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保姆玉川黄稻草

发表于-2008年05月30日 中午12:12评论-1条

自从我母亲得了老年痴呆症后就被家人屡次丢失在东大街,北大街上失踪,让我心痛不已。我就在最后一次将母亲找回后从医院接到我的小家里到现在,已经八年了。这八年,我曾与四位农村保姆相处,大家彼此很信任,我也很欣赏她们。通过她们我一直与农村息息相通,血脉相连。我不赞成用物质和钱对农村扶贫。在我与保姆相处的日子里,感觉关心她们的心灵,帮助解决她们在家庭里村庄里的地位至关重要。农民更需要的是精神扶贫。

我家的第一位保姆是当年的妇女队长铁姑娘,不识字,名字叫得很好,张玉川。她是我在文艺路大雪天路边找来的。

那时我母亲胯骨股骨头骨折,在父亲家才十几岁的小保姆怕母亲排泄麻烦,就将母亲饥饿至昏迷僵死,腰间整出两个拳头大的褥疮,脓血淤淌……那天夜里我和丈夫回家发现,即叫来120车将母亲送省医院急救,三天三夜母亲就如去世一般了无生息,医生总问我们儿女,是放弃,还是继续?

当然是继续急救!

我握着那张薄薄的“病危通知书”,开始仔细倾听医生介绍病情复生的可能性,看着只有一个读数的机器,心里非常难过,眼泪自流自淌无法抑制……

到第四天的夜里,母亲的脚趾头动了一下,一会儿眼睛睁开了。机器上有了所有的数据。母亲回来了。她醒来看到了我,但是她的舌头如小核桃缩顶在在喉腔里,我用手指去按,硬如龟甲盖。只能用香油不断浸泡,再拿耳勺一点一点挖下来……等着鲜粉的舌头露出来。

那是接近年关了,日夜陪护守侯,成为问题。保姆一定要尽快找了。小姑娘,坚决不能要。她们是来城里找幸福人生的,而苦难,她们不想再多吃一口。第五天,文艺路人劳市场,我嫂子看见路边风里雪里立着一位硬朗高大,手提“上海”帆布袋,头发灰白却傲然挺立很自尊的壮年妇女。她即可拨开唧唧咋咋画眼瞄眉急切渴望在城市淘金的农村姑娘、少妇和壮年妇女们来到她面前问,想干活吗?她点头。嫂子说很麻烦的,80岁了的老太太,老年痴呆症,不能下床的,骨折了。她居然说,白不咋,咱走。那些名字,价钱,时间,一切一切条件都还没说呢,她居然就说“白不咋,咱走。”

走?你叫什么呀?我失笑了。她立定,从容翻开衣服下摆,从里面掏出一个手绢包,捏出一张身份证。我看到:张玉川,女,56岁,长武县曹家乡三组。我问她为什么来西安挣钱?她说,就没事呀,农闲着就想来看看城里人都活成啥日子了。钱不钱无所谓的。我说,那就一月600元,吃喝睡觉在家里你随便。不用做饭,看好老太太就行。她说要做饭,还要打扫卫生才能成。我说,那你自己自觉干活儿可就是皇帝他妈拾麦穗——散散心而已了。她别过脸鼓着嘴笑,说,那谁个做饭清除呢吗?我说,我呀。她又笑说,乃奏僚很,咱走着看着,咋个都能成。

在医院,张玉川来了,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就不再12点以后的夜班了。在她很有经验地照顾下,母亲恢复地很快。先是褥疮结巴了。后是导尿管拆除了。她还很会动脑筋,想出很多好办法,帮助母亲锻炼,加强肌肉的力度和强度。不久,医院住院的人少了,可以给个单间。但是要重新粉刷一下。冬天屋里渗的很,我们就用电烤炉烘房。一天医生来问怎么还没有搬进去?我说,新粉了还有点儿渗。医生是我的中学同学,很熟,他就甩下一句话说:“渗?那炉子不行,得人坐那烘才好,才行!”那天夜里我回去的晚,把母亲的褥子拆洗完回到病房,妈妈睡着了。张玉川却不见了人影。我是左等不见,右等不见,看书等还不见。到暖气上翻褥里褥面,见人就问。才有人用嘴向我们的新病房一努说,你家保姆在那儿烘房呢。我还被她扽住说话,烘了一阵子呢。

新病房里,25瓦的黄灯泡下,张玉川在方凳上端端地左手压右手地坐着发呆。我看她,她顿时立起问,老太太没事吧?你回!我再烘一下,明天老太太住就有人气了。我过去拉她,握起凳子说,你也回。一个人的气息还能烘成多大个气象?她说,也是,人多些就好了。在农村讲究烘新房。我夸奖她,感激她,说她真的对老太太很有心。然后一路指指暖气上的褥里褥面,交代明天上午查房前就收回来。我们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儿,她很困地睡着了。我回家走到暖气前一摸,褥里褥面都干了。我就收好叠了放进柜子。

第二天可不得了。我9点钟一进病房,陪护和医生都在向我告状,你家的保姆怎么那么死犟呀!原来,张玉川起床后去暖气上收我交代的褥里褥面,结果没了。她就挨个寻找。大家就很不高兴。这是人品问题呀。被怀疑。被农村保姆怀疑,这是什么事呀?还影响了惯例的医生查房。张玉川不管她们的叫苦冤枉和秩序。她就是要找到我的交代,等我来时她好交代。一位病友一路跟着我边走边叫屈。她说,你家保姆也不想想,我都不知道你家老太太抢救了几天是得的啥大病,怎么会偷拿个褥子回来找死呢?我立定看她,她住嘴知道说错话了,低头溜墙根回房子了。我很后悔今天来迟了。但是对着张玉川,我还是露出了由衷的微笑。张玉川见我面色难过地下牙咬着上嘴唇喃喃地说,褥子不见了。我查了上下三层的房开,还是没有!我笑,我打开柜子说,你睡了,我偷回来。啊!她双手一拍,两眼放光地叫出声来。放心了。我知道,她在西安来寻找工作的每个夜里,租被子床铺都是与人和租的,一夜只花1·5元,还嫌贵呢。这个褥子,在城里人眼里是“有病菌”,而在张玉川的眼里就是好生活。肯定有人想“偷”。而且,她还要为我家负责任。所以,她固执搜查所有病房,强行翻腾打开别人的床边柜子……有点儿搞笑。

不久,我们就回家了。出院时,我对哥哥和姐姐说,妈妈从此由我养老送终,你们不必再操心。张玉川平静地站在我身后,往往人产生一种力量不是你自生由来的,而是外力压迫出来的。我那时的力量就来自老保姆玉川。我知道,有她玉川在,还有我在,我母亲的生活就没有困难!

张玉川60岁时,一天她穿戴整齐地向我告别,说她这几天很头晕。可能是家族遗传的高血压。她父母都是高血压摔了一跤就走的。所以,她要回家了。我们相处了四年。这四年,玉川还是工资600元。每次给她工资,她都让我放在她住的那间屋里的桌子上,等没人看见时才收拾起来。对她,我是从没有给过一个节假日。但对她,我像对待姑姑和姨一样。她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过年给老太太添置什么,她也同样获得。老太太一刻也离不开人。张玉川她的大手就一直握住老太太我的母亲。在夜里看电视的时候,母亲很习惯很自然地靠在老保姆的肩膀上,像个孩子那样不时地对着张玉川笑。

第二位保姆叫红丫,31岁。她只待了一个月,是从临潼和丈夫打架跑出来的。红丫模样清秀,蛇细无骨的身体,35码的脚,苗条且小巧玲珑。(且听下回分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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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曲子和子点评:

写保姆写人品,写死亡写亲情文字充满人性化充满关爱。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