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啊,故乡!柳絮如棉

发表于-2008年05月29日 晚上11:12评论-2条

辽阔而又平坦的大平原,方圆几百里没有一座像样点的山。在华中地区,淮河北边,有一个非常渺小的村庄,小到坐在飞机上只能看到她是一个点。这里起初只有十几户人家,后来,一些年轻人结婚后与兄弟分了家,到了二十一世纪才发展到三十户左右。这里人们的心与这个庄子一样,很小。他们没有什么大思想,从早到晚的活动范围就是家和农田,从朝到暮的动作就是吃饭干活睡觉。偶尔有点清闲,便会朝谁谁谁家的门口或哪个麦穰垛前一坐,开始议论哪家小孩子怎么怎么调皮,哪家小孩子怎么怎么听话;有时会谈到县里的哪个干部被上级拿掉了,哪个干部又是怎么怎么上台的;有时甚至会谈到人都乘飞船飞到天上去了,说我们地球就和月亮一样,昨天新闻放的,老人们不懂就会说,那是假的,你没上天看怎么能信?小狗蛋在外面谈恋爱了,庄子里的人们也会以一个新闻论谈的方式,大作文章,一论再论,一谈再谈;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打工回来,染着一头黄发,人们便说,这孩子有病,病入膏肓,看,头发都黄成那样了!整个村庄,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做生意的,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做了点小买卖也只不过是糊口而已,发财别谈!就是这样子的村庄,养育了我。

这个村庄里文化人很少,一百多口子里只有廖廖的几个是初高中学历的。这其中包括我爸。我爸是高中毕业差几分就考上大学的,直到现在妈妈还常说:你爸亏啊,没考上大学,那个时候考大学的人都有出息了,看你爸还在种田。我会回答:如果爸爸考上了,就不能和你成一家,那么也没有我和妹妹的出生了,若是这样,我还不乐意让爸爸那时候考上呢!现在这样多好,要什么出息,有吃有喝有穿有乐趣就行!

我初中下学,不满十五周岁,家里穷,就跟父亲去干建筑队的活了。农村把这种活不叫是干建筑队的,而是叫干瓦匠的(“瓦”字读去声)。我干瓦匠,双手只能搬动六块红砖,单手仅能提动半桶泥!工资是肯定的低,一天只有几块钱。起初包工头不肯让我干,说我是童工,后来是爸爸好言相劝才留下我的,说是让我锻炼锻炼。那帮瓦匠有一半人是我们庄子的,他们时常拿我开玩笑,有时会讲一些黄色的流氓故事给我听,有时还教我唱黄色歌曲,今天是“十二月调情”,明天是“十八摸”。不过黄色的故事里或是歌曲里用词还是比较谦虚的,ru*房说是胸部,接吻说是亲一下,做爱只是说睡觉就可以了,不像现在的小说和歌曲里出现什么做爱,性交,接吻啊等等等等。

我十七岁那年有了初恋,是村里的一个女孩儿,她叫霞,霞光的霞,美丽的霞。她看我十分的能干,又十分地老实,就想和我谈情说爱。为了和我多接触,她时常在下田干活时去找我,我们一起扛着锄,一起下田,有时她帮我家锄,有时我帮她家锄。当然,这不是唯一的我俩接触的机会,还有很多很多,这种机会太多了。比如她到我家找我妹妹玩,瞅机会和我说话;比如她会找我一起去赶集,让我骑自行车带她;再比如她会在我干瓦工回来时在路上截住我,我们一起手拉手到田野里去转转,还有很多很多,像天上的繁星数也数不清。她是一个大胆的女孩,敢于向我示爱,对恋爱方面她是主动的,有时把我的脸给弄红了。她的大胆就是一种农村人特有的气质,后来看心理学,才知道她是多血质型的那种,不过也不全是。她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是在村口的那个桥头。那段时间,她跟我学吹笛子,我的笛子是同村的一个伙伴教我的,她不跟他学,反是跟我学。当她问我sol的两种吹法哪一种比较好听时,我做了示范给她看,一种是六孔全按气流加急,一种是放开最上一面个孔气流急中带缓,第一种比较生硬,第二种比较柔和,可是我的笛子质量很差,几块钱一支的,音不准,两个sol音不一样,她说全按的那种吹法跑调,不对劲儿。我故意说,你可能是听错了,其实是一样的。她格格地笑了起来,她说我很可爱。是吗?我问她。她说是,哪里都是。她亲我的时候,这段sol的示范是前奏,前奏完了,她把脸贴近了我,她搂着我,蜻蜓点水似地在我的脸上沾了一下。那天晚上,月色很美,虽然天空中的婵娟被遮去了半个娇脸。

十八岁那年,我和同学到外地去寻找自己的梦想。那时的梦想不高,只要一年能赚上几千块钱就行了,这样足以改变家庭的经济状况。另外,还有一个理想就是,让自己不再干瓦匠活了,因为我干瓦匠的时候,家里的人都说我不是干瓦匠的料,一块砖扔到第三层脚手架上会打转,大工不敢接。是的,别的小工轻轻一用力,嗖地一声,一块五斤重的砖从手里不偏不倚地送到大工的手中,而且用力不大不小,刚刚好好,跳板上的大工接他们扔的砖比从地上捡起的还要轻松自如。而我呢,不行,一不小心还要砸到人家,弄不好砖会从半空中掉下来砸自己。其他人能够驮动两百多斤重的石头,而我只能驮动一百斤左右的,人家肯定有意见。总之,有太多太多的理由让我厌烦那种活儿,我是尽力了,可是他们却说我在偷懒耍滑,真是让人心里憋屈的慌。我不敢说出自己心里的那份憋屈,因为爸爸很严厉。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刚过完春节,我和同学来到了杭州。在杭州找了两个星期的工作才找到一份棋牌室的服务员。干那活儿,就要会熬夜,因为那些打麻将的人,往往都是精神十足的,一搞就是凌晨两三点。初入异地,比较想家。我想我那慈祥的妈妈和我那劳累的爸爸。第一次离开他们,心里挺不是个滋味。特别是在那次我给客人加水时,一不小心烫到了那个客人之后,就更想家了。那天老板骂了我一通,挺难听的,很难入耳,我觉得老板骂的语言让我对不起祖先。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咽着泪水干活。每到下班的时候,我总会躲在那个小房间里,躺在床上,想着我那可爱的故乡!

我的故乡风景不美,却能让对她魂牵梦萦。

记得我小时候,我和妹妹一起到河边拔茅针,嫩嫩的茅针在没有出壳前是可以吃的,把它们从茅叶间薅出,剥去浅绿色的外壳,放到嘴里,嚼起来甜甜的。茅针是在春天刚开始的时候吃的,老了之后就不能吃了。然而初春的北方,大地在冬天被冰冻过之后,在暖和的春天里一下就变的稣软了,我和两个妹妹在河边认真地找着茅针,却没留心脚下的稣松的软土。这种软士是十分滑的,就是因为它滑,我那可爱的小妹妹掉进了河里,她的衣服湿了,我和大妹十分地害怕。小妹妹从河里被我和大妹妹拉上来之后,我们把她带回家,到家我妈揍了我一顿,说我不长记性,又到河沟边去玩了,妈说水火无情,去不得。那天,幸好是妹妹拽住了岸边的一棵小树苗,才幸免于难,不然,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我还能想起我那美丽的姑娘——霞,她给我初恋,给我第一个吻。她是我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好伙伴,我们一起捕过野花上的彩蝶,一起用铁圈裹着蜘蛛网粘过杨树上的鸣蝉。我又想起一次我们一起在干涸的西沟里扒泥鳅的事了。我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家里特穷,我身上的衣服大多都是别人家送的,那是一个夏天,我穿着大裤头和一件短褂头子在扒着泥鳅,我的大裤头不知被洗了多少水了,松紧带变得太松,经常滑下。我一手的泥巴不好去拉,只能用胳膊肘把裤头朝上蹭蹭,可最终还是在我扒到一只泥鳅时彻底地滑了下来。那只泥鳅太滑,我抓起来,它又滑下去,我又忙去抓,两三个回合,我的裤头掉了,结果裆里的那个小毛毛虫露了出来,霞看到后不感害躁,反而还大笑起来,然而我却被弄得尴尬极了。小的时候我们小伙伴们经常聚在一起办小家,有一次,在众童友的推举下,霞就成了我的“老婆”,我和她还举行了“结婚仪式”,八九个小伙伴,向我们的头上撒着他们采集来的蔷薇花瓣,有粉色的,有红色的,好美,好香。结婚仪式结束后,我们就入了“洞房”,“洞房”是在一个树丛里用树枝和长草编制和搭成的,“床”就是铺了青草的一小片空地,在“床”上我只搂了一下她,不敢亲她,当然那时她也不让我亲。入了“洞房”之后,伙们便开始做起了“宴席”,没有锅,没有火,碗是用河蚌壳做的,刀也是用它做的,菜就是春天田野间的一些野草,饭就是从麦田里抓来的碎土粒,其外还有用树枝做的筷子,用水做的酒……童年的时光总是美好的,然而,现在回忆起来,比梦还要虚无,就像一个水泡沫的影子,看着看着就碎了。

除此之外,我还能记起我的爸爸,爸爸一直以来在我的心目中都是一个榜样,他勤劳善良,朴实节俭。他是一个标准的农村汉子,他老实的不爱说话,直爽的快言快语。从小到大爸爸很少管我。我上初中时,他只去过我们学校一次,那是爷爷去逝的时候,他到学校找我,说让我请一个星期的假。那天他穿着白色的拉链衫,推着一个跟随他十年多的永久牌自行车,他的脸色十分的难看,眼晴有点红肿。我听他的话,很快去请了假。第二天,我就跟父亲去江苏徐州奔丧了,徐州是我父亲的老家。到了家,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具木棺,里头装着爷爷。来到棺前,父亲先跪下,然后让我和两个妹妹也跪下。父亲跪下后,便失声地痛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他哭的很伤心,他只说了一句话,爹,孩子不孝请您原谅,您的孙子孙女们来看您了!爸爸哭,我们也跟着哭,我知道爸爸这些年来一定受尽了委屈。爸爸高中毕业后,他和妈妈通过媒人认识了。他们婚后就来到了安徽灵璧,因为外祖父在这里,他是在抗日战争的时候从徐州逃荒,来到灵璧落户的,解放之后,他也没有回去。外祖父的老家和爷爷的家是一个村的,有一年,妈和姨回去跟着二外祖父过了一段时间,就在妈妈在徐州的那段时间,爸爸认识她的。后来,外祖父没了,爷爷多次让爸爸回家,他都没有回,不是他不想回,而是没有能力回。因为回徐州后要重新修房子,爸那时没有那么多的钱,这点我是知道的。然而,爸爸是个孝子,他没有竭尽全力地尽孝,他很内疚。之所以心里内疚,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还有我那慈祥的妈妈。妈妈是受尽委屈的人,小时候家里穷,稍微有点困难,爸爸便会在妈妈身上出气,妈妈总是吞着泪水就着饭,妈妈没有大思想,就像我故乡的大部分人一样,她崇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哲理,她知道死也要死在第一个丈夫的身边,埋也要和第一个丈夫埋在一起,她承认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男人。妈妈在四十多岁的时候就有白头发,那时我看不惯妈妈,因为我心里总觉得妈妈好丑好老好难看。但是,再难看,也是自己的妈。每个妈妈都像是一只老母鸡,雨来时用自己的双翅护着自己的子女,敌人来时会发出最凄厉的声音来吓跑对方。我的妈妈也是如此。从小到大,妈没少护过我,爱过我,疼过我,然而我却说她很难看,我有良心吗?现在在外地了,这才发现妈妈美,很美!

故乡有很多值得我留恋的地方,有人,有事,有家。可是只能成为我梦里的地方,我在棋牌室干到了年底就不干了,因为那里太累,也没时间看书,于是便辞了,来到开发区重新找工作。我要找八个小时单休的工作,可就这样的工作,让我找了一个多月,因为很多厂都要加班。找工作那段时间,刚好是过春节前后,春节没有回家,是和我那个同学一起过的。在过春节的时候我又想起了我的故乡。

春节,是我国最美好的节日,也是最隆重的节日。小时候我们最期盼的就是过年过节,因为在这样的日子里能吃上牛肉,能吃上大的不用吐刺的鱼。上小学的时候,只要花上几十块钱就能吃上一顿美餐,而且鸡鱼肉蛋都很齐全,虽然不多,但能尝上鲜。只要家里一过年,孩子就能玩上一二十天,从腊月二十四到正月十五,大人小孩子都是在欢乐的气氛中度过的。二十四是小年,小年过后家家户户开始陆续蒸馒头,磨豆腐,几家几户聚在一起,互相帮助,你家拿点木柴,他家拿笼圈,张家扛软床晾馍,李家腾出大缸装豆腐脑,大人小孩子乐呵呵,家家户户都要蒸好几蛇皮袋子的白馍,磨上个三五桌白豆腐,一个庄子要忙上四五天,才算了事。之后,就是赶集买年货了,有拖拉机的人家会开出自己家的托拉机,拉上庄子里那些不会骑自行车的妇女老人和小孩,拖拉机坐不完的,步行也要去,年关的集市,好不热闹,大家都想去凑个热闹,那怕就是人挤人,人蹭人的也要去。红纸、鞭炮、红蜡烛都要朝家备了,当然少不了生熟菜。二十九到三十的上午又轮到我家热闹了,我们庄的大部分人家都会来找我爸写春联,什么松竹梅、桃李杏,什么国泰民安、家和万事兴之类的,我家本来就不大,这下子显得更小了,空地上,自行车上,床上,书条上,粮踅子上只要有空的地方都会铺满或搭满写过字的红纸,等待墨水晾干。大年三十过后,有些老人会免费给我们孩子做纸灯笼,挺简单的工具,高梁梃子,竹篾子,白纸,绳和剪刀,再配上一小块方木板和一段铁丝,灯笼很快做成。灯笼做好后,还不能先挑,要等到元霄节,无奈,猴子般性急的孩子们,只有焦急地等到正月十五了。只要一到十五,晚饭刚过,孩子们便会聚到一起玩耍了起来,除了挑灯笼之外还有一项活动,那就是玩火把。把家里用秃了的高梁刷把或扫把系在一根绳子上,点着火,一手扯住绳头,一手攥住绳中,让另一端着了火的刷把子在空中画出一圈又一圈的圆,玩这个的,男孩子最疯狂。有几个家里有拖拉机的孩子会浇点柴油到刷把上去,这样火势更大,甩出的圆就像马戏团里的火圈。可是,在外地,我和同学只能冷冷清清地过着年,平平淡淡地上着班。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没钱回家。在棋牌室里赚的钱都被找工作和赌博消耗掉了。

离开那个棋牌室,赌博也是其中的原因。记得那时,每天晚上我和几个同事,在下了班凌晨三四点左右,会拿出扑克打三张,刚开始打得很小,后来越打越大,以致到后来打起了小九。最多的一个晚上我输了一千六百多块,将近三个月的工资在一夜之间没有了,累计算下来,一年的工资输的廖廖无几了。输了钱还不敢跟家里人说,而且骗骗父母说是上网上没的。妈会问上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学电脑的。我说庄里人都还不会我就会了。妈说,那好好学,到时候有用的。放下电话后,我会很难过。我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能再赌了,可就控制不住。幸好有一个热心的同事帮助了我,她算是我的大姐姐吧!她告诉我,如果想戒赌的话,必须离开这个地方。她说,不是我使坏让你失去工作,而是真心为你好!她说她老公年轻的时候也爱赌,她还说沾了赌不要紧,要紧的是一直都在赌。我听了她的话,也开始有了辞职的念头,再加上,霞跟我说过,要在外面混出个模样,要多学习,多努力。是的,我是要多学习,要努力!趁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进了这个新单位,不到三个月,因为我工作出色,干活勤快,被升为组长。升了组长之后,便爱上了书。爱上书是我有生以来,最值得庆幸的事。我开始是看一些杂志,后来是看一些小说。比如《简*爱》,《钢铁怎样练成的》,《西游记》等等,反正是一下班就看书。自此以后,我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爱上书,是受到一个河南的同事的影响,他也爱书,我到他的宿舍去,他总会给我讲一些比较吸引人的话题,比如他会说诸葛亮怎么怎么有智慧,唐吉诃德多么多么的滑稽,孙少平哪样哪样地充满朝气与活力。正是这些话题,吸引了我,吸引了我对书和知识的渴求。在这家公司上班一晃就是七年,这七年间我做过班长,做过主管助理,做过技术员,做过主管,做过经理。当然这要感谢命运的公平和公司的器重,工作上一直都是顺利的,只是在顺利中间却有让我遗憾的事。

我二十一岁那年,刚升为主管助理。妈妈在电话里跟我说,霞结婚了,是嫁给离我们村庄不远的一个村子里的。霞结婚了?我不敢相信!我当时的心情十分的落漠,十分的凄冷。这是一个让人多么恐惧的消息!我问妈妈什么原因,妈说,她到了结婚的年龄就应该结婚啊!不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个道理我是懂的,让我不懂的是,与霞结婚的为什么不是我呢?可是再想一下,我又有什么资格呢?我和她只是初恋,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没有谁能证明她是我的恋人,没有人承认她是我的未婚妻啊!我和她的故事,只有天知地知我知她知月亮知星星知!她结婚了。我不相信这是一个事实,我掐了自己的腿,那般痛疼告诉我,这是一个事实,不是梦。霞,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多么善良的一个农村少女。从来没有出过远门,一天到晚就陪着家,陪着我那可爱的故乡!她只会和镰刀锄头说话,她只会向小麦与玉米诉情,这几年来,她又能怎么样呢?我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思恋着我,一定有很多很多话想和我说,就像我在思恋她一样。可是,她的思想就像我那个村庄一样的小,她没有什么大思想,她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干自己的手中的农活,听父母安排的婚事!她和我们的那个庄子一样保守,她和我的母亲一样能够承受委屈,她和千千万万个古典的农村少女一样遭遇了不幸而又有幸的命运。听说,她的丈夫很爱她,她的公公婆婆很疼她,这也许是上天的慈悲吧。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之间都是平衡的关系,得到了这个总会失去那个,失去了那个总会得到这个。比如我吧,工作好了,霞却没了;比如霞吧,失去了我,却得到了好的归宿。我曾经为霞的出嫁流过泪,但那又能如何?书上不是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吗?这样的故事太多了!不如早点放掉那死灰般的念头,让激情重燃!

我二十二岁那年,认识了燕。认识燕是偶然的机会,那一年我春节回家,在一个朋友家里遇到了她。她的貌像比霞要美丽的多,可爱的多。她一头飘逸的长发,乌黑油亮,一脸充满珍珠光彩的笑容,更是迷人极了。我和燕能认识纯粹是缘份,因为她也对我有了好感。此时的燕已经在家里定了亲事,她不敢对我有太多侈奢的想法,而我却因为燕能填充霞的离去给我带来的那些情感上的缺口,于是便对她有了极大程度上的好感。我是幸运的,那个朋友的父亲刚好有把燕介绍给我的想法,他知道我经过几年的努力已是一个比较出色的小伙子了,他知道我为人厚道,他知道我会有更好的前途。他是燕的亲戚,他想把燕介绍给我,是为了燕以后的日子。所以说,故乡的人啊就像我那个小村庄,思想小得很,但很实在。听说,燕的那个定了亲的未婚夫不能给燕以幸福,燕对他一点感觉没有。就像燕给我说的那样,认识我之前,她对任何男人都没有感觉。让她有感觉的人,唯有我。我就这样与燕定了亲事,燕的那头亲事当然是退了。定亲的那天,让我意想不到的是,霞来了。她抱着一个小孩子,胖乎乎的,白嫩嫩的,很可爱。我们相互交融了一下眼神,我发现我的眼竟然模糊了,我多想清晰一个自己的目光,可是做不到,多想看清楚我心中可爱的霞,我没能这样。因为,我不可能当着燕的面去擦拭自己含在眼里的泪花。我用力地眨了眨眼,目光清晰了一些,可是霞已经去和我的母亲说话了。母亲问她什么时候回的娘家,她说是为了我的定亲的事专门来的,她说要看看我的新娘是什么样子的。母亲很高兴地抱着她的孩子,然后又去抓了一把小糖给她,她乐意地接了。她剥了一颗走到我的面前,朝我的嘴里放,说你自己先尝尝,甜不甜!这下子,我真得懵了,她这是干什么?我不敢说话,只是呆笑。她对燕说,我们以前小时候经常开玩笑的。村里来的老少爷们都被她给弄笑了。是啊!我们是经常开玩笑的,可那是童年的时候,思想无忌的时候,现在一切都成了历史。特别是我在外这几年,经常出差,见到都是一些狡滑的商人,当面笑,背里阴。不是我对商人有意见,真实的就是这样,俗话说的好:无商不奸。当然,也有很多诚实的商人,他们都做了大老板。可他们再大再有钱,在我的心目中只能占据一颗芝麻粒大的空间,而我那些故乡的人们,任何一个人都能在我的心中占据一幢楼的地方。

故乡,我那可爱的故乡,我已与她分别八年了,这八年间我只能在春节的时侯和她相聚几天,之后就要辞她而去。这八年间让我对她陌生了许多。没离开她之前,我连她的每一片皮肤,每一条纹理都十分地清楚,可现在只能记住她大致的模样。每年春节都会回家一次,虽然是那么几天,却能让我对她有很深的感触。这几年故乡变了许多,很多人家都把以前的红砖红瓦的房子推倒了,盖起了宽大的平房。平房里面还分什么卧室、客厅、粮库、洗澡间。屋里的家具也换了,以前的黑白电视换成了彩色纯平的,收音机录音机都淘汰掉了,被能放压缩碟的dvd代替了,以前的粮踅子是用芦苇编的,现在用的是塑料的,以前的老式棕床换成了新款舒适的席梦思。总之变化很大,很多人家装了太阳能热水器,装了电话,有的还装了电脑和宽带,很多人家有了摩托车,三轮车,拖拉机。这种变化虽谈不上什么翻天覆地,也可以说是一种飞跃式的变化。我在这几年之间结了婚,有了孩子,而且自己做起了文化生意。我家的变化当然也是可以的,但这又能如何呢?天还是一样的天,人还是一样的人。反而觉得现在没有以前开心了。

今年春节回家,发现故乡的人还是那样没什么大的思想,虽然有很多人都到过苏浙沪粤等地打工了,赚钱了,但他们的思想还是那样。还是喜欢议论东家长西家短的,还是那样喜欢听小道消息,还是那样目光短浅。你看看那些小孩子,汗毛还没扎齐,就染起了黄发红发,在学校还谈起了恋爱,骑着摩托车带着女友满处兜风,车速放到100码连个头盔也不带;再看看那些初中未上完的孩子,老早就辍学了,辍学干什么呢,打工呗,打工能赚钱,能买摩托车,能娶老婆。天哪,竟然是这样,难怪我们只能到别的省市跟人家打工,任人家使用。我跟爸说,在外地做几年生意赚一点钱,我一定回家,为家乡做点贡献什么的,比如搞经济作物,或是养殖业。你猜爸怎么说,他说,你别想,家里什么也搞不成,家里的政府没有让家乡富起来的能力,听老爸说,他们只有喝酒的能力。或许是吧,省里拨款修村道,十万元一公里,还不够,我们村每人还拿出一百多元,然而,这个仅有三米五宽的村道竟然修了三年,今天不是资金不够,明天就是工人发不起工钱罢工。我在此之前写过《村南河边的旧暮》,那个主人公就是因为路不好,没有得到及时救助,才被天堂召唤去的。那么,我该如何呢?我爱我的故乡,那里有太多太多我绚丽多彩的梦,有太多太多我的欢笑和泪水,有太多太多我值得忆起的事!我能够抛弃她吗?是她把我养大的。

今年春节过完,父亲到我做生意的城市,帮我打点。事不多,但要懂文化艺术,毕竟是文化生意。父亲来了这几个月,我跟他相处的十分的融洽,我们会谈我的未来,会谈到他的历史,当然少不了我那可爱的故乡!通过父亲的描述,我能觉得我的故乡不再是童年和青年时期的故乡了,她似乎不再美丽了。

勇刚是我一个故乡的兄长,他没有出过门,结婚后,她老婆十分地能干,会打理土地,每年除了种点口粮之外,剩余的土地都用来种经济作物。她种过西瓜,种过大白菜,种过各式各样的能卖钱的经济作物。勇刚在这几年里有了一点钱,他很喜欢摆阔。一天,他在几十里路外妹妹家去喝酒,喝酒中间不知是谁拿出手机打电话,他心里也想买,问人家这玩意有什么好处,那人说好处可多了,能当手表用,又能打电话,还能用来发信息和打游戏……他问那人,要多少钱一台,那人说价格不一样,现在流行彩屏的,可能要两千多。我这是蓝屏的也要一千三四。勇刚听了之后,心里决定要买了。那天他喝了很多,喝完酒后,他说要回家,他妹妹不让他说回,说危险,不安全。他不听,硬是说我回家卖点玉米明天就到县城买手机。他妹妹没有他犟,结果让他回了。他是开着一个拖拉机头走的,可是没出几里路,他的拖拉机撞到了路边的一棵树,翻进了沟里。拖拉机头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的一条命就是因为要买一个手机,就是因为太冲动,因为酒后驾机而丢失了。讲到这里,我只能为他默哀,他比我大几岁,小的时候一起玩的,一起打过卡片,一起掏过鸟蛋,一起摸过鱼……听说,安葬他时,他家里人给他买了一个手机放在他的棺里。

蓝蓝是我一个故乡的妹妹,她和我的大妹妹同岁。那一年,她在春节过后正月初几的时候,从江苏一个小城打工回来了。回到家后,要买炉子,因为冬天很冷。她爸不让她买,说这么多年没烧炉子都过来了,现在还要烧什么炉子,再说了煤球又这么贵。她说,不让你花钱,我打工赚到钱了,我自己买。她父亲只好依了她。买炉子回来,很多庄邻都去她家看了,因为她家以往过日子非常的细,庄邻来看,只是觉得她家买炉子是一条有价值新闻。当天晚上,她就烧了起来,在她的闺房里烧的,因为她买炉子的目的就是为了取暖。她临睡前把所有屋子能透风的地方全部给封上了,甚至连墙上的裂缝也要用蛇皮袋给塞上,她不想上炉子温度散出去,她要让屋里更暖和些。可是,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再也没有起床,她去了天堂,她没受到一点痛苦和折磨就顺利到达了天堂。她家院子里的哭声召来了许多爱看热闹的庄邻,当问清楚怎么回事时,庄子里的一个有点见识的人说,昨天忘记告诉你了,煤烟里有毒,烧煤时要让屋里透点气。现在说有什么用,人都不见了。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一个正要绽放出人生精彩的少女就这样被无知和短见给送入了天堂。我祈祷,愿天堂的空气十分地暖和!

故乡是怎么了,她有罪吗?我觉得她是没有罪的,有罪的是她的孩子们。故乡的一部分人稍微有点钱了,可是以前没过的现象出现了,富人瞧不起穷人,穷人嫉妒富人。人的生活水平有了明显的差距,不像我小时候,大家都没钱,心与心相连。现在的差距是改革开放带来的。是的,改革开放就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一部分后富起来,然后达到共同富裕。可是,在我的故乡是富的越富,穷的越穷。我看出了一个规律,凡是富的人,都是有一点文化知识的,要么就是会投机取巧的。有文化积淀的人会长富,投机取巧却不能。那些穷的,就是因为没有文化和知识,嘴巴不会说,思想不灵活,出去打工找不到好的工作而造成的后果。现在外面的厂连个操作工都要有文化才行,你说没文化的出去能干什么?那我就不明白,家里为什么都让十七八岁的孩子去打工,难道只是为了眼前的一点小利?该上学的不去上,该教育孩子的人不去教育孩子,真是一个学将不学,教将不教,一个目标,为了钞票。

前天,父亲告了两个星期的假,说回家收麦子,家里的麦子过几天就要收割了。八年没有干过农活的我,这又想起了以前在家干活的场景。那时家里还没有大联合收割机下乡割麦,大多都是用手工,那个累呀让人说不出,起早贪黑忙着抢收,那气势紧张的很。不抢不行啊,春末夏初是多雨的时候,下小一点还好,如果下大了一点就惨了。有了水分有了温度,那成熟了的小麦很容易发芽,小麦一发芽就卖不出好价钱了。我在初中的时候就有那么一年,正值收麦子的时候,下起了黄梅雨,到处都是沟满河平的,水都漫到了地里。那时的农村水利也搞不好,水消退的慢。因此,小麦就泡在了地里,那可真是一个让人心疼啊!但是,故乡的人们很勤劳,他们在天睛时,就卷着裤子在田地里一点一点地收割了,割完后再一点一点用绳子把麦子背到地头的路上。因为我的故乡是黑土地,它被浸泡后会又粘又软。人们下到地里脚就会陷下去,泥面和膝盖几乎一平了。这么累的活儿,不知那时的人们是怎么干完的,原来夏收只要两个星期,那一次却收了近一个月,整个我们一个灵璧县的小麦都生出了一两毫米长的芽子,那一年,我们都是吃着那小麦磨的面。又黑,又难吃。现在的农村,日子好过了许多,什么都是机械化了,人很少出力。而且国家的政策偏向农村。农民的日子好过多了,没有税收,反而还有补助。这使广大的农民群众都对我们这个国家产生了无限的感激之情,他们看出了希望,见到了实惠。所以,他们也热爱了生活!学生上学的费用也免了,家里的教育意识也增强了,医疗保险也有了……很多惠民政策都让农民笑不拢嘴。每一次出差坐火车,都会听到人们议论,中国这些年来变化太大了,在国际的地位也提高了,实力也强大起来了。我的心里总会被这些语言感动着。是啊,中国变了,那么我那可爱的故乡能不能也跟着变呢?那些贪吃贪喝倚老卖老的干部是不是要换一些年轻有为的大学生了呢?农村的干部是不是要在这个好时机大干一场了呢?干部们,头儿们,你们不要再说我县里有人,省里有关系好不好,干出点成绩比你有那可靠的关系更好?干部们,你们是带头的,你们要为你生活的地方尽情献出你的生命才好!教育要提高,种田技术要提高,要开拓农业市场,要搞发经济建设才行啊!我多想让我那亲爱的故乡变化很大,要像浙江的农村一样,要像江苏的农村一样!我多想让她在这样好的阳光下健康地发展,争取革面换容,以一个崭新的姿态站立在华中平原,淮河以北!

爸爸踏上了回故乡的火车,火车开动了,我知道火车的尽头是我的那可爱的故乡,我那陌生了的,却还熟悉的故乡!我没有在她的怀抱里,但我想她!如果,她哪天需要我的奉献,我将意无反顾地投入她的怀抱,拥入她那狭小而又宽大的怀抱!

2008年5月29日11:58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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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阅尽千江水,难舍故乡人。
那里有我勤劳朴实的爹娘,
有我懵懂青涩的初恋。
多少欢乐的笑声在这回响?
多少真实的梦想在这里酝酿?
当岁月磨平了我们的棱角,
却抹不去我对这片土地的眷恋!

文章评论共[2]个
饥渴的骆驼-评论

题材不错,后面感觉有些散文化了!at:2008年05月30日 中午1:56

柳絮如棉-评论

谢谢编辑的点评!at:2008年05月30日 中午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