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阳显得可怜亦无奈、自卑与漠然，因为它很自信的灿烂光芒在与寒冷的较量中，显得疲惫与憔悴，似乎丧失了战胜酷寒的决心与力量；所以，它每天都那么不自信的潦草的划过空际，悻悻的落去，又无精打采的升起。雪地，把它的光折返回天空，仿佛在嘲笑太阳的乏力与无能。　

中午过后，外号叫“小赖皮”的齐奇踩着大街上还没来得及清除的厚厚积雪，携带着寒风缩着脑袋一串一跳的来到了歌舞厅。这个几年前高中勉强毕业的小玩闹儿、小混混成天无所事事，不是泡网吧就是到歌舞厅泡小姐，用消耗鲜活美好的青春来换取短暂的灵与肉的欢愉。这样用最昂贵和最有色彩的生命时光来打发日子，其生命的惊人浪费使得他那不足一百斤的小身板显得愈来愈面黄肌瘦，少了许多年轻人应有的活力与亮泽。处了两年多的一个女朋友，看他成天这样就和他拜拜了。他的爸爸和妈妈给他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可是，他不愿意上班，嫌不是国有企业，保障性差。虽然他不是一棵健壮的苗——象霜打的秧，但是，他可是独苗，并且是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叔叔姑姑、大姨小舅们宠爱的秧苗。　

一年一度的情人节又来到了，小赖皮齐奇来歌舞厅找他的所谓的情人，也就是性伙伴、卖淫的小姐倩倩。可是，听倩倩的姐们儿说，她刚刚被一个喝得烂醉的老家伙领走了，至于到哪里，她们也不知道。　

他给倩倩打电话，可是，她不接。　

“来吧，我陪你，”看到齐奇有点惆怅，倩倩的一个小姐们名叫灵灵的说。可是，他拒绝了，说闹心。那灵灵生气了，说：“谁陪谁还不一样吗？都是玩儿！这里没有忠贞。”　

他当然知道，这里的确没有忠贞，但是，他就喜欢倩倩，虽然漂亮的倩倩有那么多的性伙伴。　

他说他要唱歌，嚎两嗓子，管理人员给他安排一个包房。还没等他开唱，灵灵就进来了说：“奇哥，齐公子，刚才倩倩就和那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家伙在这个包房，嘻嘻，人家走了，陪那老家伙去了，还是我陪你吧。我不需要你对倩倩那么大方的给钱，给我一半就行，嬉嬉。”　

“你贱x啊？操！”小赖皮齐奇很生气的说。　

“你才是贱种呢！”灵灵看他不喜欢自己，回应一句就撅着小嘴生气着扭动娇小的身材走了。　

他唱了一首歌，觉得没意思，就坐在沙发上抽烟。那烟雾，熏着蜡黄的瘦脸，加上蓝幽幽的搀杂着紫色的灯光，显得些许恐怖和十足的颓废。他那没有夹烟的一只手在沙发上漫无目的的划拉着，可是，竟然捡到了一部手机，并且是很贵重的名牌手机。他翻看着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已接电话，在通信记录里，有倩倩的手机号码。他明白了，可能就是那个老家伙的手机。他看完之后继续抽烟，也偶尔起来踱步思考，然后说有事，就走出歌舞厅回家了。　

他爸爸妈妈没在家，他坐在沙发上，把捡来的手机关掉，然后想取出手机卡扔掉，再换上自己的电话卡。可是，犹豫了一会，他却开机了，他想在手机里知道点什么，于是就一条一条的仔细的看通信记录和短信。刚看完一条，这个手机就响了，他没接，直至手机自动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不大一会，手机又响了，他还是没接。响声结束后，他就接着查看来往电话号码。大部分都是吉祥号码，尾号有5个8的，4个9的，3个7的，成双成对的aabb号码，他心想，这个老家伙一定有权有钱，不是一般的老家伙。当看到倩倩在一个月前给这个机主发的短信中得知，这个老家伙姓李。因为短信是这样写的：“李哥，我爱你。给你一个热烈的香甜的飞吻，喜欢吗？嘻嘻，嘻嘻。”　

小赖皮齐奇产生了很大的醋意，虽然他并没把倩倩当成真正的情人。用他的话说，就是：“大姑娘带避孕环儿--——就是他妈个玩儿！”　

他拣到的手机又响了，他还是没有接，但是，他在思考，怎么办呢？思考了半天，他想出了一个办法：不接电话，但是，给打来的电话发短信，说自己开会呢，可以让对方说话，他只听。于是，他就给打来电话的人发这样的短信：我在开会，不方便接听。有什么事，你可以打过来说，我只听。　

第一个电话：　

“李总，你好，咳咳，我是财务总监老许。你那部电话怎么关机呢？是不是电池没电了？咳咳。是这样的，税务监察来了。咳咳，我感冒了，咳咳。上个月税务部门来检查出来的帐目问题，现在很难处理。咳咳，一个是，成本做的太高了，那些费用无法摊进去。尤其是那些白条子，即使摊进去也还会被检查出来，你看怎么办？咳咳。你不是给税务局长送礼了吗？他们税务部门的监察部门怎么还来呢？咳咳。　

“另外呢，咱们在上海买楼的事情又有人举报了，你看，马上过年了，应该到反贪局安排一下，要不然，就露馅了。咳咳。还有，欠飞腾实业总公司的货款给付吗？你答应了吗？好了，就是这些事情，等你回来，咱们想想办法。咳咳。好了，挂了。”　

“妈的，原来是个贪污犯！还两部手机呢！”齐奇抽着烟说。刚打开电视，电话又响了。响完之后，他把那个短信又发给了对方，然后等待电话。　

第二个电话：　

“哥哥……们，你你那个电话怎么——怎么关关机呢？没没电了？晚上在……在草原之夜宾馆，我我……把反反反贪局局……局长请来了。你你多带……带点钱……钱，请完吃饭还……还要陪陪……玩麻将，你……你会输就……就行了，好了，我我挂了”。　

“妈的，还是个结巴。打麻将赢不好赢，输还不容易？就是他妈的变相送礼，”小赖皮齐奇嘟囔着。然后，打开一罐饮料，又去了厕所，还没等他方便完，电话又响了。他还是发了一个短信，等待电话。　

第三个电话：　

“李大哥，我是丽丽。你那么忙啊？还开会呢？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今天是情人节，人家都想死你了。嘿嘿，好想你啊。　

“李大哥，有一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你想知道吗？嘿嘿，真的。　

“我知道你不方便说话，那我说，你听吧。亲爱的李大哥。我怀孕了——你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有了一个后代，多幸福啊。我可不希望孩子象你，嘿嘿，你那眼睛太小了，皮肤也黑，尤其你那秃头，好象盐碱地，嘿嘿。我希望孩子拥有你的智慧，继承我的美丽，嘿嘿。老公，我想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咱们不能总住这么小的房子啊，亲爱的，应该再买一套大的楼房，你说对吧？老公。嘿嘿。　

“你离婚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我等的好着急啊，亲爱的。我做梦都想嫁给你，天天想。这回好了，咱们有自己的宝宝了，我更死心塌地的跟你了，亲爱的。等你退休了，我还不到三十岁，我要好好的伺候你，让你觉得娶我你不会后悔，真的，亲爱的。嘿嘿。　

“亲爱的老公，你那母夜叉似的夫人又给我打电话了，把我骂了，我好难过。我把手机卡换了新的了，这个号码就是新买的。要不然，她还会打电话骂我的。你的小宝贝儿丽丽可受不了的，亲爱的老公。　

“老公，我给你买了降血压的药，小宝贝我时刻关心你呢。以后，你少用‘伟哥’吧，我怕你累坏了，那玩意太猛了，老公，嘿嘿。你的身体比我的生命都重要，你知道吗？老公，宝贝就这样的爱你啊。我还给你买了一件大衣，你穿休闲服装太难看，太臃肿，因为你个头小，胖。　

“另外呢，亲爱的，你给我买的那辆奇瑞qq车，昨天我不小心，把右大灯撞碎了，到哪里去修啊？亲爱的老公。我等你开完会回来，吻你，亲爱的老公，宝贝儿深情的吻你。我挂了，亲爱的老公，等你回来。吻你，啵，啵，啵。挂了。”　

小赖皮齐奇还没听够这些唠唠叨叨的、肉麻的话，她就挂了，弄得他心里痒痒的。尤其是那热吻的声音，让他的身心好难受。这个时候，那手机来了一个短信，还是刚才那个叫丽丽的女孩发的：亲爱的老公，宝宝等你呢。吻你，啵，啵，啵。　

小赖皮在盼望手机再次响起，他架着二郎腿，大口的吸烟。可是，等了半天也没铃声，于是，他就翻看电视频道。他看电视连续剧《还珠格格》，看到紫薇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倩倩，因为他觉得倩倩很象紫薇。和倩倩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这样对倩倩赞美过。看着看着那种躁动更加强烈了，他想给倩倩打电话，把听到的都告诉倩倩。然而，他突然又觉得告诉她又有什么用呢？卖淫的小姐才不在乎这些呢。甚至，她们还希望这样的男人多一些，要不然，她们的生意是不会好的。所以，聪明的他没打。他在想，那老头子和倩倩极有可能在宾馆呢，要是打电话还容易怀疑他拣到了手机。电话响了。　

第四个电话：　

“开会？是和小妖精睡觉呢吧？啊？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告你去！还想离婚，呸！我把你送进监狱去，要不然你就和老娘试试！你那些贪污腐败的事，老娘都知道，哼！敢跟我耍？我可不怕你。你个没良心的，臭不要脸的，混蛋王八蛋！告诉你，老混蛋，学聪明点。你他妈的找几个小妖精了？啊？你不怕作孽啊？啊？都没你孩子大呢，你太作损了！我象一个老寡妇似的成天守这个家，你在外面胡作非为！老天是有眼的，再损下去，人不惩罚你老天都惩罚你，知道吗？老混蛋！告诉你，我把那个叫丽丽的小妖精骂了，还有那个那个叫什么的小妖精，后来她妈的都换电话卡了！你个老混蛋，乌龟王八蛋，还用两部手机，一部专门搞破鞋的，干坏事的！是不是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电话啊？啊？你个挨千刀的，该万刮的！你给孩子们丢脸啊！”　

小赖皮听得真想笑，但是，还不敢笑。无意中，他把手机挂了。不大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还是那泼辣的夫人：“怎么？不愿意听啊？你个臭不要脸的。啊？挂机了？你个乌龟王八蛋。不喜欢听，最好别做那缺德的事儿，哼！你的八辈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还人摸狗样的装呢，装啥呀？啊？就你那瘪犊子样，没钱谁跟你啊？啊？人家都耍你呢，忽悠你呢，榨你血呢！你还挺神气呢，你还觉得你祖坟冒青气了，是不是？真是个混蛋糊涂蛋王八蛋！告诉你，老混蛋，你给我传染的性病，治疗时的单据我都保留呢，等有那么一天，我就到你们单位嗑碜你去！你不要脸了，我也不要了！哼。你这头猪。”　

那夫人把电话挂了，小赖皮还没听够。放下电话，他笑出了声，他觉得痛快，太痛快了。　

来了一个短信：尊敬的李总，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了，请你自重。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女人。　

“妈的，这个老混蛋，真花儿花儿啊”。小赖皮看完之后说。　

又一个短信：李哥，今天是情人节，小妹甜甜想你了，怎么不请我吃饭呢？和谁过情人节呢？　

小赖皮嘟嘟囔囔的骂着。　

静了，因为半个小时电话没再响。　

小赖皮的心既有那种偷听隐私所产生的窃喜，又有对倩倩的憎恨。他和倩倩在一起的时候，也曾有意无意的对她说过：如果我娶你，你能嫁给我吗？她回答很干脆，能。这一点，两人似乎都相信。他们心中也曾思考过，虽然只是偶尔的并不认真的思考。外表的确不般配，这种对比，简直就是一个赖蛤蟆和一只美丽的天鹅。然而，两个人在做综合对比的时候，觉得是很对称与般配的。因为，她有当卖淫女的历史，农民身份，但是却漂亮；而他虽然矮小瘦弱，也不帅气，但是却是城市青年，家庭还算富裕。这无疑会构成一种综合性的般配与平衡。他知道，城市的有工作的漂亮的女孩儿，别说是和他处对象，就是多看他一眼都会感觉到丧气。如果说他想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在一起混，那么，也只有象倩倩这样身份的人才能与他欢愉在一起，当然，同时他必须用钱来维系关系。他没想娶她，只想在一起的时候听她说：我爱你！而她，对任何人都会说：我爱你！　

电话响了，小赖皮发了短信等待回音。　

第五个电话：　

“李总，你开会呢？今天晚上五点半咱们哥们儿在零点酒吧聚会，到时候一定来啊，那里还有俄罗斯小姐呢，哈哈。如果你有兴趣，晚上可以‘为国争光’，哈哈。说好了，一定来啊，再见”。　

小赖皮齐奇在同学那里听说过，所谓的“为国争光”，就是中国男人干外国女人，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妈的，这帮老家伙更会玩儿！”小赖皮骂道。　

又一个短信：亲爱的，我是小雯。你说你爱我，怎么今天没来接我？你忙吗？我做完流产之后，一直感觉不舒服，今天能来看看我吗？今天可是情人节啊，你不说给我买貂皮大衣吗？　

“傻bi，他‘爱’的人多了。还给他发短信呢，老家伙现在就和小姐睡觉呢，傻bi！”小赖皮看完之后骂着说。　

第六个电话：　

“开会呢？在哪里开呢？那好，我说你听。晚上有时间到‘水中乐园’喝酒，然后玩一会，散会之后给我打电话”。　

小赖皮还是骂着说：“妈的，这帮腐败分子就知道吃喝玩乐”。　

第七个电话：　

“开会？不方便啊？那我说你听吧。李总，我下决心与你分手了。请你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我也不会接了。更不希望你到我们单位去所谓的‘视察’找我了。我和我爱人现在矛盾很大，都是你我的事造成的，我不想再伤害他，虽然我已经伤害他很深了。如果你觉得我‘无情’非要整治我的话，那么，你随便吧。你可以把我从机关调走，也可以把我下放到基层单位，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了，我为我的过错承担责任，因为我还深深的爱我的丈夫。　

“不过呢，我要提醒你一下。整治我可以，但是，不要太过分。因为，我爱人可能不会饶你。你知道，他的脾气很暴躁，当然，他还是个讲道理的人。再见。”　

“妈的，这老头子有多少个女人啊？也不怕累坏了？”小赖皮齐奇唠叨着的时候，电话又响了，号码显示尾号是5个2，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他照旧没接，发个短信，然后等待。　

第八个电话：　

“啊，呵，朋友，你肯定是拣到我手机的人，啊。咳咳，头疼，喝多了。啊，朋友，这样吧，啊，呵，你……”小赖皮一听是那丢手机的李总，可能是刚睡醒，说话还打哈欠呢，并且有很多大领导习惯用的‘啊’的语气。他刚想把手机关掉，可是，李总却挂机了。小赖皮还在纳闷呢，怎么回事呢？这个时候，电话又响了，可是，不是那个尾号5个2的号码，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电话号码------倩倩的手机号码。可是，这个号码传来的却是李总的声音：“啊，朋友，对不起。刚才，我的手机没电了。啊。这样吧，我给你600元钱，你把手机还我，好吗？啊？”　

“李哥，给他600啊？太多了，给他300就行了。”小赖皮听到了女人的轻轻的声音，但是，很清楚，很熟悉——是他想念的倩倩的声音！　

小赖皮很生气，他想大骂一通，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那象猴爪子似的手指打着响儿，贼眉挑动着，鼠眼转动着——每当他有这样表情的时候，那就是开动脑筋在想坏主意呢。想了一会，他变化一下声音说：“行，那你在哪里啊？我现在就给你送去”。　

“啊，朋友好爽快！啊，我在明珠宾馆8楼818房间，啊。我等你，朋友，啊。”　

“好，我现在就去，你等着”。小赖皮说完就挂机了。　

他用拣来的手机给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打个电话，说在明珠宾馆8楼818房间有嫖客和卖淫女。然后关机，打开手机后盖，把手机卡取了出来，到厕所，把卡扔到大便器里，按一下放水钮说：“妈的，给你妈了个bi！你们这对儿狗男女！”　

打完电话扔完卡之后，自以为聪明的小赖皮后悔了。因为他想到了，如果公安局把那对儿狗男女抓去了审问——李总能摆平还好，如果摆不平，那么，倩倩那个卖淫女也可能把他当嫖客供出来，那可丢人了。不过，思考一会之后，他又觉得没什么，因为公安局如果找他，他就说在处对象，反正自己是单身青年。想到这儿，他不无惬意，哼着流行歌曲。他还想给检察院反贪局打个电话，举报李总的贪污问题，可是，他觉得太过分了，无怨无仇的。再说，也没什么证据。　

小赖皮关掉了电视机，把自己原来的手机卡换到拣来的名贵手机里，出门去网吧玩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