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原创]心得金艮

发表于-2008年05月27日 上午11:12评论-1条

草原,是黄灰色的,使人感到生命窒息而无法再生的黄灰色。因为,除了死寂、沉闷、干枯的草,再没有别的植物和色彩。 

这个冬季几乎没有雪,使人怀疑一向慷慨大度的天公也有人类的吝啬本性。大年前几天,倒是下点零星的雪,然而,还没等人们看清楚雪花的摸样,雪花就变换成了另一种存在形式又飞回到了天上,仿佛觉得只有天空才是它们的家。 

这个时候文化大革命刚刚结束,政治气候还是非常明显的,但是,多少有一点反思了。 

《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等国家重要报刊,连篇累牍的发表社论,内容都是掀起一场空前的大干社会主义的革命高[chao]。 

继而,工程基地指挥部决定:过年不放假,学习、讨论。 

三连女指导员叫李闯,原名叫李彩霞;为了表示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忠诚与冲天干劲,早在学校当红卫兵的时候,就改名李闯了。由于还没有完成革命任务,或者说,一般的男青年对她敬而远之,30岁的她还没有对象,或许她还不想嫁人。她也经常产生那种躁动,那种难耐的寂寞与渴望,但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神圣使命感要求她自身的革命觉悟与激情必须立刻把躁动镇压下去,而且要毫不留情;虽然镇压之后她也有微痛。她不算漂亮,但是,却有那个时期独特的个性美:坚毅、执着、虔诚、毫不畏惧、蔑视一切;当然,她也不乏丰满与结实的美。为了响应和落实基地指挥部的决定,她连续7天晚上组织连队学习社论;到了年三十晚上,要求每个知青写出一篇学习心得,零点交。然后,继续讨论,一夜不允许睡觉,用激情和行动度过年夜。 

疲倦的男女知青们都在写,即使有抵触情绪的也不敢明显表露。 

三连的大会议室,其实就是一排的大帐篷宿舍,只有床,没有桌椅。知青们大都趴在床边上写,有的蹲在地上,把稿纸放在膝盖上写。宿舍中间是一“地龙”火炉,烧石油,炉子已经被烧红了,帐篷里很暖和,但是,石油燃烧的味道极其刺鼻,并且漂浮着黑烟丝,每个人扣一下鼻孔,都会带出难闻的黑色烟垢。 

大部分知青都困了,无精打采,但是,也不敢睡,因为女指导员精神抖擞地在巡视。黢黑且敦实的连长也在写,可是,他的引起睡意的哈欠比谁都多,以至于形成条件反射,引起了哈欠的连锁反应。 

零点到了,女指导员李闯开始收心得。收齐之后,她让一排长继续念社论,然后,她和文书以及二排长审查心得。 

人群中传来了呼噜声,引起笑声和哗动。连长大概也坚持不住了,就起来对大家说:“来大家一起唱歌,精神精神。我起头:下定决心……预备……唱!” 

“下定决心, 

不怕牺牲, 

排除万难, 

去争取胜利!” 

九腔十八调,有气无力,迷迷糊糊,且伴随着困顿的哈欠声,反复唱着。 

“停,停!”女指导员叫停,并有点装腔地接着说:“啊,心得初步审查完了,有的写得不认真,啊,没写出感想和心理体会,理解的不深刻,领会的不够。尤其是,啊,尤其是有两篇不是心得-----是情书!” 

这下,知青们的睡意都吓跑了,睁大眼睛看着女指导员李闯。她紧了紧风纪扣,甩了一下耳朵后面的两条辫子,情绪有点激动。 

“啊,经过核查,有两封情书!把写心得的名字和花名册对比之后,这两封情书是一排的高大海和二排的石小小写的!啊,你们两个站出来,到前台来!”指导员命令说。 

高大海是很高大,象一根擎天柱。石小小也真是很瘦小,那种弱不禁风,让娇小女人都可怜他。他们站在前台,有点哆嗦。 

“经过笔迹对照,啊,这封是石小小写的,我先念石小小的情书,”女指导员李闯似乎显得即气愤又兴奋地说:“我想家,想你……” 

大家还在继续听,可是,指导员不念了。等了半天,指导员才说:“啊,没了,就这两句话。啊,学习了这么长时间,你不写学习心得,竟然写出这样的话!” 

“不,不是情书,我想家,也想妈妈,”石小小说完,竟然哭了起来,哭得直想让人抱抱他、哄哄他,“那是我胡乱写的,我交错了,心得在这儿,”然后,他战战兢兢地把心得交给了指导员,那瘦小的身体好象在筛糠。 

指导员瞪了一下石小小,然后念高大海写的情书:“我喜欢你,很多次都想把这情书交给你,可是,几次我都很犹豫。我年龄也不小了,你也不小了,我想,我们会很合适的。” 

高大海低着头,血红色与羞臊着附在脸和脖子上,指导员指着他说:“你看你,啊,还写情书呢!写给谁的啊?啊?啊,我继续念:‘革命是好事,但是,也不影响成家啊。我虽然不是优秀的革命青年,但是,我能干、有力气,会让你过好日子的,’啊?这是写的什么啊?写给谁的啊?” 

“我也交错了,心得在这,给你,”高大海觉得太羞臊了,就打断女指导员的话说。 

“啊,你说,是写给谁的?啊?”指导员不依不饶地质问高大海。 

那个时候,写情书一般都不先写上名字,因为写完情书还不知道敢不敢或者什么时候送给她,更怕被别人发现,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在下定决心送给她的时候再填写具体名字。面对指导员的质问,高大海不想说,并且用眼睛乞求指导员。 

“说!是写给谁的?”女指导员在逼问。 

“别说了,是不是?说出来……太不好了,”高大海在推委。 

“不行!你必须说!” 

“等明天我单独和你说可以吗?” 

“不行!你现在必须说!” 

“不说,”高大海还是乞求。 

“说!” 

“明天和你说。” 

“不行!快说!到底写给谁的?” 

知青们也开始起哄,大喊着:“哈哈,说啊,现在就说。” 

女指导员更有了精神与力量,举着那份情书说:“必须说。” 

“非要现在说?” 

“对,现在。给谁写的。” 

“说就说!是——写——给——你——的!”高大海对女指导员说完,那脸色如释重负地恢复了原色,并且扬起了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啊?……” 

先是惊诧与沉寂,然后哄堂大笑。 

“哈哈……嘻嘻……哈哈哈哈……” 

“真的,是写给你的,”高大海很认真地对女指导员说,“我也不怕难看了,是不是?大家也都知道了,好汉做事好汉当,男人就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就是写给你的,没错。如果你不同意,觉得冒犯你了,你想咋处理就咋处理,是不是?顶多是个死呗,能咋地啊?死也就是脖子碗大的疤瘌,是不是。” 

“你?……你?……”李闯李指导员不知所措,那脸羞臊得象红苹果。 

“别你你的,是不是?不就是一封情书吗?不就是搞对象吗?就是写给你的,你看着办吧,”高大海很真诚也很坦然,也坚决,更豪气;不能不说在那个时期这是一种勇气,而且是很大的勇气。 

“你?……你?……”女指导员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大家狂笑着。 

连长宣布散会,因为他觉得这个时候收场最好:指导员你挑起的事端,并且写给你的,你自己处理吧,我们大家要睡觉了,都快天亮了。 

过了几年,高大海和女指导员李闯真的结婚了。结婚的时候,贺喜的知青们说:那个大年三十晚上,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是值得纪念的。可是,对于大家来说,真的难熬啊!连年夜饭都没有,别说饺子和酒了。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5-27 12:43:30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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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饥渴的骆驼点评:

特殊的年代,自有特殊的求爱方式。
一切都与革命挂钩,爱情岂能靠边?
贫瘠的生活无法阻止男女之间的爱恋,
一段啼笑姻缘,值得后人称赞!

文章评论共[1]个
金艮-评论

问好骆驼at:2008年05月27日 中午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