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爱想把这个夏天过成淡绿色,很清脆很快乐的那种。
想爱买来了很多的绿茶,她原来不知道,每一杯绿茶都有一张新鲜的脸,这是雨怡告诉她的,在耳边轻轻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想爱感受到雨怡的呼吸,一喘一喘的,像夏天的风。
雨怡还告诉她,夏天是个适合邂逅爱情的季节,因为夏天的裙子很轻,风可以很容易地把它们吹起来,让女孩成了天使,男孩是喜欢天使的。
想爱听到这里时很害怕,她很久没有穿过裙子了,因为她的腿上有一道疤,她喜欢那道疤,淡淡的浮在她白皙的小腿上,像一条安静的蛇。想爱总固执地把爱情和蛇联系在一起,有点可怕,可想爱说,真的,我真的这么想,不骗你。
“懒得理你。”雨怡显然不屑于想爱那些古怪的理论,她有很多的男朋友要去调情,她在想爱身上花得时间太多了,她必须遏制住自己继续呆下去的想法,有个男孩已经在咖啡馆里等她两个小时了。
雨怡走了,想爱没有送她,她站在窗前看着雨怡的背影,雨怡穿着纯白的连衣裙,没有风,但想爱还是觉得雨怡是天使,有点坏的天使。
想爱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她悬浮在天地间,有点好,又不够坏。她是个特例,这个世上很少有像她这样的特例,但她是。
想爱买来很多的绿茶,但她还是选择了咖啡,想爱喜欢把那个银色的小匙子靠在杯沿上轻轻地敲,这声音让她甜蜜也让她沉醉。想爱用了整个夏天的时间既清醒又沉醉,因为这样才像是在等待,哲人一般的等待。想爱记得深海曾经这么说过,他说,小爱,你总是坐在窗前,可我知道你等的不是我,我们分手吧。
这算什么理由?想爱搞不懂,但她欣赏这个理由,她觉得很美很诗意。于是,她答应了,为了一个抒情的不着边际的理由,想爱失去了深海,也失去了她的初恋。
那晚,她喝了很多酒,醉眼朦胧中,她看到雨怡急匆匆的背影,她终于哭了。
想爱不是为失去深海而哭,而是为她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等谁而哭。哭得很伤心,哭泣的城市是咖啡色的,想爱从此在她窗前的桌子上摆上了咖啡杯。
咖啡杯是凌峰送她的。那时她在无意中说起最近有些失眠,第二天,凌峰就送了这个给她,说,如果睡不着,就干脆一直醒着吧,夜晚的城市有点累,需要人去安慰。
可不知道为什么,凌峰送了杯子后,想爱反而睡着了。想爱就把杯子放进了柜子,想爱喜欢那个包装纸,青涩的背景上,两个女孩子静静坐在窗前,很享受的样子。
凌峰说,一定是搞错了,应该是一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子,那样才能构成浪漫。他说里面的情侣杯子上一个画着男孩子,像我,一个画着女孩子,像……你。
其实凌峰不该那么说,把本来自然的气氛搞得很尴尬,想爱对杯子的好奇一下没了,那时,她还和深海在一起,深海喜欢揪她的头发,想让她的头发长一点,他说,他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像妖精。
想爱想自己不够坏,所以才当不了妖精,也不够好,所以也当不了天使。深海说没事,你在我心中是唯一的天使,其他人,都是妖精。
深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他问想爱,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想爱说我想一下。深海说这种问题不用想,就要你一句话,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
想爱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们分手吧。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就像现在,安静得像没有人,只有夏天的空气,轻飘飘的,它们都有蝴蝶的翅膀,它们可以飞得很远,远到天堂。
才坐定,电话响了,想爱迫不及待地接过电话,是广地。
他说,小爱,一起出来玩吧。
想爱说,不行啊,我在等人呢。
广地开玩笑地说,你等的人不就是我么?
想爱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不,不是,不是你。
广地就接着问,那是谁啊?
想爱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她是在等人,可不知道是谁,深海没有告诉她,他只是说,你等的不是我。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落寞,很孤单,这让想爱找不到那个喜欢揪她头发的深海了。深海曾经告诉她,你要是不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把你一脑袋的头发全揪下来,一根也不留。深海那时候的脸庞很年轻,总是泛着红光,很兴奋的样子。和想爱呆了两年,他老了,再不会那么气冲冲地满脸红光地说些不着边际但会让想爱害怕的话了,不知道是想爱,还是他自己,还是爱情把他拖老了。
深海说,虽然他和想爱在一起了,但他总觉得想爱还是不属于他。为了这个,他把广地打了一顿。
两个男孩子就这样交缠到一起,想爱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一个女孩子走过来,放下一杯绿茶,说,喝茶败火。
女孩有妖娆的卷发,像波浪一样滚下来。想爱从小就喜欢海,后来,爸爸妈妈终于答应带她去看海了。一家人租了个小筏子,想爱就到了海的怀抱了,海很温柔,蓝得像女人的脸。
爸爸把筏子划得很轻,想爱知道爸爸是怕吓到周围的鱼儿,还有水母,想爱看到水母透明的身体,像一片片云在海里飘,妈妈告诉想爱,那是水母,它们的身体是水做的。
想爱就用小小的手去捞那些水做的小东西,她终于抓住了一只,她听到水母急促的呼吸,就像爸爸的呓语。
是海让想爱失去了父亲,但她不怪那个蓝色的大东西。她想,深海也是一样,他总是吓唬她,但最后,他还是笑着妥协了。她坚信,有一天,海会把她的爸爸还给她,就像她也把水母还给了大海。
妈妈一再催促想爱把水母放回大海,她说,离开海,水母会死的。到最后,想爱只好依依不舍地把水母放了回去。爸爸走了以后,她安慰妈妈说,有一天,海的妈妈也会催促海把她的爸爸还给她,因为,离开爸爸,妈妈会死,离开妈妈,爸爸也会死。妈妈听了以后说,孩子,我还有你,我会活下去的。
她尝到了妈妈的眼泪,咸的,和海的味道是一样的。她想,妈妈就是海,海的妈妈就是妈妈的妈妈,外婆死了,在一个温和的午后去了天堂,想爱疯狂地爱上了天使。
那时,她觉得,端给他绿茶的女孩就是天使。她告诉想爱,她叫秦雨怡。
两个男人继续扭打,两个女孩子坐到了一起,想爱看到雨怡有块美丽的玉,她也有一块,她把那块玉送给了爸爸,她说,她要让好人平安。
雨怡说,玉是一个老男人送给她的,那男人是个要饭的,在一个夏天靠着垃圾堆,他叫住她,把这块玉给了她,说让她送给好人。
玉有墨青的脸,雨怡说有种绿茶也是这个颜色的,像一张脏兮兮的脸,可心是干净的。想爱仔细地看了看那块玉,不是她的那一块,她的那一块是白色的,中央有一丝丝红色的血丝,像爸爸流血的脸。
雨怡说,总体上她算是个好人,只是有时会有一点点的坏。“你和他们一样,不是天使也不是魔鬼,在天地之间呆着,他俩就像海和地,而你,不像他们那样安稳,你是悬浮的,你更接近天堂,就像云。”
想爱想起了水母,海中的云。她一直命令自己变成深海心中的云,可是她不知道,她已经在海的心里,可海,不在她的心里,她依然憧憬天堂。
男人们总算打完了,他们把对方扔到椅子里,气呼呼地喘着。
“说,是不是这小子勾引你?”深海揪着自己的头发,狠狠地问想爱,想爱知道他揪自己的头发比揪她的头发用力好多,她觉得他会把自己的头发一根根地揪下来。
“说啊!”深海更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眼睛红红的,脸是灰色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红扑扑的大男孩了。
“不,不是的,不是他。”
“那是谁啊?”
这一句是广地问的,很委屈的样子。他还是个红扑扑的大男孩,像两年前的深海,有张年轻的脸,泛着红光,很兴奋的样子。
想爱不说话,于是都不说话。闹哄哄的酒吧里就这一处是安静的,安静得像坟墓,想爱知道,那个地方是没有声音的,爸爸躺在里面,他的嘴一动也不动,他再也不会给想爱讲故事了,想爱王子公主的幻想戛然而止,在她八岁的那年春天,天空很蓝,白云很白,那年,她第一次知道,水母是透明的,血是深红的。
“来来来,喝茶,喝茶败火。”雨怡出来打圆场,她把一杯茶塞给了想爱,一杯装进了杯子的大海,它们再也没有生命,再不会咆哮。它们安静地吐出它们心底的那些翠绿,后来,就变成了咖啡的颜色。
想爱还是喝咖啡,因为她觉得她不属于绿茶,绿茶也不属于她。她不是天使,尽管她是悬浮的最接近的,但她依然到不了天堂。
回家的时候,深海对想爱说:“小爱,你总爱坐在窗前,可是我知道,你等的不是我,我们分手吧。”
这是他们第二次谈到这个问题。上次想爱说出这句话后,深海一把扑过来,揪着想爱的头发,威胁着说,你忘了当初怎么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了?想爱看到深海短短的板寸,像一片初春的草地,万物复苏,气象万千。深海也是个孩子,他和广地一样,是稳固的,调皮的孩子,他夺走了了她的爸爸,夺去了他的声音,从此,想爱王子公主的幻想戛然而止。妈妈以泪洗面,她没有甜美的声音给想爱念美丽的童话,王子吻了公主,公主脸红了。
广地问想爱,你为什么骗深海?
有一个晚上,想爱穿着浅浅的吊带衫,广地喝多了,脸红扑扑地凑到了想爱跟前,问,深海有什么好,你要跟他?
想爱想了想,说,我不跟他在一起,他就要揪光我的头发,我怕。一桌的人都笑了,广地把头埋进了想爱的胸口,再也站不起来了。一桌的笑一下子停住,大家相继以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开,剩下一桌的菜,张着豪华的脸,泪流满面。
那晚发生了一件事,广地把头埋进了想爱的胸口,他吻了想爱一下,仅此而已,想爱依然在吃东西,她觉得那晚的海鲜炒咸了。
有人把这事告诉了深海,添油加醋,比海鲜还咸。其实他们都走了,没有人知道广地只是吻了想爱一下,就趴在桌子上哭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向想爱,说,小爱,我爱你。
想爱嘴里嚼着很咸的海鲜,那些豪华的菜把自己的心弄碎了,所有的苦水都倾泻出来,于是,想爱就用清澈的嘴安抚它们。她记得有个打乱气氛的人曾说过类似的话,他的下巴尖尖的,嘴唇有点紫,他说,一对情侣杯子上,有两个人,男的像他,女的像她。
广地的哭声渐渐小了,他睡着了,其实他是装的,他也没有醉。他只是想借酒壮胆,可是,胆子有了,爱情却还是没有找到。那就睡吧,把这一切不堪都看成是一场梦,梦醒了,阳光灿烂,天高云淡。
想爱觉得,广地爱上她是一个错误,就像她爱上了天堂。他们爱的都是永远遥远的事物,那些事物和他们平凡的生活很难有交集。
“你算什么东西,你闭嘴!”深海把所有的火都发到了雨怡的身上,他粗暴地把雨怡递过来的杯子推开,雨怡踉跄了一下,想爱慌得过去扶她,却没留神杯子砸在桌子上溅落的碎块。于是,大家无奈地看着一道流星经过了想爱白皙的小腿,深红的血哗地一下流出来,像哭了一样。
雨怡和深海吓得愣在那里,广地找来毛巾和药棉,他轻轻地按住想爱委屈的伤口,很贴心的样子。可深海一把推开他,这是我女朋友,你凭什么管?!
深海喘着粗气,一张脸气得红扑扑的,那时想爱就知道,深海不属于她了,离开她,深海才能是原来的深海,她喜欢深海去揪另一个女孩子的头发,说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天使,这是她欠他的,她只有祝福他。
广地默不作声地收拾好东西,他在雨怡的耳边一句句地说着什么,想爱看到雨怡被广地的呼吸颤动的一飘一飘的头发,像睡着了的海。
她见过海发怒的样子,一下子澎湃起来,也不用准备,就成了高[chao],鼓着一口气,拼了命地赶过来,一边赶,一边叫,声音乖张尖厉,疯了一样。
但海还是安静了,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小声咕噜着道歉的话,手一摆一摆的,想企求谁的原谅。可妈妈恨透了一切蓝色,她把一生的眼泪流进了大海,她大声地诅咒它,她想要激怒它,她想找回失踪的爸爸,但天堂人间的路途遥远,沉重的背负不允许她的长途跋涉。到最后,她搂着想爱说,孩子,我还有你,我会活下去的。语调平缓而有力,像是和谁在赌气。
深海和想爱分手的时候,刚好走到一个岔路口,于是,一个直走,一个拐弯,妄图再也不见面了。想爱用很长的时间走很短的路回家,关上门,才忽然想起来,她失恋了。
她翻出凌峰送的咖啡杯,挑出男孩头像的杯子,盛上水。这个时候,她觉得该想起谁,那就凌峰吧。
可她看到的是雨怡急匆匆的身影,雨怡说,我跟你到了楼下,却不敢上来。想爱说,上来吧,等的就是你。雨怡说,没有男人,我借你个肩膀吧。于是,坐下,哭。像安排好的程序一样,发生地有条不紊。意外的,只有凌峰。
凌峰一晚上也没有出现,雨怡夺过很久没接通的电话,忽然,开始聊起来。
想爱坐到窗前,银色的小匙子轻轻敲着杯沿,陶瓷的回应清脆而响亮,想爱的动作机械而僵硬,她习惯在这样的夜晚发呆。
爸爸走了以后,想爱也常常坐在窗前,家里有一扇很大的窗子,窗前摆着两张椅子,围着一个小圆桌。爸爸妈妈喜欢坐在那里喝茶聊天,有一些风从窗子走进来,快乐的交谈让它们也很投入,它们乖乖地呆在想爱的脸上,比呼吸还柔软。
后来,妈妈搬走了一把椅子,满满的空间一下子就失落了,小圆桌守着那把落单的椅子,显得极不平衡。同样落单的妈妈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发呆,风不安分地藏在她的头发里,肆虐地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昔日美丽的少妇生出了山谷一般崎岖的脸。
“他说他喝醉了,刚清醒一点,你要和他说吗?”
想爱接过电话,她听见凌峰有点急噪的声音,这让她想起妈妈哭泣时不安的发动,急促地不奈何地妄想不记得谁。
“没什么,今天是你三十岁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三十而立。”刚说完,想爱就一把挂断电话,她不想让凌峰一切狂暴或平静的反应牵动她的心。她是什么,她是个刚和男友分手的可怜女人,她居然还有心情记起另一个男人的生日,还一遍遍锲而不舍地给他打电话,她必须马上挂断电话。于是,她隆重地放好电话,她想她完成了一件很伟大的事。
雨怡愣在一旁,她不知所措,她一定简单地把凌峰当成了深海嘴里勾引想爱的人,她不知道,想爱的心里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
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想爱已经坐在窗前等着太阳了,她每天都是这样虔诚地等待光明的到来,而不像街上熙熙攘攘没有信仰的人,他们把生活过得有点不像生活,而像是在奔命,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缺,但总觉得少点什么,只好拖着疲惫的脚步勇往直前,他们始终找不到安慰自己的理由。这样的人,包括深海,也包括凌峰。
妈妈在一个蔚蓝的晴天离开了人间,她拉着想爱的手,声音一颤一颤的,“孩子,其实你爸爸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们,他就在我们的心里。现在你长大了,你要学会把一个人,两个人甚至很多人放进你的心里。”
妈妈的手嶙峋得像一块干枯的树皮,有点棘手。想爱哭了,她怕爸爸会认不出妈妈,妈妈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老得迅速,似乎容颜是一张老朽的画,一天剥落一层。
她看着妈妈紧闭的双眼,她想象,爸爸吻了妈妈,妈妈睡着了。
雨怡轻轻地抚摩着想爱腿上的疤,对想爱说对不起,想爱摇摇头,她说她喜欢这道疤,像一条安静的小蛇,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动物可以把自己变成心的样子,那就是蛇。一颗柔软的心代表一条感恩的灵魂,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雨怡说她不喜欢这个比喻,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能代表爱情的只有夏天的风,因为夏天的裙子很轻,风可以很容易地把它们吹起来,让女孩成了天使,男孩是喜欢天使的。雨怡又说,这个世界上,只有风是干净的,其它的,都被污染了。
想爱从不穿裙子,发型简单干练,她问雨怡,是不是她的身上,没有引动风的因素,雨怡转过脸,她的脸有些微微的臊红,她说,不,你身上有风的精髓。
想爱听了感动地想哭,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子总能让她感动到哭,她想到凌峰,那个也能让她感动到哭的男人。
凌峰有一张挺拔的脸,这让他看上去沉稳而高贵,他的话总是很抒情,他的礼物总是很别致。于是,想爱偷偷关上房门和窗户,小心翼翼撕开包装纸,拿出那对情侣杯子,果然,女孩像她,男孩像……他。
但想爱不能端详太久,她怕被深海看到,他也知道凌峰,那个在女人心目中标志物一样的男人。他多疑而激动的神经会让这对无辜的杯子粉身碎骨的,想爱轻轻地把它们塞进了柜子。
想爱于是开始等凌峰,那个告别了三十岁的优秀男人。
电话响了,是广地。
他故做轻松地邀想爱出去玩,好象以前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梦,这个容易睡着的男孩子,总喜欢用幻想安慰自己。
“到底是谁,你说啊,你不说我不挂电话。”广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于是,想爱就笑,她除了笑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做什么都是错,就呵呵地笑,笑得嘴好酸。
广地说,算了,挂电话吧。就挂断了电话,留想爱一个人在空空的房间里傻傻地苦笑,想爱知道,做什么都是错,包括笑。而广地,终于在想爱古怪的笑声中结束了他很久以来的梦,在梦里,他为一个女孩子喝了很多酒,为一个女孩子打了一场架,他还对她说了我爱你,可这个女孩子等的人一直都不是他,她不愿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不过这不重要,他明白,只要不是他,那么是谁都不重要,他和这个女孩子彻底无关了。
天亮了。
经过一整晚的心理斗争,想爱决定给凌峰打个电话,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雨怡在那天晚上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他,但想爱还是拨通了电话。
沉默了很久,想爱说,我现在用的是你送给我的那只男孩头像的杯子,那我可不可以把那个女孩头像的杯子转送给你?
凌峰停了一下说,好啊。
尽管凌峰答应了,但想爱还是觉得不舒服,她记得深海说过很多问题不用想,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是最真实的,可凌峰想了一下,才说好啊。这一系列的推理让这个简单的好字变得很牵强而复杂,想爱觉得是自己太多心了。
“我知道,总有一天它会属于我的。”想爱听到凌峰的话,有点刺耳,这不像诗意的凌峰嘴里吐出的话,太霸道了,凌峰的话应该是优雅的像曲芭蕾舞表演,每一个顿挫,每一个语气,都是舒缓的,干净的。
想爱还是喝咖啡,其实夏天并不是个适合喝咖啡的季节,但想爱还是不停地泡,不停地喝,她的想法很简单,她只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再清醒一点。咖啡的味道是涩的,像眼泪的味道。想爱坚信这是咖啡原来的味道,她不知道,很多的眼泪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跑了进去。想爱倔强地说,她没哭过,就像没爱过一样。
是的,想爱没爱过,因为很多的时候她都很忙,忙着睡觉,忙着吃东西,忙着发呆,想爱还会担心,担心自己的命运会没有着落,自己的爱情会没有归宿。她对凌峰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的恐惧感。他三十岁,她二十二岁。对这场男人和女孩的恋爱,想爱没有把握,从一开始她就觉得会输得很惨。
凌峰很快就来拿杯子了,还带了一束玫瑰花,鲜艳欲滴地像一杯新砌的茶,也是一样的艳丽,一样的生命短暂。想爱一声不坑地接过花,她在想等它们残了,怎么做成干花。
凌峰把杯子和想爱都拥入怀里,他有张很厚重的肩膀,想爱让自己尽量适应那股陌生的烟草味道,深海从不抽烟,他说,凡是想爱不喜欢的,他都不会做,因为想爱是他心中唯一的天使。可想爱不知道深海在她的心里是什么,也许就是一片海,她八岁那年看到的期待了很久的海,之后,她再也没有找过它,海低着头,小声咕哝着道歉的话,手一摆一摆的,想企求谁的原谅。
凌峰低下头,他在找想爱害羞的嘴,他说,小爱,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孩。想爱看到凌峰墨绿的玉,像一张脏兮兮的脸。雨怡说,她要把它送给一个好人,那个人优雅而高贵,是个标志物一样的男人,他在咖啡馆里等了她两个小时,他还告诉她,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孩。
男人和男孩是不一样的,广地只会说我爱你,深海说,你是我心中唯一的天使,而凌峰说,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孩,想爱明白,爱过,就是不爱了。
8月28日,传统意义上的夏天很快就要过去了,想爱什么也没有找到,依旧是一个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在期待中度过又一个无谓的夏天,想爱记得橱子里还有最后一袋咖啡。
“还是咖啡么?”雨怡的手轻轻搭在想爱冰冰的脸上,很随意的。这足以让想爱感到温暖,于是,想爱就抬头看着她。雨怡有张美丽的脸,每一个器官都是美的极致,那是一张天使的脸。
玉有一张脏兮兮的脸,可它的心是干净的,它想属于一个好人,仅此而已。想爱从凌峰的脖子上拽下玉,就让凌峰滚,她觉得自己做得很勇敢,凌峰愣了一下,就走出了想爱的房间,再没有回头。
想爱在自己二十二岁的时候又来到了海边,她想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玉小小的心愿落空了,她把玉留给了海,海郑重地接受了,它低哮地欢迎想爱,还企图留下她。但想爱还是走了,她看到不远处的深海,他的怀里偎着一个小巧的穿着黄色蓬蓬裙的女孩,他也看到了想爱,于是,互相点头示意,就走开了。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在忙,他们把一天当做两天过,把很多爱人当一个爱人一样称呼,他们的嘴里有很多唯一,他们从不对唯一负责任。他们的忙碌让这个城市很累,但是,没有人可以安慰。
雨怡的手像一条没有背负的蛇,自由蜿蜒在想爱冰凉的脸上,想爱看着雨怡美丽的手,像一段流畅的音乐,温存缠绵。想爱开始羡慕雨怡了,她可以贪婪地霸占和挥霍一切,她是脱俗的。
有种柔软的东西在想爱的脸上蔓延,想爱自卑于自己没有一张光滑的脸,她有点担心会硌着雨怡的舌头,她发现,这是她真正担心的事情,担心了一个夏天的事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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