心地哭了，她说，我儿子喜欢的，怎么会是你这么阴险的女人，到死都还在被骗。

我说对不起，然后走出那个房子。背后一大群人说，薇你看，鱼怎么会这样子，害死柝还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地想结婚？

柝要是早点听你的话，就不会这样了。

我没有要他死，我只是恨他，可我没有要他死。

我要他很幸福地过完一生，在垂垂老去的时候看到我一生的不幸福，然后，后悔莫及。

我没有要他死，如果要死，我宁愿不曾遇见他。

其实我原本已经不难过了，我想要结婚，然后过我自己的生活。不去想自己要的白马王子会有怎样的出场。

我想要平淡地生活，柝不爱我就不爱我，没有关系。可是，当我看到薇为了这个男人这样出卖我的时候，这个世界，真的让我有点绝望。薇，为什么啊？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柝和我之间会有这么多，误会。

我以为就算不解释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可是一转身，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对自己说，鱼，不要哭了，以后都不要哭了。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很痛苦，因为柝说得每一句话都像一根刺，拔不掉就直接把它扎进去，扎到很深，看不到了，就当不存在了。

他说，鱼，你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可是我好像喜欢你了。

他说，鱼，不要怕，没人会把我抢走，不要担心了。

他说，鱼，我好像爱上别人了，可是，看到你之后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代替你了。

他说鱼，你说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像以前那样打打闹闹了，所以我决定每天都和你用以前的方式说话。你拉我的手，我就说不要拉拉扯扯，可是你却退缩了。我以为你会更加粘人地说，就是喜欢和你拉扯可是你却黯淡地松开了手。鱼，到底是谁错了？

他说鱼，我们不要再这样了，真的不要了。

他说鱼，你为什么总是骗我呢？不开心说自己很开心，在电话里压抑哭声给我讲笑话，你的头靠在我肩上十分钟，那边就已经濡湿一片。

柝，他们都说我们一定会分开，所以，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把它当最后一次。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觉得自己不够好，我觉得自己不漂亮，不聪明，不可爱，不文静，不温柔，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你都说我是这么糟糕的一个人。

你说谁谁很漂亮，比某人漂亮多了，我笑着说是哦，某人春心大动，可是我的心里很难过，我觉得自己不漂亮，我努力在达到你想要的样子。

我是一个自卑到极致的人，你说得每一句玩笑话，都是我的负担。我想做得更好，我想让自己配得上你，而这些，让我们都开始喘不过气。

你说我从不给你机会，总是很容易的放弃。

我在乎的人，我怎么有勇气，听你第二遍说你已经不要我，我怎么知道，你的下一句说，鱼，我是开玩笑的，我们回家吧？

我以为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你耗，可是，这场游戏里，你却提前退场。

我们的失败在于，你不会表达，而我，不够相信。

我不是救世主，不想那么伟大，可是，柝，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开心一点，我很久没有看到你笑了，请你再笑着对我说，小样，你还是没我厉害，因为我是天才啊！不过，在某些方面，你还算是可造之才。

零点零时接到一个电话，柝说，鱼，我都知道了。等我回去。

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接到另一个电话，鱼，柝在赶去火车站的时候，出车祸，死了。

尖叫，然后失去知觉。。。。

你知不知道，怎样，才是我们的解脱？

阿木最终和她在一起，那天，她吃了堕胎药来的，孩子，真的是他的。

和薇再也没有联系，也没有去问，她在我和柝之间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问了又能怎么样？我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柝用最简单的方式了结了我们的感情，那么我呢？

我想我最终，还是与幸福，擦身而过。。。。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6-1 17:31:05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