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星期天的中午,天在下雨,我在看书。然后,儿子走过来,惰惰地坐于我身旁,作思想者状。
抬眼望他,问:“怎么了,儿子?”
儿子撇撇嘴,“我寂寞。”
我立即喷笑,笑得那叫个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儿子不爽地翻眼看着我。
我赶紧收敛无限放大的嘴脸,作严肃状:“儿子,懂得寂寞是件好事,它能让你变得的与众不同,要知道,男生有一张忧郁的脸,往往会很吸引女生的。”
眼镜缓缓滑到鼻梁处,儿子一把揪下它扔到床头上,不屑地对我说:“又来了,我最讨厌女生。”
说罢,竟屁股一撅,细腿一抬,弃我而去。
看着他挺秀的小背影,我郁闷致极——不喜欢女生,难道喜欢男生不成?总不至于养了半天,竟把儿子养成个gay吧?而且,从啥时候,儿子竟是如此烦我了?这真不是个好现象。
老公在一旁耻笑:“老是给儿子灌输这些东西,难怪会烦你。”
我拍案而起,“我只是想把儿子培养成一个人见人爱的帅哥,有什么错?再者,”我万分鄙夷地望着他,“即然老天让我上半辈子没遇到个帅哥,下半辈子总得培养出个来,以慰藉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吧。”
老公无语,也屁股一撅,长腿一抬,弃我而去。
我悻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好寂寞。
这能怨我吗?我只想作个成功母亲罢了。
女人作母亲是件伟大的事,而能如愿以偿的得个儿子,更是锦上天花的好事。
儿子还在襁褓中时,我就曾盯着他那张如顶花带刺的黄瓜般鲜嫩的小脸计划过未来——一定要把儿子培养成既能成功抵挡女生的猛烈进攻,又不使其尽快撤退的一代大帅哥。
于是我借鉴古今,开始翻阅所有诗词歌赋、历代精典,然后悲哀地发现——原来从《诗经》开始算,在爱情这桩被传颂三千年的事件中,被吟咏的好象只有女子。什么窈窕淑女,什么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无限多的词藻可以用航空母舰来装载。而关于男子,竟全都是风花雪月中的那抹细笔勾勒的浅黛远山,一带而过,不疼不痒,不咸不淡,悄无声息到无人问津。
男子都哪里去了,难道男子都只配作女子的白描背景吗?我替儿子愤愤不平。
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在辛弃疾的《鹧鸪天》中找到一句: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又在苏大学士的《念奴娇赤壁怀古》里找到一句:羽扇纶巾,谈笑间,墙橹灰飞烟灭。然后,又在好友情如茶的《临江仙》里找到一句:旧时今夜月,可照白衣罗。可是,比较来比较去,这些情形都强差人意——如今这年月,既没有江湖风云,又没有金革铁马,更不可能大黑天的身着白衣罗四处飘逛……不由满脸黑线。
倒是老公体贴,他拍着我的小肩膀曰:以娘子这般妙曼绝伦的胚子,培养一个吴式帅哥,应该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我心花怒放,于是,亲自动手,开始华丽丽的付逐于自己的行动。
小时候,儿子到蛮听话的。让他微笑,他能给你来个回眸一笑百媚生。让他作颓废状,他能摆一个独向小楼倚栏看的美丽pose,让他装酷,他整张小脸会半天半天的也无风雨也无晴。
可是随着岁月流溢,帅哥初长成的时候,却不听话了。
当我拿着报名表告诉他,练练抬拳道会让人看上去很man,他会摇头大叫:“太苦。”
当我顶着蜘蛛网、抱着大堆的书告诉他:腹有诗书气自华时,他跳脚反击,“忒累。”
当我拎把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二胡,告诉他音乐是无国界、最显气质的技能时,他会眨眨眼睛,无辜地说:“听不懂。”
当我拿着梁朝伟柔情似水的照片告诉他,温柔是一个成功男生最理想的标志,他却连说都懒得说了,只回俩字:“哼哼。”
……
怎么会这样?手奉厚厚计划书,我万分沮丧。好在天生乐天,没多久,我就乐呵呵的如是安慰自己:许是灌输太多,一时不能接受吧。决定暂时休战,让儿子好好休整一段时间。
可就在这个空当里,有事发生了——儿子竟跑过来问:“老妈,爱情是什么?”
我愣了,然后是大愣,然后是大愣特愣,然后我叼着衣角问他:“儿子,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儿子天真地目光透过镜片传过来,他问:“我可以谈恋爱吗?”
我赶紧摇头,“不可以。”
“可我们班的莹莹给我一张纸条,说她喜欢我。”儿子颇为得意地说。作为辅证,还拿出一张被揉得皱皱巴巴、不足一指宽的小纸条,小纸条上华丽丽地躺着歪歪扭扭的六个大字:我喜欢你——莹莹。
我饿虎扑食地抢过那张纸条,快如闪电的于一秒钟内毁尸灭迹,然后严肃地告诉儿子:“儿子,你才十岁,而法定结婚年龄是二十二岁,你确定你要谈十二年的恋爱吗?”
儿子掰着指头算了算,然后绝望地大叫:“不要呀,会很烦的。”
……我放心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我蹑手蹑脚跑出楼外,找一处鸟不拉屎的卫生死角,一把火消毁了所有的养子计划书。看着那些随风飘散、如梦如烟的灰渍,拍拍手,心里踏实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我很抱歉。”
我惊愕地急转回头,就看到老公顶着张忧郁地脸站在不远处,望着我的眼睛亮晶晶宛如夜空里的星星。他喃喃地说:“宝贝儿,都是我的错,不会抬拳道,不会诗词,不会二胡,更不会温柔……如果这些我都会,也许,也许你就不会这么折腾儿子了,对不起。”
瞠目结舌,好半天,我才看着他笑了,轻轻抱过去,告诉他:“不用道歉,老公同志,如果不是你让我摸到了幸福的底牌,我哪有时间和心情去胡作非为。”
老公歪头想想,然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我于床前小灯前叹息:儿子,老公,皆如十指,爱得你乱纷纷恁多连心牵挂,却又无怨无悔。
本文已被编辑[指尖如水]于2008-5-9 17:05:5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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