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远大

尖叶荷

公冶远大是公冶长的第十九代嫡孙。公冶长能懂鸟语大家都知道，等到了公冶远大这一辈，除了人语，就什么也不懂了。公冶远大的爹妈在四十岁的时候才生了他这么个儿子，谁知又是个歪头塌鼻的残疾儿，一直长到四十多岁，也没讨着媳妇。可怜远大的爹妈一直到死也没能合上眼。

爹妈相继去世后，远大发了一次高烧。烧退后，把他脑子里深处的那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潜能给唤醒了。从此，他不但能听懂鸟言兽语，而且还能听懂植物的语言了。从这以后，他便与这些动植物以朋友相称。他不再感到孤独。在他家里，所有这些朋友都是平等的。他在这些朋友身上懂得了什么叫环环相扣，什么叫平衡。

天亮了，远大从屋里出来，忽听丝瓜架下的那盆杜鹃花说：“我说远大，来年春天你还想不想看我开花了？你瞧那架丝瓜，霸道地到处伸秧，把个阳光遮得死死的，眼看我就被憋死了！”“对不起，杜鹃，我差点把你给忘了。”远大忙走到跟前，预备把瓜秧收拢些，谁知丝瓜又不乐意了：“是她那花重要还是我那瓜重要？我跟你说啊，少了阳光，我可给你结不出长长的、绿绿的大丝瓜。”

“好好，花和瓜我都要。走，杜鹃，咱们搬家。”说着，把杜鹃花盆端走了。

“远大，你为什么把我的房子给端走了？”蚯蚓又不乐意地说，“你非要端走的话，就请你把我头上给盖点湿土吧，我刚生完了病，没力气往下钻。”远大又忙拿锨挖土，谁知又挖出了一只小老鼠。“喵呜”，远大家的小花猫一见高兴了，忙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没想到让去草窝下蛋的母鸡给撞了一下，老鼠逃到墙上的洞里，气喘吁吁地说；“这该死的歪脖远大，干吗非要养只猫？昨晚被夜猫子追，刺猬赶的，受了一夜的惊吓，刚想在家喘口气，你又来打搅我。”

远大说：“我养狗看家，养猫就是对付你们的。你也太贪心了，你吃就吃吧，你竟把我的花生、小麦、瓜干咬的咬，偷的偷，糟蹋得不成样子。”

“贪心？我承认。你们人类与我也差不多少。你养个小猫咪，我怕了。可外面是我们的世界哩！你们投放鼠药，非但药不绝我们，反而把我们的天敌药得少多了。而我们，却日益壮大起来。再者说，我们变异可快哩。你象我的表兄，他们生活在田野里，就长得又胖又大；我的表妹她们生活在你们家里，因为你们都用水泥垒墙，所以又变得很小，能屈能伸方丈夫嘛！如果再消灭了这些天敌，说不定我们将成为地球的主宰。”老鼠放肆地大笑，见猫爬上墙来了，这才逃走了。

远大听了这些话，觉得有道理。没养小猫咪之前，不论那门关得多紧，老鼠也能钻进去。而且像花生粒那么大小的老鼠就能下崽。想着这些，觉得肚子不舒服，便去了茅房。茅房里住着许多蜘蛛，它们把网扯地到处都是。那上面满是死的蚊虫和苍蝇。“你能不能动作轻点？远大。”一个绿豆大的蜘蛛说，“你看，你撞断了我的一根丝，把那只苍蝇放炮了，这可是我等了大半天的猎物。”

“唔，对不起，小蜘蛛。”远大说，“可你不应该到处结网，我怕不小心踩碎了你。”

“那到没什么，”小蜘蛛边修网边说，“只要你不喷洒农药我就不怕。”

这时，忽然传来燕子的尖叫声：“远大，快帮我把孩子捡起来，我的孩子掉到地上了！”

远大忙提起裤子，跑出去看，果然地上落着一只小燕子。肉乎乎的，刚长绒毛。便忙找来梯子，把小燕子放进窝里。

“谢谢你，远大。”燕子妈妈边同孩子亲热边说，“你的那只小花猫有时不怀好意地瞅我的孩子。”

“我告诉过它，不要伤害你的孩子。你放心好了。”远大把梯子搬走说，“怎么样？你哺育这么些孩子，食物好找吗？”“多得吃不过来！你没去看看，那地里的苍蝇成了团，黑压压的，简直就是灾难！这些都是人为的。只是我们越来越少了。哎！”燕子妈妈叹了口气说，“我们今年回了南方，明年不一定能回来跟你做邻居。”

“别那么说。”远大不好受地说；“风雨无常，你们在路上多注意着点。”

“这个我们倒不害怕，怕就怕那有毒的空气，还有你们人类无辜的乱捕乱杀。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我们往南飞的朋友越来越少了，有的甚至已灭绝了。你们人类呀，喜欢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不说了，孩子它爸就要回来了”。说完，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飞走了。

燕子的话是对的，如今的环境，已被污染、被破坏得到了发指的阶段了：永久性的垃圾堆成山；河流没有一条是清的；气候越来越反常……远大回到屋里，担忧地想着这些。这时，他家的老黄狗从外边散步回来了。刚想把听到的新闻说一边，却听远大在喃喃地说“哎！这才短短的几十年呐，记得小时候，村里人只有几百口，可山上的松林就有好几百亩，还有土堰上的那些自然生成的槐树林带，橡树林带。里面生活着多少飞禽走兽。最美的就是咱村东边的那条河，自然形成的宽阔的河床上面，依次长着各种野草，野花，中间一到清水，常年不干，我们在水里洗澡，捉鱼，去沟里摘野草梅吃，困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滩上困一觉，渴了，去山下喝清凉的泉水。可如今我们虽然富了，可你见哪个孩子敢去河里洗澡？你瞧那河水，就跟酱油的颜色差不多。松树伐掉了，所有的植被没有了，泉水干涸了。你再瞧地里，小蜥蜴没有了，青蛙蛤蟆也少多了。难道，富真的跟环境破坏成正比马吗？你说，我们是不是得不偿失？”

“这种富，其实就是杀鸡取卵。”老黄狗说，“你也别老怀旧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村西头的甄成果得肝癌了，而且还是晚期。”

“这怎么是好消息呢？”远大说，“他强壮得跟牛似的，怎么也得旰癌了？”

“千真万确，我遛弯时听人们说的。你象四大娘，王二伯，刘三叔得癌症咱们同情，这家伙得癌症咱们应该高兴。你忘了他去年打你的事了？”老黄狗生气地说，“哼！依仗有几斤臭力气，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打得鼻青脸肿，要不是你拦着，我非把他的屁股咬烂不可。”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远大伤感地说，“无论多么骄横的人，多么富有的人，都争不过绝症的折磨。”

“这也是人们咎由自取。”老黄狗趴下来说，“人们开山种田，把所有的植被都破坏掉了，害虫的天敌越来越少。人们为了防害虫，不得不喷洒剧毒农药。农药的残余下渗到地下水里，人们喝了，天长日久，不得癌症才怪呢！”

“是呀，这些年来，咱附近村上得癌症死的人有多少呀？人们只看到眼前的那点利益，却得了用多少钱也救不过来的疾病。”远大又叹了口气说。

“可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光破坏环境，你看，今天的人们又能真正吃到什么？”大黄狗砸了咂嘴，打了个喷嚏说，“鸡蛋里有激素，猪肉里有瘦肉精，鸡肉里有激素，面粉里有增白剂，西瓜里有催熟剂，青菜上有剧毒农药，熟制品里有添加剂。你说，哪样东西吃久了不得病？你不是不知道，咱附近不仅得癌症的人多，那胎儿畸形的也多的是。”

“国家早就重视这个事了，也出台了好多政策。你没见许多人在呼吁这个事呢！就是人们还未彻底认识这个事罢了。”远大听着老黄狗好像是怨言牢骚的话说，“为这事，人们确确实实是遭到环境恶化的报应了。我们也应该为这事做点什么了。”

“算了吧，远大。就凭你？”老黄狗嗤笑着说，“你忘了，你说能听懂鸟语兽言人们都怎么说你了？他们都说你得了神经病。你受到的讥笑还少吗？办法就是有，也不给他们说。你要知道，大自然里的一切，都是相生相克的，所有的疾病都有克星，就是还未找到罢了。”老黄狗站了起来，抖了抖毛，“光顾说话了，肚子有点饿了。做饭了没有呀？说实在的，市面上的那些所谓的绿色食品，其实都有假，只有我们家的青菜才算是地地道道的绿色。”

远大通过跟老黄狗的一番谈话后，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便把钥匙交给老黄狗，自己一人离家而去。

两个月以后，远大回来了。他把一种名叫野鸡石的野草送到甄成果家，说这种草能治肝癌。甄成果的老婆把他哄了出来：“全世界都治不好的病，就凭你歪脖有能耐？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远大碰了一鼻子灰，并没丧气。他把这种草又送给了四大娘。第二天，四大娘家就来人高兴地说，四大娘的病好多了。并又要了一些回去。不到十天，病入膏肓的四大娘居然能下地了。

这事很快传了开来。甄成果的老婆也厚着脸皮来了。远大没跟她计较，也把这种草的生长地点告诉了她。

一个月后的一天，远大领着大黄狗去蝎子山，在山脚下，正好遇着一棵野鸡石草。那棵草一见远大就哭着说：“远大呀，你把我们能治肝癌的事透露后，人们奔走相告，纷纷来这儿挖取。他们一点也不怜惜我们，对我们实行‘三光政策’，有病的挖，没病的也挖，更有一些利欲熏心者，把我们挖了去高价想买……可怜不到一个月，我们就几乎灭绝了。幸亏我躲在杂草里，才没被发现呀……”

“我早说过，你救了这些人，救不了这些人的劣根性和贪婪性。”老黄狗说，“你以为你的善心能带来什么？只能带来另一种物种的灭绝！”

远大没有说话，掰下几粒野鸡石种子，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了。一路上他想了许多。

刚回到家里，村东头的崔二审就来了。说她儿媳刚刚怀孕一个多月，吐得要命，偶尔吃得远大家的一根丝瓜，竟然不吐了。这不，今儿又吵着要吃，

“我这菜确实是无毒无害。”远大沉吟着说，“不过，这菜我是准备要卖的，如果你家弟妹非要吃得话……”

“行行！”崔二审连忙说，“如今谁还在乎这俩钱呀，只要她能生个健康的孩子就行。”说着，就有点要哭了，“你不知道，已经因为胎儿畸形都做去两个了。这不，城里买的新楼房不敢住，说是有污染，只好搬进家里来了。”

“哼！你们只懂得去躲避，却不懂得去面对。”老黄狗哼着鼻子说。

几年以后，四乡八里的人都知道远大了。他成了远近闻名的“土医生”和“土博士”。

前来买菜的，远大除了卖给他们菜以外，还把种菜的方法告诉他们；来问药的，除了送给他们已配好的药以外，还送一些活的草根茎或者种子给他们，要他们在指定的地点栽活、种活并加以保护，而且，还要为这事签一份合同，同时收取一定数量的现金。如果这些植物全部成活又被很好的保护下来的话，就退还一部分现金。因为远大配的药特别有效，渐渐赢得人们的尊敬。纷纷按他的要求去做。来问药的人越多，这些植物就被繁殖得也越多。田埂边上，房前屋后，道路边上，只要有闲着的一点地方，就被见缝插针的栽种上适宜的树木和花草。而且人们听了远大的宣传，喷洒剧毒农药少多了。渐渐的，田边不常见的喜鹊，青蛙，蛤蟆家雀等害虫的天敌也多了起来。这样过了几年，人们发现，得癌症的人越来越少了。远大称这节骨眼上有现身说法，使人们终于认识到了大自然的一切都与自己息息相关。

远大的特异功能终于被发现了。电视台也专门对他进行了采访，并推他为“绿色大使”，“地球的知音”。

远大不仅成了名医，而且还成了名人。全国各地纷纷邀请他去演讲。更为珍贵的事，远大在一个湖心岛旅游时听到岛上的蚊子的谈话后，又发现了治疗人类另一种不治之症：白血病的治疗方法。

原来，这岛上长着一种植物名叫金谷花。岛上的雄性蚊子平时就以这种植物的汁液为食。与雌性蚊子交配之后，雌性蚊子如果再咬了人，这种蚊子身上特有的一种酶被释放到人身上，能激活白血病患者身上的另一种酶。这样，就能激活病人身上正常造血系统，从此便生出正常的血细胞。从这以后，白血病患者一不用放化疗，二不用换骨髓，只要来这个岛上，挨蚊子咬几天就可以了。你说远大的这个发现重要不重要？一下子，他不仅成了全国的名人，也成了世界名人。世界卫生组织正要邀请他去非洲，看看有没有治艾滋病的良方。有消息透露说，远大可能是今年度诺贝尔奖的候选人。这下可好，歪脖远大不仅为人类做出了杰出贡献，还为国家争了光。远大一下成了世界级重点保护人物，被安置在一个特殊的地方，出入有专人保护。

如今，远大的家乡渐渐变得山清水秀了。环境保护意识已深入人心。那些被远大医好的人个个成了环境义务宣传员。特别是甄成果，病好后，一改以往的骄横和霸道，通过二三年的努力，不仅自己富了，也带动大家富了起来。他从此还爱上了摄影。他拍的许多关于环境方面的照片都被报刊登载。其中一幅老农在前冬耕，喜鹊在后拾虫的照片还获得大奖。

远大也讨到了媳妇。他们的新婚照片还是甄成果给拍的。地点选在他的家，背景是一架丝瓜和各种花草。您看，穿着结婚礼服的远大同新娘喜洋洋地站在镜头前。伴娘，是他们家的老黄狗和小猫咪。还有燕子们一家，黄鼠狼，喜鹊、蛇、蜘蛛它们，甚至连那只小耗子，也被邀请了去。他们都依次站在那对新人的面前，笑得那么坦然，那么自信……因为他们都知道，在生态这条链条上，没有好坏之分。缺少哪一环，生物链条都会脱节，都会失去平衡。他们都是生物这条链条上，不可缺少的一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