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理性的群体中，总有着，堪称经典的非理性话语。这种话语，坊间早有说法，是谓“煽情”。仿托翁言，不煽情的人都是赤手空拳的；煽情圣手们，各有各的芭蕉扇。中国当代史上，煽情最严重最矫情且造成灾难性后果的，当属已经被“彻底否定”了的文革。一言难尽，尽可不言。近些年来，我们这个“没有亚里士多德”的民族，非理性依然，煽情依然。只是，“万岁”换成了眼泪。似乎，只有把大家伙儿给逗哭了，才算是达到了效果。据说，很多基础学校判断老师上课是否成功，都会拿同学们是否“感动得流出了热泪”说事。

“总有一种感动，让我们泪流满面！”算是我近些年来听到过的最煽情的话语之一。“5·12”以来，估计，我们又有了太多的感动的机遇，太多的热泪盈眶的机遇。当然，情感自由是不容干预的，也就是说，哭与不哭纯属个人权利。一些人哭了，当然正常。但是，哭了的人群中，总有那么一部分，哭完之后，睁开婆娑泪眼，死盯着那些没哭的人。心里寻思着，现在都不哭，你们还是人么你们！这一部分中间更小的一部分，会选择在网上发泄他们的不忿。于是，那些不哭者抑或未能当众嚎啕者，便不得不承担“冷血”的骂名。

那年，参加完奶奶的葬礼。妈妈说，“儿子，我死了以后，你哭不哭呀？”我想想，说，“首先，不会当众哭。就算要哭，也不会大声号啕。葬礼办完之后，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写篇祭文。至于流泪不流，我并不知道。”妈妈笑了，说，我想你就会这样说的。我也笑了，说，哭与不哭都是你的儿子嘛！我和妈妈的感情，我知道，妈妈也知道，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罢了！陇东老家那些孝子贤孙们，在亲人的葬礼上，个个，嚎啕得很夸张，夸张得有专业水准。但，要说他们个个都对亲人很好，我并不赞同。

扯得远了一些，回到正题。我为什么会谈及“民族英雄”这个概念呢？是一个问题。众所周知，中华民族是一个民族英雄辈出的民族。打小，岳飞、文天祥等名字，携爱国主义之神圣，便如雷贯耳不止。我自己阅读比较早，说真的，无论是《三国演义》还是《说岳全传》，读起来，首先的感觉，便是恐惧。那些名著里，总是弥漫着一股“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的惶惶，让人不可终日。奸臣那么多，很黑很暴力。忠臣那么少，很傻很天真。曹军、金兵，加上后来的元军、清军，都大大的厉害。儿童时的我，没少为我们民族操心。且，跨越时空，操到了古代中国的心。真是辛苦！

后来的后来，读到了世界文学，读到了世界文化。才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国家和民族，都有着那么多让儿童感到惶惶惴惴的文学。还有，并不是每一个国家和民族，都有着那么多民族英雄，更遑论英雄辈出。当然，我的这个发现，不算新发现，春秋时大哲学家老子早就说过了。他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对事物的因果，老子有他的逻辑。他的意思是，“有仁义”是“大道废”的结果，“有孝慈”是“六亲不合”的结果，“忠臣”是“国家昏乱”的结果。而非相反。

读老子这段文字之后，我写过几句话的旁批。第一句，“美国没有民族英雄！”第二句，“让英雄没机会做英雄的政治，才能算作最好的政治！”中国历史上，起码，李世民时代的将军们，便不很有抵御外侮做民族英雄的机会。革命成功之后，便呆在凌烟阁上享清福去了。没有韩信、彭越们那么凄惨，也没有岳飞、文天祥们那么悲壮。多好啊！当然，按照一些没有逻辑的推论，李世民时代的中国多么苍白呀，连个把民族英雄都没有能够涌现出来，算什么大唐盛世！刚才打字的时候，居然打出了“大唐生事”出来。想来，也是，“不生事”的朝代，不就是“盛世”了么？

汶川地震以来，我已经听到不少有关“抗震救灾”的英雄事迹了。比如，某教师舍身救学生，某战士舍身救灾民。不一而足。但是，还是让我觉着可惜，学生、老师、灾民、战士的生命，都是人命，都弥足珍贵。可惜啊！大约是受“老子思维”的濡染吧，我想的更多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他们为什么会有“做英雄”的机遇呢？接着，便有了第二个说法——如果谁能让他们“没机会”做英雄，此人便是英雄中的英雄，最大最大的英雄！宋徽宗时代民族英雄最多，唐太宗时代民族英雄最少，但，谁敢说宋徽宗比唐太宗更加“英明伟大”呢？

按照这个逻辑，我心中，便有了一个尺度。在我看来，如果说汶川大地震是一场民族灾难，那么，我将首推四川汉龙集团老板刘汉为民族英雄！据报道，“那座十年来正式名字叫汉龙希望小学的教学楼不仅楼没有垮，奇迹是，连教学楼正面那块长十几米、高三层楼的玻璃幕墙一小块都没有碎，与在这场大地震学校教学楼动辄压死几百名学生相比，这是一个奇迹。”且，这桩事并非偶然。刘汉自豪地说，“可以负责的告诉你，绵阳五所希望小学建设均由我经办，而此次大地震未能撼动一幢，巍然屹立！师生未损毫发！”

上文所提及的邓家小学，地处震中。而刘汉，就是那座以及其它几所“质量过得硬”的小学的建筑承包商。说到这里，我不想再说什么了。这次地震中学校的垮塌，国人皆知，毋需列举。我要说的是，地震已经震了，现在，更需要的，或许不是没完没了的“感动”。去者已矣，来日可追。“泪飞顿作倾盆雨”当然无可责难，但，更为重要的，是必须思考以后的日子，思考如何真正为未来的生活负责。我想，如果我是政府，目前最大的问题，当在于如何让巨量的灾后重建工程不要落入“豆腐渣工程”的缔造者之手，而是，把这些人命关天的事情，交给刘汉那样的老板去做。下次再有灾难来临的时候，咱们都没机会做英雄，才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