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献给母亲节
“人生百年,孰能无憾?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难免有缺憾和不如意,也许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事实,而我们可以改变的是看待这些事情的态度。”这是妈妈最欣赏的人——于丹说的一段话。
妈妈今年60多岁了,可当她在t台走起老年模特的猫步时,却仍然风韵犹存,看上去也就40来岁。电视台的夕阳红节目不止一次采访妈妈,让她介绍退休后的生活,让她说说永葆年轻的秘密。
妈妈只有一个回答:“放松自己,开心过好每一天就是了。”
妈妈的日程表是这样的: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起床洗漱吃早点,去公园老年模特队活动,买菜回家做午饭,午睡一会后上电脑写自传,然后骑上自行车绕着绿化好的街道锻炼,回家做晚饭,饭后散步一小时,看电视,十点准时上床睡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就是这样有规律有节奏地生活着,看见谁都是礼貌地友好地笑笑,从不掺和东家长西家短的议论。有人说她知书达理,也有人说她骄傲凡人不理,别人爱怎么说妈妈从不在意,她只图自己活得轻松愉快潇洒自如。因为她过去受的罪太多了,过去她活得太累了……
妈妈十岁的时候,我的姥爷就去世了,姐妹兄弟五人都不大,家里就靠两头奶牛维持生活,懂事的妈妈边上学边送牛奶。才10岁的她,已经为家里分担重任了。早早地起床去挤牛奶,然后背着书包挎着装有牛奶瓶子的筐子,挨家挨户地送完奶再跑去上学,她从来没有迟到过。妈妈从小就喜欢看小说,喜欢听故事,还喜欢自己编故事讲给小朋友们听。
初中的时候,妈妈的作文几次在学校获奖,她的聪明和好学深得语文汪老师的喜爱,汪老师看她是棵好苗子,也格外多辅导她,给她讲许多写作的知识借许多文学书籍给她看,对汪老师她是从心里爱戴和崇拜着,长大要做个作家是妈妈的理想……
一九五七年,一场让妈妈无法理解的反右斗争左右了她一生的命运。
有一天,她像往常那样送完牛奶赶到学校,突然觉得一切都变了,墙上贴满了大字报,上面在汪老师的名字上画着红叉,上面写的他是大右派,是培养学生走白专道路的反革命。
走进教室,同学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看她进来大家就都闭上了嘴。
第一节是语文课,铃声响过后,教导主任先来了,他很严肃地宣布:“汪xx是昨晚才被揪出来的大右派,他说了许多反动言论,你们应该揭发他,特别是和他走得比较近的同学。”他的眼睛像剑一般地刺向妈妈,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她。一个才13岁的初二的学生呀,她搞不懂那右派怎么就和敬爱的汪老师联系到一起了。
教导主任训完话后,汪老师低着头来上课了。一天不见他竟然老了许多,脸色灰黑,眼睛红肿着。他走到讲台上,过去应该是大家站起来喊“老师好!”,可这次大家都坐着不动。汪老师尴尬地难过地看着学生们,说不出话来。于是,妈妈自己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老师好!”,还鞠了个躬。
就因为妈妈仍然喊“老师好!”,就因为妈妈给右派鞠了躬,,妈妈被叫到校长办公室训话,批评她和右派不划清界限。工作组的人让她揭发右派是怎么培养她走白专道路的?妈妈只哭不说话,因为她实在说不出汪老师的不好来。结果是妈妈受到了记过处分,理由是同情右派。这个处分在全校大会上宣布后并记入了档案。
从此,开朗活泼的妈妈失去了笑容,这个处分伴随着妈妈度过了她的大半生。
因为这个处分,妈妈没有考上高中,因为品德不是满分。
因为这个处分,妈妈不可以考师范,因为为人师表的教师历史上不可以有污点。
因为这个处分,妈妈不可以考艺术学校,因为演员必须有颗红色没有污点的心,才可以登上舞台表演革命的节目。
妈妈只好去考技校,那时候的技校是谁也不愿意去的,因为出来就是做工人。三年技校风风雨雨,同学们在毕业前都入了团,可妈妈不行,她那处分让团组织不放心,必须对她进行长时期的考验。毕业的时候,全班就她自己的政治身份仍然是个群众。毕业分配自然不会有好地方,妈妈被分到最偏僻条件最差的小工厂继续接受工人阶级的再教育。
接着就是四清运动,妈妈每周要向组织汇报自己的活思想,要斗思批修,要不断地和自己的丑恶灵魂做斗争。
再接着就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别看妈妈在的那个厂子不大,可是人们的革命热情却非常高。在把走资派揪出来的同时,历史上有污点的妈妈也被造反派揪出来了,他们呼喊的口号是“打倒小右派,再踏上千万只脚,让她永世不得翻身。”批判小右派的大字报贴满了车间的墙上。妈妈每天上了早班接着上中班,每天要比别人早来打扫厕所,要比别人晚走打扫车间的卫生。那时候妈妈最盼望的是能有人给她个微笑,只要看见有人对她微笑,她就会感觉那天的阳光格外明媚。可惜很少很少,别人不愿意沾上她的晦气。
因为同情右派老师而受的一个处分,让她不知道什么是花季年龄的快乐。她天天承受的是别人的歧视,,赞扬和荣誉她从不沾边。她不能入团,不能参加娱乐活动,不能大声说话,她说每句话都会被人认为是别有用心,会被认为是在搞破坏,会认为是在拖人下水;那时候人们阶级斗争的弦都绷得很紧。而她是阶级异己分子……
从少年时期到青年时期再到中年,整整二十多年哦,我真不敢想象妈妈是怎么熬过来那些苦难的日子的?
一九七九年八月,有人在一本很畅销的杂志上看见一篇小说的作者是妈妈的名字,大家猜测是同名人写的,可谁也没有想到那是妈妈的[ch*]女作。接着是一篇又一篇,她的小说不断地刊登在省内外杂志上。当工厂里的领导还在把最脏最累的活儿分配给她,让她不忘改造的时候,省里一家很有名气的杂志社直接找到厂里要走了妈妈。从此,妈妈脱下了油污的工作服。工厂不过走了名不起眼的工人,可杂志社却来了位很有文字功底和写作实力的编辑。那年,妈妈已经三十五岁。
后来,当妈妈以作家的身份再回到那个工厂采风的时候,厂领导握着她的手说:“你可是从我们这里飞出去的金凤凰哦!”这时候他才明白他们一直把金凤凰当成了土鸡。
我问过妈妈,他们那样折磨你,对你那么不公平,你不恨他们吗?
妈妈说正是那些磨难给了她锻炼,她比同龄人成熟,她学会了思考,她体会到当自己落难的时候别人给她个微笑有多么重要,她记住了要善待别人。而且那些年为了排除自己的孤独和寂寞,她与书为伴,只要是能看到的书她都看过了。她就是在那些年里在心里默默地沉淀生活和积累素材。当中国文学开放的时候,她才如鱼得水,写出了那么多的作品。
妈妈在自己的努力下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她已经发表了近百万字的文学作品,加入了作家协会,成为专业作家了。
五十五岁那年,妈妈退休了。她没有像别人那那样有失落感,因为作家是终身的职业,只要自己想写,到100岁也可以照样写。
退休后的时间很充裕,不必再为他人做嫁衣审稿发稿地忙碌了。她说她要好好享受生活了,要把过去欠自己的快乐都弥补回来。
于是,她和年轻人一样穿时尚的服装,用高级的化妆品,做美容和健身保养自己。六十多的人了,她现在仍然皮肤白皙,体态苗条,很有气质。她参加各种活动,她能歌善舞经常在一些晚会上演出。妈妈的晚年生活丰富多彩,她说“人活在世界上,快乐也是一天,郁闷也是一天,干吗不让自己天天开心快乐呢?”
她的快乐也影响着我们全家的人,我有时工作中遇到难题或者和别人有了纠葛,只要一想到妈妈过去的遭遇,就会感觉自己的都是小事情,她那么多的磨难都能熬过来,我这点问题不是小菜一碟吗?,只要看见妈妈的笑脸,我的不愉快立刻消失。
妈妈的墙上贴着泰戈尔的一句话:如果你因为错过太阳而哭泣,那么你也将错过星星了。
少年和青年时期的妈妈是不幸的,可她内心的坚强让她没有对未来失望,她靠自己的拼搏扭转了命运,引来了中年和晚年的辉煌。
妈妈永远是我学习的榜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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