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等待(二)玫瑰小姐

发表于-2003年12月29日 晚上7:58评论-0条

屋里电视开着,五彩缤纷的画面不断的变化着,他蹲在客厅的地上,眼睛在盯着电视。他面前的地板上,放着一个锃亮的不锈钢的面盆,里面游动着一条肥肥的鲤鱼。他粗大的手掌里正攥着一条扭动着尾巴的鱼,他目光贪婪地在电视画面上,不舍的有片刻的离开。轰炸式的广告与娇柔造做的爱情,都是他不屑一顾的。他所钟情的是军事节目,那是他每一天锁定的频道。电视里那热闹的场面,长长使他亦真亦幻魂不守舍,仿佛又置身于那火热的军营,仿佛又看到了自己昨日的辉煌。此时,他似乎忘了手中挣扎着的鱼。 

忽然,一阵震耳欲聋的噪音扑天盖地袭来,电视节目顿时变成了哑语节目。楼的前面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坡路,每一次拉土拖拉机的经过,无疑都是一次大地的颤抖。拖拉机上坡时那沉重的轰鸣声,宛如一个风烛残年的哮喘病人,在苟延残喘。表情丰富的主持人,嘴巴在无声地张和着,宛如手中那条挣扎的鲤鱼。毫无疑问,伶俐的主持人吐出地一定妙语连珠。而那条不屈的鲤鱼睁着忧郁的眼睛,又在说些什么呢? 

虽然有一些残忍,但他还是用刀庖开了鱼肚。鱼的血一滴滴地落在盆子里,那游动的鱼惊慌地摆动着尾巴,在竭力地躲避着。那血水被鱼搅动了,在盆子里迅速地扩散着。他的眼前渐渐地模糊了,记忆的闸门被带血丝的水给冲开了,那心底深处的血迹又清楚地浮在眼前。 

“轰”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墙壁的土簌簌地落下来,打在子弹箱子的军用地图上。伴随着响声一股热浪涌进了猫耳洞,白色的蜡烛晃了一下几乎灭掉。他飞快地抓起了身边的轻型冲锋枪往外冲去,白色的烟雾有点呛。当他地一个冲进堑壕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堑壕里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被炸飞子弹箱的残骸,落在堑壕外的新土上正冒着淡淡的青烟。哨兵身子靠在堑壕的壁上,浑身沾满了泥土,胸前的军装被鲜血染红了一片,四周静悄悄的。他丢掉手里的枪大声地喊着,扑向哨兵的身边。哨兵仍在用最后的力气支撑着身体,竭力不让自己倒下来,他血肉模糊的脖子仍在不停地流血。他把虚弱的哨兵拥在了怀里,迅速地撕开随身的急救包,血已经染红了脚下的黄土。他拼命地喊着让士兵准备担架,不断地鼓励着怀里的哨兵一定要挺住。然而,这个昔日活泼的哨兵,脸色蜡黄已经说不出话来。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吃力地抖动着,失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似乎要有许多话说。他哽咽着把耳朵凑到了哨兵的嘴边,希望能为他做最后的事情。但是哨兵急促的呼吸和含混不清的语言混在一起,留给他的只有无奈和焦急。哨兵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安详地去了,他却留给自己一生的遗憾,因为没有听清哨兵那最后的遗言。他俯身凝视着哨兵似睡的脸,大脑里竟成了一片空白,此时清醒和理智都离他而去,他竟忘了身上肩负的重任。一切都来的是那么的突然,让他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虽然他知道有战争就会有牺牲,但他却也难以相信生命竟这么脆弱。他轻轻地晃动着哨兵渐渐变凉的身体,宛如晃动着一个熟睡的婴儿。然而,生命就在他的怀抱中,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地停止了,他的呼唤再也不能够让战友醒来。 

他仰望着苍天默默无语,高远的天空依然是白云悠悠。猛然间,他竟感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渺小的如同热带雨林里那些无名的小草,无奈的就像泥土里细小的沙粒。眼睁睁地看着战友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瞬间里,一股强烈的仇恨在他心里撞击膨胀着。他如同一头被激怒了的狮子,夺过战友手里的枪向密林里射去,牙咬的咯咯作响。清脆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草丛里没有他期待的反映,只有翠绿的断草在飞溅着,娇艳的野花被撕碎了。郁郁葱葱的山洼里格外宁静,天也格外的蓝,让人丝毫都感觉不出正在进行的战争。不知道过了多久,疲倦的他跌坐在泥土上,嗓子像是着了火一样的干,撕心裂肺的疼痛向他袭来。这是他第一次在战争中目睹死亡,也是在那一刻他才领悟到军人的含义。 

后来,他把那哨兵的遗物——一只口琴交给组织。 

噪音远去了,电视里又传来悠扬的歌声。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年轻哨兵孩子般的笑脸。耳边回绕的,却是那哨兵兵常唱的那首歌。他曾经鼓励他将来去唱歌,他相信凭着那宽广的音域,哨兵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歌手。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化做了山脉,而且在那多雨潮湿的南国。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血染的风采……” 

他耳边时时回响着那首荡气回肠的歌。 

电视仍在开着,他呆呆地蹲在地上,地板上躺着一条死鱼,盆子里的鱼在快乐地游动着。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玫瑰小姐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野渡无人舟自横点评:

真正的男人,真正的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