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我正在睡得很香，手机响了，很突兀，我从梦里醒来，我看着躺在枕头旁边的手机，我心里感到一阵心慌，我想要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电话里传来了雷兴奋的声音，小无，今天我们到艾薇儿试一下那套定做的婚纱吧，我很期待看到你穿上婚纱的样子。然后雷干笑着，等待着我的答复，我淡淡地答应了。

你穿上婚纱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可惜我欣赏不了，如果有可能下辈子吧。

我好像腐朽了一般，很熟悉的话语，曾经有一个在路上的男人这样对我说过，早已经忘记了那个男人的脸，我心底的尘土已经覆盖了昨天，我不想刻意去碰触那些柔软的东西。

我简单地化了一下妆就出门了，天很蓝，病态地蓝，天空一定是生病了，我想。我眯着眼睛行走在5月喧嚷的大街上，向地铁站走去，心里觉得空荡荡的，好像要失去什么，心里有种疼痛的感觉。　

这个世界仿佛出了一点毛病，表现出一丝不正常，在这个废墟的城市里，时间好像变胖了，显得肥胖臃肿。　

离地铁站只有四站地，我不习惯挤公交车，所以我总是步行着去地铁站，尽管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不喜欢车里那种肌肤相亲的碰触，尤其是男人；也不喜欢看那些一张张麻木的脸，看着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像是面具一样，我看了就有种很压抑的感觉。　

我有种自始至终的地铁情节，从第一次开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那第一次，我就彻底爱上了这种交通工具。在地铁站里没天都会发生一些伤感或是浪漫的故事，相遇或是分离，一站又一站，不为达到目的，只为那个过程。我很喜欢等待地铁，我发觉在地铁来之前这段时间对本身空旷的我来说是那样的充实，思考，安静地思考，思考什么，不知道，因为我上了地铁后，我就会忘记我原来想的那些事情，因为我的记性一向很差。有时候，觉得心里很压抑或是很烦躁的时候，我就会站在站台边迎接地铁进站带来的疾风，感觉是那样的爽快，有种窒息的快感。　

走进地铁站，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烈的尿骚味，地上还有很多乱七八糟未来得及打扫的垃圾，显得很乱，那个身材颀长头发凌乱面容冷酷的摇滚歌手，照例站在站台墙角的一个角落里拨弄着那把破烂的吉他，他上身穿着一条白色单薄的衣衫，不过现在已经脏成了黑色的了，下身穿着一条破旧的牛仔裤，他的前面铺着一块很脏的布子，上面寥寥防那个着几枚硬币。　

今天是星期天，地铁站里和往常一样喧闹，人很多，等了好久终于挤进售票窗口买了到天通苑北的票。　我路过的时候那个弹吉他的歌手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在那里丢上一块钱，那个男子朝我笑了一个，然后继续唱他的歌。歌词很伤感，却唱出了幸福的感觉，声音很有磁性，听起来很舒服。可是表面的幸福底下掩藏着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瞄了一眼他身上破旧的衣服，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微笑，然后走到站台等待地铁的来临。

一个男子来到我的身边，我瞄了他一眼，就被眼前的男人吸引，我知道，这是一个自杀的男人，我预感到。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可是脸上有一种病态了苍白，他的眼神是无惧的，神情淡定，好像没什么可以值得他去注意，身上散发着高出不盛寒的寂寞。他上身穿着一件干净的灰色毛衣，下面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头发好像是刻意修理的，显得与他这身装扮不怎么相称，哎~头发，我这才注意到他是戴的假发，假发下面是光头，他那件灰色的毛衣里面还穿着一件病号服，于是，我知道了这是一个绝症病人，长时间的化疗已经使他的头发全掉光了，所以他才戴着假发。

他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于是朝我浅浅一笑，然后看了看表，说，地铁好像晚点了吧。

我看着他的微笑，感觉到一阵晕眩，这是俯瞰的微笑，目空一切的，没有焦距的，仿佛说话的主人不是我。

应该是你的表快了吧，或是你的心太快了，我故作淡然的笑着回应。

他有点意外地看了我一下，然后摇了摇头，继续耐心地等着。地铁过来了，他的姿势改变了一下，神经绷得紧紧的。要走了吗？我说。

地铁过去了，我对他抱歉的笑了一下说，很抱歉，下一站吧。

他放松了下来，看着我，一只看着我，然后又笑了，说，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我说。我掏出一盒555香烟，点上一根递给他，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我也点上一根，若无其事地抽了起来，他看着手里的那根香烟，上面留下我淡淡的口红印，笑了，也自顾抽了起来。我把一个烟圈吐在喧嚣的空间里，一个个扩大再扩大，然后消失了。

我见过很多抽烟的女人，你是最与众不同的一个，也是最会吐烟圈的一个，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我的头一偏，做出很有兴趣的样子，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说，不知道是谁说过，抽烟并不是喜欢抽烟本身，而只是迷恋那种感觉，抽只是一种心态，迷的是那种心情。

他又看了我好一阵，完后玩味的对我说，你抽烟的样子很性感，

我的心里猛的一震，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了头，笑了一声说，既然要走了，为什么非要留下什么，而且我也没时间了。

我们都没有说话，时间在沉默里疾驰，地铁过了一列又一列，他没有离开，去他的天堂，我也没有离开，去我的坟墓。我们就这么站着，无隙而又保持距离。雷打过好几个电话过来，铃声很烦躁，铃声该换了，我想，于是我干脆关了机，我不想破坏这样的气氛。

你男朋友找你？他终于打破了沉默。

恩，我说，我们约好今天一起去试婚纱。

唔，你要结婚了，我从他的言语里听出一丝失落，也有一丝解脱。

我要走了，目送我走？这是一次抗争，很惨烈，很悲壮的。他用肯定的语气对我说。

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离去，我问他。

因为惨烈，每个选择列车和地铁离开的人，他们相信死后会进天堂的，当脑浆迸出了那一刹那，人的灵魂也得到了升华。列车会带你去远方，可是我不想漂泊，我漂泊够了，厌倦了，我不想离开这座城市，我喜欢这座城市，所以我选择了地铁。我没有勇气，我没法甩掉如影随形的命运，我只想活着，简单而又卑微地活着，可是我不能预支明天，因为我没有明天。我除了离开没有别的路。

我说，我走了，不送你了，我任命，我无法支配宿命，你的抗争我负荷不了。

说完，我抱了他一下，我反搂着我，然后我们悲壮地吻别。

列车过来了，我们分了开来，我转过身里开，没有回头，不是不想，是不敢，我幻想那场面是怎样的哥特盛大······

我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然后就是吵杂的喧闹声，我仿佛看见脑浆迸出来的情景，那是破碎的声音，我的心里残忍的疼痛着，可是透着一丝快感。

我走出地铁站，象是做了一场大梦，梦里经历了一场爱情，没有开始的爱情；还有一场离开，一场哥特盛大的离开。

我打开手机，来电显示未接来电四十七个，雷，一个爱我的男人，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支付起我的明天。

我不能预支明天，因为我没有明天。我除了离开没有别的路，刚才一个男人这样对我说。

离开？恩，是离开的时候了，我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