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狼烟四起的年代……
这样的开篇或许也过于俗套,起码是针对热爱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其中也包括我自己。但语言终归是语言,开篇终归是开篇没有任何人有权利占为己有。就好像是吃螃蟹一样。俗语有言: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算好汉。但既然第一个人已经证明螃蟹是一道美味,那为何不让天下人都去吃?喜欢吃美味的人也并不为的去争夺好汉这个名声。有人说,俗套终归是俗套,有些东西看多了确实很容易让人厌烦的,有俗过了头的还极会让人疑是抄袭。换个开篇吧,用我自己的头脑去创新一次?然我总不是什么名家,对于这一类类似于武侠的文章,创新过了头很容易弄巧成拙,被人当耍猴一样的看。就比如,我说蟑螂是一道美味,建议去品尝。这样有够新鲜,有够创意的,但我却相信,有极大多数人会难以接受的。蟑螂这东西暂且不说是不是美味,但其天生一副贼头贼脑的猥琐像令人观而反胃,更不用说是品尝。当然,我并不是第一个吃蟑螂的人,也没有胆量去担当这个好汉的头衔,所以我也并无权利去建议别人品尝这道美味。那么暂且先借用一下先人的开篇吧,如若有他日,定会感激。
于厄此人似曾在我梦中浮现过多次,久了便记清他是怎样模样的人。一张古铜色的大脸庞,眼睛略小,鼻孔微翻,嘴巴呈下唇包裹上唇,也谓俗语中的地包天。一粒大如花生的胎记生于右腮,几根黑而硬的毛不甘寂寞地由胎记丛生。于厄是个高个子,大致一米又八九,但显瘦削,立如枯杆。于厄为何叫以厄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觉得很深奥,很由几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成就感。于厄是生活在如上这个年代的人。世人皆认为,大致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名字都会很深奥,很侠盗,很让人摸不着头脑。如冰火、空释、惜若、介落等等。大概于厄这个名字也原由于此。对于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名字当然是很重要大的,就好像一个武士身上佩戴的兵器一样。倘若是叫如刘天天、王盼盼,李腊梅之类,便显得俗中套俗,就好像是让江湖人士随身携带了锄头、镰刀那样,既滑稽又不伦不类。
于厄是个普通人,但于厄又是一个不俗的名字。一次,于厄单行,只说是怀揣了几两银子去替生病在床的老母亲买药。行至一个偏僻处,忽地不知是从何方跳出几个尖嘴猴腮的人欲行打劫。当时天灰蒙蒙下着些小雨,于厄头顶着祖传几代的破斗笠,身上还披了一件挡雨的披风。他尚未想到大白天会遇上强盗,当下便被吓傻了,立在原地持久地保持着一个姿势。那几个打劫之人见于厄如此打扮,心下生疑,也便立着不动了,怕是遇上什么不世高人,偷鸡不成蚀把米。
然人群中仍又一个不甘之人问上一句,“敢问阁下什么人,姓甚名谁?”于厄顿了顿硬压着胸中的恐惧沉声道:“我是于厄,干构于,危字去头厄······”几个人马上窃窃了。有人说,“于厄?仿佛听过······”也有人道,“听起来不俗,莫非深藏不露?”还有人道,“只隐约记得江湖中有个名字貌似于此,仿佛还有个绰号叫什么无刃飞雕······”几个人议论的结果是,为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于厄此人不可劫,如果是遇上了高人那不是飞蛾扑火?还是打劫比较保险的主吧。于是几人纷纷让路,末了还送上一句,“大侠得罪了!”“大侠”这个称号着实让于厄兴奋了号一阵子,但转念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大侠,既觉亏心又觉懊恼。而那几个打劫他的人以后却再也没有出现,于厄永远记得是他们将一个大侠的顶冠盖在自己头上的。
于厄生活在哪朝哪代无从考查,只如开篇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战火纷飞、狼烟四起的年代。说是天下五分还是十分,但到底有多少伙人相互攻打,这都不能准确言之。因为今日甲国吞并乙国,说不定到明日,甲国出现了内讧,又突然分裂成几个国家。
于厄的国家是一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国家。从他记事起便觉得这确是一个和平的国度。对上国行进贡之礼,上国保其社稷安稳;对下国招贡纳赋,却也不失威慑之力。国家的皇帝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胖老头,于厄只亲眼看过一次。那一次,皇帝出宫游行,带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百姓人群纷纷行跪拜之礼,面孔朝下不敢队皇帝以正目视之。唯有于厄耍了点小聪敏,用怀揣的一面小铜镜将皇帝看了个真切。见过皇帝,这对于厄来说又是一件在生活中值得炫耀的事情。每每在酒馆与人谈论,他总是将幸睹龙颜的话题钩出来,让自己成为谈话的焦点。
一次,日上三竿,喜好喝酒的人便又三三两两地聚在酒馆中了,其中也包括于厄。此时,号称话匣子的张三正将一只脚踩在长条凳子上讲的热火朝天,说的正是他父亲在一个土匪寨子里所遇到的事情。原本张三的父亲并不是一名土匪,只是说叫土匪强捉了去做苦力的。张三的父亲是一个聪明人,借着自己一套吹牛拍马的好本事,不仅没有受皮肉之苦,还在寨子里混了一个类似小组长的职务。可好景不长,由于土匪在当地过于嚣张,朝廷决定一举灭掉这个毒瘤。张三的父亲见势头不对便趁夜逃出土匪寨子,而且还对寨子耍起了落井下石。他投奔征讨将军府将土匪寨的一干消息都告于朝廷,朝廷不费吹灰之力便攻破了土匪寨,而且将一干不降之人都斩于马下。
在剿匪这件事上,张三的父亲可算是立了大功,本应该封一个一官半职,但管事之人考虑到此人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不可委以重任,便打消了封官的念头,只把他安排在将军府做了一个管牲口的小管家。张三说:“虽然是一个管家,但总归是将军府的人呢,我父亲是,我是,将军府就是我家。将军府是朝廷的,我家是朝廷的,朝廷就是我家······”张三是不胜酒力的,半碗下了三分之一便有了三分之二的醉意。
对于张三的逻辑思维,于厄是既气愤又有很大的瞧不起。他打心里反感着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张三。此时,他端起了酒碗,将一大半的酒倒进肚子里,然后将一个空碗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众人的谈话马上停下来,将目光聚在于厄身上。“老子还见过皇帝呢,你们见过?”于厄单将嘴巴凑在张三的脸上。张三楞了一下,用几秒钟的时间将于厄的话会意了一遍马上便换上了一脸的不屑,“见过皇帝又怎的,你和皇帝一个姓吗?不是吧,你妈和皇帝一个姓吗······”张三也专门地将嘴凑在于厄的脸上。酒馆李同饮的众人马上哄笑了,想打翻了一个落满马蜂的马蜂窝一样。张三见自己的话收到了想要的效果,越发地得意起来。
于厄从小最尊敬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他也很忌讳别人在同他吵架的时候涉及到自己的母亲。张三在说话时涉及了于厄的母亲,想要于厄不动怒也不行了,他拾起桌上的酒碗使劲拍在张三的额头上。酒碗碎了,张三瞪着发黑的眼睛晃悠了老半天,他用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发觉有一些黏糊糊的液体从一条平添的皱痕李涌了出来,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一片红色的东西流进了张三的眼睛遮挡了他的视线,他捂着额头一骨碌瘫在地上狼一般嚎叫起来。周围的人不笑了,都用惊愕的目光告诉于厄,“小子,你闯祸了,他虽然是个不入流的小角色,但他的父亲好歹也算是在将军府干活的,你打了将军府人的儿子,这不相当于是在将军府门口拉屎吗?”
于厄脑子里乱混混的,所有坏的后果一股脑儿涌进了脑海。张三杀猪般的叫声像刀子一样刺激着他的耳膜。“走为上策!”突然一道亮光在于厄的眼睛里闪了闪。他后退了两步,一扭身推开身旁的店小二撒腿夺门而去。店里只有张三的叫声,众人面面相觑。店掌柜从柜台里向外长伸着脖子,过了很久才懊恼地一拍脑门大喊一声:“哎呦,我的娘哎,只顾了看热闹,那小子的酒钱还没有付呢!”
再说于厄,刚跑出酒店,有几个兵丁便大呼小叫地向他这边冲过来。于厄的心“咯噔”一下只道一声:“完了,要坐牢了。”依照世人的本能,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首先涌入他们头脑的总是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游嗷嗷待哺的孩子。但于厄如今尚未婚娶,便只能是想到家中老母。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于厄在尚无为祖上添香火的情况下将自己的性命断送在深牢大狱,那便更使不孝中的不孝了。想到这些,于厄的鼻子酸酸的,眼泪在眶中打起了转。“跑吧,能躲过便是福。”于厄心说。他发觉她的双腿生风了,耳旁没有了街上行人的吵嚷声,只有一种“呜呜”的响音。
论身体素质而言,那些兵丁当然要比于厄强的多,跑步速度更是快于厄一筹。一刻钟后,于厄发现他的左右有兵丁与他并肩了,他一咬牙又超过了兵丁五六步。然而未跑出十几步,那些兵丁又和他并肩了。就这样跑了一段时间后,于厄终于力气不支,一头栽倒在地。在那一刻,他又把老母与不孝有三的事情想了一遍,泪水挤破了眼眶,他呜咽起来,人生的一切在他栽倒那刻几乎崩溃了。
于厄闭了双眼等待那可怕的一刻,在他想象中,首先是一条冰凉的铁镣像毒蛇一样“跨啦”缠在自己的颈脖上面,接下来便是恶毒的咒骂和无情的拷打。深牢大狱很阴森,像一个鬼门关,到处都是刺鼻的霉味和让人反胃的老鼠蟑螂,想要见到阳光更是很奢侈的事情。呆过一段时间以后,最终见阳光的时间便是某一日的午时三刻……
那些兵丁跑过去了,这样的事实与于厄所想的有些出入。他只是屁股上狠狠地着了一下,听到一个声音凶恶地吼了一声:“脑子有病啊,给大爷滚开一点!”他抬抬疲惫的眼睛发现,那些兵丁正在离他不远的前方拉扯几个哭天抢地的小毛贼。于厄终于明白过来了,他想笑却突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它既有一种战胜敌人的感觉又仿佛是被什么人愚弄了。他知道,有一位不知名的大仙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玩笑虽然带给他的只是虚惊一场,他却也从中领悟了一次人生。然而,于厄终还是在惴惴中度过了一些日子。事实证明,情况并没有他所想像的那样严重,将军府也并没有派出人马对于厄家进行威胁。知道只是一次小风波,于厄释然了,只是他再复去小酒馆时,所有的人都用一种敬而远之的眼光看他,除了酒店掌柜向他讨要过一次酒钱外,别的人不再和他搭讪。于厄发现张三的脑袋上缠着几圈白布,只是怯怯地看他,更并无要血债血偿的意思,除此之外便只有一脸的小孩子受了莫大委屈一样的表情。
后来他听一个要好的朋友说,张三被于厄打的当天,张三确实哭喊着跑去向自己的父亲告状了。张三父亲当然气愤,想让将军大人出面处理,然而将军府的人并没有将这件事当事情看,有些兵丁甚至还把张三被打只当作是一个小笑话,说张三的脑袋比平时好看多了。张三不依,仍要父亲找人出面处理,他父亲气不过,一口啐在张三脸上大骂道:“小兔崽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将军的公子哥啊,人家将军府是你家开的吗,也不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你老子我没本事,替将军府办了好事人家也不记,还倒踹一脚让你老子我成日与牲口为伍。你老子我只是寄宿在人家门前的一条不入流的狗,你倒好,出去招惹是非。”末了张三的父亲还说,“咒你个狗屁将军府有个三长两短,咒你个狗屁朝廷有个三长两短。通通灭了吧!”声音虽小却是恶毒。张三被他父亲的表情给吓呆了。如果这样的话被官府或是将军府的人知道了,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更何况张三的父亲还有曾是草寇的前科。所以张三也闭嘴了,只怕事情闹大了,父亲脑子转不过弯口无遮拦,再说出什么诛九族的话语。这样说来,张三还算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不仅没有再去找于厄的事,甚至话匣子也关起来了,以后喝酒他也不再大肆地传扬他父亲的“光辉”历史了。
乱世还就是乱世,即使平安的了一时,也平安不了一世。世人似乎已经在空气中嗅到一点有异于国泰平安的气氛,包括于厄。有人说,可能要变天了,于厄问为什么,别人都是很无奈地摇摇头。因为于厄没有经历过变天的事情,所以他也根本无法体会其中之含义。可以这样说,老百姓是最具灵性的人类,就像默默无闻的蚂蚁一样,往往可以嗅到空气中大雨的味道。
于厄曾经在小的时候听祖父讲过一次变天,只是说杀了很多兵,还杀了几个了不起的朝廷人物。还说那几个朝廷人物的首级一并被挂在自己垒砌的烽火台上,以示众人。在皇宫内院里,金黄色的走廊被染成了鲜红色,漫天都是人血的香味,类似于酒坊里酒精的香味。祖父说:“那苍蝇啊,多的让人看了炫目,那乌鸦啊,凶的让人觉的那是豺狼,空气中随时会冒出一两只鲜血淋淋的鬼魂……”于厄听着很入迷,他用嘴巴吮吸着大拇指,仿佛已经尝到一点鲜血的甜味。于厄说他渴望经历一次变天,就像有些人太渴望追求一些刺激。
于厄问母亲,“要变天吗?”母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说:“全死光吧,那样才好呢,省的你杀我我杀你,这样有什么不好?大房子里面的人啊还真连猪都不如。”虽然是这样,但于厄还终是兴奋不已,没有人可以理解这种心态。
第二天的时候,果然有人说,那个曾经带领大队人马游行的胖子老皇帝驾崩了。老百姓更加恐慌了,因为人都知道,这个皇帝是出了名的多子皇帝,好像没有什么皇帝的儿子比这个皇帝更多的了。听人传说,光是名正言顺的就已经六百有余,没有被正名的谁也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是膝下多子多孙便是福,然而要是到皇帝这里就行不通了,毕竟有了一个谁会继位问题。皇位只有一个,但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就多了。
只是听一个老太监说,皇帝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一个比较懦弱的儿子,只是因为这个儿子有一只脚的脚心有七个黑痣,就是所谓的脚踏七星。别的儿子都很不服气,因为凭才华,凭武艺,还是凭相貌,比这个脚踏七星的懦弱儿子厉害的儿子多得是,而老皇帝却偏信脚踏七星这个迷信说法,做出了那个失败的决定。后来老皇帝死了,六百多个儿子里面有一大半都没有出席出殡大礼,就因为老皇帝一个错误的决定。
人们都说,天下要大乱了,全国每个角落无不弥漫着火药味。有威信的一些皇子在各地招兵买马准备挥师一举攻占京都,对懦弱的新皇帝进行逼宫。每个皇子都做着当皇帝的美梦,想象着身披龙袍,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动一手指,万人从之的美好未来,他们的嘴角无不流着哈喇子。于是,这些人干劲更加十足了,没有谁会怜惜囊中财物,全全拿来存做军费,在全国各地召集年轻力壮的人。
没有谁会想卷入这场战争,唯于厄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决定——他要去从军。老母亲将一口唾沫啐在于厄的脸上,捶胸顿足地大骂起来。于厄不从,像一个赌气的小孩一样拗在门口不动了。母亲问,“兔崽子,你不怕死吗?”于厄说,“怕。”母亲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往鬼门关去?”于厄说,“好玩!”母亲说,“打战是可以玩的吗?”于厄不说话,扭头去不看母亲。
所有人都不知道于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会说于厄这是正常人的心态。他是一个孝子,众所周知,万事听从母命,唯这件事情上,他始终没有对母亲做出让步。
于厄出走时并没有通知自己的母亲,而是趁着鸡还没有打鸣的时候偷跑出去的。他心里很开心,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他对这个家的永别。当然这是后话了,于厄之后还是经历过很多他所追求的刺激的。第二天天亮,没有谁会注意到,他们的周围悄悄少了一个于厄,唯他母亲到处打听。人说,或许是又喝酒去了呢?
将军府的将军在老皇帝的身边是一个红人,因为屡屡立下战功,所以深得老皇帝的宠信。老皇帝临死前曾经几次三番地要求将军一定要辅佐并保护这个在他自己看来,脚踏七星的真命天子。将军是一个很清醒的人,知道这个新皇帝只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但他自知深得恩宠,皇命难违。那个所谓“真命天子”用怯怯的目光看着将军,嘴巴缝里“噼里啪啦”地冒着唾沫泡泡。他的双手经常是缩在袖子里的,脊梁似乎也没有伸直的意思。老皇帝死了,立在神龛前的几支蜡烛被风吹灭。皇宫上下一片哭喊,唯那“真命天子”还在用怯怯的目光在看着将军。将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将一个白眼狠狠摔在他脸上,这时那“天子”才“哇”的哭起来。
既然要保护这个“阿斗”,那么与其他的皇子打战便是不可避免的了。将军是个忠臣,素来与几个有才干的皇子交往颇多,现在就要因为这个扶不起的阿斗与之反目成仇了。将军的心情可想而知。
于厄想要参军自然而然想到的是将军府,因为平日里他所能看到的兵丁大部分是从将军府出来的。一身蓝白相间的兵丁服,腰里跨配着锋利的腰刀,手里或拿矛或拿戟,走在路上大摇大摆,呼三喝四,牛逼哄哄的样子,老百姓谁都惧怕。这些人平日里因为有将军府的纪律缚身没有谁会轻易招惹是非,除非是别人招惹他们。于厄记得有一次一群兵丁追赶一个毛贼的事情,仿佛是因为这个毛贼偷错了人,竟然将一个兵丁的钱袋给偷走了。到后来,于厄只是听说这个毛贼的下半生只能在床上度过了。当然于厄自己也有过被兵丁追赶的经历,虽然只是小小的虚惊一场,但足以下破他的胆了。
可以说,于厄是运气比较好的,因为那天刚在将军府门口徘徊的时候,将军便出门了。他是第一次见将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以前将军出门时候总是坐轿子的,很气派,即使于厄见过将军的轿子也从来没有见那轿帘字何时打开过,他曾无数次想过,将军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呢?这次见了,虽然只是远远地站着看,不过他也总算是看清楚了。将军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不过身材很伟岸,一把花白胡须飘于胸前,双目炯炯有神,声音如钟声一样洪亮。于厄想,比起这位将军,那胖子老皇帝寒碜多了,那将军似乎更有几分帝王之像。不过将军的轿子呢,将军出门不是都用轿子的吗?
于厄想往将军身边去,他知道将军是可以实现他愿望的。不料迎面却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兵丁给拦住了。“做什么的?”一个兵丁向他喊。于厄愣怔了一下没有马上说出话来。“难不成是十二皇子派来的探子?”另一个兵丁向同伴嘀咕。先前那个兵丁眉头一皱伸手将于厄推了个趔趄,“不要管是不是,先绑了再说!”于厄想辩解只道:“我是……”不过兵丁却并不听他说,三下五下便将于厄给捆了个严实,于厄痛得直呲牙。
将军向这边走过来,钟一样的声音灌入于厄的耳朵,“怎么回事?”“抓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我们怀疑是十二皇子派的探子。”“我要参军!”于厄终于说出话来。各人都愣了,一刻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将军也在笑,不过只是冷冷地微笑。“你想参军?”将军说,众人止住了笑声。于厄没有说话胆怯地望着将军。“你多大了?”将军问。“刚满二十……”“你知道当兵可是会死人的,更何况是在这个时候。”将军说,“你家里还有亲人吗?”于厄说,“老母尚在……”将军低头沉思片刻转过身去向兵丁摆摆手。于厄被松绑了,不过将军并没有说什么话,径直向一个家仆牵着的高头大马过去了。各兵丁也从他身边过去了,带着对于厄既同情又鄙夷的目光。于厄孤零零立在将军府门口……
作为一个重要领导级人物,将军本应该这样的,他也不希望自己的百姓们陷入这场战争之中。所谓清官都是爱民如子的,在非常时刻更应该表现出这一点。于厄也曾经考虑过这些问题,因为这一时半会儿的感动,他还险些掉了眼泪。俗语有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甚至比一些自诩是真命天子的人更是亮上好几倍。在世人的眼中是清官是庸官一看便知。清官不会让自己的百姓去受苦,而庸官是想尽办法让百姓们受苦。清官自称人民的儿子,而庸官却自称是人民的父母。于厄心里很明白,其实将军心里也不愿去打这场战争的,只是迫不得已的,将军刚才摆手的意思它大致也明白了一些。不过依照于厄的心态,将军的拒绝使他本来的感激变成了委屈。于厄想打战,他想看一下人从生到死的那一刻都会又什么表现,他想象着鲜血溅起时刻的美妙,想象着兵刃相接时候的铿锵,想象着战马嘶鸣时候的悲壮。不过于厄并不是不怕死的,相反他怕死的要命,那只是一种世人都有的看客心态。
闷闷不乐地离开了将军府门口后于厄去了酒馆,一碗酒下肚以后他已经是浑浑噩噩了。他并没有回家,躺在一个破庙里过了一宿,那晚他梦到了很多,鲜血、兵器、尸体,有身披铠甲的勇士骑着高头战马驰骋在沙场,他手中的兵刃在闪光,血珠儿在刀光中跳舞。一个脑壳子掉在地上滚了几滚,那脑壳脸上的表情狰狞极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几天以后,有人说有大批人马向着皇宫去了,京城百姓一时慌乱各自携带了可以带走的东西逃出了京城,唯独于厄却兴奋起来了,他只道是他所盼望的时刻来临了。那时候他正在酒馆里闷闷不乐,突然街上就纷乱起来了。一个店小二急急忙忙从外面跑回了酒店和柜台里的掌柜嘀咕了几句,掌柜的眼神马上变了。他大叫道,“各位,各位,你们赶快走吧,要变天了,要变天了……”刚才还徐徐嚷嚷的酒店马上没有了声音,各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店掌柜。店掌柜将他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店里的人都惊慌起来,只消一刻店里已没有人影了,只留下一个酒盅还在桌子上滴溜溜打着转。
于厄想问问掌柜什么话,不过掌柜已扯着他的领口将他推出了店门,末了还说了一句,“都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不怕死你就去皇城那边看看!”
大街上人比平时多了很多,大多是带着包袱,抱着孩子,赶着牛羊的,也有一些兵丁嘴里嚷着一些很难听的话向着皇城那边去的。有一股冲动驱使着于厄跟在那些兵丁身后奔跑起来。逃命的人脸上的表情于厄看的很清楚,不知是喜是悲,他看到了有些人甚至还在边跑边露出一副止不住的笑脸。有的人也在用惊讶的眼光看于厄,不过没有谁有时间停下来跟这个很奇怪的年轻人简述一下有关于生与死的哲学,劝他也快去逃命。
在路上有一个将死的兵丁被于厄前面的兵丁发现了,那人一句话还未说完便断气了。那几个兵丁相互嘀咕几句扔下那个死去的同伴匆匆向皇城那边赶去。于厄从那尸体旁边过时,认真看了那人一番。那人眼睛瞪得很大,嘴巴和鼻孔都汩汩冒着血泡。他有一只耳朵掉下来了,耷拉在下巴上。或许是被什么利器刺穿了小腹,腹前的铠甲已被血染成暗红色。他的嘴巴还微微张开着,仿佛有很多没有讲完的话一样……于厄想探手去摸那人的脸,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手挨上去。“是的,他确实死了,死不瞑目……”于厄心说。他突然感到一丝的冷意,身体的毛孔蓦地收缩了一下。
皇城里已经是狼藉一片了,尸体横七竖八满地都是,偶尔的呻吟声打破死一般的沉寂。于厄的双腿开始发抖了,或许真的如他祖父所讲那样,空气中随时会冒出一两只鲜血淋淋的鬼魂。死是可怕的,于厄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开始明白母亲唾在他脸上的良苦用心。于厄想离去,不过被突然不知是从何处冒出的千军万马拦了回头路。那些人都有夜叉一样的脸孔,都有天王一样的臂膀,“杀啊”的呼喊声撕破了他的耳膜。
皇城的城墙上面突然竖起了两个竹竿,竹竿上各挑着一个鲜血淋淋的人头。于厄看的真切,那个留了胡须的脑袋是将军的人头,而另一个可想而知便是那真命天子的了。将军虽死,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笑容,他那把被染红的胡子在微风中轻轻飘着,仿佛是一面标志着什么的旗帜。城墙上飘忽着一些活人的表情,在那些表情中于厄竟然发现了曾被他砸破脑袋的张三和张三的父亲——他们在笑,笑得很狰狞。于厄似乎明白了什么事情,鼻子不知为何开始发酸了。
那些城墙下面的兵丁已经被激怒了似的“杀啊”的声音更响亮了。千条万条的箭向着城下飞来,如蚂蝗,于厄看到不断有人倒下去了,前面的倒下去了,后面的倒在前面的尸体上,鲜血溅在于厄的脸上。
于厄的胸口也有箭穿过去了,“嗖”的一声只感到一丝的凉意。他想挪动双脚却跪到了。于厄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因为他在将死的那一刻并没有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他耳朵里的声音消失了,眼皮也开始跳动起来,他想,“死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他突然又想到了上一次被兵丁追赶的经历,那或许是他唯一一次感到死的可怕的时刻了。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去想有关于“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与“不孝有三”之类的话题……
于厄死了,安静地死了。除了自己的母亲或许再没有人会记起有过于厄这个人。在这场变天的战争中,于厄只不过是一个微尘一样的人罢了,他并不是主角。
本文已被编辑[墨佰.毅然]于2008-5-24 19:29:1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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