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些很美丽的事,只是因为有时羞于表达或不愿表达而错过了对生活的赞美,也错过了美好生活对你的眷顾。
在我还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因为找不到什么乐子,于是开始了注意别人。被我锁定为目标的是一个比我高一年级的长得很俊秀的男生,他是姑姑的邻居东东姐的同班同学。因为我的中学学校离自己家比较远,离姑姑家却很近,平时只好寄宿在姑姑家里,只有到假日来临时,才能如逢大赦般奔回家里去。
住在姑姑家时,唯一的玩伴就是比我大一岁的东东姐,那时我们经常一起上下学,已记不得到底是怎么认识了她那位漂亮的同学。只记得当时的他活泼好动、身手敏捷,是运动场上的好手,他的皮肤白皙,一双带笑的眼睛极富感情,藏有含情脉脉的嫌疑。以我当年的见识来看,那已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了。正因为这双眼睛,吸引着我对他进行更细致入微的观察,他的声音、他走路的姿势、他在球场上一跃而起的动作,甚至无意间从他鼻腔里迸发出来的一个喷嚏,都让我觉得充满了魅力。我甚至因为渴望瞻仰这种魅力而觉得不用上学的星期天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我只能说,我已经把他当作偶像般崇拜了。他似有意似无意间报以我的一个微笑,促使我在暗地里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次,以期待下次见到他时能回报他一个同样灿烂而愉快的笑。
可惜还没等我的微笑练习至收放自如的境界,他已经先我一步毕业离开了学校,去向不明,我们人生轨迹的短暂交叉眨眼间便已成为过去。
后来我也中学毕业、升学,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我的知识和眼界亦随之扩大,唯有我对异性的审美标准依然停留在那个纯真的年代。每当我认识一个新的异性朋友或同学时,我总是下意识地拿他们与多年前我所钦慕的他相比较。比较之下我总会发现这些人要么不够活泼,要么缺乏风趣,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笑得他那么灿烂。
若干年之后的一天,我再次去拜访姑姑和她的邻居,恰好那天东东姐在家举行一个同学聚会。他们吃饭的时候也叫我一起过去,我愁于和东东姐见面的时间无多,便跟着坐在她的身边。令我意外的是,当年那个被我所崇拜的男生居然坐在我的另一边,只是我差点没有认出他来,因他本来乌黑的头发被染得一片焦黄,轮廓也变得粗糙了,眼睛在烟雾中迷离,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虽然还是爱笑,但那笑却再也不是从前的味道,直笑得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闻着他身上很浓烈的烟味,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莫非我一直崇拜的就是这样一个混混似的人物?这就是我多年来始终为之坚守不渝的审美标准吗?原来我一直被自己的想像蒙骗着,多么可笑!想到我曾经为了看他在篮球场上的表演而放弃星期天回家的行径,就觉得那是一种耻辱。为了让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划清界限,我正襟危坐着一言不发。
那个已成过去式的偶像却不识时务地不停找我搭话:“听说你现在学的是服装设计?”
“嗯。”我只知道他在对我说话,至于内容是什么我不甚关心,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在听,才很简短地“嗯”一声。
他又说:“听说你做的衣服很漂亮,不介意给我也做一件吧?”
“嗯。”我借口要喝水,起身去找水杯就再也没有坐回去。与其说我在逃避他,不如说是我羞于面对自己曾经的幼稚和浅薄。
又过了一段日子,我到姑姑上班的医院去看她。她是医院的护士,每天都要按时去观察和照顾她的病人。那天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个病人换药。她告诉我,隔壁住着东东姐的一个同学。我怀着好奇走到隔壁去看个究竟,果然看到不久之前刚刚被我判了“死刑”的崇拜对象。他的头上包裹着重重纱布,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跟人打架的结果。我再细看这个人,他真的不是若干年前我所认识的那个漂亮男生,眼前这人没有任何生气可言,一张失去锐气的脸上尽显着颓丧和抑郁。我为心目中已经死去的偶像感到阵阵难过,说实话,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心目中的偶像被毁。我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忽然问他:“为什么你要变成这样?”
他看了我一眼,曾经富有感情的双眼此刻只剩了沧桑和无奈,然后他跟我说了这些年他的经历,言语间尽是对生活的失望和无助,他把自己的怀才不遇和种种磨难归罪于命运,他为自己的堕落寻找着看似合理的借口。我试图告诉他,不幸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每个人活着都要经受许多挫折,只有能坚持下来的人才是最终的胜利者。可惜没用,他抱定了决心要放弃自己,我的劝说就成了毫无意义的自作多情。我无话可说了,准备退出他的病房,他却忽然说了一句:“你答应过给我做一件衣服的,可别忘了啊。”我没想到那天随口嗯哦的话居然也被他当了真。我说:“我做的衣服不如买来的好看。”他笑着说:“那不同,你做的衣服怎么也比买来的要好看。”我被他说话的神情惊呆了,我分明看到若干年前自己在镜子面前练习过无数次的那种微笑,只有看到这个笑的时候我才相信,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我曾经的偶像。我的偶像说:“我一直很佩服你的果敢和执着!”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曾被我当作偶像般崇拜了若干年的人居然一直也在崇拜着我。我忽然有一种感动,虽然他的崇拜对于今天的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我深深地为若干年前的我们而感动。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揭发自己的冲动,我说:“其实,以前我也一直很欣赏你,因为你的笑很灿烂,很有活力!”
“真的?”他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似乎终于看见了一线光明。
“嗯,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以前那样的笑!”我以最真诚的态度回答了他,然后我退出了病房。
从那以后,许久我都没再见过他,也没有为他做过衣服,并非我不愿做,是我不知该怎么做,他存在我记忆中的始终还是年少时那个青春活力的样子,我只能给我印象中的他量体裁衣,而根据他年少时的样子做出来的衣服穿在他现在的身上,显然是不合适的。
又是若干年过去,有一次我和东东姐乘车经过学校旁的一个服装店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店里闪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我伸手指着那个影子跟东东姐说:“那个人很像你的同学。”
没想到她说:“那本来就是我同学,那是他开的服装店,你跟他上次还在我家一起吃过饭的,他以前一直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有一次跟人家打架打破了脑袋,没想到反而把他打清醒了,现在做生意做得挺好的,逢人就给笑脸,看来那一架打得还真是有价值。”
我笑着听完她的话,其实我更愿意相信,是因为我对他过去的欣赏和赞美使他对自己重新有了认识。
我始终坚信,生活中若能多一些赞美,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美好。因此,当我不再年少,不再羞涩于表达自己的情感时,我总是不吝于对生活、对每一个人流露出自己的赞誉之情。
本文已被编辑[王先林]于2008-5-8 13:59:0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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