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过了一整个冬天。终日瑟缩地抱着暖手宝,镜子里自己苍白乏泽的皮肤,似一尾即僵死掉的鱼。
这许多年,一直无法平和地享受该季。今年尤甚。
放掉的希冀始终没有归来,于是尽数琐碎的光阴拼织为弥天动荡的尘网,缚住心神,只在得失之间挣扎。一段绵长且阴冷的等待。
而希冀终究是安好地落我眼睫之端了。是时,我折了一页书,发消息告诉朋友,是的,我们可以一同走了。
也无难抑的兴奋,与我所期望甚异。遂又日复日地迤过一段光景,办理汇票及各种学生签证事宜,心里渐澄,真正是即遥遥离开而牵赴彼方了。
前几日,母亲唤我至跟前,道:“不要为妈妈的事情操心,我会处理得好。”于是在家中诸人的隐瞒与督促下稳妥地返杭。他们将这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划为河汉,逾越不得,拒绝使我同去面对二十余年来家中最大的灾难。
此时方醒悟,这个雨雪纵横的冬天,父母的心里经受着比我深重无数倍的摧拷,却仍须挂出温和的神色,以缓我沉溺在等待里的烦躁忧虑。
春时已不远。我倚于门侧,外面涣涣晴光,直教人想伸手去触抚。我并未伸手。天光堪堪,已是赐予。
我在流年里,逐日逐日地蜕去了往日形影,或许终有日,可长成一株直逸清扬的树。万事诸端,终是需要亲身熟稔,手到擒来的。
而一直渴慕的远处,原来无法脱离父母的视界。
母亲,这样好的天光,我始终在为你深切祈祷。
它是属于你的。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若可以,作一晕醇郁的酒罢。
初中时候,我是个矛盾的女孩子,矜直却又谦卑,轻易惊惧。长得不好,又缺乏江南女子的玲珑个子,加之升学后环境不适应造就的乖戾性格,遂不受喜爱。冷言与谑语,往来之间,尽沉淀为日后回忆的重伤。
与某人谈起这些,他细细端详我半晌,笑得有些玩味:“你的表情语气里,完全看不出曾经那么难受的样子啊。”我只能笑。
他或许不明,之后的许多年,我全意追心反思,苦苦地忏悔改变,也是为了安抚那个滞留在过往的飙尘间,犹自彷徨的自己。
有故人写信给我,说:“其实很佩服那时候的你,即便我行我素,也是顽强的样子……”我的心里顿了一下。她是未见过我在深夜乍醒,只觉往事浸没耳鼻似将溺毙,绝望而颤栗的模样。内心瑟缩的人,不可能有多坚强的。
那些,尽是我命途中的粗砺。不能掩亦无法抹掉的,真实的存在。
后来,慢慢学着摩淡心迹,学着宽怀,接纳自身与他人的过错,学着较自如地轻拭伤口;避人是非,敛言待势。虽拙步,毕竟于泛泛年轮里,渐长成眉目安宁的女子。只是,一旦惊惶,往往辗转难以平复,仍须耗用长久时间以自缓。
去年已远,来路亦长。
被刻意加诸己身之事髓固然是应剔出抛弃的,不然,无法做到身心一致,完好自己。而,出世入世之间,或许仍是该选择入世的。十丈红尘,终是我眷恋。
一抹崖际静俟了千年的呼吸。此生,流迹人世。所有的痴昧愚滞,浮生梦言,皆由前因。
本文已被编辑[语燕呢喃]于2008-6-1 18:50:12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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