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往死里揍!”翟元林对跟在身边的四个朋友说。四个朋友是他的小学同学。
高十说:“两个都往死里揍吗?包括文婧吗?”蒋大牙走在文婧的右边,他看了高十一眼。赵土豆说:“高十,你打小就这么多废话,再说你回去得了。”李传亮笑了起来,露出他那标志性的大门牙,李传亮外号“大龇狗”,他打小就爱笑。高十冲李传亮说:“别再咧嘴了,你整天笑得啥呀!”
翟元林带头急步走着,他们走在空旷的建筑工地上。身后的远处是建设中的高楼,吊车架子耸立着,机器已经停止工作。他们一路走来还算平坦,这里没有路,随便怎么走。有零星的水洼,水洼旁是长势旺盛的小草。建筑材料,水泥砖块和楼板在空旷的地方堆着,它们很不起眼。蒋大牙看到文婧和许根在工地外的小河边幽会,他跑着来报了信,翟元林便带着他们往那里走。
此时,翟元林想到了树荫下文婧那张秀美的脸庞,那是在山顶上的一棵柏树下。那是还是去年夏天,那时他们刚刚恋爱,幽会才是有数的几次。翟元林想到了自己长久注视文婧的情景,他在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文婧朝他靠近,他便吻了她。“他妈的!”翟元林骂了一句,这使四人都紧张地看着他。蒋大牙说:“也别下死手,打死那个王八蛋,咱们也没有好下场。”翟元林骂了一句:“真他妈的是个贱女人!”
蒋大牙知道翟元林骂的是文婧。蒋大牙对文婧做出这样的事,他的诧异没有那么强烈。蒋大牙很欣赏文婧,看到她就觉得特来劲的那种。他偶尔也想起过文婧丰满的身段,但他绝没有非分之想,他只想和她做个朋友。如果蒋大牙对文婧漠不关心,文婧和外乡人许根的事也不会被他发现。二十几天前翟元林回家帮哥哥打官司,走前吩咐一帮哥们要好生照顾着文婧,蒋大牙想:这还用你说。在这些天里,文婧始终被他关注。几天后他就觉出许根这小子不地道——老爱跟文婧搭讪,总是微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蒋大牙对此感到愤怒,他暗暗嘱咐自己要仔细观察,抓住证据,等翟元林回来了,许根的死期也就到了。后来他发现文婧还真领许根的那份情,他突然觉得事情不是他认为的那样简单了。第二十天的时候,他跟踪了他们,看到了他们在小河边的幽会。那时候是中午,刮着凉风,他那天回来后差点感冒了。他没有看到应该出现的接吻,拥抱和接下去的野合。他们两个离得远远地站着,面朝小河的水面或者是小河对面。这反而让蒋大牙更加难以理解了。
蒋大牙把观察到的情景告诉赵土豆,李传亮和高十。他们三人无一例外都说他在制造绯闻,破坏哥们的美好爱情。蒋大牙气氛地对他们说:“等翟元林来了后,让你们都见识一次。”
翟元林望着远处茫茫一片,根本还没有什么小河。“操他妈的小河!”翟元林说。他们站住不走了,问:“到底还有多远?”蒋大牙说:“快到了,快到了。”翟元林又带着朋友走起来,他大声地吐了口谈,把褂子脱下来,他很热。赵土豆用脚踢起了半块砖头,砖头在斜前方落下,掷地有声,他说:“我最见不得背叛男人的女人了。”高十说:“你的女朋友不是也背叛过你吗,她怎么又对你那么死心塌地了?”赵土豆说:“水性杨花的女人最该收拾,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她们也就老实了。”
翟元林握紧了拳头,突然俯下身子去对着潮湿的地面就是一拳,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洼坑。“文婧和她不一样。”他说。赵土豆很同情翟元林,他说:“元林,你该把那拳头打在女人身上,有了这一拳,情况就不一样了。”高十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赵土豆推了高十一下:“闭上你的臭嘴!”李传亮把脸扭向一边,他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传亮想到的是高十的有趣:总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做事情的时候却碍手碍脚。这时他被高十捣了一拳,他的笑也便没有了,但是说不上对高十有所愤怒。
“我操他大爷的!”翟元林想到文婧跟许根已经做出了那种事情,他的声音高亢而充满绝望。蒋大牙便对其他的三人使了脸色,他说:“元林,别打扫惊蛇,别破坏了真相。”翟元林想到的是他跟文婧欢愉的情景,他的女人现在却出轨了。
高十看着李传亮,让他厌烦的是李传亮那张毫无表情的脸。高十便说:“李传亮,你平时还拿许根这个王八蛋当朋友,你和他走得最近,待会一定给你机会把他教训一下!”李传亮略微奇怪地看了高十一眼。
李传亮想到了高个清瘦的许根,这个人在他的印象中很老实,很单纯。现在他还不相信许根能做出那种事情来,许根很爱读书,有一次他们在一起喝酒,许根给他讲了个故事——四角恋爱,两个美女被他描述的活灵活现,倾国倾城。许根讲完了曲折的故事,话题便到了文婧身上。许根问他:“你觉得文婧怎么样?”李传亮说:“什么怎么样?”许根便说:“有没有女人味?”李传亮说:“当然,谁让她身为女人。”许根喝了一大口啤酒后说:“我说她丰满吗,是不是像杨贵妃?”
许根现在在干嘛?当然是在小河边,文婧正离他很远站着,他们在看河面上两只游泳的鸭子,他们看得津津有味,丝毫不知道一伙人正风风火火地往这里赶。文婧的心情无比放松,她像是有了正真恋爱的感觉。她认为和表哥在一起没有真正恋爱过,也就没有真正的爱情,她糊里糊涂的快要成新娘了。她也许不该答应这门婚事,她心里并不情愿,但是抵不过亲人们的一片好心。她若不是妈妈领养来的,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表哥也说过不是这一条。他也不会答应。“姨娘亲”太落伍了,出生的下一代也有可能智商低。她即便认同和表哥的结合,却觉得自己被操纵了,被欺骗了,长了这么大,爸妈竟然都不是亲的。她想要离开表哥了,站在这里看鸭子嬉水,这种感觉是如此的强烈。她不敢和表哥说分手,她怕伤害表哥,最起码,表哥是非常爱她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移。表哥回家二十天,她才有机会和许根站在一起,至于今天,表哥一大早说工头派他去做点事,要几天后回来,表哥不在了,她便和许根站在了这里。现在,许根正朝她微笑,她看到河面上两只鸭子摞在一起,她的脸发起烧来。她明白鸭子在干什么,只是难以接受许根的微笑,她先前不认为许根也是个俗人。许根是个诗人,前一次站到这里时,许根朗诵了这么两句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文婧愿意和诗人站在一起,却难以接受诗人也是俗气的。许根见文婧的不良反应,也感到难堪了。在文婧的红脸上,一向浪漫的许根正在选择两个认为中的一个:一个是文婧心中有他,二是文婧认为他很俗。诗人选择了前者,跟文婧认为的恰恰相反。他走向了文婧,小步移动。
他想到了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文婧给他的最鲜明的印象——丰满的身体,明亮的眼睛,带着香味的秀发。他又想到了自己的那些非分之想,他走向文婧时战战抖抖。文婧看着对岸新绿色的杨树林,她发现许根来到跟前,她还没来得及惊诧,也许这她早就预料到了。两张脸相对了,彼此的瞳孔里有彼此的形象。文婧在此刻忘记了自己,也便忘记了和自己有关的一切。许根心情紧张,他还没有确认是否被允许去吻,去把她揽到怀里。风中她的香味,让他的心发痒,他注视着文婧的两片唇,他离她那么近,他都看见了文婧闭上了眼睛。可他想到了翟元林,那个粗犷的汉子,他还想到了自己是个文学青年,自诩过的诗人。他想到诗人做出伤害他人的事,实在有损诗人的形象,他有洁净的精神世界。文婧已经完全闭上眼睛,她等待着诗人的吻。诗人却在这时把目光投向远处,又拉回目光来,又投向远处,他这样焦灼地重复着。文婧已经给他足够的时间了,她还在等待,她知道睁开眼后,一个有关爱情的幻想也就没了
许根四下里看,其他的活物只有河里的两只鸭子。他抬起手,顺着文婧的头发下去,用手指触碰了一下文婧的嘴唇。他的手在空气中恋恋不舍,后来就碰了一下文婧的屁股。“我不能!”诗人说。文婧便睁开眼睛,她感到失落,即便这失落不该有。她看了许根一眼,就把目光投向远处,小河来的地方不见边际,她看见那里有几个移动的人影,他们小若蚂蚁。天空无云,太阳温暖,她掀了掀肩头的头发,她为自己的主动而懊恼了,她认为自己太主动了。她又看了望着河流下游的许根一眼,这个男生很干净。文婧不知道怎么办,她有去拥抱许根的冲动,哪怕拥抱一分钟,也知道向往的爱情是什么滋味。“我要回去了!”文婧略带伤感的说,可她却站着不动。她迈出了一小步,竟然被意外的拥抱了,她被紧紧地揽在怀里,她忘了是怎么出现的现在的情况。她把脸靠在他的肩头,望着远处的眼睛开始湿润了,远处的景象也便模糊了,她又一闭眼,竟然有两颗泪流下来。许根却在拥抱里得出:拥抱一个好看的人的感觉也不过如此。那些让他自以为的美好已经少了许多,他想着尽快地结束拥抱,可又不愿意把文婧扶起来,他等待着,如同等待着一个仪式的结束。他感到文婧的胳膊用了劲儿,他有了冲动,可想到了自己是个诗人。他也用了力,只是没有感觉到。
接下来的事情完全不受他支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去理智,头脑发涨了。他们热吻,还企图脱去衣服。许根22岁。文婧也是22岁,比许根大两个月。
他们已经没有意识了,他们试图脱去彼此的衣服,却在无意识的状态下,白忙活。文婧的t恤被脱掉了,他们躺下来,躺在青草上。文婧睁开眼睛,她看见诗人的急不可耐,这时一张熟悉的脸出现了,犹如从天而降,翟元林来了。
不久前文婧看到的小若蚂蚁的人影就是翟元林他们。翟元林也看到了这里的细小的人影,他们开始疾走,后来就跑起来。
许根被提了起来,他被扔在地上,身上挨了几脚。翟元林想找文婧的t恤,见t恤已经被盖在文婧胸前。文婧站起来,显得不可侵犯,翟元林朝文婧的脸上打了一巴掌,他说:“穿上你的衣服”便再次回到暴打许根的队列中,并很快成为主攻手。
许根始终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但是要害部位还是挨了打。许根想到了美好消失后的丑陋,这跟他的精神世界完全两样。“你做了没有?”翟元林停下来问。“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做。”许根说。翟元林他们就到了一边,手里都有了烟。翟元林说:“裤子都退下来了,还能不做?”他想到里柏树林,微风吹拂的柏树林,在那里他和文婧发生了关系。他们不再打了,许根像是要死掉了。
“你们不该打他。”文婧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做。”翟元林揪着文婧的头发拉她过来:“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文婧被推倒在地,和许根挨在一起。文婧的肚子挨了翟元林的一脚。这一脚结束了文婧对翟元林的同情,她对他仅有的爱也被踢跑了。
高十说:“元林,你该知道谁是今天该教训的。”翟元林冲着高十喊:“你他妈的给我住嘴,还要解释什么呢,还能解释什么呢。”赵土豆把烟头扔掉,他说:“你总该给文婧留个机会,别过了头。”蒋大牙看着地上的文婧,一头黑发遮了脸,他说:“他们什么都没有做。”
“你们到底做了没有!”翟元林在地上翻了个跟头,他像是再找什么,他的朋友都知道是石头。李传亮说:“他们没有做,我们已经看到了,许根只是脱掉了裤子,刚刚脱掉而已。翟元林说:“如果我们晚来一步,他们不就做了吗?”赵土豆说:“可现在他们没有做啊。”蒋大牙也说:“对对对。”翟元林把他们的声音压下去:“可是他们想!想做跟做了又有什么区别。”
李传亮说:“他们是不会做的,许根是个是个诗人,诗人不会做这种事儿,诗人都有精神世界。”翟元林拉住李传亮的衣领,他喊:“是不是你拉的皮条!”三个人过去劝阻。
文婧看着他们,她想到自己跟了翟元林一年来从来没有过什么爱情。他从来没关心过她,他关心的只是她的身体。她又看了地上一动不动的许根,她知道许根也不是能够托付终身的人。如果是的话,他就应该大胆地喊:“做了。”她站起来。
“你们别打了。”文婧说,“请你们作证,我跟翟元林在今天正式分手,因为我不爱他。”翟元林愣了几秒,说:“你说分手就分手吗?我不同意。”文婧说:“你不同意能有什么,我不爱你,你听清楚了吗。”翟元林说:“表妹,我没想着要分手。”文婧说:“我已经不爱你了。”翟元林又在找东西,众人拉住他。他说:“那好呀,分就分,你把我给你的东西都还给我。”文婧默然地看着他:“我已经给你了,我出卖了我自己的身体。”翟元林哑口无言,文婧又说:“我不能在出卖我的灵魂了。”
翟元林嘴里吐了烟雾,他说:“和我分了,你就跟这个王八蛋好吗?”他走过去,提起许根,对着许根的脸说:“她跟你了,你们就不用偷偷摸摸了。”文婧说:“我不会跟他的。”翟元林撒了手,一脸茫然,其他的四人也莫名其妙。后来文婧在河里洗了胳膊和脸,用面巾纸擦干净,便冲着住处走去。她身高1米7,身段苗条而匀称,她骄傲地从男人们身边走过去。
从文婧走出去的那刻起,她和翟元林就正式分手了,她下午便离开工厂回到家中,她很快就去了外地打工。
文婧的身后,翟元林和他的朋友们希望从许根的身上找到解释疑惑的答案。翟元林不断地问:“到底做了没有。”许根被问急了,说:“做了。”翟元林便把他丢到河里去。当翟元林,蒋大牙,高十,赵土豆四个人离开时,李传亮跳到河里把许根捞上来,许根也就捡回了一条命。
“你到底和文婧做了没有?”李传亮问。
“我不知道。”许根回答。
2008年4月21号手稿
2008年5月11号定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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