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张七刚把房门打开,权记饭店的老板就一头冲了进来,像头斗败的狮子喘着粗气,说:“张太医,快!快点!”
“慌啥子,你慢慢说。”
“我老婆倒在地上人事不醒,掐人中,按胸口都没反映,快救救我老婆吧。”
“啊!那快走。”
权记饭店门口零零星星围了几个人,这条街上几乎都是开饭店的多。屋子里地板上躺着个肥胖短小精悍的女人,看样子好像是停止了呼吸,张七很内行地蹲下仔细看了看,然后说:“老板,你再说说,你们是不是吵了架?”
“是啊,她怀疑我昨晚上去嫖鸡了,非要我承认,我根本就没有,承认什么。”
“好,我晓得了,你别着急。”
只见张七双手拿起女人的右脚后跟,运一口气,右手拇指食指使劲卡后跟背(亦称人体总部穴),又在那女人的奶堂穴上飞快地杵了一下,奇迹出现了,那女人“哇”的一声,一口唾液喷涌而出,眨巴几下眼睛,就一骨碌爬了起来,照准男人的脸就是一巴掌,凶巴巴喊道:
“你个死鬼,昨天晚上你到底去哪了,你想害死老娘吗,说不说!”
怎么说,其实男人是在和几个朋友一起赌钱,输得很惨,男人只是一个劲避让,不想再和这个小心眼的泼妇说什么,从江西过广东这边来开饭店挣点钱确实不容易,但至少一人一半,老子输的是自己那一半,你泼你的,老子不理你就是,并拉住张七说:“张太医,你真了不起!”
张七说:“没啥子,你老婆是一口气憋着没上来,她平时肯定是个心胸狭小之人,你尽量不要惹她生气就是,现在没事了,也用不着吃药。”
饭店老板包了100块钱红包,张七想想收了,虽是小事,但都是出来打工挣钱的。
张七跑步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好厉害吗?”杜茵茵已经起床正在梳洗。
“已经没事了,那个婆娘又横又恶又小气。”
“闭口沙吗?难不到你,要不你的医术就白学了,‘跑摊太医’的大名就白背了,来这个镇上都十几年了,这么多地方老百姓和打工朋友都拥戴你。”
杜茵茵红润的脸上闪现着自豪感。她又说:“你刚走一会,就来了两三个看病的,他们出去吃早餐了,一会还转来的,七哥,你就不要再出去了哈。”
“好,那当然,当年我学医那么刻苦,就是为了给群众解除疾病和痛苦啊。”
杜茵茵是在镇上的一家大型老板厂做主管,才30来岁,小张七10多岁,准确地说这是张七的第二个婆娘。上班了,婆娘哼着歌儿走出出租屋。张七又开始了他一天的忙碌。
二
高中生多了不起啊!尤其是在70年代初期的大巴山区农村。
19岁的张七高中毕业后就顺利地进入公社,当起了青年干事。公社书记对张七说:“你狗日的,人长得好,眼睛炯炯有神,又高大,一表人才,文化好,真是难得!这狗日的青年干事嘛,就是一边协助搞共青团工作,一边负责计划生育,你狗日的文笔要得,还要抽时间写写我们公社的好人好事哟。现在决定让你狗日的先下到罗盘大队去专门抓计划生育。”
书记喜欢说狗日的,倒不是在骂人,而是觉得这样他就和别人显得很亲近很随和,张七当然不会因此而看低了书记,反倒觉得书记像哥们兄弟,这效果不错。
张七第一天来到罗盘大队,走访的仅然是一个已经有了大大小小五个孩子的家庭,清一色女娃子,张七就叫男人或者女人去结扎,女人撕开胸口,露出一对散垮垮干瘪瘪的奶子,直扑张七,叫你姐姐妹妹去结扎,老娘还要生个儿子,哪里跑来的舔b娃娃,张七只是个刚出校门的高中生,哪里顶得住,好在这时一位白胡子老翁走了来,说你看看你们俩夫妻,还像人吗,吓人家做啥子,人家说得对,已经五个够了,结扎是为了你们更好地把现在的娃子培养成人,人家错了吗?俩夫妻这时说,对头,是我们不对,老中医,麻烦你了。
张七一听老中医,一下子兴奋起来,就马上叫起了师傅,说自己很早就喜欢中医了,想跟他学,老中医就把张七叫到了自己家里,后来大队就干脆安排张七吃住在老中医家了。
老中医看张七娃是高中生,又机灵,聪明好学,且又是公社派来的干部,在张七的百般要求下,老中医终于答应收他为关门弟子:“张七娃,你对中草药的理论水平够高了,但关键是在运用,我反对死记硬背那些传统汤头,同一种病,是因人而异的,汤头是死的,病因却是活的,同时你必须学会针灸,许多病都可以配合针灸来治疗。我除教你中医治病外,准备把几套拳法、气功,点穴等治病方法传授给你。”
张七在罗盘大队一呆就是两年多,清晨和夜晚,张七如饥似渴地练武,背口诀,学习配制秘方,跟师傅学习临床,慢慢地基本掌握了中医因病治病,针灸,推拿,气功,点穴等技能。但他负责的计划生育工作嘛,实在话,不咋的。文革期间,喊口号就成,混呗。
那个有五个女孩子的家庭,最后还是男人去结扎了,代价是,张七帮他医好了大女儿长期尿床的毛病,没收一分钱,没喝一口水。
这天,公社书记又找张七谈话了:“你狗日的,现在看来是比较麻烦了,我们本来想把你转正,材料都报到区上去了,但一政审,你狗日的大舅舅家是富农成分,你狗日的晓得,查要查祖宗三代,你千万不要背思想包袱哈,你狗日的真是可惜球了。”
张七只在心里骂了句“扯卵火”后,就毅然离开了公社,回到家里,他开始偷偷行医,那时农村是兴赤脚医生的,张七没有参加进这个行列,师傅说过,只要有真本事到哪都求得到饭吃,这期间,他居然治好了一个久治不愈的区完小退休老师的病,那退休老师得的是左腿坐骨神经,吃了数不清的药,县上省城到处都看过了,就是不见好转,张七接手时只能杵着拐杖吃力走动,张七硬是用他的针灸,推拿,和草药配方,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就把退休老师给治好了,退休老师一激动就一个劲说:“不行!我要推荐你去当老师,不然就白白浪费了一个人才。”
于是,在退休老教师的强烈推荐下,张七就在公社完小里当起了代课老师。
但张七这家伙有些不务正业,加上公社把他除名后,心头一直窝着火,出现反叛心里,他居然悄悄地收听起了敌台(台湾当局对大陆广播),这在当时是被看成敌特分子的,但张七我行我素,在别人的联络下加入了组织,还开始领每个月100块钱的工资,张七很擅长搜集写作。
三
就写了“只有坚持走刘少奇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路线,农民才有好日子过”的论文,文章中列举了大量的农村生活现状,比如:缺吃少穿,生产队按人头按工分多少来分粮食,人口多的家庭当然就占了人头的便宜,虽然要补钱,但粮食已经挑回家了,那些人口少的,特别是个子人的,尽管在生产队要进钱,粮食却不够吃,农村出现严重的男盗女娼现象;农村孩子上不起学,许多人家看不起病,农村几乎没有药,即使有药也吃不起,各级官员都在贪,生产队干部贪工分贪粮食,还随意霸占人家的老婆,公社干部贪救济款,救济粮,奸污上山下乡女知青,告又告不倒他们,处处都有人官官相护,迫害知识分子,论出生论成分升学和参加工作等等。
张七把这篇论文写好后,就交给当地一个长期在香港跑药材生意的同伙,想通过同伙从香港那边把论文传到台湾去,张七正做着等上级主子嘉奖的美梦哩。然而没让他预料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同伙根本就没过到香港,还在广州就被卡住了,因为没带生产队证明,事实上生产队也不敢给任何人开证明,都害怕背上说不清楚的罪名,轻的去大队办学习班,还要自带伙食,重的就被抓去公社义务修水库。从一开始就是高[chao]的文化大革命,虽然已经在76年结束了,但地方上的许多早已形成了的政策法规却依然还在行使,尽管已是78年了,但无论你去哪里都还是要证明的,火车站革委会的人就把这个同伙抓了起来,还在身上搜出了张七写的那篇论文,这下真的是捅出娄子了,论文一级一级被转回到张七所在的县公安局。
县公安局来抓张七时,张七正在给学生们上课:“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当冰凉的手铐卡进手腕上时,张七面对孩子们的笑容还是那样生动地留在脸上,张七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学生们在喊:“张老师,你要快点回来啊,你说过要教我们画画的呀……”
张七低着头,戴着手铐被公安押着上了警车,公社完小的所有老师学生都被眼前一幕给弄蒙了,毕竟在一起共事几年时间,不少班级都有张七的课哩。
警车开到了公社公安室门口,要办一些相应的手续,却又碰上了书记,书记笑嘻嘻地说:“张七,你狗日的这回真的麻烦大了,要写啥子卵论文吗,好好教你的书,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就是了,我要像你狗日的那样白面书生,一表人才的话,老子就去多搞几个女人,现在你狗日的说什么卵都迟了,安心去坐牢吧,你狗日的。”
案子顺利进入预审、上检,开庭,结论是:书写反革命挂钩信(其实是论文),妄图投敌叛国!最后也“反革命罪”论处,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接着押送到奉节硫磺厂执行劳动改造。
四
巧的是就在张七被送去劳改队那天,家里正在给他落实个人问题,女方是邻村的,大张七三岁,长得比较勉强,沙奶奶似的,张七要是知道百分之百不干。但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了,只能由着母亲在家一头落实了再说。父亲已经过世多年,日渐衰老的母亲,领着一个二哥过日子,大哥已经成家并且去了河南自不别说。眼看张七都20出头了,一天到晚都在外面东奔西跑,再不能像他二哥这样30几了还光棍,大就大点吧,只要勤快就要得。女方家本人更没得说:“我认得张七,人长得漂亮,当过公社干部,当过老师,又懂医,他去坐牢不就是五年嘛,我等他五年就是。”听听,多踏实。
且说张七来到劳改队后,见是一个上万人集煤矿、硫磺、石灰、矿石于一体的大型劳改场,个个都黑不溜秋的,张七是政治犯,就分到硫磺采炼中队。
一日,大队综合巡查小组来到中队检查,在井口看见张七,虽然是满脸的汗水泥尘,但仍然能感觉到这小子有股灵气,一干警便问:“哎!小伙子,来了多久?”张七必恭必敬地答:“报告政府,我来半年多了。”
“判的几年?犯啥子罪?”
“判五年,犯‘反革命罪’。”
“具体是反谁?”
“我没反谁,是收听敌台。”
“啊!收听敌台。那你小子肯定有文化?”
“我高中毕业,教过书,当过公社青年干事。”
“啊!除这些外还会些啥子?”
“我懂点中医。别的没啥了。”
这干警正是大队犯人教育科的,人称马教育。一听张七说会中医就来了兴趣,马教育又问道:“小伙子,我腰杆痛了七八年了,吃了多得很的药都没好,到底是啥子毛病?”
“报告政府,你这样说太笼统了,你允许让我摸下你的脉搏吗?”
“完全可以,但这里不行,你跟我回大队教育科去再说。”
张七通过认真的把脉和询问,完全弄清楚了马教育患的是风湿性腰骨疼痛症,张七先用自己配的粉剂汤头给马教育吃了一些时间后,马教育感觉症状消失了许多,就要求张七说出他到底用了什么药,张七当然清楚,这是在套他的方子,但又不便得罪,就说:“我只能给你说我这配方的粉剂汤头口诀:‘腰痛杜仲菟丝子,续断桑葚补骨枝,熟地鹿茸葫麻子。’”张七清楚得很,就是随便哪个人得到了这个方子,如果不懂药理与病因,是没用的,他的这种单方粉剂汤头不是用水熬来喝的,而是打磨成粉剂就开水吞服的。
“是传统汤头吗?”马教育好奇地追问。
“不是,是我自己根据同一样病又不同病因而配制的。但是你现在这样还不够,还得给你施也针灸,才会彻底解决问题。”
“啊!你娃子还懂针灸?”
“嘿嘿,会点。”
五
马教育在张七的中药粉剂汤头和针灸治疗下,腰痛逐渐好了起来,走路有声,吃饭饭香,人是有感情的,犯人也是人,啥子政治犯?马教育知道,这都是文革弄出来的。
张七被马教育一句话留在了大队部“犯人编辑室”,就是整个大队犯人的医疗加每月要出版两期“新生报”这些事儿,能到编辑室的犯人,都是些精品,张七负责下中队采访和给犯人们看病,日子倒也清闲,有了这样的时间,张七拼命钻研自己的中医、拳术、气功就不在话下了。
劳改场所,藏龙卧虎,在编辑室里就有两个这样的能人,一个擅长接骨,无论你骨头烂成啥样,只需他的双手几搓搓几揉揉就能合位。一个擅长气功点穴,出血皮伤,腰肢劳损,肚子痛,经他的手掌或手指运气一推一点,准奏效。看得张七目不暇接,两个都是五六十的老犯人,也是政治犯,张七小青年,但这家伙天生谨慎谦虚,好学上进,他的中医理论和实际运用远远超过那两个老犯,他们一个看好张七的针灸,一个看好张七的中医自配方,于是,彼此作了交换。
每天晚上子夜过后,在编辑室里,打开窗户,张七就要刻苦练功两小时,曾在公社青年干事下乡拜的那位师傅传授的拳术,以及气功点穴,加上现在交换得来的一些秘诀,结合在一起练习,一招一势,扶墙单指倒立或二指倒立,都做得极为的一丝不苟。然后睡到凌晨五点,又起床吐纳气息,并对照人体图解,经络穴位反复揣摩,经穴即针灸穴,络穴才是点穴,这跟师傅教的都差不多是一样的。
张七在下队采访和巡回看病中,把所学到的技术一次次的得到了验证,三中队有个犯人总是拉不出屎,什么方法都用过了,什么药都吃过了,就是不管用,只能喝点苞谷羹,大大地影响了劳动改造,人日渐消瘦。张七想起师傅说过,大便不通者多半是内气湿滞,方法是点气堂穴,再针灸足三里,必通。张七一试果然见效,那犯人后来一见张七就喊恩人。
但是,张七的忘我境界没有维持多久,麻烦就来了。
“我晓得你娃子是为了医,才练拳习武,但劳改场是不允许的,有的犯人给我递条子,有的犯人干脆直接向我报告,我给你背着,我完全相信你不是为了出逃才练武。但大队部不是我一个干部,我不能保证那些犯人不向其他干部递条子,最终是直接影响到你是否能减刑的问题,所以你还是收敛一下为好。”
马教育真的不想耽误张七的练习,但又顶不住劳改场里人多嘴杂。
这都不算,管教科的来了:“张七娃,你伙同编辑室那两个老犯人偷偷练拳习武,现在我们来正式通知你,看在你在省劳改系统为我们大队抱过奖回来(新闻报道一等奖),又医好了不少犯人,就不给你记大过处分了,但你必须回到你原来的硫磺中队去!”
马教育没有理会管教科,两个科室之间就此产生了工作上的严重分歧。
六
正当这两个科室之间为了张七的去留各不相让时,岁月的脚步刚好走到了81年元月,叶剑英的一封《告全体台湾同胞书》开始在各大报纸刊登,而早在79年邓小平的一篇《驳斥血统论》文章公开发表后,大意是血统就是中华五千年血液的共同流淌,跟政治是没有关系的,大陆两岸应该也友爱和平相互往来。现在又随着叶老帅《告全体台湾同胞书》的公开,接着凡是牵涉到所谓反革命犯的在押犯人一律释放,张七因此提前两年多时间获释。
张七没有忘记感恩马教育,马教育语重心长地说:“张七娃,回去后好好干你的中医,一定有前途,把这段不愉快的人生旅程就作为是你难得的一次大学经历吧。”
出狱!张七觉得有些滑稽又觉得有些拉不出屎来的痛苦,但终于解放了。
回家,张七这才想起年迈的母亲,光棍的二哥,都不晓得怎样了?
山路还是那些山路,正值秋天黄昏的山野和坡地,金黄黄的一片,好像以前的那些萧索看不见了,那些昔日有气无力长髯飘飘的炊烟,此刻都活蹦乱跳地扭着秧歌似的欢腾在村庄上空,坡地上的苞谷,平地上的谷子,赶鸭子的儿童,牵牛的老农,脚边泥土里露出半个脸的土豆,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让人倍感亲切,喜从中来,张七哼着歌儿,步伐从没有过的轻快。
我们年轻人
有颗火热的心
革命时代当尖兵
哪里有困难
哪里有我们
赤胆忠心为人民……
到家了,土墙青瓦的房顶上飘着散乱的炊烟,屋门口站着日思夜想的老母亲,头发白了,背驼了,张七突然感到数年来的一腔委屈就要从心口奔出来,叫着妈扑通一声跪了上去。
泪顺着年轻刚毅的脸上畅快地流下来。母亲用手颤巍巍地摸着儿子的头:“张七娃,我的幺儿,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你二哥来劳改场看过你,也给你写过信,都说你是政治犯,不准接见又不准通信,你把我想的好苦啊……”母子抱头痛哭。
接下来母亲说:“幺儿,我给你找了个媳妇,是崖子大队的,叫王小英。”
“我认得,妈,好像她大我啊。”
“怕啥子,才大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当姐姐看,她会晓得疼你,幺儿。”
“我不想要,妈。”
“听妈的,你二哥都结婚了,年纪大了只能找过婚嫂,都已经有娃子了,日子过得满好的。你去劳改的那天我给你落实的王小英,长期以来一直帮我们家干活,像长工,坡地上的活露,水田里的活露都差不多是她一个人在干,你二哥三天两头都在外面做泥水工,多数时间都把婆娘喊起走了,我年老体弱干不动山坡上的活露,只能在家里做些小事情,全靠小英在忙,一天到晚两头跑,虽然她还没有过门,但早就当成是她的家了,幺儿,你如果真不要她,这事说不过,你都20好几了,明天我就喊她过来,你们成亲。”
是夜,张七没法入睡,婚姻大事,怎么能说成就成呢,凭自己的人品,本事也要找个差不多的,哎!可我老母亲多么不容易,唉!爱啷个就啷个吧。
第二天,王小英被母亲叫来了,张七看着王小英只是苦笑着张开嘴,却说不出话,高头大马的王小英,一对奶子鼓得老大,可谓彪悍,一张七歪八拐的脸上似乎开始松弛的肌肉泛着一些红晕,以此说明她还是个姑娘,张七昨夜想了一夜,任凭怎样都答应母亲的要求。
七
张七在王小英这个山村农妇的怀抱里已经睡了四年了。
这四年来张七经历着田土下放,生儿育女,第一个是儿子,想生个女儿,却偏偏又是个儿子,大的已经2岁多,小的都岁多了,婆娘肚子里好像又有了第三胎,他希望是个女儿。母亲去年带着张七听话的满意离开了人世,二哥两口子已同张七分家各奔前程。王小英自知张七是不满意她的,就处处迁就着张七,整天七弟七弟叫着,张七也就晕乎乎地享受着婆娘的百般温存与爱护。过去那些想“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革命理想也已经无处生根开花了,从劳改场出来后,得知那个喜欢说“狗日的”公社书记,因为诱奸上山下乡女知青10多人,已被判刑坐牢,自己敬仰的老中医拳师刚好过完95岁后走了,公社完小还为张七平反昭雪,补给了工资,想叫回继续当老师,这回可以是正式的,但张七一句话就拒绝了:“算!我看淡了。”接着就开始跑摊行医,今天这个场,明天那个镇,雨天就借人家的屋檐,摆张竹笆扎堆上那些草药,晴天在闹市街头就地铺上一张胶布,凭着自己扎实的中医功底和独特的治疗方法,治好了数不胜数的杂难怪病。现在已经又是下午三点了,乡场也就到这些时候人散街空,张七已经收拾好了背篼,他要在回程的路途上拐去小岩村为那个叫于秀的女人看病。
于秀的病说起来真够玄的,起初是喉咙干痒干咳,认为没啥就没理它,但没多久人就突然吃不下饭,喉咙开始痛,咽口水都困难,就去区医院看,说是一般炎症,吃了些药不见好转,又去到县上看,仍然说是炎症,打针吃药,可是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原本漂漂亮亮的一个媳妇,一下子像被谁抽走了整个肌肉,就剩下一把骨头了,男人晚上熬不过,因为婆娘像根豇豆还哼哼哈哈地叫,实在是提不起那样的兴趣,可又难受,就说不要这卵婆娘了,就和别人一起跑河南进砖瓦厂打工去了,从此杳无音信。
但是,娘家人不干,生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你们必须要跟老子医好女儿的病,婆家人只好把死马当成活马来医,就送到重庆去检查,这下可把所有人吓坏了,结果是喉癌!
婆家人还是没有放弃治疗,偶尔一次有人向他们提起邻村的张七,才恍然大悟,那就试试吧,才来把张七请去。
张七先开了几付水药汤头,说如果发现有想吃干饭咸菜的感觉就赶快告诉他,如果发现好像有沤血的味道也请第一时间告诉他。
一个星期后的早晨,于秀的婆婆来了,说感谢张七娃子,已经想吃饭了,但还没敢吃干的,只是少少的喝点稀饭,张七一听,好了!八九不离十,就又跟着去了。
“我先前那几付药是探路的,看来没啥子问题,现在你开始服用粉剂,三个疗程,就是三个星期后,再进行下一步吹药法治疗。”
“表爸!如果把我医好了我给你磕响头。”
张七一楞,啥子表爸?
“按照于秀那边的老亲清起来,她就该喊你是表爸。”婆婆在一边说。
张七想,四川人竹根亲,哪跟哪,管它的呢,反正自己也没吃亏。然后张七离开,又去赶他的乡场跑他的摊了。
八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早上,张七仍像往常一样走在山间小路上去赶场跑摊,山区的早晨蒙蒙的,在路口上好像站着个人,走近才看清楚原来是于秀:“表爸,好早啊,又去赶场呀,我和你一起去要得不,我等你好久了。”
“不行!”张七原则上是不敢。
“我就要。”于秀显然已经下了决心。
令张七感到吃惊的是,于秀的身体突然之间爆炸似的丰满了起来,一对奶子飙得颤巍巍的,小脸白嫩嫩,一对眼睛黑得亮闪闪,像丢梭子样瞟着张七。张七看得心头痒痒的,有些想入非非,可是屋头婆娘太彪悍,自己都是父亲级的人,只好说:“于秀,你还是回去吧,我要去跑摊。”就红着脸从于秀身边走过去,但他明显感到于秀故意用身体来擦他的身体。
俗话说“树大招风”,张七在附近几个场镇上的生意都要好过那些跑摊的,同行之间难免发生摩擦,而每个场镇上都有一帮泼皮,泼皮们主要是专门找跑摊太医要钱,不给就打就赶,或者被那些跑摊的利用给几个小钱,找别人的麻烦,今天张七就遇上了。
“张七,兄弟几个还没吃早饭,10块就是,不多。”
“前天我不是给过了吗,啷过又要?”
“少废话,前天是前天,今天是今天,拿!”
张七只顾摆摊子,没理会。
“好吧!看在你曾经孝敬过我们,就拿包好药算了。”
那家伙就出手准备拿摊子上的药,却突然定住不动了。原来张七早就想收拾一下这帮泼皮了,对方刚一出手,张七就在对方的颈子上点了一下,动作极快,像闪电,其余的泼皮们见状哪里还敢要钱,都呆呆地站在那里,张七开始问是哪个叫他们来的,都说是斜对面那个五大麻子喊他们来的,于是张七叫另外一个泼皮为他看摊子,并解开了那个泼皮的穴道,一手拎着这泼皮来到五大麻子的摊子上,说:“五大麻子,你听好了,跑摊是靠个人的真本事求吃,不是靠你这种下三烂,如果你不服,可以找我单挑,大家都是生意人,请你以后不要这样。”
五大麻子的脸上,豆子越发红一阵青一阵,点着头说:“抱歉!不了,不了,你高见。”
张七今天的生意出奇的红火,往天也就卖个六七十块,今天却卖了差不多近两百块。现在又收拾好了背篼,又开始回家了,一路上都吹着口哨。
又走到早晨那个弯崖口下面了,黄昏里前面好像站着个人,与早晨不同的是,那个人也是背了个背篼,张七有些晕乎乎地走了过去。
“表爸,啷过才回来,我等你好长时间了。”原来是于秀。
“你要做啥子?”
“做啥子,我要跟你睡瞌睡!是你救了我的命,我那个死男人都不要我了,去了河南就不回来,我……我……,你现在跟我走,跟我走嘛!”
张七还是晕乎乎地被于秀拉着向崖口下的那个好像鳄鱼嘴巴的洞穴走去。
九
张七紧张害怕,一于秀是人家的婆娘,二是自己家中彪悍的王小英。
“你放心,我白天来看过了,这里很干净的。”
于秀开始从背篼里拿出两条铺盖和一张草席,再拿出腊肉,香肠,啤酒,甚至还准备了两碗搀了大米的苞谷饭。铺整好后就拉着张七坐了下去,开始一边吃一边问:
“表爸,你最后给我往喉咙里吹的那是啥子药,好难受啊,你晓得不吗,你每次向我喉咙里吹药的时候,你的气息就让我想倒进你的怀篼里,你说话呀,你给我吹的是啥子药?”
“好了就行了,问来干啥子。”
“我就想晓得,到底是啥子药?”
“是我自己配制专门杀菌毒的药粉,要不然你的喉癌能好吗。”
不知道张七是真的能治喉癌呢,还是医院判断有误,反正于秀的病确实好了。
张七这个表爸,其实大家的年纪都差不多的,既然你于秀都不害怕,我张七还怕个卵。
于秀要求张七先用草纸擦干净嘴巴(那时还没有卷卷纸),又要求张七像久别的情人那样先拥抱她,亲吻她,抚摸她,她对张七说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当真安逸,接着才慢慢进入主题。
鳄鱼嘴巴外面的空旷黑色里,有朵把几朵火光在远处闪现,那是赶场醉酒或者忙耕作的人才回家,如果现在还是黄昏,那么从这个鳄鱼嘴巴下面的这条弯弯拐拐的山路一直绕过去,在一棵高大的黄金树下面那栋土墙青瓦的房子,就是张七的家,王小英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摆上了桌子,大儿子正在做作业,已经读小学一年级了,王小英正坐在板凳上等她的七弟回来,此刻都晚上九十点钟了,还不见七弟回来,她开始也一个女人特有的敏感在怀疑咒骂着张七,七弟是从来就不在外面过夜的……
“表爸,好安逸哟,又来!”
“都已经两次了啊,还不够?”
“我还想让你更凶猛点,我才更安逸……”
这夜,两个奸夫y*妇在这个鳄鱼嘴巴里,已经完全抛开了人世间所有的烦恼,尽情享受着这黑夜赐予的宽广和静谧。
第二天,张七并没有马上回家,反正少不了王小英的盘问,现在回去是,下午回去也是,就干脆直接去赶场跑摊了。
张七正在弯着腰摆摊,却突然听见有人叫他:
“七哥,你好早哈。”
张七纳闷,谁是谁的七哥?他抬头一看,见是个只有上十岁的小姑娘,瘦瘦长长的。
“你来过我们家好多次哟,就忘记了,我爸爸的病还是你医好的哩,是生痔疮那个啊。”
啊!想起来了,张七问:“是不是大岩寺脚下那个姓杜的?”
“是啊,我爸爸不是你的话,肯定好不了,现在完全没事了,天天都在干活露。”
“你叫啥子名字,小妹妹。”
“我叫杜茵茵,你来我家耍嘛,爸爸经常都在念谈你。”
张七清楚地记起来了,那个杜大成,长痔疮很久了,吃了无数的药,一个肛门总是烂糟糟的,痛得不能走路,不能下地干活露,把张七请去后,就只是用棉芊蘸点自己配制的特效药水,就那么几回,擦上去,不打针不吃药,好了。杜大成家穷,就拿了两大块腊肉算作药钱。
杜茵茵一直站在远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着张七。
十
五年以后。
五年前那天晚上的事情,张七于第二天摆完了摊后才背起背篼回家来。
“给老娘说实话,昨天晚上去哪了?”张七胸有成竹回答:
“在商四那边看电影。”
商四,婆娘认识这个人,也是跑摊的,那天晚上楼子山那边确实有电影喇叭声音传过来,基本上还说得过去,就没再追问。
但是没多久,婆娘在一次吃晚饭的时候又追问张七:“七弟,你从来就不说假话,为啥子要骗我呢?”
“没有啊,真的。”
“真的吗?老娘昨天赶场碰见了商四,他说那天晚上他们大队根本就没放电影,是隔壁那个大队,也没有碰见过你,七弟,你说吧,我不会计较的,说了我就不生气了。”
张七不知有诈,就哪上坎哪下河,一五一十全说了。王小英一听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疑,就大泼大哭,不依不饶,张七赌咒发誓,但不管用,非要张七与于秀断绝来往,绝对保证每天晚上回家。但只有天晓得,就这样扬汤止沸地过着日子。于秀自从那晚上尝到甜头之后就已经没法停止了,总找机会与张七幽会,你表爸顾你的婆娘,那我怎办,难道我比不上你表爸那个大姐吗。崖口下,地沟里,后来就干脆喊回家里干,事情败露,被婆婆发现,就赶紧通知仍在河南打工的儿子回来,说媳妇的病早就医好了,还不回来就要成人家的婆娘了,儿子得信后将信将疑开始往家赶。
可于秀不死心,就直接跑来张七家,与王小英谈判,你们离婚,娃儿由我来抚养,然后再把我这么些年的全部积蓄有2000多块都给你。王小英说你于秀b好痒?卖到我家来,真不要脸,老娘有本事生孩子就有本事养孩子,七弟是老娘的,谁也别想从我手上夺走!
于秀太爱张七,于秀的娘家都支持张七能娶自己的女儿做小,因为是张七把女儿从死亡线上救活回来的,但这回张七坚决不答应。对此,于秀的娘家就有心把15岁的小幺妹嫁给张七,王小英死活不干,原因是于秀来家闹过,害怕往后更多麻烦。恰在这时,于秀的男人从河南回来了,听说后就主动找到张七说好话,请求张七彻底与于秀断交,张七答应。因为张七听出了婆娘话里有话。于秀的男人后来就哪也不去了,整天叫上于秀同自己下地干活。
王小英想:娶你于秀的小幺妹是万万不能的,恨死你了,还把我的男人教坏,自己确实配不上张七这是情真,又没人才又没长相,知道自己越来越老了,三十出头的张七正是风华正茂,又漂亮又有本事,医德也好,人见人爱,老娘亲自为七弟找一个,只要七弟不离开我就行。王小英主意一定,就问张七:“七弟,是不是真的还要找一个?”
“是啊。”其实张七也就是随口说说。
“那我帮你找,肯定比于秀的小幺妹还要乖。”
“你……我是随便说的,英姐……你。”
“我定了,帮你接个小婆娘在屋头,免得你到处跑不归家。”
嘿嘿,人世间有许多事情,是跟大道理沾不上边的,真是山高皇帝远呵。
十一
这天,王小英去赶场,真的就又碰上了前场天那个小姑娘,那天王小英带着小女儿,女儿想吃馒头,就站在餐馆门口不走,自己又没钱了,刚好现在这个小姑娘也在那里买馒头,就顺手递了一个馒头给她,因此两人攀谈了几句,其实王小英当时并没有问这小姑娘叫啥名字,只晓得是大岩寺脚下的,只晓得她很漂亮。现在她们在街上逛了一些时间后,王小英就把这姑娘带回了家中。这天张七因要在家里炮制药草,就没有去跑摊,王小英回来就把张七叫到跟前问:
“七弟,看下漂亮不,乖不?”
张七一看,觉得似曾相识,只见高高长长的约摸有十五六岁的一个小姑娘,美丽,漂亮,乖巧,身材线条得很,但又不瘦弱,该大的大该小的小,看得张七直发楞,还是婆娘说:“看明白没?她叫杜茵茵,才15岁,初中一年级就没读了,你喜欢不?”
“哦!杜茵茵,我说啷过好面熟,就是没想起,喜欢!当然喜欢!”
“七哥,哪里想得起我们哟,我们是穷苦人。”
“不……根本不是,你们女孩子变化好快,现在长这么高了,又这么漂亮,我……”
是的,怎么能同五年前那天站在街上叫他时相比呢。
“七哥,你在做啥子吗,我跟你一起去做要得不?”
两个人就这样在药棚里忙了起来,杜茵茵虽然只有初中一年级,却喜欢读文学书籍,爱看电影,爱看电视剧,特别是爱情的那种,思想开放活跃,俩人一边忙碌一边聊了起来:
“七哥,你这些药主要是医啥子病的,你应该向妇科病方面发展,农村好多妇科病哟,医生主要是先给病人解除痛苦,其次才是挣钱。”
“对呀,杜茵茵,没想到你会有这样的思想境界。”
“这是起码的呀,七哥,以后你就直接叫我茵茵吧,我今天来就是上门的。”
“小英跟你说了?”
“说了,我愿意,我保证家里人都会愿意的。”
“那我……”
“七哥,用不着解释,我想得清楚看得明白。但你必须做到:一,绝对不再理于秀,二,必须对大姐好,对我好,必须对我和大姐两个后家人好,别的没啥。”
“我真没想到……”
“是,五年前,我还是个小丫头时,站在街上同你说话那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我觉得你很了不起,高大帅气,英武果敢,治病救人,经历丰富,一见你就有一种说不出的甜蜜,离开后就是想念,如果不是大姐主动找我,我也会在哪天来直接找你。”
王小英已经把中午饭做好了,正过来叫他们。
86年正月,15岁出头的杜茵茵正式嫁给了张七,还是由大婆娘直接操办的,她说至少要像你七弟当年娶我时办的水平,杀了两头肥猪,喊来了大厨师傅,办了20多桌酒席,放了三天三夜的录象和电影。俩女人就这样一大一小伺候着张七,张七挣的钱原则上是交给大婆娘,小婆娘要钱用原则上也是向大婆娘要,但久而久之,情况就发生变化了。
十二
88年杜茵茵顺利生下一小儿后,原有住房就开始拥挤了,大婆娘生了两儿一女,晚上要做作业,杜茵茵喜欢看电视,声音开的老大,儿子们就告状,大婆娘为了缓解各方压力,就提出挨着旧屋再修几间瓦房,张七同意,房屋修好后,杜茵茵就搬了进去,张七自然落脚小婆娘的屋子多些,无意间冷落了大婆娘,但这媒却又是自己做的,弄得里外不是,王小英这时才开始后悔,但又没有办法,只能咽着苦水。
“英姐,我们离婚,娃子们你随便要,不要我也能培养成才,我看不过去了,你为了我们却苦了你自己,我不忍心。”张七苦着脸说。
大婆娘一听说要离婚,就慌神了:“不!七弟,我能忍受,我尽量不说啥子。”
90年,杜茵茵又生下一小儿,现在就一共有了五个孩子,大婆娘每天都要忙里忙外,操持家务,伺弄庄稼,杜茵茵也干活,也理家务,但大婆娘看不起杜茵茵大小姐味道,鞋上沾了点土,也要反复刷净后才进屋;就只顾照顾自己的两个儿子,吃饭要喊,连早晨起床也要喊,张七只是嘿嘿笑笑,说什么呢,一边是自己心爱的小美人,一边是对自己有恩有情的合法妻子,他能做的就是把每天跑摊挣来的钱一五一十全部交给大婆娘,这个有些近乎逻辑混乱的家庭,就这样在磕磕碰碰中维持着走到了95年。
“七哥,我要回娘家,给我200块钱哟。”茵茵对张七说。
“找英姐要,我把钱都交给她了。”
“我才不去,懒得看她那张脸,丑死了,像老母猪。”
“就你漂亮?你要懂得尊重人家呀!”
“她尊重过我吗,懂得尊重就应该把钱拿出来平分。”
张七想了想,咳!扯卵火,就说:“等我明天挣的钱拿回来就给你。”
可是,大婆娘不干了,说你七弟好好想想,我有啥子地方对不起你,你整天在外面东游西逛,诚然你找的钱都拿回了家,但你看看我们现在这个家,啥子没有?这都是我勤巴苦做,勤俭节约,这么些年风里雨里,起早摸黑干出来的,为啥子突然就把钱给了杜茵茵?
张七沉默无语,一遍遍在心头骂着扯卵火。
她俩开始小吵三六九,大吵一四七,有一天,已经读初中的大儿子对父亲说:
“老汉,好像大巴山外面更要宽广些哟,凭老汉的医技,走到哪里都受欢迎,都挣钱,何必非要挨一堆天天吵闹?”
一语点醒梦中人,是啊,为什么就偏偏晓得在这大巴山的乡场上跑摊呢?对,走!
在大儿子的劝说下,大婆娘终于答应和张七离婚,条件是:一,离婚不离家。二,孩子们全要,包括杜茵茵的。杜茵茵想想,反正带出去也不方便,既然大姐不离家,那就由她在家带吧。95年底张七带着杜茵茵随南下打工人潮一起来到了这个离珠海只有一步之遥的小镇上,住在出租屋里开始行医,名声渐渐响起来,一住就是10几年了,治好的病人无数,广州,深圳,惠州,浙江,江苏的病人赶车坐船来找张七看病的多了去。今天就有一个治疗乙肝的江苏籍的病人要给他拿复查报告来。
十三
这人是个老板,特有钱,是八个月前来的,租着房子专门治乙肝病,先服用了张七三个月的特效粉剂后,感觉有了进步,就干脆把老婆也叫了过来。
“张太医,这是我昨天在市人民医院复查的结果。”
“哦!看来你已经没事了,是阴性,祝贺你!”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我说过如果真好了,我是一定要给红包的。”
张七没有推,手感上可能有三二十张红纸币的样子。
已经53岁的张七,依然挺拔,一头漆黑的头发依然固执地中分着,一笑露出满口子姜牙,红润光滑的脸上已显然有了岁月留下的些许足迹,但看上去却更显中年男人的率真、帅气、潇洒。
张七靠这手医技,养活着全家人,加上杜茵茵在一家老板厂里做主管,每月都有丰厚的进项,大婆娘一直以来就在家里抚养五个孩子,张七每月按时往家里汇钱,大儿子是西南政法大学的民诉研究生,已经工作拿着不薄的薪水,二儿子也是西南政法大学法学系的在校生,三女儿去年已考入了某省电力大学,四儿子正在读初中,五儿子今年升初中。不要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这句孙中山的至理名言,也是张七最喜欢说的口头禅,五个孩子都要盘来有出息,需要好几大堆票子哟。
那两口子千恩万谢地刚出门去。又进来一个脖子上挂着厂牌的青年男子,一边甩着伞上的雨水一边急切地说:
“张太医,你昨天是不是给我老婆用错了药?”张七感到莫名其妙:
“怎么了?我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从来就没有过。”
“昨天下午从你这里拿了药回去后,就按照你说的方法吃了药,睡觉时又吃了一次,今天早晨我老婆就起不来了,牙齿紧咬,嘴角有白沫,说不出话。”
“你来我这里之前,有没有找其他医生看过,开过药?”
“啊!有,我那饭桌上还堆着好多包药哩。”
“我敢肯定,是你们自己拿错药,吃混淆了,我给你们的药是我自己研制的中草药丸,专门治慢性胃炎的,你现在马上回去,你别着急,小问题,我给你点药水。”张七迅速找出一个瓶子,又向一个小瓶子里倒了一些进去,严肃地说:“不要兑水,就这样喝下去,我马上换好水鞋就来。”这是那老中医师傅传授的百毒解药水,黑黄黑黄的。
那青年男子拿着张七的解毒药水飞快地跑了回去,张七三几下就换好了水鞋,背上电脑包,其实包里并无电脑,不能太张扬,自己没有医生资格证,得处处夹紧尾巴做人。然后哼起了歌儿,真是的,还唱什么卵,就不急?哼哼!小问题,我那药水一喝下去,肯定恢复正常。
革命人永远是年轻
它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
它不怕天寒地冻
它不摇也不动
永远挺立在山巅
……
门外的雨线斜斜的,张七撑开雨伞自信地走进雨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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