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
4月,一如往常背着承重的书包上学,一所纯属玩闹的学校。朗朗的读书声早已离我而去,像上个世纪的梦魇。“璃,你的信。”虽奇怪,但脸孔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惨白但有很好的装饰——红丝,它们四处蔓延,从深处绽放至表面,它们为其自恋,在长期的沉淀、隐晦、埋葬中破皮而出,呼吸到最清甜的空气,它们像迷恋毒粉一般贪婪地吸吮着。这或许是别人眼中唯一的饰品。
我看着被阳光照射下的寂寞双手,干涸枯枝般的细长,绝不是惹人怜爱的手指。没人会甘愿为我带上那一枚戒指,“魔鬼的手指,细得畸形”“死人的手指,一年四季一个温度,冷得让人发抖”“巫婆的手指,让人抖擞,力气大得可以掐断你的筋脉”这些就是对我手指的评价。
还是要用这双手做些事,缓慢地拆开信封,展开一片云彩“让我们相爱!”就一句话。连署名都没有,但却是用了一种我喜欢的蓝天信纸。我突然可惜起这张信纸,它原本应该是被填满回忆的,可出现在上面的是一句多么无力的语句,在我看来它就是一封强迫信件。柔和的底色,衬托的却是霸道。
撕得粉碎,划过天际……
我根本不渴望爱,因我是个孤儿,原不是,都是由于“爱”。
房门被锁,我又被关闭在一个黑暗的密室里,这里没有温暖,我知道外面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胜利的都是那个男人,他战无不胜。到处是幻灭的灯,我们家是没有灯饰的,因我们都习惯在黑暗里作战,看不到离迷的光。害怕已不能明显的表现出来,不然我也会在莫名的情况下多出几条伤印。都怪我那清澈见底的眼眸,就算没有光线的眷顾,它也能在漆黑的夜里闪耀,如同夜明珠。所以它的哀怨,它的愤怒,它的怜惜,它的失落,它的害怕,都能被那个男人所察觉,后果是可怕的。没什么比它更可怕的了。
只能头靠门檐坐着,安静地等待外面的咆哮停止,门被打开的声音。但等待是漫长的,几乎要等到清晨的到来,而那时我早已睡去,对于冷搜我早已麻木,软绵的床我早已不屑。故每次都已硬梆梆,冰冰凉的木质房门为依靠,它被释放时,总报复性的往我头上狠狠敲击。像暴力的拳头打在我太阳穴上——门开了。
张开惺忪的眼睛,看到的是母亲躺在血泊中……
他终于把她杀了,他还是把她杀了。她或许可以解脱了,再也不用过被他蹂躏的生活了,那叫深不如死!
男人被判无期徒刑,他还写了一封信给我,就放在客厅的桌几上,我一直不敢拿来看,我害怕出房门,直到听到手铐把他铐住后,他走了,再也回不来的那天,我缓缓走向客厅,以干枯的手无力拆开信封,上面写着:
你那个不要脸的母亲终于死在我手中了,她该死!她背叛了我们的爱情,对不起我对她的爱,终日深更半夜回来,我整夜睡不着等她,就为了证明我还爱她,我要让她记住我,所以天天打她,看到她的血我兴奋!那是我弄出来的,昨天她再次恳求我,把她杀了,我成全了她,我想她会一辈子感激我的,下辈子她一定还会爱我,做我的妻。璃,你不应该怪你的妈妈,也不要记得我,就当我与你妈妈一起死了……
这个男人,以为我会记得他吗?以为他很伟大吗?为了爱?呵,我从没叫过他一声爸,这是我最感到自豪的事。母亲?我也很久没叫过了,小的时候,我还为她挨过打,为她流过泪,那时她是个好母亲,同时也是个可怜的女人。但后来,连她也不管我了,随我流放,她找到了她的依托,放弃了做我的依托。我也没恨过她,至于那个男人,再也恨不起来了。
爱是像琉璃一样脆弱,易碎的虚无的字汇,等于自毁。
我爱不起来,也无暇顾及去爱,没时间,上学只是希望自己忙,没有一丝机会触及到那些往事,白天上学,夜晚在酒吧驻唱,打扮得十分妖艳,站在台上真想唱至断气。我喜欢摇滚,那种像吃了兴奋剂的绝望、极致死亡。
孓:
“你走吧,再也别回来,我没有精力再养你了。”
头也不会的带着我的仅有的几件衣服走了,托这行李,发现跟随我的事物少得可怜。
家是不能回了,回不了那个家了。支淋破碎……
心里无比惆怅,这不就是我的报复吗,不正是我想要的吗,为何如此难受?
一个酒鬼、赌鬼夺取了我母亲的健康,母亲为了帮这个男人还赌债每天从事三份工,还不到40已经是布满白发,一缕缕,一片片,刺痛我心。而我什么都帮不了,还要为我操劳,供我读书。
“孩子,我要离开你了,别哭,不要怨恨你父亲,他也是鬼迷心窍了,不要责怪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闭上了眼睛,我看到有一颗星星划过她的脸颊,还在闪这耀眼的光,可还是挽留不住她还未衰老的生命。在她躺在床上,身体动弹不了的时候,那个赌鬼还在某处赌着母亲用健康还来的钱。
我伺机策划着报复的每一步,要想让她崩溃,首先要无视自己的存在,把自己也毁得彻底,他才能被我毁得更彻底。
我的角色是个导演,要将他变为我手中的演员。我演示着发疯,变态,绝望。拿着他的酒喝,抽着他的烟,和他一同赌,家里到处是我在路边捡来的流浪猫,漆黑的、纯白的、明黄的、棕黄的、绯红的、深紫的、淡蓝的、鲜橙的……还有那种七彩的,名字全都是“安”——我母亲的名字。屋子里一地都是我为安们换衣服颜色的染料,它们本身是什么颜色的已经记不清了,每次捡来一只猫,我都会先迫不及待得涂上各种颜色,不满意的就洗涮掉,再换种尝试,弄得一浴缸的猫毛,但它们很好看,五颜六色的,把它们想成天使撒入人间的花瓣。喜欢安静地看这它们,然后等他回来,无形地柔和地叫它们一声“安”。
从不把它们管在笼子里,就让它们随意躺着,慵懒得躺着,或是跳跃至睡床上,碗柜上,衣橱上,电视上……
他在时,我指使猫儿们集体扑到他怀里,他是多么厌恶猫,我从小就深知。然后以我母亲的模样端详地望着他,梳着母亲的发髻,穿着母亲的衣服,叫着母亲的名字拍拍手“安,回来。”
和他没有一句交流,分桌吃饭,但我做着家务。只是一边做一边和母亲说话。安在没嫁给他之前是个饱受艺术熏陶的女子,是所知名大学的美术教师,但为了他,安放弃了工作,但时常会在家中作画,那时他也是企业公关,但结交上了不良朋友,就渐渐不见往日得朝气。
家中的颜料都是母亲遗留下的,我除了用于猫儿身上,也会作些画,画得让人不寒而栗。血在我画中一直是不可忽视的组成部分,血腥的画面。母亲咳出的血水布满枕边。我正走向堕落……
导演未免入戏太深,演员已经不能忍受那种太过激烈的表演。演员诠释不出那么逼真的神经质。但导演成功了,他让演员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他再也不能无视孓的存在了,他看着那些变态的事物一幕幕发生,却不能阻止,他恢复了心痛之感。开始不赌,不喝酒了,整日劝这他的孩子,努力弥补孩子那伤痕累累的心。
但是一切都晚了,孩子的健康再次被他摧毁,幻化成烟。孓得了严重的抑郁症,需要药物的控制,他却始终不明。没坚持几年,还是放弃了他的孩子。折磨难道可以到此结束吗?
孓托这行李走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他还是回到了那个被称为家的门口,拿出刚去超市买的尖刀,像左手的静脉割去,一下又一下,血流不止,水泥地板上一摊又一摊,没有尽头。接着虚弱地摊倒在地,用头软棉棉得撞击木门。他的意识还很清楚:走可以,但要让他看到他造的孽。又一场悲剧……
我们(琉):
我们爱了,我不敢相信我们真的爱了,不是为了那封信,是因为孓送我的蝴蝶发夹。脸上的唯一装饰不是“唯一”了,孓懂得如何疼像我这样的女子了。我很喜欢那个发夹,蝴蝶状的,但少了一展翅膀,孓说没有完美的事物,残缺的美才是最美的,你残缺所以接受它的美吧。我点头,用人人都畏惧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断翅的蝴蝶,深怕她破灭,飞走,消失。
我们(孓):
我看到孓是在影院里,我们一起看了一部很糟糕的爱情片,完美的结局也是最无聊的结局。她就坐在我身旁,我们都很沉默地看画面,我并没有注意她的独特,直到我胸口发闷,想出去透透气,抽一根烟。我下意识的往她那边的出口走,她收缩起脚,为我开路,我对她微微一笑,当那笑抨及到她眼眸时,我的表情凝固了,晶莹剔透,不含丝毫杂质,但充满哀怨、绝望、抑郁。那不是我的眼睛吗?怎么在这里闪烁?泪水在里面跳跃吗?
我写了生平第一封信给她,为的不是让她回,所以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甚至连署名都没有,我只是让她知道我认定了她是我的爱人。
琉:
她的执着我无法拒绝,她说“还记得我吗?”一个绚烂的午后,鸟儿在我们上空盘旋,我走出校园就听到一女子低沉的嗓音,我回头,一个和我一般高的,年纪相仿,容貌相似,表情也相同的女子。我没理她,继续往前走。之后每天她都来等我出校园,在那棵茂密的树下我也开始期盼她的出现。每次她都问我同样一句话“还记得我吗?”我真的不记得了,对于她的执着我还是妥协了,某一天走向前去冷冷地说“不记得了”她笑,笑得那般熟悉,我也笑“记得了,黑暗里的明媚笑容。”“终于记起来了,那好,让我们相爱!”“可……”她转身就走,看着她在风中的背影,我有些不忍,半个月的等待,我不应给她失落。因为我也等待过,等来的是失落。“我们相爱吧”我不顾一切大声喊了出来。她转身对我笑,在阳光下显得更明媚。
孓:
由于那声“我们相爱吧”,滋润我心,荡漾在我心间。也是由于这一声,使得她被同学唾弃,老师蔑视,老板取笑。但我们还是相爱的,我时常去她在的酒吧听她唱歌,请她喝酒,为她鼓掌。有一天,她突兀问我“你就不怕你朋友、同事嘲笑?”我冷淡地说“我没有朋友,至于同事,就更没有关系了。”
琉:
一个寒冷的深夜,她在我驻唱的酒吧里等我下班,我问她的职业,她说她是化妆师,我笑得特别纯净,因我以为她那么颓废的女子,一定不会有什么正当职业,我为我的爱人感到欣慰,可惜她说她是为死人化妆的。我立刻收拢那干净的笑,定定地凝视她,然后快速地在她唇间给了一个吻,这是我第一次当众吻我的爱人。虽那是短促的,但我相信足以证明我是爱她的。
“爱你,随我走”孓
“好”璃
(我们是相爱的,但为什么要遭受世人的鄙夷,不解,轻视的眼光?)
这是孓和璃留下的遗书,她们开了煤气死在了一同租的房屋里,深深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温暖着对方的身躯,终于有了属于自己与爱人的温暖的家了,只是没人成全。尸体在一个月后,房东收房租时才被发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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