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寡妇家那只下蛋的母鸡被偷了!”
这个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了开来。这还了得?依照以往的惯例,她一定又要进行一场惊天动地的“骂街”行动了。
果不其然,刚吃过饭,三寡妇就披散着头发,打着赤脚“浓装上阵”了。只见她上身一件长袖绣花睡衣,下着绿格粗腿七分裤,左手一只铜脸盆,右手紧捏擀面杖,怒气冲冲地往家门外走去。
刚踏出门槛,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腾地扔下手里的东西,叉开双手朝头发捋去。几秒钟的时间,一个“超级发型”在她的这双“巧手”下“横空出世”了。前看像满天星,后瞅如爬山虎,左瞧犹如墙头草,右望似开大喇叭。等到觉得自己的发型足够“新颖“,她才停下手来。两袖一捋,抄起家伙,迈开脚步朝着村东头走去。走一步,敲一阵“铜锣”,又顿下脚,双手叉上腰,跺一下脚,接着便破口大骂起来,“偷老娘鸡的人给我听好了,今天老娘让你吃一只鸡,呸,吐一口血。老娘的鸡肉可不是好吃的。”说完,又向前跨出一步,敲一阵盆,接着又喊道,“老娘从来不吃闷亏,欺负老娘你没有什么好下场。老娘叫你死了让狗啃了心,猪拱了脏……”
村里几个喜欢凑热闹的小孩蹦跳着跑来,跟在她身后,她骂一句,他们也跟后学一句。一边找来路边的树枝,用手比划着学着她的样子,走一步,敲一阵,顿下脚,再叉上腰,跺一下脚,抬着头伸长着脖子佯装大骂,却不敢发出声音。她也并不介意,照样继续她的行动,似乎对这一切也司空见惯了。
很快,村里的男男女女都聚了过来,几个热心的大嫂挤过来想劝劝她,不料她一把揪住。其中的一个,顺势瘫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右手紧紧扯着来人的手不放松,左手迅速放下铜盆,腾出手向另一只手拍去,身子也随着右手的拍打上下起伏着,嘴里哭天抢地地呼喊,“我的姐姐呀,我不活了啊,我一个寡妇,死了男的,就被欺负成这样,以后还要怎么活呀,偷我鸡的人啊,你良心都被吃了啊!我不活了啊!”一边抽出双手朝双腿扑去。哭的悲伤欲绝,却光是“打雷”没有“下雨”。然而,在那种场景下,没有几个人不被她感动的,甚至有几个人跟着扑簌簌地掉下了几滴泪。
几个力壮的村民在村长的示意下走近她想要拉她起来,谁知刚碰到她的胳膊,她便腾地窜了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偷了我的鸡,现在还想来占我的便宜”说罢,一声“妈妈呀”又瘫倒在地,呼天抢地起来。那几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得,尴尬地站在那里不停地搓着手。突然,人群里站出了一个人,大声说道,“三婶,你们家的鸡被蓬蒿绊住了脚,这会正在后坎抽劲呢。你快回去看看吧,别冤枉了大伙儿。”人群爆出一阵唏嘘。三寡妇也突然止住了哭,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来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又一拍大腿干嚎了起来,“哪个没有良心的,偷了鸡不敢承认,这会子叫老娘出来显丑啊。”
村民见她如此无理取闹,也都觉得无趣,纷纷散开了。三寡妇见众人都走了,也自知没趣,干嚎了几声后,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掐住盆棒,右手拍着屁股上的灰尘,灰溜溜地回了家。到家后果然发现堂屋的桌脚上栓着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正是她丢失的那只老母鸡。
这件事要说小,到这儿也就结束了。可这个三寡妇偏偏不是个省油的灯。在村民跟前的大出洋相让她羞的无地自容,这会子正想着法子要挽回些面子。这不?眉角一抬,一条主意计上心来。
傍晚时候,三寡妇隔壁的邻居忽然大声叫喊起来,“快来救命啊,有人喝药水啦。”村子里立刻轰动了起来。很快,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到了这里。有经验的老人早已指挥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用长竹棍倒绑着一张凉床抬了过来。三寡妇双眼紧闭,四脚朝天,仰面倒在堂屋门前。身上散发出浓浓的药水味,嘴里不住地往外吐着泡沫,两手胡乱的在胸前来回抓着。嘴角一股液体早已结成了薄膜,一直延伸到耳根。眼角不住地有泪水涌出,样子痛苦极了。旁边歪着一个杀虫剂的瓶子,已经少了一大半。
几个老人当场就落下了同情的眼泪。
“快,想办法让她把药水吐出来”,有人大声地提议。
“可是怎么才能让她吐呢?”
“我有个办法,灌大粪,一恶心她自然就吐了。”
很快,大粪来了,可是三寡妇双齿紧闭,脸色发青,怎么也灌不进去。情况越发地危险了。“大粪灌不进去,怎么办?”
“撬!”
终于,大粪被成功地灌进了嘴里,可是没有他们预先想象的那样。三寡妇只是挣扎了几下又不动了。形势十分紧急,得赶紧送往医院。可是天已经晚了,村里的医生根本看不了,只能往市里送。
一路颠簸,他们终于到达了市医院。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值班的医生很不高兴地走到她跟前。一股恶臭迎面扑来,他捏住鼻子往后狠退了几步,问随行的人,“怎么她身上这么臭?”
“我们给她灌了大粪,想让她把农药吐出来”。
医生哭笑不得,挥挥手说道,“赶紧洗胃”。
当医生紧张地准备完洗胃所需要的一切设备,正准备给三寡妇洗胃时,她突然一骨碌跳了起来,“我不洗胃,医生,我求你别给我洗胃。”
“你,你,你怎么……”
“我,我没有喝农药。”
医生一时吓傻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愤怒地说道,“没有喝药水你深更半夜把我叫醒。今天你不洗也得洗,我先把你的大粪洗了再说。”说完叫来几个护士,不由分说地把她摁了下去,洗了个透彻。
三寡妇拼死挣扎却无济于事,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怎么想出那样的馊主意,怎样拿农药来糊弄乡亲的,这时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白白地被灌了满嘴的大粪,一路上颠簸着也不知咽下了多少。
洗过胃已经是深夜了,医院里村长安排留下了几个媳妇陪她。几个人正在担心不知道三寡妇能不能被救活,抬头突然看见三寡妇蓬头污面出来了,表情冷漠,面无血色。全都吓的魂飞魄散,脸色苍白,以为见到了鬼。只有一个胆子稍大一点的试探性地站了起来,“三,三婶,好点儿了吗?你,你怎么就出来了?”
“死过了”三寡妇面无表情地说。
一阵凄厉的尖叫传来,几个媳妇跳起来就往外窜。(在她们的方言里,洗和死都念作死)
三寡妇知道是自己的话吓着了她们,却想起了平日里和她们之间鸡毛蒜皮的不开心事情,心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将错就错,再来吓唬吓唬她们。她面无表情地在后面高声说道。我刚死过,刚死过,我们一起回家吧。几个媳妇一听,更是没命的跑起来,一口气跑了几里路,再回过头来想看看三寡妇有没有跟上来,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它们哪里知道,三寡妇没有吓着别人,却把自己给吓倒了。原来啊,三寡妇把他们吓着以后,就在一个公园的木椅上坐了下来,洗胃过后的难受尽还没有过去呢。她撑了这么一会儿也确实有些挺不住了。就在她在石椅上享受这夏夜的凉爽时,后面传来了一个男子沉闷的声音,“冷吗?跟我回家吧”,怎么像是自己死去的男人的声音。她浑身一颤抖,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想回头看看却又不敢。按照农村的说法,如果晚上出门有人叫你,千万不要回头,人肩膀上有两把火,回一次头就灭一把,那样鬼就不会怕你了,你也就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了。三寡妇不敢回头,也不敢动,就那么僵硬地坐在那里,一直到了天明。
她也许永远也不知道,说话的男人是来找和他拌嘴的妻子,向她道歉要她回家的。说完那句话他们就一起回了家。而那时的三寡妇还像一个木桩一样坐在木椅上呢。
三寡妇吃了这一次亏,以后就再也没有装疯卖傻,骂街惹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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