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新闻联播乐此不疲的老公,竟然在十九点一刻这个黄金时段来和我抢电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道:“这么重要的抢险救灾要闻你舍得放弃呀?”“你去看吧,太残酷了!我看不下去了,让我来换换脑筋!”老公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伤感,我下意识地去端详老公的神情,红红的眼睛,睫毛上还挂着米粒大小的泪珠,我好奇地脱口而出:“原来你这用冰冷数字筑就的铁石心肠也有文学爱好者多情善感的时候呀,是太阳从西边上来了吧?”我一边开玩笑,一边将正起草的抢险救灾文稿保存,速速跑向电视。
“叔叔,别锯我的腿!叔叔别锯我的腿……”屏幕上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哭喊着央求为她忙碌着的医务人员。为她主刀的虽然是个身材魁梧、刚性十足的大男子汉,露珠般的眼泪却不停地滑落在洁白的大口罩下面。尽管小女孩的喊声嘶声力竭,揪心裂肺,但在生命与残疾的天平上,大夫叔叔知道倾向哪边,当无奈的手术刀将一个含苞欲放的花蕾推上命运的黑路时,这位刚烈的男人泪如泉涌、泣不成声,仿佛那刀并非落在小女孩身上,而是剌在自己的心里。周围的工作人员在哭,电视前的心旅在哭……
镜头换过内容,我呆若木鸡地坐在沙发上,下午报纸上那幕不堪一击的画面又在眼前浮现:她,一个花蕾初放的少女,在废墟的黑暗中昏睡过二十多个时辰后终于被同班男生唤醒,又被男生花了四个多小时从废墟中挖了出来。这时的她好兴奋,好激动,她感谢他把她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因为她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她是那个家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支点。当医务人员赶来时,经过一番细微的检查,最终决定要截去她的右臂和左腿。
出乎意料的打击,她如同五雷轰顶,与其这样活着给父母添累,不如在废墟里一觉睡到天堂去省心。她绝望了,似乎那个男孩原本就不该去一整天地呼唤她,用血淋淋的双手刨挖她。不!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既然活过来了,就要好好活着,为那个脆弱的家活着。她苦苦向记者哀求:“叔叔,祝我幸运吧。我叫向孝廉,我爸爸名叫向忠诚,忠诚孝廉,我们的名字取得好吧?我家在农村,非常贫穷,哥哥是个残废。记者叔叔,你帮我告诉医生,千万不要给我截肢,我最崇拜丁磊,我想以后像他那样挣很多钱。截了肢,我怎么去养活父母呢?”是啊,怎么去养活父母?怎么去养活那个不能自理的哥哥?本来就伤痛累累的心,又被这段血淋淋的文字点击得千疮百孔。在如此惨重的灾害面前,截肢,那是不幸中的大幸吧!丢卒保车,别无他选。然而,对一个还未成人的花骨朵来说,那是怎样的惨忍、怎样的让人无法面对!
抹去咸涩的眼泪,正要去换下网上的老公,完成我的救灾文稿,屏幕上又一组揪心的镜头映入眼帘:严严实实的水泥缝隙里,是一个高二女孩,周围是一群解放军救援人员,一位军医模样的叔叔正和女孩对话:“你的腿挤压在厚厚的残墙下面,你身后一个男孩还活着,里面的同学生死还不清楚,只有截肢,才能保证残墙不会倒塌,你身边的男孩才会得救,或者你身后更多的同学才可能还生!”女孩默默无语,憔悴苍白的脸上显出特有的平静,晶莹的泪珠从眼角一个接一个滚落下来,此处无声胜有声,她知道自己的腿对未来的她有多么重要,她更知道此时此刻她的腿对那个男孩、男孩里面的生命是多么重要,时不我待,事不宜迟,我真的为这女孩捏着一把汗,希望她能对叔叔说:“我要我的腿,我也要我的同学!”可这女孩并非我想象中的答案,她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也用尽全身力气把双眼紧紧地闭上,伴着颗颗眼泪,她勇敢地迎接这次与命运的决战……
面对一个又一个截肢镜头,我真的有一种不寒而栗的畏缩感,我的心在滴血,我的心在颤抖,我想起了我的孩子们,每个课间十分钟,操场上那是一种怎样的热烈场面,一对对轻盈灵巧的美腿飞过来蹦过去,与其说是腿,不如说是翅膀吧,他们就是靠着这对羽翼,飞过童年少年,飞过知识的海洋,抵达人生的理想啊!可眼前这些可怜的孩子,他们用什么来做羽翼?他们怎样飞过人生的春夏秋冬?看着同龄人自由自在地飞翔,他们怎样去安慰自己苦不言堪的心?
苍天呀,您真的是太过残忍、太过狠心、太过灭绝人性!您既然给了孩子们生命,怎么就不给孩子们走过生命里程的小腿小脚呢?
不要看了吧?心旅?我庄重而严肃地告诉自己,怀着沉甸甸的心情步覆沉重地离开电视,窗台上灯光下那几盆仙客来开得好红火好艳丽,如果没有这次地震该有多好,那些凋零的花朵不也像这温馨妩媚的仙客来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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