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下午两点多钟，孩子已经去了学校，妻正在午休，我坐在电脑前专心修订着《槐聚诗存注》，突然觉得坐椅在摇晃，书籍在摇晃，整个屋子都在轻微的摇晃。平时，我们屋后开山放炮，也会使屋子摇晃，但往往伴随巨大的轰鸣声，人如乘在小船上，一波过去，旋即平静下来。这次却不同，我看到桌上的书页不停地上下轻微晃动，持续有两三分钟之久，我想，一定是地震了！跑出书房，又看到窗台上的花叶也在晃动，玻璃发出轻轻的碰击声。我叫起妻，刚要跑出门，又觉得晃动已经停了。我想，这地震的中心带，离我们远着呢。

准备好去上第二节课，在学校的值班室里，听到了河南台播报的地震消息，地点竟是在四川的汶川，震级达7·8级（昨天修正为8·0级）。接着，又收到贵州移动通讯发的同样的手机短信。灾难离我们并不远！

第二天，就在电视上看到了温总理到了灾区，看到了破碎的山体，看到了倒塌的房屋，看到了血肉模糊的躯体，也看到了救援的人群……当晚，我收看灾情报道，一直到凌晨一点多钟，心情很不好，天明后，写了一首诗。诗是这样的：

《五月十二日四川汶川大地震

收看报道夜深不寐》

山摇宅颤荡人怀，震动端如地狱来。

屋倒房塌血肉迸，声吞气噎鬼神哀。

八方注意施援手，四海关心献药材。

我亦夜深睁泪目，天公睡眼祷求开。

我把诗发给了江苏的朋友，也发布在网络上，想记下这一事件。我对妻说，大概要死亡千把人吧？三十年前的唐山地震，我还不知事，后来读书，只知有此事件，痛痒不深切；去年的雪凝灾害，我们这里也有，但过惯了没电没水生活的我，觉得也不是问题。没水，融雪为水；没电，就不看电视呗。城里人太脆弱，才大惊小怪！

可这一次汶川的地震，却使我混乱，使我震惊。

这一周来，我每天工作之余，就搜看报道。也参加学校的捐款献爱心活动，也吃同事乔迁的酒席，也和朋友通宵玩牌，生活过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当我想为这事件写什么时，却不能够。以前，我如果想写，不管好坏，还是能成篇的。我的心里有一种郁积，说不得痛，说不得苦，说不得愁，说不得闷，它只是一种隐忧，让我情绪不快，消化不良，头脑混乱。理智上，我知道，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怨不得天，尤不得人，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为积气本无情”，可感情上却很不爽。如果我能对着银屏痛快淋漓地下泪，那是宣泄，擦干眼泪，会很爽；如果我能大骂某人昧心赚钱，弄了豆腐渣工程，使学校大楼垮塌，投之监狱，会很爽；如果我能指责某部门监管不力，造成事故，会很爽。在没由头的灾难面前，我只能默默，希望灾区的人民，生者自强，因为一切外援都只是暂时的；死者安息，因为人生百年终有一死！

昨晚，看央视为汶川地震举办的大型募捐晚会，捐款有几百到上亿的，较之平时的一毛不拔，甚至损人利己，倒是看到了人性光辉的一面。可是，我还是不乐，“嫂溺，援之以手”，虽可证明人心之善，却不能证明人性之“常”。自救，才是超拔苦海的根本出路！

这几天，妻多次对我说，我们要能收养个孤儿就好了。我不同意，不是养不起，也不是怕麻烦。如果只是活着，只是生存，只要有衣有食就成，但生命不仅仅是活着，那些孤儿心里留下的创伤，我无法抚平，他们成长途中的“地震”，我无力防范。真爱是无我的，我的“我”相犹著，尚不足以谈“爱”人。我想，唯一可行的，是让孩子懂得自强，自爱，因为，一个能反观自心的生命，才能身心健康地活着，才能有意义地存在。

今天下午，举国将举行哀悼活动，我校也要降半旗致哀，我会去站在操场上，站在人丛中，随例三分钟，但先将此文，作为“心斋”，祭奠在天堂门口哭泣着不肯离去的亡魂。

2008年5月19日

于静修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