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四月中旬,父亲得了一场大病,得到消息时我在昆明,离在家乡的父亲有万里之遥。家里人都说没事,你不必回来。我心急如焚,还是赶了回来。
下了火车直接奔了医院。叔叔姑姑哥哥嫂子弟弟弟媳都在,原来今天父亲将做第二次手术。七十几岁的人在不到半个月内连续做两次大手术,他能不能撑下来,真是难以料到。室外和煦的春风似乎与这屋子里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坐在父亲的床前我泪如雨下,才半月不见,我的父亲竟然变得骨瘦如柴,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含混不清。哥哥和弟弟把父亲扶起来,看得出父亲太软了。我把父亲的左手拿过来细看,嗅到一股酸败的味道,嫂子说,那味道擦不掉。我用湿毛巾擦拭着,闻闻还有。我反复擦拭,反复嗅,那股酸败的味道始终去不掉。我又泪流满面了,我无法不流泪。从小到大我都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哥哥和弟弟是奶奶的掌上明珠,而我理所当然地成了父亲的宠儿。
护士走进来,进行名目繁多的测试,给父亲下鼻试的时候我实在看不下去,虽然父亲一声不吭,好像此时受苦的不是他。我转过身看着窗外肆泪滂沱。记忆中父亲的身体是最好的,从来就没听他所过哪里不舒服。同事们同学们的父母走的走病的病,在他们面前我为双亲的身康体健自豪。可是如今,父亲正受着怎样的折磨啊?
到了手术签字的时候,叔叔哥哥弟弟都不在,我说我是他女儿,可是那个负责的主任却说,让你叔叔和哥哥或者弟弟来。我想抗议,却觉得自己的确没这个资格。
爸,你怕吗?我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
不怕。父亲摇摇头说,好了就好了,不好就算归了。
听了父亲的话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敞亮了。感到敞亮并不全因为父亲不怕死,主要是因为不怕死派生出来的说道。早就听人说,将死的人都怕死。父亲不怕死,潜意识里说明他很洒脱放松,所以他死不了。尽管这样,我还是哭了。
你别哭,姑娘。等爸好了我还要跟你去昆明呢?那的风景好。
我只有连连点头,再说不出一句话。
医务人员来了,毫不在乎家属们的感受把父亲推进了手术室。在玻璃门关上的一刹那,我的心一紧,蹲在地上感到胃一阵剧痛。
五个多小时的等待,我差不多哭了一半的时间。我真的好怕,怕那个四十年前天天把我放在肩头的人被推出来时没了呼吸,不能再告诉我他不怕死,不能再时时哼唱《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父亲终于被活着送回病房。我看见他浑身发抖,他用眼睛示意我给他盖被。我一边流泪一边为他盖被子。接下来的日子,有我在,他尽量不再用别人为他做这做那的。其实。哥哥嫂子弟弟弟媳她们对他照顾得非常好,我没回来时,医护人员都误以为我的弟媳是他的女儿呢。
父亲的身上插着那么多管子,我坐在床边为他按摩不太听他使唤的左胳膊和左腿,回想从前的点点滴滴。
父亲终于出院了。我知道今后的日子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随心所欲。我是个喜欢游走四方的人,奶奶活着的时候说我“命犯驿马”。可是,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远游,即便有方便的机会,也决不再远游。
本文已被编辑[雾里丁香]于2008-5-8 21:50:22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焱姜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