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农历九月二十日）是妻子的生日，我给她买了两盆菊花。许多年了，她过生日都这么简单，不要金银首饰，不要生日蛋糕，不要生日宴会，只要两盆菊花。

看着菊花质朴的枝叶，素雅的花色，闻到菊花淡淡的清香，我突然想起“人淡如菊”这个句子。进而，越想越觉得妻子就像菊花，像一株生长在荒村东篱下的野菊花……

“人淡如菊”表现在她的遭遇中。和菊花经历了凄风吹刮、苦雨敲打、寒霜欺凌一样，妻子也命运多舛，饱经苦难。由于她的母亲的父亲是资本家，她父亲的父亲是地主，于是她父母受株连成为“黑五类”，她也受株连成为“可教子女”。她的父母在贫下中农无休止的批斗中挣扎，她自己在“地主羔子”的刺耳声中长大。父亲不堪拷打和凌辱跳楼自杀，她也被剥夺了上高中的权利。擦干眼泪后她变得格外坚强，14岁就和大人一样用繁重的体力劳动挣“工分”，小小年纪就用稚嫩的肩膀挑起五口之家的重担。她就是路边任人踩踏而又傲骨凌霜的雏菊！

“人淡如菊”表现在她的神态上。沧桑和磨难造就了她的从容淡定，面对成功、幸福和荣誉，她坦然平静地接受；面对曲解、打击和磨难，她心平气和地承受。她永远是那么不急不躁，有人说她不机灵，有人干脆说她傻，她依然憨憨地微笑着。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宠辱不惊的心态，只能用一个“淡”字来形容。

“人淡如菊”表现在她的风度上。她的容颜虽然在岁月的风尘中减少了光泽，时光的刻刀为她留下细密的皱纹，但是，她从来不描眉画眼，素面朝天中保留着坦然地笑容、端庄的气度和内敛的神韵。她不喜欢大红大紫的色彩，她不喜欢光怪陆离的时装，她也不喜欢耀眼的珠光宝气；素净的颜色、传统的款式和简洁的服饰，更衬托出她的天然之美，淡雅之质。

“人淡如菊”表现在她的生活中。她不喜欢大鱼大肉、丰盛宴席；她喜欢蔬果杂粮、粗茶淡饭。她不喜欢高楼大厦，豪华套房；她喜欢茅屋小院，种几畦菜，养几只鸡。在物欲横流的滚滚红尘中，她勘破纷扰，谢绝繁华，回归简朴，达到“人淡如菊，心素如简”的境界。

“人淡如菊”表现在她的处事中。她不做太阳，永远无私地奉献出自己的光和热；人有困难，她可以帮助，但是对那些不思进取、只靠嗟来之食的人会冷而远之。她不做月亮，只借助别的光源而灿烂；你就是位高权重，你就是富可敌国，她绝不攀附，绝不谄媚。在与人交往中，和朋友不过分亲密，与路人也不过分冷淡，所以她没有生死之交的朋友，也没有刻骨仇恨的敌人。她总是那么平平和和，不温不火，清清淡淡。

“人淡如菊”表现在她的操守中。社会对她那么不公，命运对她如此无情，她依然热爱生活，笑对人生。我们是贫贱夫妻，我没有给她带来名声显赫的地位，也没有给她带来荣华富贵的生活，但是她依然清贫自守，甘之如饴，对我忠贞不二。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她就是朱淑贞笔下“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的菊花！

“人淡如菊”表现在她的性格中。滚滚红尘、世态炎凉已经将她细腻柔软的心磨砺得浑圆。这种浑圆就是坦荡、温和、淡泊、朴实，不喧嚣、不惊乍、不妖艳，不再作年少时的无病呻吟，不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再去处心积虑地算计。这种淡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平实，丰富而不肤浅、恬淡而不聒噪。

不过，只在一件事上她不能“人淡如菊”，就是对待孩子。她参不透“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作马牛”的道理，在孩子的品行上、学业上锱铢必较，耿耿于怀。正因为她对孩子爱得太深，期望太高，平静的心海就起了波澜，恬淡的心态就有了烦恼……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愿我妻永远是陶潜东篱下远离纷扰的一株野菊，永远以那种洒脱娴静的心态来面对红尘，大隐于市，落花无语，留香淡淡，顺其自然。若能天天如此，天天便是好日子！

（首发于本人博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