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子矮小，上中学的时候，同学叫我做“矮妹它”，尽管不是恶意的，却给我心灵烙上自卑的印记，总感觉别人有点瞧不起我。尤其在男女间感情方面的事，更有点悲观。

但是，有两个不嫌我矮的男人，构造了我婚姻生活中的悲欢故事。

我读中专的时候，成绩很好，老师、同学很喜欢我。我又因性格好强，做事泼辣、敢说敢当，有点男孩子性格，更受他们喜爱。

有个柳老师，平时很关心我，学习上常常鼓励，有什么问题又总是详细地指出来。碰着我的时候，风趣地叫我“阿矮”，我就响亮地回答“哎！”。我觉得这不是讥笑我，而是喜欢我。久了，见到他就要瞟一眼，心里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希冀。他呢，高兴时就拍一下我的脑袋，笑一笑。

我毕业那期，柳老师问我：“阿矮，毕业后怎么打算哟？”

我想了一下，说：“学以致用吧，做会计，谋个出路。”

他望着我，笑了笑：“那也是，实在。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我不假思索的说：“我找到了工作，有了自己的第一次工资，就买点好东西给爸妈吃。我也会把好消息告诉你的。”

柳老师很高兴：“你那时还记得我，太好了。”

我说：“父母是养育之恩，老师是教育之恩啵。”

停了一下，他好像有什么事，欲言又止。我主动问他：“柳老师，你有么子事吗？”

他说：“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叫我柳老师了……”

我很奇怪，对他说：“你永远是我的老师呀！”

他说：“你要参加工作了，还叫我老师？”

我说：“是呀！”

这时，他站起来，想了想，又说：“以后你叫我……”

我觉得他今天有点反常，心里感到有点什么事，正面瞟他一眼。只听他继续说道：“以后你就叫我阿哥吧！”

我以为他会说出别的什么，原来是要我叫他做哥。我说：“我还是叫你柳老师，改叫哥不顺口哩。”

他很激动的样子，在我耳边说：“我爱你！……”

我好像没听清，脑子里嗡嗡地响，那“我爱你”三个字清清楚楚的呀，我的脸火热起来，有点很不自在，不知说什么好。他见我不说话，就放缓语气说“阿矮，我很喜欢你的，你不知道？”

我好像被他惊醒了一样，马上回过神来，低着头，不敢正视他，说：“我知道……”那声音很小，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他忙问我：“你知道？那你同意吗？”

他领会错了我的意思，我觉得“喜欢你”与“我爱你”是有区别的。我回答说：“我年纪还小。”因为当时我还不到二十岁，比柳老师小六岁。我根本没考虑过谈爱的事，觉得很突然的。

他听我这么说，以为是我拒绝他的爱。他，平淡地说：“那好。你工作后要告诉我啊！”　

……

我毕业以后，就再没有见过柳老师。近一年时间内，我除四处去应聘外，还抓住机会参加大本的自学考试。后来，我在一个公司做会计，第一个月，我领了工资，买了糖果去学校看他。哪知这一年的变化很大，他不仅调到另一个地方去了，听说他同校的女老师和他谈上了。

我没胆量再去向他表白自己的心意，从而失去了一次求爱的机会。

从此以后，我的心思主要放在谋事与专业学习上。

我妈，与我想的就完全不同。她生怕我嫁不出去，左一个右一个的给我找对象。我一直采取回避的态度，集中精力不仅将自学考试考完，还取得了会计师证。

时间不等人，转眼我就25岁了。妈为我的婚事着急，找人给我介绍了个男人。第一次见面，那个男人没什么话谈。我主动问他：“你不嫌我矮吗？”

他木讷讷的，说了两个字：“不嫌。”

我又问他的情况，才知道他家境尚可，高中毕业后，当了个体户，收入较好，养家活口绰绰有余。他母亲早死，继母虐待他，从小以来养成胆小怕事，沉默寡言的内向性格。我觉得他很老实，很同情他。不过，我觉得没相处过，又没有什么很深的感情，今后会怎么样呢？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妈，她却劝我说：“他人老实，生活很好的。”妈还说，女娃子这大岁数了，别人早抱娃儿了哩。

我知道妈的意思，我个子矮小，能嫁出去就行了，不要嫌别人呢！这使我我心灵上的自卑感更加严重，对自己的婚婚姻好像越来越没有信心。我从小受妈的影响，尊敬老人、孝顺父母，懂得做儿女的，应该有对父母的爱。长大了，不说报答，至少要懂得感恩。我想，自己对男方也不能有过高的要求，他不嫌我个子矮，就是对我的尊重哩。所以，我就顺从了妈的意见。

不久我就嫁到他那个小镇上。

就这样，我妈就认为她已尽到了责任，剩下的一切就由我自己负责了。

我妈哪里知道，我从结婚那天起，日子过得很累、很难啊！

事情就从头说起。

我们举行婚礼那天，宴席上，我的同学来敬酒，他坐着，站起来回敬的礼节都不懂。我拉他站起来，他说：“我不喝酒。”更失礼的是，他把酒倒到地上。我惊得大叫一声“哎”！酒杯掉到地上打得粉碎。所有客人不知出了什么事，喧闹声停了，都站起来观望。我十分难堪，无地自容，气得流起泪来。

晚上，再也没人愿意来闹洞房。我根本无心婚事，望着那本结婚证发呆、哭泣。男人还是木讷讷的，又没有一句自责的话，也没来安慰我，没有体贴，没有柔情。我的心冷到像掉进了冰窖。我见他那样，只得主动问他：“你是怎么搞的？一点礼节都不懂？”他只是低着头，不做声。在我追问下，他才说了四个字：“小题大作。”我的气更大了，这个男人真没人情味，找着他算我倒霉了。

这晚，我望着那本结婚证，模模糊糊的，好像那是一本离婚证！我开始埋怨妈，又恨自己太轻率。我哭够了，和衣而睡。他也想来亲我，被我拒绝。等会他又要来抱我，我气不知打从哪里来，顺手打了他一耳光。不过，他没还手，反而坐在一边哭泣起来。这一来，我的心软了，又同情他那可怜的身世，懦弱胆小的性格。这时，我却劝他道：“刚才是我过火了，对你不起。”

我这么一说，他哭得更历害。我陪着他流泪，就对他说：“睡觉吧。”他也不说话，侧身自个儿睡了，再也没来碰过我。

第二天，我为了顾全面子，不让父母伤心，装着没事一般，陪着男人履行了回门仪式。谁知在席间，他还是那个样子，不知道去向父母长辈们敬一下酒。我拉他去，他就是不干。我说了他一句，他竟离席而去。

我伤心透了，与他相好的信心荡然无存。我决定离开小镇回到县城去打工。

这夜，我平心静气的对他说：“我说你哩，老实，是个好人。但我俩没有感情的基础，不能相爱啊！……”

他总不做声，我说：“有什么话你说呀！”

他呜咽起来，我心又有点忴悯他，又烦他，怎么一个大男人没一点男子气呢！我只得又开导他：“你也应该打起精神做人。我们的婚姻先搁着，你说……”

这时，他才说：“我同你去。”

三天后，我到县城就聘于某公司做会计。不久，他真的关了他的店铺，也到县城租了个门面做生意。我们分居着，过着非夫非妻的生活。

这些，爸妈是根本不知道的，也是无法理解的。我也一直不齿于直面对他们说这些，怕伤了他们的心。我也瞒着所有熟人，怕他们笑话我。

我的思想十分矛盾。我和他法律上已确定为夫妻，事实上却是分居。我们没有感情基础，我们的差异太大，我要离婚，又不知怎样向父母解释？怎么向朋友说明？

我是个有个性的女人，性格好强，不愿做碌碌无为的人。我埋头工作，忠于岗位，敬业守诚，老总欣赏我，同事们敬仰我，就让我做做财务主管。后来，我又考上了中级会计师职称。这些，才是我点欣慰。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就过了三年。我这失败的婚姻，拖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这天，我对男人说：“你是个好人，但我不爱你，我们离婚吧。”

他嗫嚅着，只吐出两个字：“知道。”接着，他又主动加了四个字：“我不配你。”声音很低，那表情是痛苦的。

他这么说，使我有一种受谴责的感觉。我忙解释说：“不是。真的，你不嫌我矮，就是尊重我，我要感谢你。我只是觉得我们合不来。你要原谅我。”

他又不作声了。好像他眼眶里还有了些泪水。我急忙移开视线。心一狠，说：“三年了，我们不能再拖啊！”

他沉默着，搓着双手，眼睛望着双脚，就是不说话。

我只好开导他：“我不能害你，浪费你的青春。我们分手，做个好朋友。你会找个爱你的人哩。”

他点点头，回答时，比以前说的多了几个字：“你也找个你喜欢的人吧。”

我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没有反对，算是同意去办离婚手续了。谈话尽管很顺利，但我的心情却非常沉重。古人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么说，我俩是法定夫妻。三年来，至少没有大吵大闹，双方冷静地忍受痛苦的折磨。今天决定正式分手，要一刀砍断那一点情份啊！我握着他的手，冰凉的感觉，我的鼻子酸酸的，强着笑笑说：“那好。这样吧，选个好日子，我俩去办了。”他点点头。

那一天，是“诸事皆宜”的日子，天气又特别好。他穿着一新，好像心情特别好，脸上挂着少有的笑容。我第一次挽着他的手，去民政局办了协议离婚。

我和他分手了。他移动着身躯，朝前走去，我一直望到他的身影消失。

此际，我反而痛哭起来，是分离的悲伤，还是结合五年的痛苦？我虽解脱了，但那自卑的情绪又涌上心头：还会有一个不嫌我矮的男人吗？

……

我离婚了，父母那那边我用“我没孩子生，主动要离的”话搪塞了过去。我爸没说甚么，就是我妈哎声叹气的，又着急起来。

我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同学、朋友都是一片狐疑。他们怎么会知道其中那个滋味呢？

我离婚后的最初日子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男人的影子时不时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我听常人说：“有了癞子嫌癞子，没有癞子想癞子”。我会想他吗？我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了很久，我的心境才恢复正常，有了往日的热情和欢乐。爸妈、同学、朋友又为我作介绍，我的自卑感让我的兴趣提不起来。再则，我有了失败的教训，不能重蹈复辙啊。婚姻必须是心灵的结合，那才有幸福感。所以，大家为我介绍的也不少，却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喜欢他，他嫌我矮；他喜欢我，我又觉得他不对味，要么是粗俗，要么是没事业心。说起来，也就是难有一个意中人。我抱定主意，宁缺勿滥。

后来，我有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柳老师的电话：“阿矮吗？”还是那熟悉、亲热的声音。

“柳老师！你好呀！八年了啊！”我十分高兴。

“好哩。我听别人告诉的消息，就打个电话给你。”他说。

“柳老师，真对不起！一直没的消息。你在哪里啊？”我问。

他说又调回原来的学校了。我说一定去拜访他。

星期天，我买了点水果，登上了柳老师的家门。那是一幢教师宿舍，环境很幽雅的。他早已在门口等我，人还没到，很早就招手。我急急上前握手问好，他让我入室入座，端来一杯茶。

他还是那个样子，好像稍胖了一点。“师母呢？”我首先问他。

他答道：“我们都一样哩。”

他的意思我懂。急着问他：“你怎么回事？”

柳老师告诉我，那年他调到邻县一个学校任教三个月后，有个女老师恋上他。因他受到我的拒绝后，有些失落，却从她那里得到了安慰，就和她热恋，不到半年就结了婚。过了五年，小孩都三岁多了，她却有了外遇，闹了半年才离婚，孩子就判给她抚养。于是他又调了回来，也才几个月。

我听过他的介绍，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哎”，我叹声气，说：“满好好的，变成这样。”我为他惋惜。

……

又是一个公休日，他又约我去逛公园，我高兴极了。我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是不是他想？我心里热起来，有点急跳。不管怎样，我作了一番打扮。将头发理得高挑一点；穿着瘦身衣裤，踏着高跟鞋；再轻描一下。收拾完，特意对着镜子看一下，身材苗条，像是高了许多，那女人的曲线分明，我的自我感觉特别好，好像没了自卑感！我还特意在手帕上洒上几滴香水。提着小坤包，急忙往公园赶。

没想到柳老师比我先到，见我来了，笑容满面的拉着我就走。“阿矮，到哪里坐好些？”他问我。

我说：“隨老师的安排。”

“还是叫我老师？”他转过脸看了我一下。

“我应叫你老师呀！”我心里清楚，却故意这么说。

这时，他转过身抓住我的双手，急急地说：“阿矮，我对你说过‘我爱你’！”

我全身都热起来，额头上甚至沁出了汗珠，我忙抽出手，拿手帕擦拭。一边回话：“那是八年前的事啊！”

走着说着，我们就选一个人少的树林边的櫈子坐下。他问我：“那次你怎么不答应我？”

“我年小么，不懂事。”

“我可以等你呀！”

“那你等到甚么时候？”

“也不就是两三年吗？”

“我哪知道？”

“你不同意呀！”

“我只说我年小。”

我们说来说去，弄清楚了一次错过了的婚姻，才有八年的隔离和痛苦。

“阿矮，我今天说‘我爱你’，你接受吗？”他又问我。

我心里早就想他这么问，恨不能抱着他，大喊一声：“我爱你”！但不能，只是点点头。

他见我同意了，不顾有别人在，抱着我的脸用力吻着，我忙推开他，心里说：“这么急”！

……

我们确定关系以后，就商量什么时候办婚事。那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或者说是轻车熟路的。

结婚的时候，那热闹的场面，欢乐的气氛，并不比初婚逊色。

闹过了洞房，留下的就是二人世界。

他彬彬有礼，风度翩翩，像个小孩那样，问我道：“你爱我吗？”

我的感情像缺了堤的洪水奔泻出来，像火山突然爆发，我没了女人的矜持，主动地抱他、吻他。人生的爱情幸福感第一次有了尽情的享受。

这时，他只抚弄着我的头发，让我去倾泻内心积淀多年的爱。然后，他就很礼貌地询问我：“阿芳，今晚你是不是累了？”他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细心理解女人的心，而且一个人不足道的称呼他都注意改了一下。我真不好怎样去回答他，怎样去满足他。我理了下思绪，对他说：“阿哥，我想睡！”

他说：“好。我帮你解衣吗？”我点头。我就看着他替我慢慢地解衣的举动。他将我的外衣解下，又用衣架挂好。只剩下乳罩才是我自己解的。这时我才对他说：“我爱你！”他用那粗壮的手就将我抱起，吻我的胸脯。我闭着眼让他，久久地这样。

我刚上床，却将他推开，对他说：“阿哥！我要做件事。”他惊讶起来，不知我要做甚么。我去拿条白色的浴巾平铺在床上。再问他：“你懂吗？”他不答，似懂非懂的。我告诉他，我要验红，证明我是[ch*]女身！

这时，他惊奇得张着口，搂紧我问：“你真的没和他同过床呀？”

我像讲故事那样，把八年的过程全说给他听。我慢慢说，他就慢慢地抚摸着我，他手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我好像在那云雾中飘浮。……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进入梦乡的。待我醒来，那暖和的阳光照射到新房，那红红的结婚证反射一丝丝光彩。　

我在他耳边大叫一声：“阿哥！”他惊醒，翻身抱着我，那股劲，让我吐不出气来。

天不早了，我想起床，他就不让。我趁此问他：“阿哥！你怎么不嫌我矮啊？”

他又亲我一下，抱着我戏谑地说：“矮不也一样吗？”

“你好坏！我问正经的哩！”

他就把我在学校读书的表现说了，觉得我有个性，有志气。人矮又不是缺点。他又开玩笑了：“矮子矮，一肚崽哩！”

我用劲捶着他，骂他。我装着生气地说：“我一个都不给你生！”

他笑着，说：“莫闹了，日子还长着哩。我等着。”

我穿衣起床，笑着说；“好吧。你等着，再等八年！”

他也不示弱，哈哈笑着：“八年后，我的宝贝儿子就七岁了啊！”

……

我们就这样在笑声中开始度蜜月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