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了周折,我的那些不成器的心灵文字《思》总算出版发行了。当我拿到一本散发着墨香的印刷还算精致的书在手里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高兴不起来。按说两年时间了,为了这本书我也算倾注了不少的心血。光是在出版社里书稿就上上下下走了快两年的时间。一会儿说政治风向不对,一会儿又说思想和现实差距太大。就连我的责任编辑到最后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让我多担待点,毕竟我们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空间里,有时候只能去适应,去随和。
我理解的。走在这样的社会里也算已经好些年了,经历了许多,尽管说有些没有留在心里,可是已经深深的刻在了生命里。我也不止一次的对出版社的朋友说,没关系的,我的那些东西也就是留给自己心灵的一种交流,能不能变成铅字,从心灵的角度出发,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不过出版社的朋友却不这样认为,觉得这样的折磨我总是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光书稿就已经修改了好多次。
喜欢了几十年的文字,说心里话,就文字的感受虽说不上是上乘,但至少还是能够达意的。可是当时的问题不是艺术的问题,也不是字词句的不妥,而是一种思想和社会的碰撞。记得第一次把书稿送到出版社大概有三个月的时间,我的责任编辑就打来电话说想见我一面。开始我还以为已经大事告成,可是等我去了才知道,我的书稿灰色的东西太多,别的先不说,光就是这一条,就可以把我心灵的感受全盘否定。
我问怎么办。责任编辑说了一个字,改!既然已经把书稿送出去了,自然也就没有收回来的理由。多少年了,我一直有这么一个观点,生命既然是一个过程,是一个从生到死的过程,那么在这个过程中就只能前进,而不能后退。
第一次按照别人的思想开始修改来自于我心灵中的真实,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可是当修改过几篇稿子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因为这样的修改在我觉来已经不是文字的更改,而成了一种对生命的蹂躏了。我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里拨通了责任编辑的电话,把自己的真心感受告诉了他。原想他能给我指点迷津,可是谁料他听了我在电话这头的诉说,在电话那头笑吟吟的对我说:“你好歹也算个读哲学的人,怎么连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呀。这算什么呢?我们的社会都在改变着人们的价值和生命观,让你改变一下心灵的体验,你都承受不了,那还怎么去把玩生命呢?”
朋友也许说的有道理。于是我又开始调整心态,按照社会的需要进行着折磨心灵的作为。一个礼拜的时间,我总算把背着良心的事情做完了。这次我没有在亲自去出版社,我怕看见出版社那些可怜的编辑,特别是怕看到他们那双无助和无奈的眼神。我用电子邮件把修改了的稿子送给了责任编辑。好像还是过了三个月的时间,责编又打来电话,这次他也没有再好意思让我去出版社,不过他说还是不行,还需要修改。说我的文字里有这么几个观点必须纠正。一个是对历史的认知必须符和历史唯物主义原则。而是思考社会应该从政治的高度去看待发展中的一切。
我注意到了,这次责任编辑没有用修改两个字,而是用了纠正。看来问题已经不是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了。但是我也知道,一个人的世界观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么说纠正又谈何容易呢。就在那一刻,我真的向退缩了。不过责任编辑告诉我,出版社已经把广告都打出去了,而且也上了2008年的出版目录,不能再更改了。要是误了事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怎么会这样呢?我也就是把自己心灵对生活和生命的感悟写成文字,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文字会对社会构成什么威胁,造成什么影响。因为在我觉来,真实也许是生命的真谛,真实是我们这个世界归真的根本。可是如果让我把心灵的自然流露,变成就像当前汶川大地震留下的堰塞湖,那不就成了对生命的一种无情的摧残。可朋友说了,我要放弃就得负法律责任,弄不好会成为出版社确定的被告。
又是在一种无奈中我去寻觅那些所谓的正统理念,甚或去刻意寻找那些能够窒息生命的说教文字。我又把自己的《思》修改了第二次。当这次我把书稿送出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和责任编辑商量能不能把书名换一下。当时他问我想换成什么。我说用《无聊》怎么样。他当时一听在电话那头差点背过气去。丢下一句话:“求求你了,别折磨我了,你就想着是为了挣点稿费吧。”
用心灵的生命感悟去挣稿费!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所以当时也和朋友在电话那头一样,差点背过气去。不过当冷静下来,我还是不能不面对自己这三十五万字的《思》进行一种心灵的苦渡。
让生命归真为什么就这么难呢?第三次修改我已经没有感觉了。不过这次责任编辑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了,如果还不行,他就自己来修改。我知道朋友的话是客气话,我的文字怎么可能让别人修改呢。就说现在所做的一切全是扯淡,那也就让我去扯淡吧。这次稿子送出去再也就没有消息了。直到去年春节前的一天,责任编辑打来电话,满心欢喜的告诉我,稿子终于通过了政审,这下留下的就是基础工作,过了节就可以付印了。
朋友高兴,可是我心里却不是个滋味。书稿已经改的面目全非了。本来就是来自心灵的东西,可是现在很多东西只能来自于社会了,对于心灵还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呢。最后朋友说,让我去一趟出版社,和美术编辑做点交流,看看怎么样来设计封面和版式。
我想,不管变成什么,但毕竟书上还是署着我的名字,就是已经少了自己的思想,可是毕竟还有自己的心血。就和如今的社会一样,做了几十年男人,突然想做女人,于是去做个变性手术,眨眼就成了妩媚的女人。本来变成女人也就罢了,可是还要结婚,还要嫁男人。先不说伦理,单就是心理多少也让人觉得有些怪异。男人可以变女人,女人可以变男人,我的书这么变一下,想开了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情。
过了春节我去了出版社,见到了美术编辑部的主任,听说这次我的书稿封面是他亲自操刀设计。所以我们有了一下的交流。
“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和要求吗?”主任开门见山的问。
“没有什么想法,就是觉得既然书名是《思》,我想还是让整体干净一些,不要那么多的花花绿绿。我想越干净越好。”我让这本书稿也折磨的够呛,所以觉得现在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心中的不快了。
“照你的意思那就在封面印上一个《思》就完事了。”主任大概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的要求。于是也说出了一种不属于自我心灵的话。
“就是,我觉得这样更好。”我说:“书里强加给读者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在封面上就不要画蛇添足了,自少让读者有个干净平和的心情。”
就这样,我们就算交流完了。现在书出来了,还别说,主任还就是主任,他把我的想法淋漓尽致的给表现出来了。整个的封面竟然没有上印刷机,他选择了一种颜色很暗的特种纸,把《思》进行压凸,然后镀银。正度十六开本大的书,就在上边放了一个很小的《思》字。一种空旷,甚至空旷的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和谐了。
我感觉挺好。也许主任理解我的心情,因为他知道我的这本书难产的经过。他用这种方式表述一种无奈,表述一种思的渺小。是的,面对茵茵世界,不要说我的《思》什么都不算。就是伟大哲人,他们的《思》又能给庸俗下流的社会带来什么呢。
我把书刚拿到手里,美编主任就打来电话,问我这样的创意还满意吗?我告诉他,比我想象的要好出许多。不过他又说了,这个封面遭批评啦,说的这个设计有些玩世不恭,小看了《思》,放大了自然的那种不可抗拒性。是在传播一种消极的理念。不过临了主任说:“只要你满意就好,其他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能谢谢主任,我也只能对主任表示歉意。因为今天的世界已经不是心灵的世界。尽管我们有些人总在不停地叫嚣发展人的自由意志,总在说社会正在营造这样的氛围和空间。可是我心里明白,连《思》都要被一种政治来御用,还有什么是生命自己的本质呢?
责任编辑一直没有来电话。我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不过这怎么能怪罪他呢。想到这里,我主动拨通他的手机。听说他在九寨沟呢,赶上汶川大地震,没有回来的路,好像回来还需要些时日。我告诉他书出来,他说知道。不过最后他悄声告诉我,如果我能到震区看看,就不会为自己的文字被修改耿耿于怀了。
我问为什么?
他回答说:“在这里生命都成了大自然的玩笑。这个社会还有什么不是玩笑呢?何必那么认真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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