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地北地跑了一圈后,我这个多年未归的浪子终于感到疲惫决定回家了。客车到达房县车站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多。我情绪有些激动地跑向劳动局,跑向那个认识他,她,还有她的地方。尽管知道在这个时间绝对不可能再碰到以前的朋友,但我还是去了,毕竟摸摸那里的墙壁也是件让人很期待,很满足的事情啊!
那段路并不远,但我还是感觉用了好长时间才赶到。但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了,这个让我在七百多个日夜时时思念、渴望再见的地方,现在竟变成了一堆废墟。我瘫软地坐在地上,轻轻地摩挲着一截残砖,心中不由想到:这块残砖在以前,也许就被自己的某个朋友抚摸过呢?
我歇了好大一会儿,才有了站起来的力气。我无视“摩哥”的再三招呼,徒步往回走。路两旁的路灯泛出桔黄、冷清的微光,与我左侧淡而长的身影以及寥寥几人的大街共同构筑了一个凄凉、孤独、无奈的世界。一阵微风吹过,我不由打了个冷战,但内心却感到无比的舒畅与惬意。
凌晨一点多钟,我回到了家。望着那伴我长大,看着我离开的房屋,我忽然有了种想哭的感觉。我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母亲慵懒的声音:“谁呀?”听见是我,门很快打开了,母亲趿拉着鞋走了出来。母亲眼中噙着泪望呆呆地望着我,好久,才把我引进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做了早饭,就坐在床前望着我。见我醒来,忙一路小跑着为我挤好牙膏,打来洗脸水。看着母亲那已有些不稳的脚步,我有些心疼,但没有阻止,毕竟能为自己的孩子做些事情,是每个母亲最乐意做的事情。
吃过早饭,告诉母亲自己要出去一天。母亲听了愣了愣,替我整了整我本已穿戴整齐的衣服,叹了口气说:“那你早些回来吧!”我应声走了出去,走出老远再回头去看,已成为一个黑点的母亲还站在路边望着我。那情形,就如小时候,母亲望着我去学校的一样。
我来到十字路口这个人流比较集中的地方,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地望着来往的行人,希望能够看到以前的那些朋友。街上的行人并不多,也许是天太冷,还刮着风的缘故。一群十七八岁的中学生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我的内心有了一丝嫉妒。我不由在想:也话在以前,就在2004年的春天,当我与朋友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站在我现在的位置,望着说笑的我们,怀着嫉妒的心理,发着与我一样的感慨呢?
等到下午五点多钟,天已经全黑了,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母亲早已做好了晚饭,在路口等我回来。吃饭的时候,母亲不停地为我挟菜。望着这些平日里我最爱吃的饭菜,我却草草地扒了两口,然后就在母亲的诧异与心疼中走了出去。
我来到王大婶的家里,王大婶显得很高兴,端茶,递烟,还在我的再三推辞下,把一大捧花生装在了我的衣兜里。这一切是以前所没有过的。当我问起她的儿子,我的儿时玩伴时,她叹了口气说:“在宁波呢,这小子今年四月份回来过一次。见以前的伙伴一个也不在家,呆了十多天就走了。”那神情,那语气充满了对孩子的思念与现实的无奈。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呆坐了一会儿,我站起身打算离开了。王大婶赶紧站起来,从木几上的本子里撕下一页纸,刷刷地写了几个字,然后认真地折好,递给我:“有时间打这个电话找他,他在电话里时常问起你呢!”我接过后点了点头。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不由在想是什么让我们一次次地背井离乡去外地打工呢?是生活吗?好像不是。因为我与我的朋友们都有着几亩田地。把地种好,再喂上两头猪,绝对可以让我们生活的很好。但我们还是带着亲人朋友的牵挂与思念出去了,且又是好几年不见回来。
说到这,才想起来,是虚荣啊!对,是虚荣。是它让我们一次次地与亲人朋友分开,是它让我们用我们的时间与精力换回那少得几张可怜的“阿堵物”,来装饰我们的家,再带着羞涩的行囊,离开这个比以前的幸福家庭好上千百倍的“穷家”去外地淘金。
然而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才发现我们用时间、精力和屈辰所换回的几张可怜的钞票仅够买上一两件家具,才发现我们的努力让这个社会发展的越来越快,才发现我们的努力也让我们越来越穷。于是,我们便在自己的虚荣与不甘下,一次次地离开那温馨而永远不能让我们满意的家,一次次地与亲人朋友们演绎着感人肺腑的悲欢离合。
回到家,母亲已靠在椅子上打起了盹。我心疼地摇醒她,母亲揉揉惺松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本来是想坐着等你回家的,不曾想一坐下就睡着了。”说着说着,又说起了我在十岁还让她抱之类的“丑事”。刚说了几句便又打住,尴尬地说:“不说了,不说了,我的曲斋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然后呢喃着回到自己的房屋睡觉去了。
我望着母亲走进屋子,这才发现以前那个在我跌倒时,为我擦干眼泪,哄我开心的母亲,那个在我饥饿时,为我做出可口饭菜的母亲真的老了,老到让我对这些年没能陪在她的身边便心生懊恼悔恨的地步。那一夜,我整宿没睡。想着童年的情形,想着那曾经年轻漂亮的母亲,想着那群志同道合现在却不能相见的朋友。
就这样到了新年,在这一个多月里,我又去过好几次十字路口——那个最容易碰到朋友的地方,却还是一无所获,眼前尽是一群陌生而满面春风的脸,童年的伙伴也没有一个回来。我第一次在家人的陪伴下,过了一个让人寂寞伤感的新年。
元宵过后,我打算出去了。在车站,我望着母亲那不舍的眼神,哭泣着说:“妈,我不出去了,我要天天陪着你。”母亲为我擦掉眼泪说:“傻孩子,又说胡话了。妈知道你孝顺,你看人家小军子家里买了空调,装了太阳能。如果你不出去挣钱买这些东西,人家会笑话你的。你放心,妈还年轻,还能够照顾自己。”直到客车出站,母亲都没有哭,我知道她一直在强忍着,她怕自己哭出来,全让她的孩子更加不舍得离开啊!
别时容易聚时难,不知道几时才能再回故乡?几时才能再吃到母亲做的饭菜?几时才能再与昔日的朋友把手言欢?但愿以后,再不与亲人朋友分开才好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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