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手机怀着欣喜而有些忐忑的心情顽皮的发了一条信息:
“打死你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呵呵”
过来一会,回复来了“果然把我难倒了!招吧,你是哪路神仙啊?”
“还记得吗?我们同月同日生,你信里写找到了个同生日的人,我看成3个了!”
“呀!是你呀!在哪呢?还好吗?怎么找到我的?”
“说出来也许你难以置信。我从网上搜到你的!感谢网络时代!”
真的,她也想不到能从网上搜到他的电话。自从99年开始,她就不停的寻找他。在5460网站的寻人启事留言,向高中的同学打听,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有一次在小城的邮局里遇见高中时代隔壁班他的好友,她和这个男生并不熟,然而她还是鼓起勇气向他打听了。那男生说他上大学后也很少联系他,也许他还和高中的同桌联系。于是辗转知道了他同桌的电话,她和他的同桌谈论着那些共同的岁月,说到了许多同学,最后才闲闲的问起他。他的同桌也有些惋惜:“很久没和他联系了,大学毕业后就不知道他的去向。”
寻找他已经变成她的习惯,她也不知道找到后就如何,只是不停的找。她还是不停的登陆5460,登陆搜狐同学录,她上他们的高中同学录,那里寥寥几个人,他从来不出现。她申请加入他大学的同学录,知道他被叫做“猴儿”,大概他微黑而瘦且又有着猴的灵性和顽皮。然而依然没有人知道他毕业后去了那里。她想起高中时代他的样子:一身潇洒的牛仔装,戴着个酷酷的墨镜,打理得一根根上竖的黑发,嘴角带着一丝顽皮的笑意。她心里叹息一声,他做事从来都有些不按常理的,甚至有些叛经离道,如今的他,又玩什么游戏呢?
她记得他毕业前夕给她的最后一封信,说想回本省的海滨城市的水产公司,他大学学的是海水养殖。他有些伤感和落寞的要她祝愿他住在“幸福世界平安大道快乐号”里,祝愿他多一份善良,少一分冷漠和奸诈。当时她还不是很理解他的伤感,一年后她毕业,才更好的理解了他当时的心境。他答应单位订下来就会告诉她,然而,他没有,他就像一根掉进深海里的细小银针,或者是一滴雨落入海里,难以寻找他的踪迹。
初次见他,是高一开学的那天。在校门口,他从一辆黑色的轿车上走下来,白色的衬衣,灰色泛白的牛仔裤,束着腰,抱着一摞书,脸上带着一丝自信又顽皮的笑意,和她14年的生活中所见的一切男孩皆不同。她当时就有个预感,这男孩一定是和自己一个班级的。果然后来到班主任处报名的时候,他刚从那里走出来。当时她猜想他的名字却是另一个同学的名字。知道他的名字,是上课以后。
高中三年,他过着和大部分同学不同的生活。他喜欢向老师提各种古怪的问题,有时候会旷课,喜欢一切新奇流行的东西,喜欢听walkman·,唱港台流行歌曲,跳流行的舞,喜欢踢足球,看到好看的女生有时候会吹一声口哨。学校里和他有相同喜好的不同年级不同班级的人很自然的形成一个小团体,引导着校园里的流行风潮。而大部分同学,都是很规矩很勤奋的学习,三点一线的转在教室,宿舍,食堂之间,尤其是他们班这样的重点班。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女生,每天背着书包在教室,宿舍,和校园的江岸边跑来跑去,喜欢写一些古怪的文字。有时候在作文课上,老师会把大家的作文本随机的发下来叫大家互相批改评论。她拿到他的作文本的时候,总是很认真,还有些恶作剧似的,不放过那怕任何一个标点符号的错误,某时期他刚好调到她后面的座位,他会探下身子拿走她的《中外少年》,《少男少女》去看,她只是回头微微一笑,彼此并不说话。有时候她去江边看书,遇见他踢球回来,全身汗淋淋的,她会调皮的眨一下左眼,说一声:“嗨!”,然后擦身而过。他和别的男生下课的时候总在走廊追逐打闹,她总是饶有兴味的看着。老师提问他,她也总是特别留心听。她知道和他交往的那个小团体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他们也格外的注意和喜欢。
知道他的生日和自己的同月同日,是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了,他比她大一岁,因为她读书读得早,比同班的同学都小。她觉得很吃惊,也很欢喜,突然觉得了一种亲近感。临近毕业,他却出了一些事,有些同学对他的事很有些看法,她只觉得担心和着急。在家等通知书的日子,她给他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寄去了他家,谈论着那件事,幼稚的说着许多道理,最后,郑重地宣布:给他写信,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同学犯什么错误!他很久都没有回信,快到九月份的时候,才给她寄了一封只有三句话的信:“谢谢你的关心!谢谢你的理解!谢谢你的支持!”然后给她留了新学校的地址,是北方的一个海边城市,那里有中国最有名的海洋大学。她也想考那所大学的海洋生物系,可惜分数不够,没想到他倒考取了。她相信他只是随意的加一句:“欢迎有空去那里玩”。她拿着那封信反复的看,仔细地端详,知道信封上的折痕一定是他把信夹在单车后座上,在夏日的午后穿过林场一片片绿色的桉树林到镇上的邮局寄给她的。她含着泪微微的笑了。
在大学里,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写着信,大概每个学期写上两三封,都是说着毫无边际的话。她给他寄过青青的柳枝,她知道他的城市有丁香,要他给她寄,然而他没有。大二开学不久,他写来一封信,告诉她他有了女朋友,他们在啤酒节上如何如何的开心,让她帮他写一封情书,逗逗他的女友。她有些错愕,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然而她还是写了,抒发的全是真感情,却只能是一封“假情书”。她怀着矛盾的心情寄了出去。这一次的回信来得比较及时,他说他的女友看了,知道是逗她的,觉得写得很好,所以免予追究他和她的责任。她心里暗叹一声,有些郁郁的。大二那年寒假过后,他说会来看她,让她期待了很久,计划着那天穿什么样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发型,想象着他的样子,他的心情和表情,想象着他们见面的各种片断和场景。然而他最终没有来,说他那天先去和别的朋友见面了,喝醉了酒,所以就没去看她。她有些失望,却又似乎松了一口气。而每个学期的两三封信还继续淡淡的写着,直到他毕业。
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他,她和他,终于在网上对话了。她给他发了照片,他惊异她变得那么清雅,说她的气质比中学的时候好很多。他告诉她,他几乎没什么变化,体重还和中学时差不多,他果然回到了省内的海边城市,结了婚,有了个小女孩儿,还买了一辆车,依然喜欢玩,经常和车友出游,有时候还玩各种惊险刺激的游戏和运动。网络那端传来的他的声音,依然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仔细想想,从高中时代开始,这几乎是他们唯一一次真正的谈话。也许也是此生唯一一次的对话。
那一次对话之后,他们基本就没再长聊,偶尔看到对方在线,只是打个招呼。再后来,她的qq上没有了他的踪影,而她,也基本不再会想起他了。知道他的下落,知道他过得很好,她很安心。她终于明白,寻找他,原来是为了忘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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