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北都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的110电话急促地响起，刑警张大山接电话：“你好，”高大健壮的他，其声音是那么浑厚，象云中的闷雷。　

“是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吗？咳咳”，对方的声音显得很苍老。　

“是，你有什么事？”职业的敏感，使张大山的浓重的双眉紧锁起来。　

“在天达实业总公司的大院内，有一个人在树上上吊了，咳咳，”这个人好象是气管炎。　

“请说清楚具体位置，”张大山马上开始记录。　

“在……”报案人一口气说完。　

听完了报案人的叙述，张大山对报案人说：“请你保护好现场，我们的人马上就到，”然后，他通知了发案地点附近的平安公安分局。不到八分钟，刑警赵刚、林森、孙大力就开着警车来到了发案地。　

天达实业总公司的大楼后面是一个砖墙围起的大院，墙内是一排排的杨树和柳树。在这个北国初春的季节，淡绿的树叶已经在枝头绽放，小鸟在枝杈间跳跃鸣唱。就在这其中的一棵柳树的枝杈上，吊着一个人。三个警察马上命令前来围观的人让开，他们开始勘察现场。　

赵刚让林森进行录象，让孙大力搜寻可疑物证。然后叫来报案人进行询问：“你几点发现的？”他的利剑似的双眉抖动一下。　

“大约六点四十，咳咳，”这是一个很不注重仪表的老头，头发蓬乱，一口黄牙。　

“你是干什么的？”赵刚的眼睛并没有盯着有点紧张的老头，也许是不愿意看他那另人恶心的黄牙。　

“打更的。”　

“你用手机报的案，你有手机？”赵刚觉得这个老头可能还在为了吃穿在打工，不应该有手机的。　

“我没有，我用小马司机的手机打的，咳……”他真有气管炎。　

“小马是谁？在这里吗？”职业的特点，使赵刚不放过任何疑点。　

“在，就是他，”老头说完就用手指向一个小伙子。　

“我是小马，”一个很白净但是却有点清瘦的年轻人走过来说。　

“能说清楚一点吗？”赵刚的眼睛在扫描着小马。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足以让人胆寒。即使没有犯罪，看着这样的目光也很畏惧。　

“哦，是这样的，”小马说。心理却在嘀咕：我也不是罪犯，干吗那么看着我！“我早晨上班，到车库去提车，你看，车库就在那，”小马指着北面的一排车库说。“我刚把车开出来，打更老头就跑来了说，那边有一个人上吊了。我就和他一起去看看，真的是啊，我还认识。老头就让我报警，我用手机按了110，然后，让老头说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哦，”赵刚一丝不为觉察的浅笑，大概是为了自己刚才的严厉目光给他们造成的不安表示歉意吧。　

“报告，勘察完毕，”林森和孙大力对赵刚说。　

赵刚戴上手套，走到死者前面观察。　

这个死者是一个中年人，西装革履，端庄清秀。发型很讲究，属于偏分式背头，好象还喷了锗哩水，光华净亮。他吊在一个很低的树杈上，好象是坐在那里，眯着的眼睛仿佛在笑。面部安详，没有痛苦。嘴角残留的浅笑和他伸出的舌头，好象在给看他的人群做着鬼脸，显得顽皮滑稽。他胸前挂着mp3，耳朵塞着耳塞，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蒂。　

“把死者放下来，”赵刚命令林森和孙大力。尸体还没有僵硬，大概是早晨死亡的。　

赵刚上前翻着死者的衣兜，并让孙大力记录，让林森录象。　

“身份证，”赵刚说着，孙大力记着。他看着身份证：杜超，出生年月1953年7月7日。他清楚的记得，小马司机说认识死者，就把小马叫了过来问：“他叫什么？”　

“杜超，”小马说。　

“在什么单位？做什么工作的？”赵刚的目光并没有离开身份证。　

“天达实业总公司机关干部，质量监督科科员，这里看热闹的人基本都认识他，”小马说完，环视一下人群。人群里还有很多人在议论：不能啊，他怎么能上吊呢？怎么会呢？　

赵刚把身份证放在一个专用塑料袋里，又接着掏兜。“一盒烟，‘一枝笔’牌的；一个火机，一本通信记录本，一本驾驶证，”他翻看驾驶证件，看是否与身份证相符。确定相符之后，把这些遗物也分别装到塑料袋里。“一个mp3，”他反复检查着，尤其是耳塞，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就装了起来。　

他接着翻查，掏出了4封信，牛皮纸信封，没有封口。信封的封皮分别写着：　

一，儿子收　

二，老伴收　

三，单位刘朋科长收　

四，公安局收　

赵刚反复地看着信封，然后，按信件的顺序看了起来：　

儿子：　

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老爸已经顺着天梯上天堂了。忽忽悠悠的，很好玩的。呵呵，你可能在哭吧？不要哭，男子汉吗，别鼻涕拉瞎的，多难看啊。你可能在问为什么我会这样，其实你能知道，我们也争论过多次。不说这些了，我要求你办几件事：　

1，给我开追悼会的时候，不要放哀乐。放滕格尔的《天堂》，因为我上天堂的时候，就是听着这首歌。　

2，人不要多，越少越好。　

3，谁也不许哭，如果你们号啕大哭，就完全违背了我的意志。你们可以象办喜事那样，该怎么说笑就怎么说笑。　

4，不保留骨灰。把骨灰撒在草原上，也许，撒落骨灰的地方的小草还能葳蕤茂盛呢，呵呵。　

5，逢年过节不要给我烧纸，尽快把我忘掉。　

我这样的走，没有一点牵挂，也就不嘱托你什么了。要告诉你的是，咱们家的两个超市的资产你是知道的，除了你的存款外，你妈妈那里也有存款。如果你不吸毒不赌博不败家的话，也够你花了。不过，你要是不好好孝敬她，她可有权利不给你啊，呵呵。你小子挺聪明的，也孝顺，相信你能做的很好。　

当初，你结婚买房子是我决定的。你媳妇不太满意，要怪就怪我吧，不怪你妈妈。那个时候，咱们的超市挣的钱，除了还借款和流动资金外，就剩下七十多万。给你买了四十多万的房子，装修花了八万多，剩下的都让你结婚用了。你媳妇当时的意思是想买一百八十平方米的房子，可是，我算计一下，钱不够。现在好了，你和你媳妇想买多大的房子就和你妈妈商量决定吧，反正钱早晚都是你的。　

另外呢，我的本田轿车给你了，你把你的捷达车卖掉。你小子以后开车慢点，看你那臭手吧，还开飞车呢，啥水平不知道？哈哈，稳当点。　

好了，不罗嗦了。我还要给你妈妈写信。　

记住，一定按我的要求办。　

求你了，儿子，呵呵。　

——老爸笑别。（按手印）　

赵刚看完信，扑哧一声笑了，但是，他马上收敛了笑容。他觉得有一团雾，是什么呢？他把第一封信装在了塑料袋里，接着打开了第二封信。　

老伴儿：　

我敢断定，你看这封信的时候，肯定哭呢。哈哈，别哭，因为你哭的时候很难看的。尤其你那张脸，笑的时候还有点可爱；哭的时候象长白山——太长。　

至于我的后事怎么处理，我已经在给儿子的信中说明了。你们一定照办啊，如果不照办，我就在天堂里大哭，哈哈。如果龙王被我感动了前来帮我哭——那可坏事了，会给人间造成洪涝灾害的，我不成了罪人？　

用微笑为我送行。　

你好好在人间活着，我先到天堂来看看，我还会那么努力的，等你来了，说不定我功成名就了，你还会过好日子，呵呵。如果你觉得很寂寞，你就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我在天堂祝福你们。咱家也不缺钱，你还有退休金，你就不要总去超市忙呼了，让儿子去管理吧。虽然他没有大本事，但是，经营那两个小店还不成问题。　

我呢，有一件事情对不起你，就是我和我的那个初恋情人的事情。虽然你也知道了很多，但是，我还有隐瞒，我说出来，你一定要谅解我啊。呵呵。她不是离婚了吗？也下岗了。孩子考上大学的时候，我给了她五万块钱。她家真的没钱了，都让她那个赌徒丈夫输光了。这五万块钱，基本能让她的孩子完成本科学业。其实，我知道，假如当时我和你说了，你虽然当时不同意，过几天你也会同意的，因为我了解你的为人和善良。她给我打了欠条，说以后肯定还我，我把欠条撕了。如果她以后来还钱，你一定不要收。因为我们家多五万也不会富到哪里；少五万也不会穷的。就算我这辈子欠你的，等你来到了天堂了，我还娶你，还你人情，可以吧？呵呵。另外呢，你当初怀疑她的孩子是我的，虽然我多少次的解释，我觉得你并没有完全相信。我最后告诉你，真不是我的。虽然我们初恋的时候胆战心惊的偷尝了禁果，但是，并没有结了果实啊，我当时的种子可能不成熟吧？呵呵。我相信你的大度和包容，并且希望在欢送完我之后让儿子通知她，安慰她。她家的电话是：56xxxxxx。如果她以后还有困难，让儿子帮助一下，我相信儿子和你能做到。（你也可以把这封信给儿子看，怕什么呀？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对吧？呵呵）。还有，既然我坦白了就彻底一点，好赢得你的宽大处理，呵呵。我也和哥们一起去过歌舞厅、洗浴场所，也要过小姐，在一起唱歌、跳舞、吃饭。但是，有一点我可以问心无愧：我没有和小姐做爱，没有嫖娼，老天可以作证，真的。我怕得性病，也怕出事受处分。不过，我摸了她们的手，还亲吻了她们的脸蛋，呵呵。你别说，还真有点奶油味道。　

其他的也没什么“交待”的了，呵呵。　

你看到这儿的时候，我已经到了天堂。说不定我在观赏天堂的奇花异草呢，呵呵，我不会寂寞的。　

快，你擦擦大鼻涕，破涕为笑，哈哈。　

——老头儿笑别。（按手印）　

“希奇，真希奇！”赵刚看完第二封信，自言自语说。然而，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内心还在问自己：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自缢身亡呢？林森和孙大力看着赵刚的表情也很纳闷，疑惑的神情在不断的涌出一串串的问号。赵刚把第二封信放在了塑料袋里，然后，打开了第三封信。　

刘朋科长：　

呵呵，兄弟，我很少这样称呼你，你也不让我这样称呼你，除非在严肃的场合。但是，这是最后一次地称呼你了。　

首先，我感谢你。在我和儿子艰难地经营小卖部以及两个超市的时候，我占用了部分的上班时间，你并没有很严厉地处理我，谢谢啊，呵呵。　

我这样的离去，在咱们总公司肯定引起不小的议论；肯定都在问：“为什么？杜超性格温和、大度、包容、不拘小节、开朗、不乏幽默；不缺钱，不欠债；家庭和睦，老婆温柔；儿子儿媳妇孝顺，孙子乖巧；在单位人缘很好，和领导以及同事关系融洽，不争强好胜；工作做的虽然说不够优秀，但是也算做的很好。可是，为什么就这样离去了呢？”　

你们可能很难过，也可能觉得很惋惜。但是，不要这样，因为你们如果流泪，我会悲伤的。尤其我不希望看到你的哭——太难看啊！都能把鬼吓得昏死过去。哈哈。你们可以看到我是怎么离去的：我精心策划好了，在早晨晨练的时候，我精心地打扮一下，整理好发型，穿上名牌西装、名牌鞋，把给你们写好的信放在兜里，带着mp3，听着滕格尔的美妙歌曲《天堂》，抽着我最喜欢的“一枝笔”香烟，来到咱们总公司后院车库的旁边，选择一棵生机勃勃的树（请公司领导原谅我在这里步入天堂，不过，我在这里这样做也应了一句俗话：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啊），掏出我早已经准备好的尼龙绳……。我相信，当我的灵魂离开躯体的时候，我的面部神情是微笑着的，灵魂是快乐的。说不定它还会象长着翅膀的天使一样，用英语和你说“拜拜”呢，用日语说“撒由那拉”呢，哈哈。你别不理我啊，也要说拜拜啊，哈哈。　

可是，你们一定想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是什么原因？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咱们两个是一起参加工作的，我比你大两岁，你叫我哥哥。但是，你小子比我会搞对象。我经常纳闷：那么漂亮的女人你是怎么骗到手的？哈哈，我虽然不高大帅气，你还不如我呢，怎么骗的呢？比我结婚还早，看你儿子的出生年月，你不是未婚先孕吧？哈哈，开玩笑了，我知道你媳妇不是那样的人。在那个创业时期，咱们工作真努力啊，在天寒地冻的冬天，咱们一起坐着大卡车，装石头，装红砖，装沙子，装水泥。一天来回跑好几趟，鼻子和嘴冻的都失去了知觉。晚上回宿舍，裤衩子里都是水泥和沙子。有一次，你还逞能，只穿着满是水泥和沙子的背心裤衩跑到外面的雪地上打滚，我们也跟了出去。我还往你的裤衩里塞雪呢，哈哈。差不点把你那传宗接代的家伙冻掉，哈哈。真是不怕吃苦，不怕劳累，有激情，有劲头，领导让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虽然吃的是高粱米、玉米面发糕，几乎没有油星的白菜土豆汤，但是，感觉是那么香。我们每天都怀抱着理想和激情，晚上看书学习记笔记，感觉就是昨天比前天好，今天比昨天强，明天更比今天美好，后天更有我们奋斗的欢歌笑语。后来，我们先后成为了干部。你比我优秀，被提拔为土建工程队领导。我呢，是一名工程技术员。你老婆给你生了一个儿子，你希望我老婆生一个姑娘好给你当儿媳妇，你倒挺会设计。你咋不生一个姑娘呢？哈哈。　

改革开放之后，一些人做生意发财了，我的心也痒痒起来了。我想去尝试做生意，你不让我做。不做就不做，我也怀疑我的能力。好好干本职工作，干好了也属于成功。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你当了质量监督科副科长，我呢，还是一般职员。你小子可出息了（当然，你比我有能力，哈哈，我不嫉妒），还给你配了一台日本产的3y轿货车。不过，我想做生意的想法又强烈起来。于是，我也没和你商量，就办了一个小吃部，门前还办了一个小卖部。你小子可没少在我那里吃啊，还拿烟，不给钱，哈哈，无赖。当然，是我不要你的钱的。你知道，生意很好，也挣了钱，我也真辛苦啊。进货，我骑自行车去七公里外的批发市场，为了不耽误工作，我早晨一趟，中午一趟，晚上一趟。后来，买了一台旧微型车，才轻松了许多。虽然辛苦，但是，也真见利啊。仅仅几年，就有了很多的积蓄。你小子还向我借两万块钱呢，给你母亲治病。后来，你还我钱我只要了一万。凭咱们的关系，这算什么呀？我有钱了你就花，再说了，是给你母亲治病。你忘记了？我小时候和同学打架不敢回家，在你家住了好几天？她煮了三个鸡蛋给了我两个，你还因为这个事和你母亲生气，哈哈，小心眼。你母亲象疼你一样的疼我，现在想起来，我都感动。不过，你小子不够意思，你母亲去世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花钱？咱们不是有钱了吗？我现在都忘不了这件事情。她是你母亲，也是我姨啊！　

这有钱了，我就琢磨再想干大点的生意。和你商量了之后，你也没放个扁屁，虽然你已经当上了正科长，却也没什么主意。你对我说：“我不懂生意，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是，千万要谨慎。”废话，等于没说。然后，我就把小吃部和小卖部兑出去了，投资办了一个超市。也许我点儿正，运气好，还真挣钱。除了上班，其他时间我就在那里观察，什么好卖，什么赚钱。经营了两年之后，我买了一台卡车，让我儿子进货。你知道，本来我想供儿子上大学，可是，他不是那块料啊。还别说，这小子学习不行，做生意还很有头脑。我故意让他经营管理一段时间，比我经营的还好。就这样，他提议，再办一个超市，资金不够可以借点（不是还向你借了六万呢吗）。最后还你钱的时候，我和儿子说给你刘叔叔七万，他说我抠门，非要给你八万。哈哈，这小子还讲点良心和意气。从那以后，我就基本不管了，让他经营去吧。他买了一台捷达王。　

人生，就是接力比赛。我的这段比赛结束了，接力棒交给他了。　

他知道我喜欢车，给我买了一台广州本田轿车。　

那一段时间，我过的很轻松，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突然，的确是突然有一种成就感——奇怪的是，在天天吃苦天天忙碌的过程中却没有这样的感觉，好象我一下子就成功了。更好象我一下子走到了顶峰，再没有更高的可以攀缘的山峦了。站在那里，四下观望，哇，一切都在我的脚下。头顶是高不可攀的天，可望不可及。上面，再没有了值得我去再奋斗的目标，也没有了令我垂诞欲滴的希冀。没有让我产生激情的动力，没有了让我再获得的东西。也许有，可能还很多，但是，我觉得自己的智慧不够了，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了。再继续努力下去，不但没有好的结果，可能事与愿违，让人耻笑。　

于是，我开始了享受。什么名酒店，什么名歌厅，什么名洗浴中心，什么高级购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你也是一个谗猫，呵呵，经常让我请你，市里最好吃的你基本都吃过了。我抽的烟的价格要高出你抽的烟的价格的两倍。你还经常在我面前苦穷，哈哈，就是想讹我几条烟。省内玩够了到省外玩，我到黄山去摘云，到泰山去看日，到大海体验海的性格，到大草原脱光了衣服狂奔——享受自然，释放野性……。回来的时候，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还想吃什么？我不知道了。还想玩什么？我还是不知道。还要做什么？我不知道。还期盼什么？我更不知道。上班没有了以前的热情，下班不知道还要干吗。吃饭没有了香味，喝酒没有了海量。　

上班的工作——和昨天一样；下班的休息——和昨天一样；吃的喝的——和昨天一样没有味道；睡觉——和昨天一样。咳，就是没完没了地重复，没有一点新鲜的感觉。我经常睡不着，等熬到天亮了，太阳还是那样懒散的升起，好象它也很厌倦这样的没完没了的起落。夜晚又来了，月亮也没有了媚笑。渐渐地，你说我有心事，精神状态不佳。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除了重复还是重复，”你找我喝酒的时候开导我，我不止一次的这样说，“今天是昨天的翻版，明天是今天的翻版，后天是明天的翻版”。你很惊诧，说这话不应该出自我的口。你几番努力，在没有明显效果的情况下，你可能也黔驴技穷了，逗我说：“去找你的老情人，调节一下，”哈哈，我还真去了，可是，没有欲望，没有激情。“我看啊，是你钱多烧的，”你对我说，“穷的时候，你那么能吃苦，那么努力，那么有激情，那么向上。这有钱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咳，人啊，人。”　

在这之后，我明显的感觉到了你对我有些担心了。因为我经常对你说：“我还敢肯定的是：我的生活明年和今年是一样的，再过五年还是一样，再过十年还是一样；就是重复昨天，没意思，真的没意思了。”你曾很严肃的警告我：这样的想法很危险。我感觉不知道怎么活了，也不知道怎么玩了。难道无休止的没有新意的重复就是我以后生活的全部？我迷茫。你想，重复生活有意义吗？还不能增添新意，也不能丰富它。既然前天和今天一样，明天和后天一样，今年和明年一样，明年和后十年一样，那么，有明天和没有明天不是一样的吗？今天结束一切和后十年结束一切，能有什么区别呢？还体验什么？还期盼什么？在重复中，能得到快感和享受吗？在重复中，能有激情吗？在重复中，能产生动力吗？在重复中，能体会快乐吗？这种毫无意义的重复，这种令人厌倦的重复，这种没有滋味的平淡，这种令人麻木的平淡，这种让人忘记了过去也不知道未来的重复，这种每天升起并且每天落下的太阳和月亮都感到了重复的厌倦的生活……　

的确，我真的感觉生活没有意思了。除了重复还有什么呢？并且这样的重复是没完没了的，令人厌倦的。我觉得我没有智慧了，再没有能力做什么了，也不知道做什么了，不会再造什么辉煌了。脑袋是空的，心是空的，生活无味，思想意识停滞，没有了热情，更没有了激情，睿智达到了极限。我还能有什么造就？除了重复就是重复，没有任何改变的重复。如果说有改变，那么，肯定是往不好的方面改变。比如：我得了大病，承受疼痛。或者，苍老了，步履蹒跚，引来的都是可怜的目光……。这样的改变好吗？这种改变是肯定发生的，身躯衰老或者病毒蚕食，灵魂也受到煎熬，何苦呢？那个时候，虽然病魔缠身，气息奄奄，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了呢，更害怕离开这个世界。既然现在的离去和衰老的时候的离去——这个中间的每一天都是一样的，重复的，那么，还等待什么？还有等待和新意吗？没有了，除了可怕的重复，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应该享受什么，还惧怕重复过去所承受的苦难和辛劳。　

其实，人活着的乐趣就在于：确定了希望，然后，在奔向这个希望的过程中——如果是受苦受累他会有劲头；如果是轻松愉快他更感到快乐。　

问题是，即没有了希望和目标，也没有了能力和智慧；即觉得没有什么值得享受的了，也不愿意再经受过去经受过的劳苦。那么，还有什么可做的了呢？没有了。除了吃、睡、长还是吃、睡、长，这样的生活的重复没有意义。　

我厌倦这种重复，厌倦这种平淡，厌倦一切事物给我带来的问号与句号。　

我没有牵挂，没有遗憾，没有希望，没有渴求了，我还留恋什么？　

所以，我开始了准备，让自己毫无遗憾的、微笑着、开心的离开这个本来就美好的可是我却没有留恋的世界。　

你帮我儿子处理我的后世，我的要求已经在给他的信中说明了，我会在天堂谢谢你。一定照办啊，要不然你将来来这里的时候向我汇报，我可能处分你，因为我可能是厅级干部了，呵呵。在去天堂的路上，我顺便去月宫取几瓶桂花酒，等你来的时候一起喝；那个时候，肯定是陈酿了。　

把这封信也给咱们的好哥们看看，让他们知道我走的理由。虽然说走的不是很光彩，但是，我可不是有什么罪过而畏罪自杀，呵呵。　

另外呢，如果天堂和人间能通讯的话，我一定给你打电话，通报我的一切情况，呵呵。如果不能，那就没办法了。　

最后强调：你和我儿子一定照我说的办啊。要不然，你来到了我这里，不给你酒喝，呵呵。就是给，也给你假酒。　

——哥哥笑别（按手印）　

“另类！呵呵，”赵刚看完第三封信这样自语着，然后马上打开第四封信。　

公安局民警同志：　

你们辛苦了，让你们受累，我很不好意思。　

相信，你们会看了我写的四封信，麻烦你们转交给他（她）们。　

我要说明的是：　

第一，我是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没有任何人谋杀我。　

第二，我没有犯过罪，也就不存在畏罪自杀。　

第三，祝你们生活幸福。我不想说再见——因为我不想在那里和你们见面，呵呵。　

——良民杜超笑别。（按手印）　

“哼哼，二球儿，”赵刚自语完毕，就问孙大力：现场勘察是否有可疑物？回答说，没有。又问林森发现了没有？回答也是没有。他让林森把信件一张一张的拍摄下来，然后，赵刚就对人群大喊说：“刘朋科长在吗？”他感觉，现在是到了上班时间，刘朋应该在这里。　

“在，我就是，”一个微胖、个头中等、有点秃顶、干练、很有气质的中年人来到了赵刚面前。他的脸发黄，表情沮丧，眼神忧伤。　

“你确认是你们单位的杜超？”赵刚看人的眼神总是带有怀疑一切的感觉。　

“确认，”刘朋很悲伤的回答。　

“哦，”赵刚拿出那三封信交给刘朋说：“这是死者写给你和他儿子以及妻子的信，你转交给他（她）们吧”。　

刘朋用颤抖的手接过信件。　

“其他的遗物我先带回去。初步认定，他是自缢身亡。自杀原因，在给你的信里写的很清楚，你通知死者的家属吧，”赵刚向刘朋科长交代完毕，看着林森和孙大力，把手一挥说：“归队”。　

警车，在人们狐疑的目光中逐渐的远去。　

(完)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5-27 19:11:52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