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一天三餐的呼唤是种幸福,而不是那时自认为的婆嬷。
母爱总是不落痕迹,不着声响,无私地奉献,饱含着博大的胸襟。大海可以容纳百川,天空可以攘括大海,却无法拥容母爱敞出的胸怀。有时我们会因一点不能满足的小事,常常抱怨父母对我们所做的不够好,不够多。也许我们在父母的怀抱中长大,已习惯于他们关爱的存在,我们会认为那爱是该理所当然的付出。我们会因自己的年幼无知,常常感觉不到家的温暖,当我们长大后,远离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远离了家,再回首我们在那片土地上所走过的岁月,无疑你会发现幸福原来就在身边,只是我们缺少发现,我们的欲望迷失了我们的双眼,我们弱小的心灵,我们缺少的是一颗体谅和知足的心。
每当我想家,想念母亲的时候,就会去坐在阳台上,望着山的那头,深深地回想母亲的音容笑貌。孩提时钟爱的歌曲《世上只有妈妈好》,我依然唱起,让歌声回绕在我的耳边,让记忆再次流连地飘过,让母爱永远地回荡在我的身旁。
有母亲在身边的日子,便觉得生活过得很安稳,有一种很坚实的安全感。记得那时候,只要母亲回娘家,或是出远门探亲戚,如果没有带上我,我就会坐着豪啕大哭。一天不见母亲,便有一种恐惧,虽然父亲也很疼我,但在他身上我却找不到可以依附的感觉,只有偎依在母亲身旁,才感觉到那种爱与被关爱的存在,这也许就是母爱的伟大,祥和,体贴。
在家的岁月,一天三餐母亲总会早早地喊我回去吃饭。我很喜欢看电视,大多时候看得很入迷,常常忘记了到该吃饭的时候。有时叫了好几次,我却仍没有回去,母亲便会把饭端到我桌前,唠叨几句便下楼去了。从她的眼神,我看得出有种无奈,怜惜,惟独没有怨叹。看着她走时的背影,有时我也会伤心,责备自己。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我时常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电视节目成了我的全部。也许我已习惯母亲那几声呼唤,那声音就像一面钟,敲响了我就餐的时间。每次母亲外出回来,便会问我有没有下来吃饭。我想要是让母亲知道我又少了一餐,她一定会很伤心,所以我每次也都尽量装得很像,生怕被她看出破绽。
曾经以为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只要走出了家,走出父母的束缚,远离这片四处都是山的土地,美丽的际遇便会出现,生活会更加自由。
15岁那年,我到了县城上高中。刚开学的前几个月,面对着陌生的环境,我一度愕然,慢慢地才习惯了下来。夜里睡觉的时候,母亲的身影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白天看着同学们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回家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伤痛,羡慕。每个星期快到周末时,我都会迫不及待地想搭上汽车返回家去。那时渐渐地才体会到只有家才是永远最深的牵挂和记忆。
原先勾画的梦想,以为离开了家,就是远离了束缚,就可以从此放飞,像小鸟一样在蓝天自由飞翔,去拥抱白云,驰骋长空。在学校里一天三餐的时间,最让我茫然,心里总觉得有点空虚,像缺少了什么似的,——那熟悉的声音,母亲远去的背影,那亲切的呼唤……我盼望着每一个周末,回到家里可以扒在母亲的怀里,诉说着学校里的新鲜事情,听听她那熟悉的呼叫声,看看那熟悉的身影。我也害怕每一个到来的双休日,并不是每个周末我都会回去,来返一趟就要花去几十元的车费,那是父母省吃俭用的血汗钱。要是我家也在县城那该多好,我常常望着学校对面的高楼大厦暗暗慨叹。每当放假,看着同学们的父母常出现在学校的门外等候,看着他们一脸的微笑,顿感自已就像被抛弃的流浪人,没有人会去采摘的野花。整个宿舍楼空荡荡的,只见几个形影孤单的人在翘首,晃动。在高一的上学期,只身一人初到外地,心灵一片落空。坐在阳台上我会发愣,夜里睡觉的时候偶尔也会暗然伤神,这是我第一次远离了家,远离了母亲,远离了那片被我抛弃的土地。
夕阳西下的太阳铺射在回家的路上,装点了整座山村,霞光四溢,四周的山谷一片空寂。想起在以前的这个时候,我偎依在母亲的身旁,嚷着她讲年轻时的故事。在母亲年轻的时候,还处在战乱之中,外公参加过长征,后来在一次突围中中弹受伤,便留了下来,没有走完长征,每次讲起那个年代的战火纷飞,母亲常常抚摸着我的头,告诉我要好好珍惜前人争取来的和平时光,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用的人。我喜欢坐回家的最后一班车,这个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我迷恋这段短暂的时光,它虽短却短得静美,坐在车里,静静地做着自己的美梦,回想过去的琐碎之事,让时光流转,让岁月停驻。
每次回到家时,月已上梢头。母亲总责备我喜欢这么晚才回来,嘴角露出的那丝微笑,却掩不盖不了她那责备是心不由衷,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的安全。在母亲的眼里我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就算飞得再高,去得再远,也离不开母亲的视线。她还是一个劲儿的用儿时的口吻唤我,听起来多悖忸,我让母亲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她只是笑了笑。记忆中母亲是没有读过书的,因为她听不懂普通话,我看电视的时候,如果不是讲闽南语的她就听不懂,也不看了。
时间匆匆地流逝,我不知道有多少次挥手告别了家乡,告别了母亲。上高中时,走得还不是很远,下一次的驿站,我知道将会更远,不管走得多远,我都不会忘记那曾经熟悉的声音,那远去的背影,那将是我一生的记忆,一世的牵挂。十几年就如弹指一挥间,就像只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一切既恍忽又清晰。我神往过去的岁月,以前我不懂幸福在何方,现在我已懂得了,其实它就在我的身边。
人就是这样的矛盾,在你手里的东西,你不会去好好地珍惜,因为你已习惯它的存在,而一旦失去,我们才会发现它的珍贵,才知道该去好好珍惜。
到了广州上大学后,和家乡相隔千里,一头在东,一头在西。记得在即将开学的那几天,母亲天天都会叮嘱我在学校要按时吃饭,不要落顿,夜晚不要随便出去逛街,周末有空到阿姨家休息……母亲很少去过城市,她的两个妹妹在广州做生意已是好几年,她们姐妹感情一向甚好,母亲便常打电话给她们问了好多关于广州的社会治安状况。还小的时候,母亲会千叮咛万瞩负要注意安全,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母亲还是放心不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才会放下心来,也许这样的呵护将是伴随她的一生。每年我只在放暑假和寒假才回去。看着白发爬上她满是岁月伤痕的额头,心就愈发痛苦,我不断地长大,而母亲却不断地老去。过去那熟悉的声音,还有那疲劳的背影,更多的只能留在记忆和梦里。
每当回想起母亲,回想起那片土地,感觉怅然若有所失,心不知不觉中有了萌萌的异动,思念和牵挂涌上心头,特别是每逢佳节,倍思亲。
何时我们才是真正的长大,母亲才无需用一世来牵挂着我们?何时我们才会体会到母亲一生的辛劳,我们才不会让自己在懂得时已是伴着遗憾和孤独?
我爱着那片土地,那曾是我幸福的驿站;我爱着我的母亲,她是我人生的精神依靠。
母爱流淌出的幸福有时是看不见的,它只能用心去感受;母爱流淌出的幸福有时是无痕的,它只能用岁月去诠释。当你感觉不到母爱带来的幸福的时候,其实它就在我们的身边,只因它靠得太近,以致我们没有去留意。
托起一份理解和感恩的心,让我们的母亲不再徘徊在落寞的边缘,给一个微笑,一个祝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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