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又回到家乡,情怀依旧,只是岁月流失后的物是人非让人感慨,故人变了模样,脸上依稀可寻得着时间的沧桑。
这次回来,是想去看看爸爸的坟,一别经年,我这不孝的女儿已找不着去看他的路。亲人们没有怪我,叔叔说女儿家的,能偶尔回来看看已是有心了,只是我自己怪自己,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或许我是个薄情的人!我知道家里的亲人想我,却只愿兜着亲人的唠叨过着他乡的日子,如果不是为了见你,今年我可能也不会回家,亲人们不会怪我,他们永远都不会怪我,只会一次次的翘首盼望,然后又在我的借口里一次次失望。
我想我真的是薄情,只是天堂里的爸爸明了我吗?人道父女连心,他应该懂得我的,薄情只因怕伤心!每次短短的相聚后总是长长的离怀别苦。我倒是情愿一切都不曾发生,生活波澜不惊,一切安于现状。
<二>
这次回来,事先已经和你说过了,你是渴望的,我知道。可是,没有料到你会那么忙。
是弟弟来接我的,我们先到超市去给老人买些礼物,天生懒散,多远的路都是一个小小的背包,里面两套换洗衣裳。亲人们的见面礼,我这无心的人,也只是随便在家门口的超市捡些而己。我知道他们盼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礼物,而是我这从小叛逆的浪子。
我是在超市给的你电话,可你抽不开身,我能明白,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的,只能接受,于是,跟弟弟回家,和亲人见面后的激动,冲淡了我想见你的渴望。
不得不承认,只有亲情是永恒的,也只有亲情,可以疗伤。
你给我发来了信息,发到了弟弟的手机里,我的手机漫游,是用弟弟的手机给你打的电话,你以为是我的,发错了。还好,弟弟以为是我同学,知道我回来为我接风洗尘。
其实,你不用说明,我真的相信你忙,爱你,就相信你,不用理由。
后来我才知道,你的车子在我回来的前一天出事了,你没有说,是怕我担心吗?你怎不明白,早知晚知一样知道,一样揪心的。
思念的力量是强大的,虽然忙,虽然车子坏了,我们终是见面。那天扫完墓,和亲人们在农村的亲戚家玩儿,很久很久没有享过这样的日子了,真美呀!群山环绕的小村庄,门前流着清洌的小溪,水牛于未耕的地间悠然吃草,鸡鸭在碧绿的草间欢悦嘻戏,偶尔见一农家大伯,嗬把锄在肩悠然走在丝带般的村头小道。在大姨家院子里,我和外甥争着龙眼树下的吊网床,在上面摇呀摇呀,摇碎落一地的欢笑。屋角有桔子花开了,微风送来阵阵花香,浓郁得犹如我对你的爱,化都化不开。
突然手机响了,你说:“今晚有一段时间我有空,我在车站接你,过来好吗?”我能违心地说不好吗?我是恨不得即刻飞到你的身边的。一直自以为是个工于心计的女子,却在你面前如此的孩子气,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你可注定是降我的男子?
匆忙回到家,吃饭,洗换,弄好已是晚上的七点多了,我急得不得了,一直都知道,我们能相聚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怎能不珍惜?我飞快地赶往车站,车却要过半个钟才能开,静坐在车里,想平静自己的心情,我告诉自己不能太激动,不能让你太透彻我的心思,本来在你面前我就让自己卑微得如尘埃里的草了,再让你看透了我的心,我会辙底的失去自己的,而我不想做个没有灵魂的巴芘娃娃。
车上飘来陈瑞的《白狐》,略带沙哑的哭腔。我不知是凑巧还是注定,怎会是如此忧郁的一首?“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到我在哭,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谁又种下了爱的蛊,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你可种了蛊?我却中了毒!
<三>
第一次坐去你那里的公车,以前都是你亲自开车来接我。你的车总开得很慢,你说邻导在身边怎敢开快。我心里甜甜的,原来,在你心中我也是重要的,虽然明知是句玩笑话。女人真不可理喻,有时那么不容易满足,有时却又那么的容易满足。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听着轻柔的音乐,偶尔转眼看你棱角分明的侧脸,专注开车的样子,心底会开出一朵叫做幸福的花。幸福得我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地,去抚你的发,你的侧脸……
我还沉醉在对你的怀念里,车不知何时进了站,天完全黑了,我分不清东西南北,茫然间不知何去何从,却于十尺外看到我日夜想念的人,眸子里,深情满溢。
任由你牵着,走向那家熟悉的咖啡馆,一路上无语,两只手紧紧相握用烫热的温度释放心中的爱意。
记得第一次来这家咖啡馆,是在一次你带我去看海回来时,是该别离的时候了,我们却都不忍,车缓缓地开,离别前的沉默在小小的空间嬭漫,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终于,你说,“要不,喝杯咖啡再走?”我无语,你调转车头向这里驶来,对我,你总是这样,霸道!问一声只是尊重我而己,我却没有摇头的权利。而我,却享受着你的霸道,无怨无悔!
落座后,你还是点了咖啡,你喜欢浓洌的咖啡,苦苦的,再加稠稠的奶,浓浓的糖,正如你儒雅的外表抱裹着的那颗狂野的心,这是我后来才觉出来的,却是更爱了。人往往是这样,自己缺乏什么就会更欣赏什么。
我要的是奶茶,加了巧克力,我得补充些体力。不知为什么,每每一激动,我就没胃口,下午接到你的电话后,对食物就没了兴趣,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现在,我也是不知道饿的,但我怕自己走路会飘起来,那不好。
其实我更喜欢的是清茶,喜欢和一二知已在放着缓缓音乐的房间聊着日子的锁碎,看茶叶在热水中氲氤慢慢流失的时光,或是仅仅与一本书,也能度过一整个漫长的午后。
有时想想真奇怪,你喜欢的是浓厚的咖啡,我爱的却是清淡的茶,如此矛盾的两个人,却相爱着。这人世间,总是千丝万缕的纠缠着,分不清也道不明,想理清楚却只会更愁煞人。
当我的手指不经意地触摸你低头喝咖啡的鼻尖,你会是什么感觉呢?你可知我心里,只有实在的接触才能让我感到我们在一起的真实,所以,我身不由己,我的动作是那么一气呵成,仿佛上世就做过千万遍,就像那次在车站,我掂起脚尖落在你脸上的轻吻,那么磊落,那么自然,我不是个随便的女子,只因那仿若是上一世的约定。
妹妹这时打电话来,说明天带我去看沿边公路,一大家子人都去,开两辆车,热热闹闹的。我很开心会有这样的节目,因为我知道,明天,就是我们分离的时候了,我的心一定会落到谷底里去,而溶溶亲情,多少可以分解一些我的落寞。
〈四〉
出游的车准时出发,外甥,侄女们童稚的话语逗得大家洒下一路的笑。光阴如箭,仿佛还是昨天,我们还是他们那个样子,怎就一个转瞬间,我们就长大了?还变出了这些个小淘气来。
我也跟着他们笑着,闹着,隐忍着对你的想念。
沿边公路,名副其实就是沿着边境的公路。我们在这边行驶,隔着一条河,对面就是越南,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的公路,牛羊,炊烟,只是,这并不深的河流,隔绝了两边的人。其实我们也知道,并不是河流,而是一些看不见的东西,隔在心里,于是,这条河在心里就变得深不可淌了。就像我们,明明相爱,却只能遥望,想念,年年岁岁,只因世俗是条河,流在我们的心里。
一路走走停停,风景迷人,四处留影。沿边公路是这几年才建的,听叔叔说,以前这里很封闭,这里住的大多是瑶族人,还穿着自家织染的衣服。我也记得小时候,常见瑶家姑娘来小镇赶集,不穿鞋子,染黑了的如手帕样的头巾绣上七彩的花朵儿,再缀上红艳艳的穗,围在一大把如墨的长发上,飘逸俊秀,身上也是一样的料子,一样的绣着精美的图案,好像她们的衣裳不用缝制的,就一大块布上围下包中间再加一腰带绑住就成了,别致而美丽。今天,我也渴望能再睹她们的风采,但可惜得很,寻不着。
我们的目的地是海拔600多米的马鞍坳,半路见一个小小的边贸交易点,中越两边的人来来往往,拉着货物,都是些黄藤呀芒编呀,深山的产物。弟弟说本地人无须办证也可以过去走走的,于是我也想去看看,可关卡的哨兵把我拦住了,说:“你不能过去。”已走在前面的弟弟回过来问为什么,那兵问我哪的人,我说我就这的人呀,你听口音听不出来吗?弟弟上下打量一下我说,你是不像,你身份证呢,给他看看。可是我却正好没带身份证,弟弟说反正那边也没什么好看的,而且这里也不准照像,不去就算了,只好作罢。可令我无法释怀的是,他说我不是这里的人,我真的变得那么面目全非了吗?家乡的人都不认我了,心,如被抛弃的孤儿般荒凉。
约半个钟后,车子开始爬山,沿着s型的山道,从山脚的阳光明媚到山腰渐渐多雾,到了山顶雾已浓得仿若是到了仙境,没有风,周围一片寂静,虫子的叫声都听不着,一切都那么渺茫,肃穆,像与尘世再没一点牵连,在嬭漫的浓雾里,马鞍坳的石碑如天堂口的屏风立于寂静中。
大家都忙着留影,我站在栏杆向山下眺望,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漫无边际的雾,冥蒙着一切,混沌着一切,让人一下子像出了家一般想把什么都放开,放开,放开所有尘世的恩恩怨怨。
可真的放得开吗?如果将来的一天,我终是要去的地方,也会如此美丽吗?那么,我会不会放得开你,放得开,我们的约定?
妹妹来拉我去照像,我裂开嘴角,她们的笑闹声又把我拉回了尘世。
尔后,我们离开天堂口,车子缓缓的向嚣闹的尘世驶去。
于山脚,我再回望浓雾萦绕的马鞍坳,那么遥远,那么渺茫,于明媚的阳光里,心,慢慢释怀。亲爱的,你我都只是凡人,能好好地活着,平淡地生活,心在,爱在,还要奢求多少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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