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将近,大姐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打朵儿的手机被友情提示关机,打电话去她公司被告知小妞子同香港上司回来了。大姐如东窗事发的官员,得知银行存款被冻结,最后连藏在某处的不动产也被没收,整个人开始绝望地等待最后的判决。
朵儿早在国庆前夕就打电话告知,08元旦带男朋友回老家一趟。朵儿这一说不紧要,可把全家人的担心提到嗓门上。二十二岁本科毕业的朵儿放着省城的工作不做,硬跑到沿海去打工。朵儿曾在电话里云淡风清地提过交了个比自己大五岁的男朋友,对方是香港人,还是她经理什么的。当时大姐(朵儿的妈)就在电话里警告,别再提这事了,人家逗你玩的,你一个打工妹,以为自己长得还算可以就真当回事呀,比你好看的女子多的是。
也别说大姐干涉朵儿的个人问题,想想大姐就一个女儿,一家在农村省吃俭用地拉扯朵儿到大学毕业容易吗。照理说,一家人都指望朵儿找个好人家,现在朵儿告诉全家她与自己的香港上司谈恋爱了,全家人应该举双手赞成呀。可是,大姐是个实在人,凡事图个可靠稳当。当妇女主任的大姐,好歹也是个村官,在村里也算是有见识思想开明的人,可是见多了村里有两个钱就嫌弃家里黄脸婆的男人,所以一直对有钱人敬而远之。何况在大姐的听闻里,香港人有钱有文化,但绝对花心。“花心”在大姐的字典里是绝对封杀的字眼,就象找大姐夫一样:你可以穷可以丑,但绝不可以花心。是故大姐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还整天幸福得像朵永开不败的花一样。
大姐当然也希望优秀的女儿比自己还幸福,可是朵儿的幸福与香港上司不靠谱呀!这该死的丫头却要来出“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剧情。
电视里全是距2008北京奥运会还有多少天多少天的醒目提示,可是大姐心里全是朵儿与香港上司还有多少天多少时到家的疑问。
元旦这天,大姐家的电话嘀灵灵地响起。大姐在心里恨朵儿这死女子野到哪去,到现在才来电话,正犹豫着接与不接,电话铃却突然断了。大姐开始骂自己,都几天了这女子会不会出事,万一————正后悔不迭时,电话铃又响起。这次大姐再也没等电话铃响第二声,就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机前直接拿起放筒:朵儿呀,在哪哟?
“什么,朵儿不在家吗?你是朵儿的哪个?”电话那头闹哄哄的,而且对方还使用的是免提。
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大姐一听对方说朵儿便紧张起来:“啥子事哟,我是朵儿的妈。大妹子,你认识我们朵儿女子呀,她现在哪?”
“哦,你是她妈呀!我想起来了,他们可能先去游方山了,应该今天能到家。麻烦你转告朵儿跟她男朋友,他们送的礼物我们已经收到了。有点吵吧,我正在镇上赶集,正准备搬电视回家。”
大姐听得一头雾水,嘟嘟囔囔地问:“礼物?他们送你?你是哪儿的人?我怎觉得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阿姨”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抢着回答:“我们是贵州毕节的。我叫宗旺,正上初中一年级。刚才是我妈在跟你说。几天前的夜晚,朵儿姐姐和梵哥哥(就是她男朋友,男孩在电话里解释说)在我们家住了一宿,因为他们的车抛锚了。朵儿姐姐人漂亮,跟我一样说贵州话。梵哥哥人可好了,长得比刘德华还帅。我们家隔镇上很远,有点穷(男孩在电话那头不好意思地补充),没电视。那天晚上,梵哥哥就在电灯下为我们全家唱歌讲笑话,他很会唱革命歌曲呢!”
香港人会唱革命歌曲有点夸张吧,大姐耐着性子问是吗?
男孩打开话匣子,收不住了。
“当然喽!梵哥哥还特别爱国,跟我讲我们国家好多当代名人的故事,叫我认真读书改变命运,有困难找他。我当时顺口说想看2008北京奥运直播,梵哥哥就说过几天就送我礼物。”
香港人爱国?都回归那么久了,参加体育赛事,还打着香港地区的牌子呢,跟台湾的味儿差不多嘛!大姐才不管体育跟政治无关的道理,在心里直哼哼,嘴上还是忍不住问:“礼物?就是你们现在收到的电视机?”
“是呀!梵哥哥的车第二天才被修车公司修好,可是34寸电视在第五天也就是今天呀,便被货运公司拉到我们镇上。货运地址和电话可能是你们家的,我真没想到无心的一句话被梵哥哥记在心里。阿姨,今年我们全家都可以看奥运了!感谢你、菡姐姐,还有梵哥哥,告诉他们我一定会努力读书改变我们家,做个大山(就是梵哥哥喜欢的我们家乡的一座座大山)般的男人,坚实墩厚,其实我倒更想做个梵哥哥那样的魅力男子汉!”
大姐听着听着,仿佛回到当初竞选村官的时刻,声音一下变得既温暖又煽情:“小伙子,雄起!阿姨相信你一定行!”
“阿姨,朵儿姐姐和梵哥哥都说我们这儿的风光好象水墨画,还说今年8月去北京看完奥运会后,再来看我,并且——”电话那头男孩的话被他妈急急打断:“他大姐,就这样哈!我们还要赶着搬电视回家。您真的很有福气,女儿好,而且找了个很好的女婿,再见!”
“哦,再见!”大姐挂了电话,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就象无罪获释的官员,得到了不仅是一身清濂的美誉还有连升三级的补偿,大姐又幸福得跟朵花一样,拿起扫帚不停地清扫自家的院坝,清扫朵儿和梵的车要停留的地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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