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路了。
从转过那块奇形怪状的大石头起,我就迷路了。我只知道沿着那条小溪往前走,不多时,便到了这处桃林。
溪水很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迷路了辩不清方向过于疲累的缘故,我好象看到那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有氤氲的水雾升起。这条小溪上,一直弥漫在一丝一丝袅动的雾气。溪的尽头,是一片桃林,一眼看过去,也数不清到底植了多少株。
迟疑了半晌,我走进了桃林。季节似乎是初春,桃枝上抽着花苞,一株一株,林中满是静默的空气。我在林中随意走了几步,唉,桃林之中除了桃树当然还是桃树,正这般想着,耳边听到了“嗤”的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这林中有人?我反射性地转过身去,可是除了桃树,还是桃树,又哪里有半个人影?
我摇了摇头,这林中没有人。我的视线移向枝头,桃枝上的花苞却忽然渐次绽放,一眨眼间,每株桃树,每个枝丫,都开满了桃花。一朵朵,灼灼灿灿,在枝头上热热闹闹,妖妖冶冶地笑。
满树满天,满天满目,夭夭灼灼,这一朵对着你笑,那一朵又对你眨了一下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了,当我用手去轻抚那朵对我眨眼的桃花时,我觉得它笑得更妩媚更灿烂。
正当我目眩神迷之际,耳边又传来一声幽邈清长的叹息,似萦在耳边又远在天边。
桃林深处行来一个褐衣女子,发长及腰,行动之间,衣袂翻飞,发丝飞扬。她所过之处,那些开得正怒的桃花都瞬息枯萎,花瓣干瘪,从枝头掉落,在她身后形成一场褐色的雪。
手边那朵对我眨眼的桃花微微打着颤,再看时,这满树的桃花就在颤抖。
我没有心思去看那些桃花,我只感到悲伤。从那褐衣女子出现,我就感到一股悲伤,她带来的悲伤,她身上的悲伤。
那女子行得越近,那悲伤就越来越重。到那女子行到我面前时,我只觉得心中悲痛难以自抑,一滴眼泪无声从腮边滑落。
“你落泪了。”褐衣女子站在我面前:“原来你是人啊。”她伸出手指去抚那滴泪:“妖,是没有眼泪的。”
那滴泪沾在她指头上,“痛!好痛!”她忽然甩了一下手,向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我强抑住那悲伤的感觉。
她望着我,长长的杂乱的头发披在她面颊上,头发有些枯。
“我是这桃林里的桃妖。”
“桃妖?”
她用手去碰我手边的桃花,那朵桃花立时萎了,她用手指拈起那朵枯萎的花给我看:“我就是这样的一朵桃花。”
那朵花已成褐色,皱巴巴地,躺在她手掌心中,正是刚才对我眨眼的那朵。
她迎上我有些疑虑,有些探究的目光,叹了口气:“我已经很老了。”我看不清她枯黄的长发下的面容,我却看清了她面上笼着的沦桑落寞,还有那深入骨髓的悲伤。她的确,就象是一朵枯萎的桃花。不!她说她本来就是一朵枯萎的桃花。
又一声轻笑。银铃一般,悦耳动听。
一个粉色的人影从桃树枝头掠过。褐衣女子忽然显得有些慌张。“不要遇见那个和尚。”她说,她的身影忽然就不见了。
果然是妖啊!我怔神间,面前那褐衣女子站立的地方已俏立着一位着粉色纱衣的女子,乌发挽成双髻,鬃间簪了朵开得正艳的桃花,她雪白的面上泛着桃红,双目如流动的春水,柔情溢动。眉微向上扬,眉间有着一分佻达。
好一个美丽多情的女子!
“你是谁?你怎么会到这个桃林里面来?”
“我迷路了。”
粉衣女子上下打量我:“她刚才碰过你,你居然没有变成枯尸?”
枯尸?我机灵灵打了个冷噤,眼光不由得投向地面上那些瞬间枯萎的桃花。我,也会变成这些桃花一样?
“她说碰了我的眼泪会痛。”我也不知为什么,这样回答那粉衣女子。
“她碰了你的眼泪会痛?”粉衣女子伸手摘下一朵桃花,放在鼻前轻嗅。
“她是谁?”我不敢问她是什么人这句话。
粉衣女子将那朵桃花放入她红艳的小嘴中,咽下:“她是这桃林里的桃妖。”
“那你又是谁?”
她又摘下一朵桃花,扔入口中,轻轻地笑,身子花枝一样的颤动:“我也是这桃林里的桃妖。我的名字叫毒。我就是这桃花中的毒。”
“她的名字叫殇,她吸食桃花的精气。我却只吃枝头最美的桃花。”
她多情的秀目望着我:“你也是一朵美丽的桃花呢。”她的声音软软的,细小的红舌轻轻舔了一下下唇。
她的动作妩媚诱人,我却向后退一步。
毒向我伸出手来,我吓得又向后退了几步。
毒格格娇笑,转身往一侧的桃树上摘着桃花,一朵朵吃着,每一朵都是开得最艳,最盛的。
压住心头的恐惧,我清了清嗓子:“我迷路了。我想请问,我怎么才能------”
毒已飞上枝头,在枝头采撷桃花:“你从来处来,当然往去处去。你若是不知你的来路去路,我又怎么会知道?”
她这句话,不象是妖怪说的,倒象和尚说的。
“这桃林里有和尚?”我想起殇说的那句话。
“和尚?”这个桃妖笑得张狂妖冶:“和尚与桃花?”
“我没见过和尚。”她笑,一朵朵桃花飞进她的口中,她的笑容桃花一样艳丽:“我可不想与和尚有什么干系。我只愿从来也不要遇见和尚。”
她许是吃得高兴了,轻轻一个旋身,粉红纱衣飞起来,露出她雪白的手臂与小腿。她开始在桃林里舞动,口中轻轻唱着:
“一枝秾艳,蘸破垂杨色。
到处倚墙临水,装点清明陌。
障袖盈盈粉面,独倚斜柯立。
深红浅白。无言忽笑,斗尽铅华半无力。”
歌声动人,她舞动的纱衣拂落了无数的桃花,从枝头坠下,随着她的身影在空中飞舞。
我迷花了眼,她果真是美丽的桃妖,桃花的化身。
我呆了半天,想起,这是怪异的桃林,而我,一个迷路的人,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我要离开。
我试着向一个方向走去,依稀是我来时的路,如果能找到那来引我来的小溪的话,我至少可以回到那块大石头前。
在林中绕来绕去,除了桃树还是桃树。走了许久,我有些累。我在一株桃树下坐下,用手轻轻扇风。四周很静,我侧耳听了听,西边似是有潺潺的流水声。小溪!我辩了一下方向,站起身来向水声处行去。
“不要!”殇的声音:“不要出去!你会遇到那个和尚的。”她忽然出现在我面前,长发覆面,身子在微微地颤动。
“让她出去!让她去杀了那个和尚!”毒从枝头飘落在我身后,她的声音有一丝怨毒。
“不要去见那个和尚!”
“去杀了那个和尚!”
殇哀哀地,“不要遇见那个和尚。”那种渗入骨髓的悲伤又包围了我。
毒的娇笑响起:“和尚?杀了那个和尚!妖与佛本来就是两条道。”
我摇了摇头,有些啼笑皆非。和尚?我从不认得什么和尚。我只想离开这片诡异的桃林,回到我的世界去。
我不理她们,举步向林外走去。
殇的长发忽然飞舞起来,象一条条毒蛇,在空中向我飞来,一下子便缠住了我的脖子:“把你的眼泪给我!”
我的脖子被勒紧了,窒得喘不过气来,眼前却只见殇长发中的一双眼,干枯苍老,象是干涸了千年的枯井。而她的面容,肤白如玉,竟是和毒一模一样,只是枯槁苍老了许多。
殇是毒?殇长了一张与毒一模一样的面容?
我觉得眼前金星乱晃,胸口胀得似要炸开来,耳边听到毒娇柔妩媚的笑声,动听悦耳。我迷迷糊糊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在这儿了。
脖子处的禁锢忽然松开,我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一阵呛咳,几乎连肺也咳了出来,脖子处一圈火辣辣地疼。
我抚着脖子,咳着,却见殇站在一边,长发垂下来,似是侧耳听着什么,毒却已不见了踪影。
我咳了一会,见殇一动不动,便悄悄站起来,慢慢向西退去。才迈了两步,殇已抬起头来,对我说:“他来了。”这一瞬,她又温柔又悲伤地立着,我透过发丝,居然看到她两道弯弯的新月眉,那么弯弯的静静的------
我咬了咬牙,拔腿向西奔去,边跑边回头向殇看了一眼,殇垂手立着,那么孤单又落寞地立在桃林中。
奔了百余步,已然看见林外的空旷。我已跑到桃林的边缘,我也听到有人在诵:“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桃林外是一条小溪,溪水清澈,正是我来时的那条。与我来时不同的是,溪边盘腿坐了一人,月白的僧衣,一尘不染,他坐在那里,低头诵经:“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和尚!一个和尚!
我居然碰见了一个和尚!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不要遇见那个和尚。”我甩了甩头,她是妖,当然害怕遇见和尚,而我,不正是碰上了救星?
“大师!”
和尚抬头向我看来,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目光,澄净如秋空的皓月,清澈如山涧的泉水,象月光一样照进我的眼睛,象流水一样流过我的心上。那目光中有大智慧,有大慈悲,有对众生的怜悯。我的心猛地抽痛,没来由的,抽痛起来,就象一把刀刺入心脏一般。
“阿弥陀佛!”
我定了定神,忍着心头的剧痛:“大师。我迷路了,请大师指点我回去的路。”
他问:“施主如何会进那个桃林的?”
“我不知道。”
“你从何处来?”
我伸手一指小溪,忽然说不出话来。我从何处来?我只记得我沿着这条小溪寻到这片桃林,可是在见到小溪之前------我的记忆象是缺失了一大片。
“你又是谁?”
你是谁?这已是第三次被问起,我想回答,我的脑中却空空荡荡。我是谁?我姓什么叫什么,我住在哪里,我的过去是什么?
“我是谁?”我呆呆地问,他轻叹:“迷人不悟,便自成颠。”
我垂下头来,溪水清彻,涧底之石清晰可见。水面粼粼地映出我的影子。我瞥了一眼我的倒影,却骇得几乎跌下溪去。
这水中的倒影,哪里是我?这水中的人影长发垂肩,肤白如玉,分明便是殇!我又揉了揉眼,水中倒影一双妙目也正脉脉看着我,这分明便是毒!
这不是我,这是桃林中的桃妖!不是我。我惶恐地望向四周,除了这个和尚,四周再没有他人!
“阿弥陀佛。”他双掌合十,望着我的目光中有着对世人的深深怜悯。“此生从何而来?百年之后复归何处?如人梦时,从何而来?”
胸口又是重重地一痛,我忍不住握紧了胸口,那样清亮又满含悲悯的目光,似曾相识。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他口中朗朗地诵着:“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经声朗朗,涤人心灵。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我复诵着,心中酸酸涩涩的。
泪,流下。我是谁?我从何处来,要到哪里去?这一切,都已不再重要。
“泼剌剌”的一声,水面溅起一个大水花,毒湿漉漉地从溪水里冒出来,乌发湿湿地披在面颊上,双眸春水流动,粉色的纱衣贴着她美丽的胴体上,她从水面钻出来,仿佛这天下动人春色全集中了她的身上。
“兀那和尚!停!不要念了!不要念你那劳什子的经了!”她娇声道:“要念,你到别处念去!跑到我这桃林来念什么!”她手一扬,几滴水珠洒在他面上:“莫不是和尚想来摘桃花?”
水珠洒在他面上,晶莹剔透,他:“贫僧是为了昔年一念心魔,特来渡化这林中三个桃妖。”
三个?我讶异,除了毒和殇,还有哪一个?
毒撇了撇嘴:“妖有妖道,和尚,你自修你的菩提正果,与妖无涉。”
他看着毒:“贫僧只为心中一念,困在这桃障之中。”
毒小小的洁白的牙咬着红艳的下唇,一只手勾住一缕头发,在指间打绕:“和尚,我们是老相识?要不,你怎么困在桃障之中?”她一双含情目脉脉注视他,似有春水在流动。她想了想,又吃吃地道:“难不成佛祖也爱桃花么?”
他叹:“前尘往事,过眼云烟。桃夭,你若是决心放下,又何必念念不忘?”
毒又咬了一下唇:“和尚!我几时认得你过?你休来这一套。哪个让你跑到这儿来念经,念得我头晕脑胀的?”她似是已有微怒,衣上犹滴着水,就走上岸来。
他轻叹:“自归于佛,当愿众生,绍隆佛种,发无上意。自归于佛,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自归于佛,当愿众生,统理大业,一切无碍。”
殇不知何时,已站在桃林边上,手垂在身侧,轻轻颤抖。我讶异地望着她。她的长发中分,露出她那张与毒一模一样的脸来,那张一模一样却枯槁了的脸。她干涸的双眼是满是悲伤,还有思念,那样深切的,哀伤的思念。
那种无望的,不能停止的思念,令她的表情哀怨动人。
我的心又觉得一阵抽痛,蹲下身去,溪水从我脚边流过。那陷入无穷黑暗中的思念,那永远也等不到回报的思念,是那思念如此无望,令她如此悲伤,所以她才叫做殇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也这样悲伤?那种无望的思念的痛,就象在我心里一样?
“我流尽了我所有的眼泪。”殇说:“我是一朵枯萎的桃花。”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思念你,为什么我要为了你如此悲伤。我只知道我有一天定要遇见你。我害怕这遇见。”
“虽然我也很想遇见这一直思念着的人。但我怕这遇见终于会毁灭我,让我连思念都不能。”
“你为什么要让我如此痛苦?”殇嘶声道,她的长发又飞舞起来。满空都是她的长发,毒蛇一般,在空中蜿蜒,向他“兹兹”地吐着信子。
毒“咯咯”妖笑,叫道:“杀了他!杀了这个和尚!杀了他,你就不会再痛苦了!”她重复:“杀了他,你就不会再痛苦。我也不要再头痛。我一见这和尚就讨厌!我不要见到这和尚!”她的纤纤十指,向空一晃,立时变成十把锋利的小剑,向他刺去。
他不看那些小剑,也不看空中的那些条毒蛇,却闭上眼:“佛度众生,为有心故。道不度人,为无心故。若能成全施主,贫僧无所不惜。”
承受那十指如刃的,是我的胸口,毒那纤细近乎透明的指甲戮在我心口。
我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那一刹,不由自主地冲了上去,挡在他的面前。心头有种痛彻的快感。
毒微诧,愣愣地看着刺入我心口的十指,她咬一下牙,拔出十指,血从胸口喷溅出来,有几滴竟喷上了殇的脸。我向后退了几步,几乎踏入小溪之中,却见殇的长发已垂了下来,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她莹白的脸上,一滴泪,从她眼中垂下,“原来是你”。
殇流泪了?她是妖啊,怎么流泪了?
殇的眼泪滚下来,一滴又一滴,满面都是,她本来干枯苍老的眼,居然就如注入春水一般,水光莹莹,向着我走过来。
我想要退一步,身子却象僵住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而殇慢慢走到我面前,继续向我贴近。慢慢进入我的身体,她最后消失的那一刻,我仿若见到她唇边一个惨淡又苍白的笑。
我想要开口说话,却发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子也不象是自已的,用力想挣一挣,觉得面上潮红,却不能迈出一步。
“原来你就是那第三个桃妖。”毒向我走过来,十根指甲上血迹未干
我心中道:“妖是没有眼泪的,我有眼泪啊。”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即是三,三即是一。即三即一,微妙难思。”毒微笑,向我身体里隐进去:“原来你就是心。原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啊。”
毒终于隐入我的身体不见,我觉得面上湿湿的,也不知是殇还是我自已的泪。
我低下头,溪水中映见我的影子。
不!那不是我的影子。那是桃妖。她的眉弯弯,她的眼水汪汪的,她是美丽的,可爱的,如桃花之灼灼,在水面上轻笑浅颦。
那是她初修成一颗心,才初初感到生命的欢喜,她在枝头的春风里含情一笑,她看到了那个和尚。
那个着月白僧衣的和尚,从桃花树下走过,用清朗的目光,对她注目,感念于她生命的最初欢喜。他也对她笑了笑。从此,她初知生命的欢喜,就更知道了思念的彷徨与痛苦。
她曾幻成一枝带雨的桃,清丽明媚,那样充满柔情地将自已献上,献于佛前,而他端坐诵经,目不斜视,宝相庄严,梵音朗朗,宝幡缨络,莲花围在他四周,圣洁无邪,清净无染,让她顿时自惭形秽,羞愧莫名。她仓惶退走,而他始终闭了眼,就象一尊石像,不曾向她投来一眼。
桃,终究不过是俗世之花罢了。怎可以世俗之情爱来玷污佛的神圣?
她好不易修得一颗有情之心,却得知,原来成佛,不过就是有心等若无心罢了。
佛说一切法,为除一切心,若无一切心,何用一切法?
水面轻轻一晃,她的面上便有了痛断的悲伤,她的眼睛那样的绝望,她咬着牙指天发着誓:“无情有性?”
将自已撕得粉碎罢!一朵桃花一分为三。她将那好不易修成的心扔入红尘,将苦苦的思念与悲伤分离出去,只余下一朵无心无肺的桃。
她是多么后悔那遇见,她又是多么欣喜那遇见。如果不曾遇见------
她幻成一朵桃花,花瓣落下。
桃林中有无心之桃与思念之伤。唯独没有心。
水面水波荡漾,波光粼粼。
原来,我就是那颗心,那颗被扔入红尘的心。
我低下头看着胸前的十个血洞,苦笑了一下,这一颗心,早就千疮百孔,满目疮夷。
“百年前,桃夭修炼了千年,终于修成了一颗心。修成了一颗心,她就有了眼泪,有了感情。”我知道他能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她在枝头遇到了那个和尚。”
人的感情本是她不能去追求的。草木无情,是有佛性。她明白,她却做不到。
我看了他一眼,他手里紧紧地攥着佛珠:“一切草木,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我的泪簌簌:“她爱上了那个和尚。她宁肯粉身碎骨,也不愿绝情弃爱。”
我的血不停地流,我觉得身子渐渐飘了起来,我似是变成了一朵桃,委顿在地。
“当妖怪遇见和尚的第一眼,妖就已经死了。”
他闭上眼,口中诵着经,手里的念珠串上有一颗消失不见,化为一滴水珠,濡湿他的指尖。
那是那朵在春风里含笑的桃曾流下的一滴泪。
他身畔的溪水里,探出第一朵莲花,慢慢长满小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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