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三月的某一天，我去一个山区参加一名青年教师朋友的婚礼，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属于大龄青年之类。老实说，新娘并不怎么样漂亮，可朋友表现出相当知足的样子。我不知道朋友和老婆间是真的存在爱情，还是因为不好找对象相当珍惜。总之，全场婚礼下来，朋友脸都笑烂了，乐不可支。喝完交杯酒，大家当时被新娘新郎的情绪所感染，纷纷追问二人的恋爱史。朋友死活不肯说。大家疯疯癫癫地闹了一夜。朋友那里离县城八十多里，是典型的山区，夹皮沟。朋友在一个中心校当教导主任。婚礼结束后，我利用空闲时间，向朋友了解和调查了近年部分山区青年教师的恋爱问题，下面是我采访到的内容……

上集

男人篇

我朋友所在的学校共有七个教学班，两百个左右小学生，教职员工一十九人；其中十二名青年教师，清一色的单身汉。学校对外戏称“单身站”。在当地具有典型性。我先让他们每人填一张调查统计表，包括家庭条件、经济收入、文化水平、职务、能力、性格、年龄、参加工作时间、当初选择教师职业的原因、以及现在对教育事业的热爱程度等。统计的大概情况是：“家庭条件”不太好，大部分来自农村或城市普通人家；“经济收入”中下；“文化水平”一半专科，四分之一中师，四分之一代课；“职务”全是一般老师；“能力”一般，没有关系背景；“性格”多数抑郁；“年龄”多数在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间；“工龄”五到十五年之间。然后进行对话：

问：你们现在仍想当老师吗？

十一人答：不想。一人答：将就。

问：当初你们选择当老师的最大原因是什么？

答：找个饭碗。

问：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找？

答：城里不好找工作；农村种田没意思。

问：你们想过离开本单位吗？

答：天天都在想。

问：怎么不离开？

答：没关系，走不了；外面竞争太激烈，有没有评到高级职称。

问：你们现在热爱自己的工作吗？

答：谈不上。

然后话题转到个人问题上。

问：为什么不结婚？

答：没有满意的。高不成低不就。

问：有没有考虑在当地的姑娘中选择？

答：好的都跑到城里去了；文化水平太低，不懂生活。

问：一般谈过多少次恋爱？

答：两三次。

问：成功率？

答：百分之一十左右。

问：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答：离开这里；不当老师。

问：你们走了学生怎么办？

答：那是上级考虑的事。

问：平时如何打发时间？

答：抽烟、喝酒、打牌、上网。

接着，我对他们的恋爱故事进行了单独的采访。我尽量创造一种闲聊轻松的气氛。我知道，我的行动可能会揭开他们尘封或正在愈合的伤口，让其流血。因而我尽量让他们自己倾诉，并把握情感的节奏。下面就是他们的悲欢离合……

a、可怜身上衣正单

七、八平方米的一间房，一扇窗，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几本书。墙上是一张蔡依林的艳照。阳台上放一面灶。

“我是2001年分配到这里来的，我家离这儿很远。也穷。刚报到时，我惊呆了：这跟我老家不是一样吗？追求的目标绕了一个圆圈，怎么又转回来了？我失望极了。刚工作的日子，起初不说话，然后摔桌凳。再后体罚学生，或者到山顶大喊大叫，发泄怨气。甚至偶尔想到自杀。我听人家说，在这儿要想调动出去非常艰难。除非有亲戚当官，要么有钱---------有钱我又何必当老师呢？

“看着个别老师在这儿结婚生子，再也走不出大山，我就发誓：宁愿打单身，也不在这儿谈恋爱。

“四五年过去了，那些分配得好的同学已经有了家庭和孩子，事业上也辉煌，我就想，这老天真不公平，也太捉弄人。

“为了离开这个穷山沟，我千方百计托人找关系。完全搁不平！那些人不是胃口太大，就是势利眼。

“其间我谈过三次恋爱，第一次人家问：你老家在城里吗？第二次问：在单位担任什么职务没有？第三次又问：能不能把我凋到条件好的地方去？气得我吐血！现在的社会，人都很现实，只有真金白银才管用。

“我渐渐的就妄自菲薄了。没办法，认了。我是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我也有寂寞的时候，我也想搞对象。可是……

“后来，我的理想慢慢地就抛锚了。我开始学会不备课，不改作业。开始不在乎领导和家长们的评价。开始用烟酒打发光阴……

“我们周围根本就没有几个未婚的女青年，以后又有人介绍几个，人家听了我的条件，面都不想见……”

b、过尽千帆皆不是

屋里乱七八糟。床上堆满书。主人公戴着眼镜，一副斯文的样子。被子未叠。帐子被老鼠咬了五个洞。

“我是本地人。九八年参加工作。一呆就是十年。人一辈子有几个十年？何况最宝贵的青春年代。

“我是本镇第一个高考出去的人。我们这儿的农民把我叫‘状元’，当时确实风光了几天。现在掉价了。比较狼狈。

“前几年我工作相当认真。一共被评为县先进一次，镇先进三次。所教班级成绩在本镇长期名列前茅。我去年还参加了中文本科自修，合格四科。

“由于心思放在工作上，忽视了个人问题，错过了黄金年龄，成了大龄青年，婚姻处理起来难度很大。介绍一次失败一次。

“我很沮丧。个人问题解决不了，工作上再有成绩，那又有什么用呢？我全家都替我着急，可没用。

“本地的是谈了不少，都没成。条件一般的，实在输不起面子，我好歹是当地第一个考出去的人，现在找个农村人做媳妇，这算什么……

“我知道这样拖去下不是办法，可……···”

c、罗带同心结未成

宿舍里有一张漂亮的桌子。上面压着厚厚的透明玻璃，嵌一张女人的彩照。姑娘漂漂亮亮，含情脉脉。

他喜欢去屋后的山丫散步，那儿有他的初恋。就是那根黄葛树下，他第一次摸了女朋友的手······

“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一同读师范，一同被分配到这个镇。

“我们很快建立了恋爱关系。好多人羡慕我们，好多人祝福我们。特别是学校的领导和老师。

“开始我们的感情发展相当顺利，毕竟有基础。她的家人虽说不大愿意她在这里找对象，可也没有激烈反对。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有一天，教办组织领导到我校检查工作，其中就有一个年轻的副乡长，农校毕业，未婚。

“领导们进行随堂听课，这个乡长阴差阳错地走进了我女朋友的课堂·······

“女朋友的课讲得相当成功，给副乡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回去后久久不忘。终于有一天，他托分管教育的副乡长来到了学校······

“我女朋友开始一口回绝，但对方已经把话挑明，不答应似乎放不下这个面子。副乡长开始软硬兼施：找校长，找女朋友的家长、同事······结果你可以猜到。我算什么哟，我有条件与能力和乡长比？和乡长斗？

“从此我的精神一下子就崩溃了。我再也不会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真正的爱情，去他娘的吧！”

“我三十二了，仍然是单身，我准备把寂寞的牢底坐穿······”

当我采访完十二个男教师的故事的时候，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公正的说，他们都是一流好人，对工作兢兢业业，对学生任劳任怨。他们虽然说不上是帅哥，但也是一表人材。为什么丘比特之箭偏偏射不中他们的心房呢？当天晚上，我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

据不完全统计，该镇自一九八四年以来，共分配过男教师近百名到这里，现在还剩下不到十名。他们大多数人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为山区的教育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后来其中多数因工作调动离开了。也有少数是辞职。个别人是自杀。

那么，这些东奔西走的青年男老师，后来都找了些什么样职业的女人做妻子呢？据追踪调查，最多的是个体户，其次是教师，再其次是农村姑娘······

据报道，国家政府部门今年对公务员进行了工资改革，接下来就准备对教师工资进行改革，大幅度提高待遇。如果能够实现，将是我国上千万教师之福，中华民族之福。而且教育主管部门已经认识到了教师男女比例失衡的弊端，正在逐步进行改进、搭配······

调查完了男教师们的隐秘生活，那么女教师们呢？她们就是天之骄子吗？命运之神是不是时时都在眷恋她们呢？

请看中集。

5、10夜草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