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我们都不会忘记苏末末

发表于-2008年05月13日 下午4:47评论-1条

内心摆渡:

墙上的挂钟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四十五分。屋子里,微明光线落寞地打在地板上。我看得见摆放在室内简易家具的轮廓:梳妆台,衣橱,电脑桌,和小小书柜上密集堆砌的三层书籍。从a城流浪到c城,再颠沛到f城,我一直携它们在身边。它们静默无言,不辞劳苦。从不会因为我的喜怒无常而幽怨无度。它们不会突然失踪,幻化为风,而不顾我惶恐悲恸。六年,这些物品象忠实的情人一样默默地守护着我。我相信它们是有灵性的。在我独醒的夜晚,它们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我心灵的藩篱,让我的心安气和。

照例会拿出一本小说,打法这寂寞压抑的夜晚。但丁的《神曲》里说,当爱情激动我的时候,我根据它在内心的指示写下来。但丁会梦游,为他爱的女子阿特丽切。我不晓得我是否梦游,只是常常在梦中大哭大笑,或者恍然无助。若是三年前,我会以为我分裂的精神状态是因为摩诃。现在的话,我觉得是为自己。或者也还有摩诃。虽然摩诃已经去了,我仍能够在梦里见到他。他还是高高瘦瘦,明朗清浅的样子。他的头发还是很黑很倔强。还有他右眼角浅褐色的痣。都那么清晰。清晰地以至于我以为我还是在a城,那个红木床上,一睁眼就能看见摩诃好看的脸。我梦到摩诃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在那个纯白的世界里,四周烟云缭绕。新娘子站在他身边,内秀莞尔地笑着。摩诃一枚精致的戒指带在新娘左手的无名指上。神父笑了。周围的人都笑了。我躲在教堂远处一角,偷偷地哭了。然后我拨开人群冲上前去,我大声喊:摩诃,不要!不要!声音在教堂上空回旋不息。无数双眼睛投递过来。摩诃的双眼里有无奈和潮湿的色泽。它象株悲情的木桩一样怔怔地看我。没有人敢拉我,他们大概都不敢阻止我。我想念摩诃的力量太过强大,抵挡了一切阻扰。我问摩诃,为什么要走?你不爱我了?摩诃语气平静地回答我,轻微,红囍字不一定代表幸福,黑色也不一定代表悲伤。可是,摩诃,我不懂,我那么爱你,最终你还是离我而去。我伸手去抓摩诃无名指上的戒指,他猛地推开我,拉着女孩的手云一样隐去。摩诃,摩诃,我就这样惊蛰而醒。

我心微喃,爱情不似花落花又开,是象流水一样东逝不复。你也许还在梦中听到哗啦啦的水流声,但是今日流水不再为你而流。那清澈欢快的水声是爱情破碎的音符。它告诉你,碎了,碎了,你还在怀忧若苦,愁思沸郁什么呢?

对不起呀。我失去的爱情是我的习惯。而我是个不容易改变习惯的人。就如月亮习惯天空,白云习惯清风,互不相离。或者我中了摩尔置在爱情里的毒。染上毒瘾的人戒不掉毒品。吸血僵尸戒不掉活人的鲜血。我一直都忠诚地,或者将要永远追随我的习惯,在这个强悍的习惯面前,我是毫无用处和还手之力的,责任感和克制也是太监的生殖器。

端木的电话:

正在编辑一篇文字。电话响了。按键,接听。陌生号码。

喂,你好。你是?

你好,嫂嫂。我是端木,摩诃的高中同学。

他叫我嫂嫂,让我觉得我和摩诃藕断丝连。问他,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嫂嫂……我见到摩诃了。我心里一嗝。强作镇定地“哦”了一声。

不……不是见到。是……摩诃上午给我电话了。端木语无伦次,表意不明。我问他,摩诃在哪里?

我不晓得,他没说。他只问候我。

我好端端的情绪被端木这一番话搅得一团糟。一个不可遏止的念头瞬间从心底蹿出:去w城寻找摩诃。摩诃曾经跟我说过如果一旦离开我,必定会去w城生活。那是个海滨城市,风景如画,美女如梭。我突然对摩诃去了w城的猜测深信不疑。摩诃在离开的最初,我曾苦苦纠缠,哀声连连。那年六一,我花三百元给摩诃买了一双运动鞋。我说,摩诃,送给你。祝小朋友节日快乐。那年我们青春年少。十九岁的摩诃,纯真得象个孩子。我从不相信,他会真正离我而去。更不相信,他悄悄远离我是为了迅速地靠近其他的女子。我们没有说相守或者是分手,仿佛一切都水到渠成,为了前途奔忙的孩子,终是要放弃年少时最崇拜的爱情。摩诃恢复我短信息,你这人说风就是雨。谁让你给我买鞋子的。我听了并不生气。当时我已经对任何不入耳的话有了免疫力。我惨淡笑笑,合上手机。我想摩诃是在叮嘱我不要乱花钱。他一直觉得我是个不懂得节俭女子。斑斓如花的年龄,我贪婪于把街上大大小小的物品衣饰搬回家。倘是现在,灰色青春不景气。我清茶淡饭,简朴寡淡,摩诃看到一定是不会对我厉声言语的。不过,摩诃那句说风就是雨是没错的。之前,我并非没有勇气,只是失去了行动的可能。如今猜度到他在w城。定然前往,无所顾忌。真正的爱情都是不顺利的,是一场艰难却没有选择的追逐。端木质问我,嫂嫂,年轻不过那么几年,转瞬就过。你却去用它做一件不可能的事。值得吗?他劝我,别跟旧伤口永远地厮守。我不听。我说,端木,也许我的血液永远不能归顺常理,我宁愿做无为的牺牲,也不愿驯服于庸常的俗生。

w城遇见男子:

我所在的f城是个小小的城市,到w城没有直达的火车。一天清晨,我坐f城到m城的火车,然后再转车去摩诃所在的w城。我背个庞大的帆布旅行包。包里装了两套换洗的衣服,亲手腌制的一大袋毛豆,和一本写给摩诃的日记。还有一件白棉布t恤,是摩诃走后我买给他的。摩诃在我身边的时候,对毛豆百吃不厌。而且摩诃说过,轻微做的毛豆最好吃。他叫我的名字。轻微。很好听的声音。想起来,恍然无着,亟需印证。

到达w城是深夜十点。闷热的天空开始落雨。去车站附近的超市买雨伞,这才发现钱包不见了。于是,困顿。悔悟。结满了惆怅的清馥。也许,端木说得对,我是一个太过注重自我的女子,严重缺乏理智,有没有爱情,都一样会孤独。雨水像是突然恼怒的摩诃,噼里啪啦劈头盖脸撞击着地面。我躲在超市门前,带着潋滟的青春痕迹的容颜。用一只悲哀的瞳孔,对抗迎面而来的种种劫数。

不一会儿,一道刺目的光线闪电般划过眼疾。我疲倦的身影在车灯照射下无限伸长。有影子的地方,总会有光的存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向我走来。看不太清楚,但是轮廓捻熟,面容亲切。形似摩诃。但我知道那不是摩诃。不是我不相信机缘巧合,只是我怕失望。爱情或许是一场残缺的体验。然而,信仰爱是很重要的,有信念便能绝处逢生。眼前的男子,让我坚信并不十分准确的第七感,摩诃就存在这个城市里。

小妹妹,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长发。黑眸。很漂亮。

你是谁?我不认得你。本能的戒备心让我对他的好话表示抗拒。但是转眼一想,不是正好可以借点钱吗?于是我态度稍微温和,你好,我是从外地来的,钱包弄丢了。你能不能借给我两元钱打电话。

男子霎时疑惑,哦。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打量一番,嫣然视我为骗子。然后又说,好呀。但是你真的很象我的一个朋友。她叫苏美。只是我找不到她了。

找不到她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男子顾虑一番说,我们分手了,三年前。

哦。难怪。

我已经忘记我是如何上了男子的车。所谓的缘分也不过如此。两个失恋的人,因为某个不得而知的理由走在一起。或是相见恨晚,或是互相取暖。

男子坐在我身旁,安静地开着车。时而侧过头来寒暄几句。我看见他眼睛里的那簇火焰,分明就是因为我的出现而被点燃。我摆出蒙娜丽莎的微笑回应他。仿若暧昧,仿若恬淡。

他讲,他一个人住高架桥旁,失眠的时候,喜欢拿着相机拍摄窗外的烟火人间。他的楼下有一个大花圃,里面种满了月季,海棠,玉兰,野蔷薇,月桂,风信子,罗勒,还有大片的凤尾草。另有一株蜀葵置在东南面的一角。他问我,如果你愿意的话,一起吃个饭后,你就住我家,南面有两间房,我住一间,还有一房间给你住。是物质迷惑了橙色的心,还是他口中的花圃让我迷离欢喜。我没有悬崖勒马,不懂得峰回路转。我说,好。声音干脆亮澈。

我叫摩诃。你呢?

摩诃?你叫摩诃?

是呀。怎么?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哦。真不可思。我想。我叫轻微。就是渺小如一只蚂蚁的意思。我解释。

车子停在“上帝厨房”。我要一份意大利面和一份柳橙汁。他只要了一杯爱尔兰咖啡。说是陪我吃的。我像只饥饿的小兽,桌上满满的食物顷刻间杯盘狼藉。他说,轻微,你的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象个饿极了的孩子。我羞赧。他说吃好了吗?我点头。他笑。

到摩尔家凌晨已过。天际深黑,雨丝连连。我未能看清花圃的青枝绿叶嫣红。摩尔的房子很宽敞很干净,不似一般男子的邋遢无序。他给我收拾好房间,然后晚安。

那一晚,我睡得很舒服。醒来的时候,摩诃已上班。他在我睡的房门上留了便条。写着,轻微,厨房冰箱里有面包,牛奶。等等。别乱跑。我五时下班。还有一把小连翘放在门边。我知道,受到这种花祝福的人具有神奇敏锐的洞察力,同灵般的第六感,会把一见钟情的对象视为一生的伴侣。我想着这个男子与我,觉得不大可能。继而想到独自辗转周折来到这市的目的,摩诃,三年前a城的摩诃。他悄然走失,我来,只为了找到他。

接下来,我开始在摩诃上班的时候寻找我的摩诃。我在不同的马路,酒吧,电影院,台球室,和饭店边等一切可能性的地方辗转千百。后来我感觉用这样的方式找一个人,等于是大海捞针,希望甚微。摩诃对我关爱有加。有天夜里他突然问我,轻微,做我女朋友好不?我没做声。他觉得我为难,又说,没关系,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只是,你太像她。他的声音逐渐低沉。最后低到尘埃里。我知道,他不是真的爱我,我只是安抚他相思的药片。他的心里有另一个她。那个叫苏美的女孩子。他说过,她又漂亮又才华,她画的画很漂亮,她写的诗歌很美很忧伤。正如我的心里有另一个摩诃。我永远都不肯承认他已经消逝。有时候,轻声念着此时朝夕相处的摩诃的名字,我会产生一个幻觉,他的影象渐渐幻变为我竭力寻找的摩诃的样子。一切都很美好。只是幻觉不能恒生,刹那破碎。

男子的密秘:

我不晓得是什么时间发现房子的西边有一个小小屋子。窗子密闭着。因为好奇,我便试着问摩诃,那门窗怎么一直关着?摩诃说,你跟我来看就知道了。说着从他房间拿一大串钥匙出来,然后拉我去向那神秘屋走去。门开了。屋子里尘封已久的特别气味汩汩冒出来。那是不可轻言放弃不可轻易开启的浓重的颜料味道。房内有两个画架,许许多多的铅笔颜料堆砌在木制地板上。一幅巨大的水粉画挂在墙壁正中央。画的名字叫梦。一个我梦中曾到达的地方。有小小的白花儿和青石子小路。有蝴蝶和果园。我用手抚摸,上面已经灰迹斑斑。旁边注一首小诗:

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

它的洁白

只有我的流浪者

在孤独的路途上

时时微笑想起他来。

摩诃说,诗是他后来添加的。出自唐五代。女孩已经死去。去了那个洁白的世界。那里与世无争,爱情静静开放,一朵芬芳的山百合,随风摇曳。

我问摩诃,你很爱她吧?

摩诃郑重地点头。脸上是悲悯的神色。这很好。他是个真实的男子。不轻许诺言,字字句句让人放心。

然后,我走出房门。摩诃随后上了锁。他对她的爱象原来一样完好。不曾被开启过。

我游走在这个城市,象一条不合群的鱼。独自吃饭,出行。偶有摩诃陪伴,并不觉得寂寞。

我始终未能碰到我的摩诃。清凉夜色中,时有略似摩诃的身貌擦身而过。我跟踪数步,再悄然止步。上演几多叹息。我想,摩诃,他并不存在于这座城市中。如果一个人反复做着同一件事,那么这是一个注定会失望的结局。

摩诃照常上班下班。每天清晨买新鲜面包,牛奶等我起床。我在清晨,日光在窗帘缝隙舞蹈的时候起床。这里很好,却不是属于我的。我在门上留下字条。背起了那个帆布大包离开这座城。

摩诃的下落:

火车上,列车员卖报纸。我买了一份,看到则新闻:一烟城籍青年男子客死w城。叹息人如水草,命比纸薄。

到f城,我尽快换了一份无比繁忙的工作。终止忧伤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只是,此法在我身上毫不凑效。我只能把时间填得满满的,不给思念留任何余地。

尽管如此,在后来无数个梦里,我还是会想念摩诃。美人鱼用声音换来的双腿有怎样切肤的疼痛,我思念摩尔的心就有怎样的疼痛。

一日,端木到f城出差。顺便看我。在我的泪水中,端木交代了摩诃的下落:摩诃在未离开我之前突然患上血癌晚期。后去f城治疗。不久前逝世。端木声音凄清。眼睛潮湿。而我,有无法控制的哭泣。春暖花开的季节,空气里满溢着一种凉薄的气息。

原来。我的摩诃,他真的去了w城。那场追寻,并非大风吹石头,一场枉然。而是久别后的一次重逢。深邃如骨。

数天后,w城摩尔来电话问我,为何不辞而别。他说期望我能留下。朝夕相伴。他语气委婉凝重。电话那段,他的脸,许是深情款款的样子。只是我心不许,便不欺骗。我说,摩尔,你忘记你的苏美,我忘记我的摩尔的时候,我们方可在一起。只怕不能。

良久,电话那段无语。轻微,我相信我们都可以忘记。摩尔声色低沉悲戚。

嗯。或许吧。也或许,一切都被命运掌控,而我们只是一颗颗被操纵的棋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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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燎原百击点评:

一切都被命运掌控,而我们只是一颗颗被操纵的棋子。
我们不会忘记的是现实残酷命运赋予心里的那种心痛
刻骨铭心的痛……

文章评论共[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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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好痛....at:2008年10月08日 下午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