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夏的黄昏,空气里泛着暖暖的味道,这是一个暧昧的时光,人们的思绪在此时最为复杂凌乱;这也是一个暖味的时光,滋生着多种故事发生的可能。
心理医生林斌接到雅诗的电话。林医生您好,感谢您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非常感谢您。希望您及您的家人生活幸福美满……
林医生与雅诗是在两个月前认识的,当时她那憔悴的面容和疲惫绝望的神情仍让林斌记忆犹新。当时的治疗效果虽不是十分理想,不过还不算太差。雅诗也有一个多星期没有找他了,怎么突然来电话竟说些这样的话呢。
根据林医生的经验,想自杀的人在死前通常会有一些言语以及肢体上不寻常的表现。譬如在言语方面,他们会和别人告别,还往往说:我所有的问题马上就要结束了;没有我,别人会生活得更好等等。
而此时雅诗的表现让林医生很是担心。他又不敢刺激她,只是假装若无其事地和雅诗聊天,并慢慢询问她目前的所在地。
半个多小时之后,林医生终于弄清楚了雅诗的具体位置。他告诉她,说自己有事,先挂一下电话,五分钟后会再打过去。
挂掉电话后,林医生立刻给自杀干预中心的总部打了电话。告诉他们在哪个城市的哪个宾馆的几号房间里,有个女人可能要自杀。请求总部赶快联系所在城市的有关人员,进行有效的自杀干预。
林医生又马上给雅诗回了电话,希望能转移她的注意力,并使她冰冷的心生出一丝暖意。
另一方面,自杀干预中心的吕主任联系上了金华宾馆的总台。
您好,我是自杀干预中心的吕主任,请问住在416房间里的是不是一位二十八九岁的女士,她可能有自杀的动向……
对不起,这涉及到顾客的隐私,我们无权透漏。
吕主任很生气,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叫你们的经理接电话。
接通经理的电话后,吕主任就开门见山地说,您好,我是自杀干预中心的吕主任,有位女士可能已经在你们的416房间里自杀身亡了。请您马上去看一下,然后把结果告诉我。
电话那头,只听到一个因为恐惧而嘶哑的声音喊:保安,和我去查416房!
二、
雅诗是刘天明总经理的秘书,大学毕业后来“东胜”公司发展,一直深受刘总宠信,在公司有着特殊的地位。
那晚开完会后,雅诗加班帮刘天明整理材料,也就是那晚她把自己给了他。开始她半推半就,待刘天明说给她一套别墅时,她迟疑了一下。也就是在那一刻,刘天明进入了她的身体,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她成了他的情人。
只是她没有想到,以后的生活也会被强行撕开一个难以愈合的口子,而那种疼痛更是绵绵不绝。
搬入新居的那日。雅诗给刘天明打了电话,希望他能过来。他说自己很忙,就推却了。
随着一阵门铃声,雅诗打开了门。竟然是刘天明,原来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
刘天明抱起雅诗就是一阵狂风暴雨式的热吻,然后一个“降龙摆尾”把门死死地关上。
欢乐之余,两人有气无力地说着话。刚缓过气来,刘天明又“泰山压顶”过来了,这时手机响了。
看了看淡蓝色的屏幕,他走下床来到阳台。
喂,宝贝。我在开会。刘天明好象在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
……不是说了嘛,外国客户。一会儿开完会我去找你,请你吃夜宵好不好?……好,好,好。夜宵加电影行不行?……
雅诗已听出了什么,她拿起桌子上剩余的半瓶酒,仰面灌下,身体靠着墙,周身松软无力地徐徐下降。头发散落下来,盖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什么表情,却遮挡不住无望与渺茫的目光。
我爱你……刘天明用手捂住电话,声音显得沉闷而压抑。
我听不到,我听不到。电话那头娇嗔道。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三、
金华宾馆的经理随保安打开416房间后,看到雅诗安然无恙,才算把心又放回肚子里。随后,自杀干预中心的吕主任和几位医生也赶到了现场。
在他们的陪同下,雅诗住进了医院。
期间,林医生、吕主任,以及社会各界关注雅诗的热心人都来陪她。
大家都尽力给她讲这个世界美好的东西,努力增加她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自杀的人都有一个自杀危险期,通常是七十二小时,在四十八小时这段时间里自杀的欲望最为强烈,整体成一个开口向下的抛物线。
大家寸步不离地陪着她,五天后,雅诗出院了。
她向那些帮助照顾自己的朋友们都送了小礼物,并一一致谢。
离开医院时,她问看守的护士:这里最高的大厦在哪里。
那个傍晚细雨连绵,一个衣袂轻飘的弱女子没有带任何雨具,只身消失在苍茫的夜色深处。
四、
雅诗是爱他的,只是刘天明已有家室,只能做情人。
而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自己不是他惟一的情人。那时她简直要崩溃了,但自己表现出来的冷漠连自己都感到可怕。
是的,从那刻起她就在练就一种本领,一种在没有他的世界里依然可以过活的本领。
只是她仍无法自控,如奋起的飞蛾,扑向那漫漫黑暗中的一星光明,扑向那可以让自己骨肉成灰的爱情。
也许是人本性使然,对好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占有欲。明知不可能完全被自己拥有,却非理性地想独占。
刘天明陪她的频率越来越低,有时会很晚过来和她共度良宵。
很多时候,雅诗翻身下意识地去摸身边的位置,却发现早已是人走被凉,便习惯性地用力把自己裹紧,继续睡觉。
直到窗外偷窥的阳光在她身上一点点晕染开来,宛如一位堕入人间的天使,唯美得颓废。
五、
吕主任知道雅诗出院时的情况之后,就赶快带着几位医生,还有一位年轻的复旦大学的心理学博士,赶到金色国际大厦。
没想到闻风而至的记者们早就架着他们的长枪短炮在那里等候了。
不知他们是为了拍摄自杀干预中心的同志们如何成功挽救一个脆弱的生命的;还是希望能拍到一袭白衣从高耸入云的大厦顶端翩然而落,然后“砰”得一声,在地上盛开一朵艳红艳红的花。
年轻的小博士激动不已。哇噻,太酷了!简直像拍戏一样。
吕主任他们赶到现场时,雅诗刚进入大厦的电梯。
在大厦经理、保安人员及林医生等多方面的配合下,雅诗终于同意和他们进行一个长达五分钟的谈话。
在大厦对面的“回忆咖啡屋”。
吕主任派出一位资深的老干部与之谈话,并让另两位干预中心的工作人员扮成顾客坐在离他们谈话不远的位置。五分钟后,如果他们谈不妥,这两位就会假装问路或是别的什么,然后把雅诗“擒获”。
其中一位工作人员估计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场面。热咖啡被他一口喝个底朝天,一杯接着一杯风风火火地喝下去。另一位同事赶紧在下面用力踢他,拜托你正常一点好不好。
空气开始显得凝重,一触即发。
六、
漫长的五分钟过去了。
他们又谈了一会儿,雅诗终于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媒体知道她不过是个二奶之后,不免有些失望:一来不好大肆做正面报道;二来大家忙活了老半天,竟然救了个二奶。
诚如吕主任所言:他们只从关心生命本身去考虑,每个生命都是可敬的。
每个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可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如此轻蔑地对待自己的生命呢。他们把自己看得很轻,为什么没有像天使那样飞起来,反而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呢。
雅诗的主治医师林医生去看她时,她已是病怏怏地躺在刘天明送她的别墅里。
屋里很久没人打扫了。地板脏兮兮的,还有很多水渍;厨房到处都是油腻腻的,用过的碗有半人多高。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种让人作呕的腥臭。
雅诗蜷曲着身子,披肩散发,双眼深深下陷,嘴唇干裂并有几丝血痕。
林医生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并把锅里剩余的米饭热上。
不知为什么,他望着此时的雅诗,突然觉得胃里有什么在不停地翻滚,很想吐。
林医生关上门,像避开一场劫难般匆匆逃去了。
此刻只有屋里残余的腥味儿和糊了的米饭味儿在这暖暖的空气里交融混合着。
这暖味的黄昏,对每一个故事进行着发酵。每个故事的结局,因此有了多种走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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